你才有问题,你们全家都有问题!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把他赶回村子住的?在自家铺子里,冯初晴再怎么火爆脾气也得忍上一忍,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好不容易才深呼吸放松心情,“小芬,按理说你一个姑娘家家问这些问题有些不合适。只是呢,二婶在我也不好多教你什么,二婶你说是吧?”

冯初晴咧嘴一笑,随手抽了一把团扇对着自己猛扇,又看对面三人,特别是那位身材高挑健美的姑娘脸上那汗水唰唰地往下流,心里一下就平衡了,说话虽然依然夹枪带棒,但总算没那么重的火药味儿了,“二婶,阿漠回来找你们告状了吗?”

“没有。”袁韦氏没好气回了句,暗中伸手拉了自己女儿一把。冯初晴刚才那话是说她没教好女儿,她还真的无从反驳。

“阿漠都没有找谁告状,那小芬来就兴师问罪干什么,我还以为是阿漠来家劳烦的二位呢。”冯初晴一摊手,见着闻讯而来的袁月也跑得是满脸通红,正好多问一句,“小月,你可要给我作证,你哥是被谁赶走的你在这儿最是清楚不过。”

刚才是余三妹守在铺子里,得知来人身份后先通知了冯初晴,又去通知了袁月。可时隔离家二十多天,袁月心里始终记挂着和冯初晴的赌约,要不是钱诗在,她都要拉着冯初晴回景山村辨出个真假了,站在后门边上却是突然生出几分紧张来。

袁月的性子本来就执拗极端,人也精明,心里存了怀疑的种子非得要弄清楚真假不可;只犹豫了大概几秒,深呼吸后飞快问道:“二婶、芬姐,我家的小鸡抱出来没有,我想要回家养小鸡照顾我爹。”

“傻妮子,你是脑壳坏掉了吧你。”袁韦氏肯定没想到袁月会突然说起这个,瞬时就跳了起来,“你看看,这镇上的屋子多大方敞亮的,你芬姐想住还住不上呢,还想往乡下跑?再看看你身上的衣裳料子,这布料你芬姐长这么大摸都没摸过。你爹有你二哥照看着都能出屋走动几步了,要你回去干啥?那个…阿漠媳妇啊,你芬妹妹的绣花的手艺那是一等一的好,我把她也放这儿跟着你了,也不用你把她当客人对待,每天你们吃啥她就吃啥,小月穿啥她就穿啥。”

想得到是美!袁韦氏就像是忘记了方才袁芬的质问似的,直接就塞起人来。冯初晴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沉着脸延续了方才的话题,“二婶不知道阿漠是怎么回去的村里吧,咱们绣铺里人太多了,且又都是女子,阿漠是避回家去的,又怎么住得下芬妹呢。”

“袁二婶,我爹打听过了。这房子原来是洪师傅留给袁漠哥的,现在里面住的除了小月都是些外人。”一直在袁韦氏身后的那位陌生姑娘突然就开了口,中性的声音配上她黝黑健美的长相,若是换一身男子衣裳和装束,搞不好冯初晴都要把她当成个男人。

“阿漠媳妇,这就是你不对了!”袁韦氏拉长了脸,刚才她就看过了,这屋子建得可好了,没想到叫花子一样的洪大山还能留这么套漂亮的院子!顿时心里是火烧火燎地疼啊!

“阿漠的房子怎么就全是你在做主?这乡里乡下的男女都能一起挽着裤脚下田,你可别拿什么男女有别来糊弄我们。我这就让人带信回村里让你爹和阿漠、小旭都来住着,凭什么叫你一个女人家就做了我袁家房产的主!”

120 酸得冒泡

“冯娘子,还要有人住进来吗?可是屋子不是都被我们住满了吗?我可没那个习惯和谁挤。”正在袁韦氏张牙舞爪以长辈的名义要挟冯初晴时,袁月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埋怨。

“那就赶紧从咱们袁家的房子里滚出去!”袁韦氏根本就不看袁月的挤眉弄眼,横眉瞪眼就骂了过去。

钱诗伸手扒开袁月站到了前面,一脸不可置信:“你叫我滚出去?”

“斯文点说也行,这是我们袁家的房子,请你们都赶紧的搬出去。”袁芬已经被她娘亲给出的蓝图冲昏了头脑,钱诗身上华丽的衣装更刺激着她想要来镇上住的神经。

好歹也是自己二婶和芬姐,袁月是知道钱诗身份的,当下也顾不得抢在钱诗面前会不会失礼,一边猛给袁芬使眼色,一边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二婶、月姐,上次我给你们的鸡蛋抱出小鸡了吗?”

