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么?六月二十是我和阿漠成亲的日子,不好意思,你我非亲非故自然是不会请你来见证的了。”冯初晴的手依然搭在袁漠的肩头,这种站在袁漠身后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角度看人感觉真心不错。
“你竟然不守妇道,光天化日之下…”商洛说不出自己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感觉,应该说完全感觉不到心里是个滋味了。冯初晴竟然会嫁给他以外的人?!冯初晴竟然会“背叛”他?对,在他的认知里,冯初晴就像是个随便指使的玩偶,突然有一天,这个玩偶脱离了掌控,还事事同他作对,这种被背叛的感觉如同一把利刃直插心脏,让他难以承受。
他的话再一次被冯初晴嗤之以鼻,“什么叫光天化日之下不守妇道?我在我自己的家里亲亲我夫君怎么了?谁又让你守在这儿看了!我还嫌弃你站在那边碍眼妨碍我们一家子亲热了呢。你和我早就如同你休书上所言桥归桥路归路了,只是你还欠着我几千两银子嫁妆而已,难道崇光大哥都没告诉你我和阿莫成亲的事?”冯初晴抱着穗儿,娘俩一起从后面扑在袁漠宽阔的后背上,三张洋溢着幸福快乐的脸庞让商洛只觉眼冒金星。
袁漠的身体一动不敢动,刚才那一瞬间,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柔软中带着水润质感的红唇在他脸上重重一啄,身体像是被人施下了定身咒,顿时从面上麻到了全身。但这种麻绝对不会让人觉得讨厌,相反,他爱死了这种感觉,身心包括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着“舒服”。他以为,这样就算是结束了,谁知道美妙的还在后面,冯初晴虽然还抱着穗儿一起压在他肩背上,但带着她独有味道的温热气息始终在耳根颈脖处吹拂,这种滋味,当真是给个神仙他也不愿换。
方才没出来之前的浓浓失落感早已经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去,他很感激商洛还站在那儿,哪怕只是这一会儿成为她的依靠,他也死而无憾了!
“穗儿,到爹这边来。”商洛脸色已然全黑。方崇光临走时那志在必得的微笑此时想来是那么地意味深长。深呼吸了两口气,商洛挺直了脊梁,对冯初晴怀里的穗儿叫道。
“手痛。”穗儿却是伸出小手在冯初晴和袁漠身边摇了摇,白皙手腕上此时已经多了一圈青痕,小孩子是小气的,刚才商洛把她给弄疼了,暂时是绝对不会听从他的召唤。
“穗儿,疼不疼?我去给你找药酒来揉揉。”袁漠立马就心疼了,穗儿这小姑娘人长得可爱,懂事又不多话,平日里和他关系就不错,他才不忍心让她疼呢?而且,方才商洛还捏了冯初晴!
念及此,袁漠也顾不上背后软玉温香依偎了,转身拉了她的手细看,果真见着她手腕上也多了一圈红,心疼极了,粗糙的手指刚刚揉上去,又见着黑与白的强烈对比,忙将手给收了回来,“我…我去灶房拿酒。”很是后悔方才没对商洛下重手。
袁漠的手劲适中,揉起来还挺舒服的,冯初晴顺势坐在走廊上的木凳上,痛手伸到袁漠面前,“不用,揉一揉不就行了吗?”另一只手把穗儿的手拉到嘴巴前亲亲,“娘给你吹一吹、揉一揉,穗儿的手就不疼啦。”
一家三口在走廊处形成一个幸福的小圈子,几米开外的商洛完全被隔绝在外;从人人关注的天之骄子到被人忽略的可怜虫,这落差也真是大了点。
“三爷,三爷…”长生惊慌失措的呼声由远及近,商洛的拳头捏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捏紧,最终咬牙转头回了句:“在这儿!”
“三爷,不好啦!三奶奶都嫁人啦!”长生依旧是那副沾满了泥点子的破旧衣裳,刚刚扑进院门就叫出了声。
当然不好啦,不过商洛现下已经知道了,长生再这样惊慌失措让人觉得像是个笑话,商洛抬腿给他就是一脚,“爷知道,你咋呼什么?”
长生这时候也见着了竹楼走廊内外那腻在一起的三个人,细瘦的脖子伸的老长,眼睛瞪得溜圆,“冯大爷说亲事他不知情根本不作数,冯二爷又说三奶奶是女户,可以自己当家做主的。他们都吵了一路了!”