“抱什么抱啊,这天气,你那些鸡蛋都放坏了也不见有小鸡出来。”袁韦氏不耐烦地挥手把袁月给挥到了一边,又上前一步站到了钱诗正对面,将钱诗上上下下都给打量了一边,心里的酸泡泡一个接一个往上冒。她来之前打听了一下,冯初晴收了几个学徒在店里帮忙,管吃管住还发工钱。像钱诗这样不过十二三岁样子能干什么活儿,为什么非得要占着自己女儿的名头。

越想越觉得心里不畅,对钱诗那是一点都不客气,指着人光洁的额头不客气教训道:“你看看你,在这儿干活就认真干活儿去,东游西逛干什么。东家也是你随随便便能指手画脚的吗?信不信我立马…你们要干什么——”

教训到了后面转为尖叫,因为钱诗身边的两个健妇同时站到了她面前,一个还掏出了明晃晃的一把大刀。

“把她们给本小姐丢出去!”钱诗皱眉指着袁韦氏和袁芬轻喝了一声,不过也没容冯初晴高兴一下,钱诗显然对清净生活被打扰了十分不满,要不是之前绣铺的生活过得还挺满意,冯初晴都要遭遇连坐的风险。饶是如此。钱诗也是转身吩咐了身边两个贴身丫鬟:“收拾东西,咱们去那个叫千丝纺的地方住上些日子,这边什么时候清净就什么时候过来吧。”

临出门的时候。按照蜀郡王的意思,钱诗就得两个地方各住上几天,前几天两个丫鬟就催促过她离开,她却被冯初晴的画稿拖着不愿走;好不容易等到她主动开口。两个丫鬟都欢天喜地应了下来,高高兴兴转身照办去了。

那厢。得到指令的两个健妇毫不客气地一人提了一个,将袁韦氏和袁芬母女两个给提着丢了出去;母女两个犹自不知道惹着了不该惹的人,还在那边不住的叫嚣着要给钱诗好看。

和她们娘俩一起来那位身材高挑健美的姑娘倒是见机得快,来的时候一声不吭。见撺唆的母女两个失利,她深深地看了眼冯初晴,转身呼喊着“袁二婶”也跟着跑了出去。

“真是的。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赶阿漠走了。”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冯初晴冲着门外轻轻啐了一口,也好,不用自己出手。

“那个是周黑妞。”从袁韦氏说出一个小鸡都没那句话后,袁月一直沉默着,这时候看着外面相携往中场走的三人,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冯初晴不解地回头,正好瞧见袁月脸上的失落,心里一动,干脆再添了一把火:“周黑妞是谁关我屁事,关键是你看清二婶和你芬姐是什么人了吧?日子不好过的时候闹着撇清关系,日子好了又是一家人。你仔细想想这么些年来,你都把家里的东西拿了多少给二婶她们,你又从她们家得到了什么?或许你要说袁芬教你纳了鞋垫,二婶教了你持家。在绣铺这么些天你也看到德禄嫂子是怎么教导三妹、四妹她们了,你自己也不小了,仔细想想中间的差别!”

言尽于此,要是袁月还不知悔改的维护袁韦氏和袁芬的利益,冯初晴就真的要考虑重新送她回家去自生自灭了。袁月十三岁了,不是像旺哥儿那样的三四岁的小孩子那么有可塑性,重症就要下猛药,要是猛药下去还是没救,冯初晴也懒得救了。

钱诗前脚刚走,袁漠和袁旭后脚就匆匆到了铺子上。冯初晴不在前面,只有袁月一个人拿着个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货架上扫,连门口进来两个人也没发现。

“小月,”瞧着都站了好一会儿袁月都还没发现,袁旭首先就不依了,“你是怎么看店的?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我还是给大嫂说一声换人守铺子好了。”

“你们怎么来了?”袁月这才回神,问出来之后突然想起钱诗走时候的脸色,心里有些担心,嘴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留情:“今天二婶是带着周黑妞来的。”

“周黑妞?谁啊?”袁漠一脸茫然,就要往后面走,“二婶来没骂你大嫂吧?她肯定生气了?我说过不能让她受委屈的。”

“周黑妞!”袁旭突然叫了出声,“就是那个二婶说要大哥入赘的周家?!她来干什么,大哥和大嫂都成亲了啊。”

“谁?”冯初晴在后门处伸了个头出来,“小旭你说谁要去入赘?你大哥?和那个周黑妞?”

“初晴…”袁漠本来正往后冲,见着笑颜如花的冯初晴顿时就来了个刹车,堪堪没摔倒在地。冯初晴忙上前一步,自动投怀送抱,搂住他的腰深呼吸一口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感觉这一天的烦躁都好了许多,不过随即就想起和袁韦氏一起来的那位高挑健美的女子,仔细一想,人家的身材貌似不错,前凸后翘,最重要的是人家高、还年纪小啊!目测大概十七八岁样子起码就长了一七零的高个子,和至少一八五的袁漠站在一起肯定好看,哪像自己,现在这姿势好像袁漠抱了个小孩。

“大嫂。”见了冯初晴,袁旭反倒说不出话来了,叫了一声就收了脖子。

“我大哥都已经娶了你,你还问这么多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你就不怕别人看到说你。”袁月瞪了冯初晴一眼,转身拉了袁旭一把,“看什么看,还不去门外看着点。”

袁旭傻傻的“哦”了一声真的站到了门口,袁月也扭身继续擦起了不存在的灰尘。别扭又执拗的样子让还在袁漠怀里的冯初晴失笑,小姑娘,要是真的觉得伤风败俗,何必还让袁旭去把门呢。继续加大力道,像是要把自己给揉进袁漠身上去,这时候竟然会生出一丝恐慌,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会不会某一天就消失了?以后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护着自己、心疼自己、体贴自己?

袁漠就要矜持得多,被袁月那么一说立时便察觉此时两人的姿势太过于**,夏天都穿得轻薄,冯初晴和他身体相贴,玲珑曲线就那么直愣愣撞进了心里。可就像袁月所说的那样,这个样子似乎有伤风化吧?正想推开时却又感觉到冯初晴越搂越紧的力道。回归了十来天孤独夜晚后,袁漠表示现在这样子真真是极好,他也舍不得和冯初晴分开啊。

又抱了一会儿,冯初晴心满意足地微微松了劲,拉了袁漠衣襟一把,往门外走去。家里人多,往景山方向走林密幽静,正适合约会。

走着走着,冯初晴的责问就冒出来了:“阿漠,那个周黑妞住哪的啊?”

袁漠的记性一向极好,之前袁韦氏有说过周黑妞家的情况,他自然是知道的。刚才的事情正觉得唐突,亦步亦趋跟在冯初晴后面走了好一会儿,正想着要开口再解释一下袁韦氏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她突然开口就将话题转了个弯,张口就说了出来:“住在上场…”。

还好他还没傻到底,说了四个字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改了口:“昨晚上在林盘纳凉的时候,二婶问起来小月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人影,爹一时没把住口就说了师傅留给咱们房子,你开了绣铺的事情。”

然后袁二婶又精明地先找了镇上熟人先打听了铺子状况,这才在周黑妞的陪同下杀上门来。这一切,冯初晴猜都能猜出来还需要袁漠解释?她想知道的可不是这个。袁漠那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几度刺激着她的神经,两人正好走过了店铺的后门来到影壁前头。冯初晴哼了一声跳到了边上,还是忍不住嘴,酸溜溜了一句:“都知道人住哪了,找过人几次啊?”

说了后,冯初晴超级想捂脸。原身是个什么人,成亲四年又被休的,袁漠有个旧情人又怎么了?况且依着这个年代的严苛规矩,袁漠只要是稍微对人亲密一点,也不会有她什么事。可是话虽这么说,冯初晴还是觉得心里头不舒坦,对外人心里不舒坦还会想一想该不该说,对袁漠这样现在被归纳为“自己人”来说,她就忍不住嘴巴了。

袁漠哪里知道冯初晴心里的弯弯绕绕,只看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就急得团团转了,干巴巴解释道:“初晴,我没去找过谁,只是听二婶说过就记住了。”

“好啊,一说你就记住了,这是放在心上了啊!要不是我横插一杠子拉着你假成亲,你是不是都要找她去啊?”冯初晴跺了跺脚,气急败坏。

121 风言风语

假成亲?!