原来,长生是要去冯正松家对面的小院子里换衣裳的,谁知道还没走到院子门口便听得冯正松和冯正柏吵着出来了。长生心里知道商洛的来意,自然是凑上去请安问好,谁知道话都没说上两句就听出来兄弟两个是在吵些什么,惊得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连滚带爬跑来报信。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长生话音才刚刚落下,冯正松气势汹汹的质问就到了门边,“冯初晴,你给我出来!无媒无聘叫私奔你知不知道?商洛哪里不好,你非要拒绝?有福你不会享你找个乡巴佬,你脑子没病吧你!”
要不是冯正松是自己名义上的大哥,要不是冯正松身后跟着一串止马坝来看热闹的群众,冯初晴非得还他一句“你才有病”。即便是没反唇相讥,冯初晴也没个好脸色,从竹楼上走下来站到袁漠身边:“大哥,你是长兄麻烦你有个长兄的样子好不好!商家那样对我要是我还腆着脸凑上去那才叫病的不轻。谁说我和阿漠无媒无聘,你好歹打听清楚了再说好不好。”
“有什么好说的,这事情我没点头便是不成。”冯正松只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全都火辣辣的痛,里长,里长位置爬不上去;钱财,商洛许诺的钱财还没到手,忙忙碌碌一场空的滋味真是难受。
“大哥,我的事情为什么要你点头?”冯初晴冷冷地笑了,“二月间我带着户籍回止马坝的时候找过你没有?那时候你是怎么说的需要我当着乡亲们的面再说一遍吗?”
其实不用冯初晴多说,止马坝的不少人也能想象当时的情景。按理说冯初晴回来的时候户籍是该上在长兄的户头上,可止马坝这地方没有分给个人的田地,但却有按照户籍人头上缴的税务;那时候冯杨氏怕担着每年冯初晴娘俩为数不算少的税前,话里话外挤兑着不让冯正松点头。过后为了怕被人说闲话,冯杨氏还曾经在串门的两家人面前哭诉过自己的苦处。
冯正柏和冯正松早已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基本上断了兄弟之情,这时候也站出来声援冯初晴道:“也是我这个做二哥的没本事,害得你还费尽周折才办到个女户的户籍。”
女户的户籍制度是最近才在各个乡镇村宣扬开来,止马坝的人听过,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已经办下来了,当即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言语之间多是指责冯正松的薄情寡义。
蚕茧事件之后,冯正松在止马坝可说是处于过街老鼠的情形,听得耳边人嗡嗡嗡全是说自家的不是,冯杨氏抹了把眼睛,泪汪汪地就站到了冯正松的前面,“初晴,大哥和大嫂都是为你鸣不平呢?瞧瞧商洛,再瞧瞧那黑炭头似的木匠,想想他们的家境条件,孰好孰坏一眼就能分出来,你又何必这样执迷不悟呢?商洛啊,你现下嫌不嫌弃初晴她又是嫁了人的啊?”
当然嫌弃!恨不得将那对“奸夫yin妇”挫骨扬灰!可是万年镇的铺子、益州城的织锦厂和乐丰场的线厂又该怎么办?商洛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才从口里蹦出句话来:“吾待卿必当如卿待吾!”
“好一个‘如卿待我’!也不枉我妹子痴恋你七年。初晴,你听到没有,难道就为了赌一口气要毁了你们三个大人一个孩子的一辈子吗?”冯杨氏完全是不按理出牌,绕开了所有理亏的地方直接拿“痴情”来作为切入点,认定冯初晴只是在赌气。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换了芯子的冯初晴哪里还有什么痴恋?!
097 各有胜场
冯初晴真是不佩服冯杨氏的神逻辑都不行,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还好之前方崇光就将各种后招都想了个清楚也都做了布局,现下这情况,只要冯初晴不松口,那谁都逼迫不了她。
听着冯杨氏处处贬低袁漠抬高商洛,冯初晴是越听越火大,纤纤玉指往院门方向一指,“今天是我三朝回门的好日子不想和你们吵,要是愿意吃这顿饭就麻烦大哥大嫂去作坊里头等着,要是不愿吃也没关系,出门右转好走。我家阿漠哪里好干嘛要让你们知道,你要是觉得商洛好你和大哥合离了嫁给他啊!”
冯杨氏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瞪得老大,这院子里不说有多少止马坝的三姑六婆,但有那么一两个把今儿这话传出去她也是别想活了,当即捂着脸哭了起来,“有你这么编排大嫂的吗?教养都去哪了?”