走在袁漠身后不远处的常满夏闭上了嘴,闪身到了路旁一棵大树后,一颗心砰砰直跳,总觉得冯初晴的婚事来得太急太突然有什么不对劲,若是中间掺了个“假”字那就说得通了。

冯初晴成亲那天常满夏是满肚子苦水喝完了喜酒,之后一头扎到了蜀锦新花色的研发当中去。冯初晴之前有说过几种后世常见的蜀锦花样,其中的几何形状还真被常满夏和冯正柏给钻研了出来。送到眉州卢飞手里之后立马得到了卢飞高度的赞扬,为此,常满夏也顾不上什么七月大热天,专程去了益州城宴请感谢了方崇光的拔刀相助。

方崇光这人呢还真是古怪,对老实的袁漠生出好感一点也没妨碍他酒后吐槽常满夏手脚太慢,吐着吐着,他就说冯初晴这成亲的时机真是好真是妙,正好掐着商洛的命脉,让商洛吐出了巨额的嫁妆之余还保不住商家的血脉。

听了他半天牢骚的常满夏被勾起了心底那点小情思,经过景山镇的时候就管不住腿,自动自发踏上了中场到景山的道路。

刚到街尾,就见着冯初晴和袁漠一前一后往景山方向的小树林里走,忙不迭跟了上去,正当想要开口叫停之际便听前面冯初晴爆豆子似的一串话,惊得瞪大了眼睛。

袁漠整颗心都放在冯初晴身上,此时天气正热也没谁顶着暑热出门闲逛,根本就没发现身后多了个人,扯着头发焦急辩解道:“那事情当时我就回绝了,没跟你假成亲也不会有周家什么事。”

斜睨袁漠着急挠头的样子冯初晴就想笑,不过还是沉着脸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继续逗着袁老实。“行了,你也不必要和我怎么解释;反正你我两个也是假成亲,风声过了你就自由了,想找谁就找谁。”

冯初晴发现,随着她假装生气的话出口,袁漠好好的一张脸都快皱成一团了,看着就好笑;被袁韦氏母女两个恶心到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因为钱诗离去的郁闷更是消失不见了踪影。袁漠也是。难道他以为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吗,随便哪个人都能睡一张床或者是抱上一抱的吗?为了惩罚他的不自信,冯初晴决定今天要别扭到底!

袁漠却是信以为真。长期的自卑心理作祟,辩解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失落地垂了头,踩着路边一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野草往死里搓。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我是不会再成亲的。”

“好好好,到时候我走了随便你怎么折腾。”冯初晴怕继续逗他一个男人就得掉眼泪了。摆了摆手,这才发现自己走着走着来到了路边的小树林子。虽然叫“小树林子”,这里面的树木还是挺高大健壮的,只是范围不是很大而已。

这时候下午四五点钟样子。绝大部分阳光被隔绝在茂密的树林外,因为是在路边,树林内到处都是游人踩出来的小道。有的地方还摆放着能够坐下来休息的石头墩子。回去也没心思绣东西,还不如使唤着袁漠做点啥。冯初晴来到了两颗大树中间。摸着上面垂下来的树藤,突发奇想道:“阿漠,你帮我做个吊床吧。”

浑身急出冷汗的袁漠巴不得冯初晴别抓着刚才话题不放,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啊!吊床是什么东西他大概能知道,可是没有木头怎么做床啊?

“用这个编一个呗。”冯初晴使唤起袁漠来一点都不亏心,理直气壮得很呐。站在原地连比带划说了吊床的构造,猛地一拍大腿,“这个好,阿漠啊,你说我去布庄什么的地方买一些结实的麻布撕成条编成这吊床放铺子卖算不算又是一样景山特产?能卖着钱吗?”

“呵呵,你喜欢就好。”袁漠爬上爬下地为冯初晴服务,出了一身臭汗,冯初晴说的什么他其实真的不怎么懂,他只知道冯初晴说这些的时候那双眼睛在发光,亮闪闪的让人移不开眼。

林中两人一派和睦,他们看不见的大树背后,常满夏圆圆的脸上也漾起欣赏的笑意,在心里对冯初晴赞扬道:初晴你真是兰质蕙心,你这主意做出来的吊床可不是什么景山特产,而是你冯初晴的特产,你绣铺的特产;这样的东西方便好用又新奇有趣,一定能卖着钱。

有对冯初晴的赞扬,自然就有对袁漠的吐槽。他实在想不通冯初晴为什么会选择袁漠来假成亲,除了会呵呵傻笑还能干什么?不过,冯初晴才刚刚拿到商洛吐出来的嫁妆,想必还会和袁漠再演一阵子戏,他要做的就是怎样将这件事情的影响力降到最低,在冯初晴退出这场假成亲后才能看到他的好。

考虑到家里还有个“刚刚恢复”的爹,袁家兄妹三个连同冯初晴当晚便回到了景山村。和以往不声不响不同,这次回村才到村口就受到了村民们热烈的迎接。还好景山村的人本来就不多,青壮年又大多数在外务工,并没有达到什么接踵摩肩的地步。

只是…,最前面那斗鸡眼看上去挺眼熟的人是?