冯初晴最讨厌的就在这样白莲花的做派,可惜她装都是没法子装出来的,只得撇撇嘴,“是啊,爹娘过世得早,全靠大哥和大嫂教养得好。竟然教唆妹子为了富贵抛夫弃家。”
这句话直接将冯杨氏秒成渣,彻底说不出话来了。长生见状,悄悄扯了一把商洛的袖子,“三爷,那咱们带来的礼物?”
事已至此,冯初晴这边是基本上没有挽回的余地,但穗儿是商家血脉这一点是无法抹杀的事实。临行前,商洛曾经在商老太太面前提起过这个和他长相相似的女儿,老太太很高兴。商家要说谁的话最管用,老太太当之无愧能为第一;要问谁手里的私房钱最多,老太太那儿绝对能排得上前两位。
冯初晴是铁了心要要回嫁妆,生意正好的线庄和刚上轨道的织锦厂哪个他都舍不得丢,也不想将几年的努力拱手相让,或许,借着穗儿逗老太太开心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如此一想,商洛又再次将憋屈和着血泪一起吞下了肚子,“罢了,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事已至此怪不得谁来。只是,我记得你说过,穗儿是我商家的孩子,老祖母年纪大了,这次也是特意吩咐了我回益州城之时将她带回去住上几日,这总不为难你了吧。”
这是人家的正当要求,冯初晴不能也不好拒绝,院子外还围着不少人,现下都还在那边叽叽喳喳,想必是分为两派在谈论她的这点破事吧。虽说她根本没打算在止马坝长住,可余德禄和冯正柏两家子是在止马坝扎根要生活一辈子的,总听着她的坏话也不好。
但也她更不放心就这么让商洛带走穗儿,眼见着商洛露出的这副可怜相已经引得许多人面露同情之色冯初晴只得说她尊重穗儿的意愿,若是穗儿愿意,回商家去住上几天亦无妨。
当然,这个说服肯定是要花时间的,所以要等到午后才能给出答案。
好不容易打发了一干无关人等离开院子,冯初晴竟然发现冯杨氏和冯正松竟然还有脸继续留在原地。
“那个,都是一家子,我们还不是为了你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好。”冯杨氏也真敢说,也不知道舔着脸继续留在这儿又是什么意思?念及此,冯初晴根本就不和她搭话。
“行了,作坊里头廖家婶子已经做好了饭菜,大家还是过去再说吧。”余姚氏见状打破了尴尬局面,不管怎么说,冯正松一家子是要在止马坝住的,作为里长媳妇,自然要做好各方面协调工作的。
余姚氏故意拉着冯杨氏走得飞快,将空间留给后面再婚的三口人。袁漠向来是木头人不会主动说话的,更何况此时的他正陷入冯杨氏那无情的质疑中无比的自卑,更是抱着穗儿只顾着闷头走路。
“穗儿,你听懂你爹刚才说的什么吗?”犹豫了片刻,冯初晴还是打算做个民主的人,回头问了穗儿道。
“只是住几天吗?不是娘不要我?”穗儿一直就是个敏感早熟的孩子,之前冯初晴什么事情都尽量避开她,但不表示她就什么都不知道。每个孩子心里最初的愿望怕都是希望父母团聚一家团圆的,但冯初晴的突然成亲和今天商洛的铩羽而归都让她隐隐知道,娘亲是不会回到那个高高的院子里去的。而她,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爹了呢?还有别的小朋友都有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自己是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可是她又这一去冯初晴就不要她了,比起那些人,娘才是最亲的那一个。
多年的幼教生涯,冯初晴是知道小朋友的那点小心思,他们喜欢的是皆大欢喜,害怕见到生离死别;但穗儿能够问出那样两句话就足以证明这孩子真的早慧。对上她纯净的眸子,冯初晴再正经不过地向她保证:“穗儿永远都是娘的好女儿,不管什么时候娘都不会丢下穗儿。要是你想去见见爷爷奶奶,娘会等太阳升上天空第三次的时候亲自去接你;要是穗儿不想去的话,待会儿娘就和你爹说穗儿还没准备好见着爷爷奶奶了该说什么。”
“娘,穗儿只是想知道爷爷奶奶还有爹说的那个祖奶奶都是什么样子,去看看就行,娘一定要来接我好不好?”穗儿想着今后要是再有人问她爷爷奶奶什么的她就能回答上来了,弯起了嘴角,伸出了手指,“木匠爹也一起来,都和我拉勾勾。”
“不用,不用,到时候请崇光伯伯和你母亲来接你。”袁漠摇了摇头,双手扶着穗儿并不伸出来,神情有些局促恍惚。
冯初晴后知后觉地想起冯杨氏那些伤人的对比话来,伸手和穗儿勾了手指让她在前面先走着,凑到袁漠面前眨巴着眼睛,“怎么,阿漠这是被打击了?”