“袁漠、小旭,发达了啊…诶,这位是嫂子吧,怎么看着挺眼熟的啊?”斗鸡眼上来就是一通奉承,后面那句话和冯初晴想说的刚好重合。

这种情况,冯初晴懒得应付,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了害得袁漠一家子在村子里被孤立,拉了袁漠的衣襟躲到了他身侧,并悄悄问了句,“他谁呀?”

“他是潘子,你见过的,就在你回止马坝那天。”袁漠稍一回想便想起了好几个月前的事情,微微低头回道。面上全是他自己不知道的温柔。

冯初晴点了点头,见袁旭和袁月对潘子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一个瞪一个冷嘲热讽的,深觉解恨,用手肘靠了靠袁漠腰间:“你有没有觉得你们兄妹三个的关系越来越好了,那潘子之前得罪过你他们在帮你报仇呢。”

袁漠苦笑:“小旭之前的花匠活儿现在就是这个潘子在干。”否则袁月才不会那么激动呢。

“呃…,反正你家妹妹在往好的方向转变。”从袁月侧身避开袁芬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一个下午的思考,她想通了不少事情,十三岁的大姑娘说不懂事也知道些人情世故了,好在还没完全被养残。

“多谢你。”袁漠低低说了句,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伸手往下握住了冯初晴的小手挡在身后,一路大踏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冯初晴另一只手捂着勾起来的嘴角,跟着袁漠闷头便走,这真是了不起的进展,老实疙瘩貌似开窍了啊!

一直以来,袁漠就没让冯初晴失望过。袁家院子里,袁久方、袁久泰、袁久春可说是等待已久,进院门见着这架势,袁漠直接就对冯初晴道:“这些天我一个人在家把屋里弄得乱七八糟的,要不你去整理整理。”

笑话,袁漠才没有把什么弄得乱七八糟的前例。要是还当这婚姻只是一笔划算的交易,冯初晴肯定就有多远躲多远;但现在,冯初晴已经将这婚姻当做是真的来经营,将袁漠看做是相伴自己一生的伴侣,她可不想让自己专属的老实疙瘩给别人欺负了去,这仗,得一起打!

和袁漠相扣的手掌用力紧了紧,冯初晴回他一个微笑:“你不是说不想累着我吗?待会儿你自己整理去。”

“眉来眼去的干什么?说清楚,镇上的房子是怎么回事?你师父不是住在烂房子里吗?”袁久方也很震惊啊,在袁韦氏的描绘中,那可是两间大门脸的两层小楼,后面还连着院子的,有那样的房子不拿出来孝敬自己这个做爹的反倒是孝敬媳妇,成什么体统?

说起烂房子,袁漠脸上又出现冯初晴曾经看到的那种孤寂和落寞,冯初晴连忙将另一只手覆上去,暗示自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袁漠这才语调平平回了袁久方:“爹,你看到我师傅家的房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后头我师傅攒了点钱就重新修过了。”

“那你怎么没说过?不是该接了我去享福吗?要是早在镇上住着,我这腿说不准早好了,你弟弟妹妹也不用那么辛苦。”看了眼才几天精神面貌就截然不同的儿女,袁久方心里的不平像是杂草疯长了起来。再看袁漠和冯初晴相扣的十指,长期鳏居出来的那点子变/态也冒了头,拿来遮人眼球的拐棍提起来往冯初晴一指:“这女人给了你什么*药吃,你一个好好的青头小伙子娶个被人休掉的弃妇!”

“爹,一直都是我配不上初晴。镇上的房子如今已经过到了初晴名下,这是师傅的叮嘱,也是我的意思,要打要骂你随便吧。”说着,袁漠“噗通”一下,重重跪到了袁久方跟前。

袁久方根本就不客气,手里的木棍当真奔着袁漠的肩膀就去了,“我打死你这个白眼狼!真是枉费我给了你这条命养了你这许多年…”

122 不是亲生

袁漠在送出房契后就预料到会有一场狂风暴雨,早就做好了抗一顿打应付过去的准备,反正他自认粗皮粗骨耐打耐磨。

见袁久方扬起棍子下意识硬起肩背闭上眼睛,可还没等到棍子到身上,左右肩膀就是一沉,袁旭和冯初晴一人一边趴了上去。

“爹!”袁旭护在他左边,失望凝视着袁久方,“你不能打大哥!”

“啊~~”冯初晴运气不好,护住的右边抬手正好迎上袁久方的木棍,本来没那么疼的,但还是拉长了音调惨叫出声。

“初晴,”袁漠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揽着冯初晴退后了两步,离开袁久方的木棍范围,“打到你身上了?你怎么那么傻啊,我皮粗肉厚的不会有什么闪失…”

说着说着,袁漠便发现冯初晴白皙的小手臂上浮起一条刺眼的红痕,一颗心被拧得稀巴烂,眼睛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尖轻轻抚上红痕,止不住开始颤抖。

转身怒瞪着袁久方,“爹,你打我没关系,我这条命都是你的,可你不能打我媳妇。”

“谁打她了,她不是自己撞上来的吗?”袁久方一瞪眼,本想站起来怒骂袁漠的,可是站起来还矮了好大一截,根本就不存在气势而言,只好重新讪讪坐下:“不过是轻轻一下就这样对你爹说话,真是白眼狼!”

“轻轻一下?爹你这一下本来是想打我左边肩膀的吧?小旭趴上来挡着你才临时换了方向,幸好临时换方向力道才变小,要是不换,初晴这手臂非得折了不可。爹,你好狠的心,小旭是你儿子,难道我就不是了吗?”袁漠才心疼又失望,袁久方再多的差别对待都可以归结到弟妹还小上面,可这次真的太过分了些。

“爹?!”袁旭此时也是又惊又怕,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带来的风暴可能不仅如此,伸手就要搀扶袁久方,“咱们进屋再说吧,外面凉!”

袁久方此时瞪着袁漠,双目充血,显然气得失去了理智,也不管袁旭伸出的双手,重重哼了一声:“你说对了,你还真不是我袁家的种!都是你这个野种,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还好意思这样对我!”

“爹,你胡说什么?”袁旭很小的时候就隐隐知道这个事情,后来渐渐懂事了,家里的担子全都压在袁漠一个人身上,袁旭在家人的高压下采取了沉默。

此时被袁漠“忤逆”给气得发狂的袁久方哪里听得别人意见,更看不到院内院外众人的神色丕变,犹自气哼哼骂着:“我就说不该给你这个野种娶媳妇来着,看吧看吧,果然白眼狼的性子就出来了。早知道让你在山底下等死还好,搞不好尸骨都找不到了,哪还有功夫来气我。花了那么大功夫把你从那么远抱回来不是让你做白眼狼的。”

“爹…”虽然是觉着袁久方对自己不好,但袁漠就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神情呆呆的,“你说什么?”

袁久方一脸嫌弃,“别叫我爹,你要是真的认我这个爹,镇上房子的房契和地契拿来,你依然是我袁家的长子,要不然,我一句话的功夫你就是个没名没姓的野种。”

古人都重宗族,袁久方这话说得严重了些。他这个意思,袁漠要是不把房子交出来,他作为家主是完全可以将袁漠逐出家门的,男子在这样的世道逐出家门的人会被世人所不齿的。袁漠为人憨厚纯善,想必不敢冒大不韪和他对着干,袁久方可是个老狐狸,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便拐了个弯干脆逼得袁漠退无可退。

“阿漠啊,你听你爹一句。镇上的房子不过是身外之物,有个身份那才是正事。只要你把房契地契交给你爹,二叔一定会劝着你爹别这么绝情,不管你是谁家的孩子,总归是你爹养你一场。”袁久泰惊愕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揉了揉被袁韦氏掐疼的腰眼,一副劝和的圣人模样。

袁韦氏还嫌丈夫说得不够到位,忙在一边补充道:“阿漠啊,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的孝心那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你爹也都记在心里呢。说来说去,二婶还是要说你一句,都说‘娶妻当娶贤、妻贤夫祸少’,你看你媳妇进门才多久,就弄得家里鸡犬不宁的。这样的媳妇咱们袁家要不起啊,你就不怕她有一天学你母亲那样卷了家里所有的东西一走了之吗?还是黑妞好,一门心思只想帮补你…”