袁漠别开脸,鼻梁上渗出汗水,“没什么,你大嫂说的都是事实。”
“还说没受打击,”经过成亲这几天的相处还有之前在他脸上看懂啊的窘迫,冯初晴觉得完全可以将袁漠当成个知心朋友看待。对待好朋友,冯初晴的态度那就自然亲密许多,轻轻捶了他手腕一拳,正色道:“这过日子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鞋子穿脚上只有自己才知道合不合脚。我要是和我大嫂还有村里这些女人想法一样的话我还费这么大功夫做什么?”
上下将袁漠打量了一遍,冯初晴不遗余力地帮袁漠找起了自信心,“你想啊,人长得帅能够当饭吃吗?五六十年之后还能看得出你帅气还是他商洛帅气?再说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冯初晴之前还小不懂事喜欢的是商洛那样的小白脸,如今的冯初晴那可是慧眼独家,要是看不上你的长相才懒得找你合作的,是吧?”
她看上了我的长相!袁漠已经被冯初晴这不经意带出来的一句话给弄懵了,傻呆呆只知道点头,哪里还说的出一句不是来。
可能冯初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承认了看好袁漠的长相,还在那边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数袁漠的好处。
“你人高马大特别能给人安全感,安全感你懂吗?就是让我特别安心,不管做什么事情都知道还有个依靠;你为人憨厚坦诚,一点都不怕被你欺骗,也不用担心你会背着我做什么小动作;你勤劳肯吃苦,什么脏活累活都任劳任怨;你会心疼人,你看只要有你在,我基本上就没做事情;你踏实话少,不会唧唧歪歪道人是非…”
这么一算,冯初晴也是将袁漠的好处一一在心里头过了一遍,突然叫道:“其实你真的比商洛那人好了太多!没有他那个家世和长相,哪里比得上你。而且就是长相,你也不一定输给他啊,春兰秋菊各有千秋嘛。”
“我…真有这么好?”袁漠摸了把自己的脸,热热的,烫烫的;双颊还有这个夏天晒起来的细小起皮,想也知道一张脸又黑又红的看起来难看得紧,和人家小白脸完全没有可比性。
“相信我,我不会骗你!”冯初晴注视着袁漠双眼,发现那双往日总是闪躲的眼睛真的不丑,棕黑色的眸子很亮,眸中带着一丝迷惘。
袁漠又是下意识想要躲开冯初晴的眼神,却是被她杏眸中的认真神采所迷惑,一时忘了闪躲。
四目相对,突然就好像多了点什么。
这次首先移开的反倒是冯初晴,不是因为将近三十公分的身高距离让她仰头很辛苦,而是袁漠眼中的亮色太浓,从里面看去,眸中全是她的影子。莫名的,她就觉得心跳有些加快,再想起刚刚历数袁漠的好处时还少说了一点:身强力壮,双手结实有力,拥抱起来一定很温暖安心!再看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扑进人家坚实的胸膛。
她挪开了眼,袁漠猜想是被解开了魔咒似的恢复知觉,脑海里却是开始回味冯初晴在他脸上亲吻、在他耳畔说话的那种美妙滋味来,以至于走在冯初晴身后完全是同手同脚,像只大猩猩跟在冯初晴身后。
098 荷花仙子
不知道是不是冯廖氏给冯杨氏解释了什么,吃饭的时候冯杨氏虽然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却没再说什么让冯初晴回商家的话来,只是怪里怪气地要求穗儿日后富贵了莫要忘记止马坝还有个苦命的大舅娘。
冯初晴也懒得和她计较,既然穗儿想要回商家去住上两天她也不拦着,但去商家要注意什么,要说些什么还是有说不完的叮咛。好在穗儿不嫌弃她啰嗦,袁漠也挺稀罕听她清脆的声音,一家三口你一言我一语的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商洛要回益州的时间。
“嫁妆银子我会尽快送到方家去的,你不要做得太过分。”抱了穗儿上车,商洛还是忍不住转身对冯初晴疾言厉色说了句。
冯初晴正有些担忧穗儿回商家去所受到的待遇,闻言也不客气回道:“这三天我是不会追着你要嫁妆银子的,但要是三日后我来接穗儿的时候她少了根头发丝我也会追究到底,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让崇光大哥私底下找你已经是最温和的处理方式了。”
“冯初晴,穗儿是我商洛的女儿,连女儿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还有,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商洛阴沉着俊脸,目光扫向冯初晴身后一直默默等候的袁漠,哼了一声:“否则定然叫你们二人后悔莫及。”
袁漠眼神闪了闪,“你之前四年不但没护着女儿,连妻子也没护住,算什么男人!我袁漠娶了冯初晴已经是永世不悔,别的,没什么后悔的。”
冯初晴真想为袁漠的这两句“面子话”拍手叫好,简直太男人了,瞧商洛被气得那样子就解恨。冯初晴愉快地冲着马车挥挥手,抬高声音对从窗户上往外看的穗儿叫道,“穗儿,娘等三天后就来接你去看荷花吃西瓜,还要让余三姐给你做个你从来没吃过的生日蛋糕,很甜的哦。”
“娘,我记下了,你要早点来接我…”穗儿攀着马车车窗,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浓浓的不舍。
袁漠看冯初晴神情有些恹恹,嗫嚅了半晌才憋出了一句安慰;“要不,我现在追上去把穗儿给你留下。”
“噗嗤…”冯初晴笑出了声,对着远去的马车重重呼出一口长气,振作精神,“说什么呢你,马车能追得上吗?前些日子我忙着还不是成天都把穗儿放在余家,就只当再寄放三天吧。而且,穗儿不是我生的,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留在我身边呢,要是现在三天都舍不下,日后有个万一又该怎么办?”
“…穗儿很懂事,她只当你是亲娘。”涉及隐私,袁漠就不好发言了。冯初晴的肩膀垮着,头微微垂着,话里虽然带着豁达,行走之时却掩藏不住那份失落。这样的冯初晴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将她拖进怀里好好抚慰一番,可伸出的手就要触及冯初晴的肩膀时袁漠猛然回神,盯着自己的掌心,袁漠暗道自己怎么越来越贪心,这样一点都不好!
经过商量,冯廖氏的爹娘搬到了冯初晴的竹楼里住着,一方面照看屋子和院里的牲畜,一方面也能多帮着冯正柏两口子一些。冯廖氏的爹娘不是那种懒惰邋遢的人,能有这样的结果冯初晴是求之不得。
成亲前,冯初晴便让余三妹和余四妹着手绣扇面,各种花草鱼虫的看着简单,实际上全是用蜀绣特有的分钱法将丝线分得极细,使得绣样跃然其上,栩栩如生,要是绷在团扇上拿着指定出挑,绝对不会比方崇光那儿的名家书画掉份,关键是眼目下众位名家仕女手里还没见着团扇的踪影。
这东西简单好做,她也没想过会有独家,但上面的蜀绣总是独家了吧!所以得必须先让蜀绣的团扇名声先出去,这样即使今后团扇风靡开去,蜀绣团扇也不怕被泯灭。
然后,冯初晴发现,袁漠好像在什么地方都有认识的人似的。
比如现在,两人带着五十把团扇到了红岩镇就遇上了他的熟人。
红岩镇是坝区,处处可见阡陌纵横的田坎路,田里不是西瓜就是荷花,正值两者旺季,沿路走来的叫卖声和嬉戏声就没断过,可袁漠丝毫没做停留,带着冯初晴东弯西拐直接来到了一处有着巨大牌坊门楼的地方,竟然就有个挽着裤腿戴着草帽的中年汉子远远迎了上来,“袁木匠,你当真来啦!”
“唔,我何时说话不算话的?”袁漠标志性的憨憨一笑,生怕人忽略一直走在他前面一步的冯初晴,轻咳了一声,“田叔,这是我媳妇。初晴,这是田叔,以前我在这儿做过些日子木匠活儿,多亏了田叔照顾。”
“多谢田叔照顾我们家阿漠了。”冯初晴此时也看清了袁漠所指的门楼上巨大的四个字“三水荷香”。听说今年的荷花会主会场便是在这里,所谓的“荷花仙子”也是在这号称万亩荷塘的三水荷香园里产生。袁漠这么说,难不成这位熟人还是园里的管事?