“二婶,初晴不是那样的人,再说,除了初晴,别的我谁也不要。。”袁漠最见不得有人说冯初晴的不是,立马就出声维护,并解释了镇上的房产本就是洪师傅留给徒弟媳妇的。这事情有文书有公证人,根本就不怕袁家人拿来说话。

不说还好,一说袁久方和袁久泰心啊肝啊全都疼了,早知道这样早些年给袁漠娶个媳妇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你媳妇跟了你不就是咱们袁家的人么,让她把房契地契拿出来便是。她要是不愿,正好休了另娶你二婶说的那姑娘。”这话,也只有无耻如袁久方才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院内是袁家兄弟三个,院外还有不少闻风而来的村民,听着这话便有人笑了出声。院内被两个哥哥强行给拉来的袁久春就有些尴尬了,敲了敲烟斗,站了起来,“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了,羊棚还差个顶子,我得去盖上。阿漠、阿漠媳妇,空了来幺叔家拿点萝卜干去吃。”他这态度,摆明了是站在袁漠和冯初晴这边的,只是不好意思明说两个哥哥太无耻。

“爹,不管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我都会认你这个爹和小旭、小月。镇上的房子你要去住我不会拦着,但你要房契和地契就恕我不孝了。”又转向了袁久泰两口子沉下脸,“不知道二叔和二婶记不记得奶奶下葬后说过的话?你们收走了所有的葬仪,包括我师傅送的十两银子,说是分家就要有分家的样子,我们没能力就别求着你家掺合。那现在,我们家的事也不劳你们二位操心了。”

袁漠很少有沉着脸说话的时候,以至于没人知道他沉下脸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威严,高壮的身躯盛满怒气的样子如同暗夜中择人而噬的野兽,本来还想辩驳几句的袁韦氏打了个寒颤缩到了袁久泰身后去。

袁久泰也想躲开袁漠那可怕的表情啊,可惜位置不够理想,根本没法子避开,只得弱弱问了句:“你想怎样?”

袁漠敛下眼睑,拉着怔怔的冯初晴就往屋里走,竟然是理也不理袁久泰的质问。

冯初晴觉得,自己的双眼此时肯定满是心形。太男人了!袁漠给她的印象一直就是老好人,还是有些软弱的老好人,没想到老好人心里自有一杆秤,是非曲直一直都看在眼里,该硬气的时候丝毫不会软弱。

袁久方被晾在一边傻傻站着,刚才袁漠的气场太足,压制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目送袁漠和冯初晴回了房,这才从惊吓中回神,气得全身发抖,“这逆子!这逆子,我定要开宗祠把你逐出家门不可。”

“爹,你要是现在把大哥逐出家门,谁养家呢?我和小月也没活儿干了。”袁旭干巴巴说了句,人说“家丑不外扬”,更何况院外潘子那几个家伙还正等着看自家的笑话,袁旭也由不得袁久方继续发疯,给尚傻着的袁月使了个眼色,强行搀扶着袁久方就往屋里走。

“小月,瞧你大哥,果真不是你亲大哥,这是有了媳妇就把你们…”没了袁漠强大的气场压制,袁韦氏又开始蹦哒起来,拉着袁月的衣袖又要开始离间。

可惜袁月的心下午才被袁韦氏打击成渣渣,此时还在气头上,甩袖就抚开袁韦氏的手,转身冲着扒着墙头看热闹的村民就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吵架的啊!一个个的看得热闹回头就得烂眼睛烂嘴巴…”

别看小姑娘在绣铺里还算斯文,那是识时务呢!知道有惹不起的人在她就会收敛,村子里这巴掌大的地方她以前跟着袁韦氏可是个骂人的好手。这一开头,就连袁韦氏一家子都被她抓着一起骂了进去。

越骂越难听,袁久泰听着不像话,眼见着院内就剩下他们两口子和袁月,不走也不成啊,忙拉了媳妇狼狈回了家,寻思着得重新想个什么法子。

而被袁旭强行拉回房的袁久方也是松了一口气,有时候就是话赶话,不知觉地就将不该说的给捅了出去。之前光听着袁漠“爹阿爹”的叫得亲热不舒坦了,忘记了如今一家子都指着人两口子吃饭呢。回头一想啊,也是被老二两口子撺掇着脑袋发热,想通了人也有些懵了。进屋就顺着床柱子滑到了床底下,“哎哟,我这腿都快疼死了,一定是今天站得久了,小旭,快让你大哥去请大夫来…”

123 在一起了

正好,袁漠看冯初晴手臂上那伤痕也是触目惊心,掀开门就要走。

“你干什么去?”瞧着袁漠急急慌慌往外冲的架势,冯初晴连忙问出声,这天都黑了,不睡觉还去哪?

“我去请大夫。”袁漠站在门边,正好迎上那边屋子走出来的袁旭。

“大哥,这么晚了,还是我去请大夫吧。”袁旭闷闷说了句,末了又低声道:“大哥,对不起。你永远都是我大哥。”

前面那句想必是代替袁久方说的,后面那句则表明了他的决心,袁漠乱糟糟的心里算是找到了一丝安慰,点了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憋出来一句:“路上小心着点。”

冯初晴捧着手忙走了出来,“不用,我这点伤还请什么大夫啊,小心大夫笑话咱们娇气。”

这句话倒说得袁旭不好意思极了,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自家爹装病让袁漠不知道多少次半夜三更去请大夫了么,要不是天色暗他皮肤又黑,这时候非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不可,脚尖都要在地上搓个窟窿了才嗫嚅道:“是爹,他脚疼,让我去请大夫。”

“折腾了一天还不够,爹那毛病都这么多年了,他屋里不是有药吗?该喝喝,该敷敷。”赶走了看热闹的众人,袁月不知道又去哪耽搁了会儿,幽魂似的又冒了出来,直接对两个老实的哥哥翻了翻白眼,突然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酒壶塞到袁漠身后冯初晴的手中,“我大哥是个傻子你是不是也傻了?家里就有药酒请什么大夫啊,伤着手了看你怎么绣花。”

说话虽然冲,但话里的意思如袁漠这样的“傻子”也是听出了关心和认可;袁漠心里一热,就要说两句感性的话来。

可惜他没那口才,袁月也没那心思听,转身就往袁久方房间走去,“我去给爹熬药。成天在家里闲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尽是胡说八道,看来也要给他找点什么事情做着才行。”

袁月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是给了冯初晴一个灵感,在袁漠帮她推拿的时候便说了出来,决定第二天早上走的时候就去找村口专门给人做媒的红婆婆帮袁久方找个伴,他年纪不大,阴阳失和自然就会阴阳怪气了!不过,他今天说的那些话倒是要好好和袁漠说道说道才是。

躺在床上,冯初晴又拿上次脚伤的理由说事,非得要袁漠抱着不可;正在袁漠心猿意马回味起上次那个深吻之时,冷不丁的,冯初晴便泼了一盆子冷水:“阿漠,你爹今天说的那事你觉得是真还是假?”

“…”袁漠知道冯初晴问的是什么,可这事情不提还好,一旦揭开,他心里就生生地疼,搂着冯初晴的力道不由加重,头也埋到了冯初晴肩头,此时的他脆弱的像个孩子,“我不过是个谁也不想要的人。”

“说什么屁话,别人不要我还稀罕呢。再说了,小旭和小月不是还把你当大哥吗?幺叔的态度不也说明了他们的态度吗?少数人说什么你放在心里干什么。”冯初晴一点都不会安慰人,半是嗔怪半是埋怨地轻哼了两句,没受伤的手抓住了袁漠粗糙的大手,十指相扣用实际行动来表示了安慰。

“听我爹那意思,我是被丢在荒郊野外的,要是没人经过…”表现再粗糙的人都有他细致的一面,外表再粗狂的人也有纤细的内心,想起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来到世上,根本不存在袁漠这个人,不会遇上师傅师娘,不会遇上冯初晴,不会有此时怀抱着梦寐以求的人说话的温馨时刻,袁漠只觉一阵后怕,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起来。

强壮的男人能让女人有安全感,脆弱的男人也能激起女人强烈的母性。袁大个子这副样子真真是让神经向来不细的冯初晴也心疼了。只是袁大个子真不愧冯初晴在心里给他起的外号之一,占据的面积有些大,她有心想反搂着他入怀都不成。

不得已,冯初晴只好偏头吻向他的额头,给予最直接的安慰,“管他那么多,活在当下,珍惜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