“袁木匠你总算是成亲了,媳妇真水灵。”田叔是个开朗话多的中年大叔,草草扫了眼冯初晴,见她眉目之间一片清澈,暗暗点了点头,和善道:“你可别多礼,不过是园里的花匠,哪里就值当你行这么大礼了。再说了,袁木匠在荷香园的时候帮我的时候占了多数。”
又客套了一阵,田叔直接带着袁漠二人从侧门进了荷香园,冯初晴这才发现人家在牌坊门楼那边收“门票”也不是没道理,这荷香园中的小道全都是由条石和木料组成,荷塘不再是一块块,而是一片片,几乎每一片都会有一条造了及腰高栏杆的水上走廊通到正中间的茅草八角亭,古色古香之余那种行走在荷叶之上,荷香之间的感觉简直让人着迷。
“前面就是荷花仙子们排练的院子了。”跟着田叔接连绕过了好几处荷塘,终于到了一栋建造在荷塘包围中的宅子,田叔安排了两人在院外等候,人径直就往他指的那个院子去了,想是去帮冯初晴说情去了。
这院落占地范围,宅子怕都是说小了,前后左右各色木质回廊隔断精致不失大气,各种装饰也巧妙风雅,大的冯初晴看不出来,只往那些木料活儿上瞅,果然,稍加注意便找着了袁漠手艺的痕迹,突然就生出一种余以荣焉的骄傲之感来。
“初晴,我去帮田叔做两样农具,待会儿你要是出来没见着我就到那边来找我。”袁漠见着田叔脸上带着喜气回转,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便叮嘱了冯初晴两句,伸手指向西边角落的一个小院子,脸上的不舍显而易见,惹得田叔呵呵直笑,“小年轻就是腻歪,田叔可不敢放你和你小媳妇去全是那一堆女人的地方。”
调侃完袁漠,田叔便指着荷花仙子们住的那个院落角门,对冯初晴道:“你们运气不错,今儿虽然不是正日子,但因着要排练正日子那天跳的舞蹈,人都在呢。你田婶在那边等着你,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她都会告诉你。”
其实也没什么注意事项,冯初晴是来送东西又不是来要东西的,送出来的东西别人喜欢是个人情,别人不喜欢田婶这管院子里粗使活儿的管事拿来扔掉就是。
据冯初晴侧面打听,这选荷花仙子竟然和后世她熟悉的“选秀”差不了多少,从荷花节开始之际,只要是想趁机露个脸的十二到十六岁姑娘都可以报名,第一关剔除长相不好和身有残疾的,第二关开始就是才艺比拼和气质比拼,自然会有专门的人又剔除掉一些不合格的,就这样一关一关杀下来,临到后天参加最终评选的就只剩下了二十四位。
这二十四位中有青楼红角,有家有恒产的大家闺秀,也有农家里飞出来的小家碧玉,甚至还有两位是益州知州府什么小吏之女,真真是让冯初晴大开眼界。
如今这二十四位仙子除了自身的才艺表演之外正在排练一出集体开场舞,全都聚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在两位徐娘半老的中年女人指挥下左右穿插做些基本动作。园里服侍的下人和这些姑娘们带来的奴婢都围在边上为自家小姐加油打气。
“停停停!”突然,站在最前方身穿黄衣的教导舞娘大声喊了起来,指着一群娇娇怯怯各有千秋的女子就厉声喝道:“表情僵硬,步伐混乱。你们需要表现的是游园女子初下船时的娇羞和欣喜,可不是这种急切和混乱,脸上都别像青楼女子那么激荡!”
这话说得可是重了点,女子们的身份本来就鱼龙混杂,这样一来便惹着了两位自诩是官家小姐出身的姑娘,当即就给教导顶了回去:“黄妈妈,那天游妹妹建议抱着琵琶到时候来一个欲露还遮你说太累赘,可光凭着水袖也太单调了点,要怎么表现娇羞嘛?”
“是啊,又要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又不给琵琶抱,怎么弄嘛。”有人带头,这群平均年纪十三四岁的姑娘们顿时都抱怨开了。
只有冯初晴在一旁是听得眼前一亮,自己人品真是好得爆棚,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犹抱琵琶半遮面”是吧,琵琶抱着的确是累赘,看着也不够轻灵,团扇就不一样了啊!犹记得《红楼梦》中黛玉从团扇后面瞧宝玉的那个小眼神,简直是娇羞到了骨子里!
099 推销团扇
红岩镇的荷花会由来已久,但在荷香园建成之前并没有个固定的地方作为举办地。后来多了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权贵豪富一掷千金买下了将近一个村子的荷田,并下了大价钱整饰一新,成就了如今规模空前的三水荷香园。
此荷香园一出,就成了能够和三昧禅林和景山相媲美的人文景观,益州乃至整个蜀郡的文人墨客、好游之人都有了新去处。每一年的荷花会也都被好游玩的知州大人大笔一挥改在了荷香园。
荷香园的真正主人是谁都无从知晓,但负责举办荷花会的人都会嘱咐手底下的人在荷香园一定要慎言谨行。所以,在冯初晴横空插入一句“谁说犹抱琵琶半遮面就必须抱琵琶了?”时,黄衣教习只是眉头微皱,看向了陪在冯初晴身边的田婶,面露疑惑之色。
“黄嫂,你也是荷香园的老人了,我虽和善,但你也该知道荷香园的规矩。”人群后面,缓步走来了一行人,为首的五十来岁,中等身材,长相精明干练。
田婶见到来人也是吓了一跳,匆匆拉了冯初晴和她一起施礼道:“大管事,都是奴婢的不是。初晴是奴婢家侄媳妇,住得远,这次是来荷香园探望奴婢夫妇的,一时好奇心起想来瞧瞧荷花仙子们排舞,奴婢这才大胆带了她前来。本是小事,便也没回过大管事您。”
田婶说的也是实话,荷香园的下人多是来红岩镇才买下来的,本地人占了多数,有亲戚往来是再正常不过,所以也不怕大管事会追究。只是,她没想到冯初晴会那么大胆得开口说话。
“唔,如此倒也无妨,只是莫要在这样信口开河了。”大管事也无心追究,挥了挥手就让田婶带冯初晴下去,莫要在这儿碍手碍脚。
“我没信口开河…”冯初晴张口欲言,田婶却是面露惶恐重重拉住了她的手。大管事这人看似和善,但要是有人触及逆鳞,后面的惩罚绝对是让人无法承受的。
“等一下,”黄衣教习却是赶在田婶行礼欲走之际叫停二人,“方才这位小娘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冯初晴自然是不想被田婶就此拉走,如此天赐良机若是不把握住那不就枉来了一回,然而又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连累田婶夫妇,念及此,冯初晴也跟着田婶露出一丝惶恐之色,“这,小妇人本来是来万年镇卖扇子的,早就听说荷香园里风景优美,又听说正有美丽的荷花仙子在此排练舞蹈,就请婶婶带我来开开眼界。一时妄言,还请大管家和妈妈们谅解。”
黄衣教习瞧着冯初晴收拾得干净利落,说话也有条有理,面上神色稍缓,“这倒不是什么妄言,我也一直觉得‘犹抱琵琶半遮面’不一定需要抱个琵琶把脸给挡住半边,然水袖只挡得了一时,别的东西也都会影响舞蹈最后的效果。要是能有人给我出个主意也是极好。”
黄衣教习乃是益州城内最大青楼的舞蹈教习,被主办方花了大价钱请来。来之前楼里也正在排练一个类似的舞蹈,但苦于楼里舞蹈用尽了所有道具,近年再难有新意,出来走走看看也是想借此机会瞧瞧能不能有所发现。
“用扇子啊!”冯初晴也不磨叽,“扇子体积小,份量轻,也不容易损耗,还新奇有趣。”
“扇子?”冯初晴话音刚落,仙子们就有那按捺不住的嗤嗤笑了起来,“哪里钻出来的乡下丫头,这么高雅大气的舞蹈要是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小心笑掉了别人大牙。”
黄衣教习也有些失望,“扇子啊!”她脑海里只想起楼里有时会有那摇着折扇的风流书生,若非荷花仙子这个舞是群舞,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旁边的大管家已是面露不耐,田婶怕冯初晴继续说下去耽搁了排舞自己会吃挂落,又拉了她一把。
穿越前冯初晴虽然没干过推销,但深知推销就要脸皮厚,就要有耐心的成功之道,装作没听见旁人奚落的话语,她手脚飞快地从包袱里直接拿出扇子挡住自己半张脸,一双灵动的眸子在团扇上面露出,看不到下半边脸的表情,反倒给了人许多的想象。
团扇固然是仕女最爱,但能收能合的羽扇才是舞蹈的最佳拍档;算了算时间,冯初晴也不怕说出来会弄巧成拙,又加了一道筹码道,“我还知道别的很多种扇子式样比这种还适合编排成舞蹈。”
就算她不说后面这句,黄衣教习也心动了,冯初晴颜色生得好,那眼神也分外灵动,不用刻意渲染,也能够将那种欲语还休的味道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时候,原先排在阵眼的一位“仙子”突然越众而出,“这位姐姐,这是扇子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这位“仙子”姓吴,父亲乃是益州府衙里的师爷,就是两位教习都得给她三分薄面。这次她是陪她的一个闺密来参赛的,谁知道临时那位姑娘因为不适应这边的天气,脸上生了两个指头大的痦子。
更郁闷的是,你说选不上荷花仙子也就罢了,偏偏那倒霉姑娘未婚夫一家后天要来参加盛会,两家家长说好要让一双小儿女趁此机会见个面,以免生出盲婚哑嫁来让孩子日后埋怨。
这种情形下,就是那倒霉姑娘想拒绝都找不着合理的理由,都在屋里哭一晚上了。吴姑娘因为担心,今天跳舞都没什么心思,被黄妈妈点名都说了好几次。
冯初晴遮着脸说跳舞的事情,吴姑娘却是灵光一闪,要是闺密能拿着这种扇子去相亲,比之前她们商量的拿花蒙面纱什么的不是好了太多。
拿着扇子后才发现上面绣着怪石和翠竹,绣工精细,图案栩栩如生,不由就赞叹道:“姐姐这扇子居然是绣出来的花纹!多少钱一个,我买两个,不,买三个。”万一以后遇上她脸上长个什么,也拿来遮一遮,而且团扇拿在手上并不沉重,摇动之间还是有微风拂过,实用得紧,给家里妹妹带一个回去绝对会喜欢的。
“啊…”冯初晴这三十把扇子是不打算卖钱的,可现在黄衣教习没开口却招来买主,她是卖还是不卖啊?
“阿漠媳妇,人家姑娘问你多少钱一把呢,赶紧卖了去我那等阿漠吧,别耽搁姑娘们跳舞了。”好在这时候并没有什么旅游区禁止私人买卖东西的霸权规矩,田婶只当冯初晴和袁漠真的是来推销扇子的,现下能够卖出去也算是帮上了忙,巴不得赶紧见了银钱好离开这儿,免得大管家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渗人。
“那个,我这些扇子其实是打算送给各位姑娘的,唯一所求就是想让姑娘们在跳舞的时候帮忙宣传宣传。这上面的绣样、绣工可都是独一份,日后若是有人问起这团扇在哪买的,麻烦你们多说一声景山镇中街到三昧水的丁字路口牡丹绣坊。”
不光黄衣教习没有因为冯初晴的打岔而生气,就是大管事也示意田婶暂且不要拉着冯初晴离开,也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随着冯初晴包袱里的团扇一把一把拿出来,黄教习和大管家也为之动容。“牡丹绣坊”的称号应该是名副其实的,因为后面有两把冯初晴自己绣出来的两幅牡丹图,采用了双面异绣法,一面是牡丹,另一边却是狮子滚绣球的图案,巴掌大的绣图尽显精湛绣工。
“这个真的是绣的,怎么两边不一样?”吴姑娘见着这两个团扇就怎么也移不开眼睛了,在场的姑娘们可没她后台大,虽然心痒痒,但都不敢伸手来夺。
“这叫双面异绣,这许久也就抽空绣了这两幅,保管是别无二家…”冯初晴对吴姑娘的印象颇好,也看得出这姑娘是连教习都有些忌惮,正想开口说这两把最好的扇子就送给她,不曾想横空一只男人的大手直接就将团扇从吴姑娘手里抽走。
“还真是双面异绣?!这两把扇子我要了。”大管家将扇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眼中异彩连闪,“牡丹绣坊,我记着了。田良家的,待会儿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给你侄媳妇,庄户人家都不容易,不能让人白送。”
黄教习也看了余下的扇子,虽然再无那样的精品,但也相当不错,群体舞蹈太过精致的也无法显露,点了点头,也吩咐身边的下人道,“咱们也不能白要人的好东西,给这位娘子支一百两银子吧。”
吴姑娘被凭空抢了扇子有心发飙,又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叮咛,话便哽在了喉间,看了包袱里扇子大概的个数,抢先拿了三把扇子在手,“我数过了,这儿的扇子我们一人一把还有多的,黄妈妈,这三把算是我私人买的,别算在一起。”
团扇制造简单,有好几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已经看出了制作方法,只是绣花一时不知道方法而已,便也没做那冤大头,但也记住了牡丹绣坊这个店铺名字。
成功送出了扇子,冯初晴此行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只希望后日的荷花会上,团扇真的能够一战成名。
100 倒贴上门
团扇在荷花会上能造成什么反响冯初晴无从知晓,那日从红岩回景山,冯初晴就迫不及待去铺子上看袁漠这几天的装修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