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好了这些,前期的样品自然是要打造出来,冯初晴在五月初一前找上了袁漠。因为铺子还不知道后期能赚到多少钱,所以她暂时只给袁漠续了一个月的约期,也没敢说什么提成的话来,但心里是打定了主意若是生意能够长久下去定然是会分袁漠一杯羹的。
确定了袁漠这边,又想起刘梓涵话里话外的意思初一十五要去彩虹庄听取钱俊的进步,这个她一点都不愁。钱俊这孩子之前的生活环境怎么样她不知道,但却知道他肯定是早期过度关注引发的人群恐惧症。
家里小院除了几个串门的就只有自己娘俩在,这些天为了配合钱俊的调养,冯初晴又让袁漠帮忙做了竹哨子、竹笛子,虽然音色都不怎样,但让个孩子自娱自乐还是足够的。另外配合上她的儿歌和识字卡,只要不是突然来一大帮子人围着,钱俊小朋友已经能够简单表达下他的意见了。
进步是明显的,成果是可喜的,她一点都不怕刘梓涵检阅。只是要去万年镇免不得又得找个“挑夫”。袁漠她是不好意思找了,只好让冯正柏陪着,还特意绕了几步去冯杨氏家问需不需要给学里的冯处暑带点什么东西。
冯杨氏倒是不客气,直接让她给冯处暑带五十文钱,冯初晴还没伸手,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接让冯初晴先垫着,她现在没零钱。
看冯初晴郁闷到的样子,冯正柏赶紧拉了她走人,笑着开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人,占便宜都要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几十文钱的事情,花在自己侄子身上不亏。”
冯初晴无奈,“我倒是知道不亏,就是觉得不能惯,这样下去保不准哪天被她卖了都不知道。”殊不知,这一句玩笑话在不久的将来还真的应验了,到时候她免得不后悔今日怎么就听了冯正柏的话讪讪走人了呢?
四月三十景彩虹就迎接到了稀客杨姗姗,听杨姗姗说了第二天刘梓涵会来彩虹庄惊得是半天合不拢嘴。杨姗姗也怕第二天她太失态得罪了刘梓涵,忙将刘梓涵的“贵人”说和景山上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得景彩虹是目瞪口呆,末了猛地一拍大腿:“你说那女子叫冯初晴,是止马坝的人?”
待杨姗姗点头后,景彩虹不无庆幸又拍自己波涛汹涌的心口:“幸好幸好我没一时昏了头。你道那日我带到郡王府的拨浪鼓和双面绣是谁的手笔?还不就是止马坝冯初晴冯娘子的功劳,那日回来我还寻思着下次要是再有机会引得你那外甥反应我就把功劳冒领了也让郡王妃感谢感谢!阿弥陀佛啊,幸好还没来得及做,否则这‘假贵人’也是做不长久。”
060 真病假病
刘梓涵得知了这事自然是更坚定了冯初晴就是钱俊“贵人”这一念头,再看到眼神明显活泛了不少的儿子,那份激动感激之情简直是溢于言表,只是想到郡王府现下的状况,那份欣喜也只能按捺下来。
冯初晴照顾钱俊纯属是不舍得孩子被人耽误,约好了十五刘梓涵再来万年镇接钱俊回家,冯初晴立马又回了止马坝,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可没那个功夫去看懂景彩虹的挤眉弄眼。殊不知在她离开后,刘梓涵便叮嘱了景彩虹暂时莫要透露她的身份背景,景彩虹唯有喏喏应是。
一直以来冯初晴就很喜欢牡丹,喜欢牡丹艳丽的色彩和雍容华贵的气度。其实在她心里的牡丹图就有那么五六种,但都没有亲自看牡丹后亲自构图来得真切。丹景园半天的时间虽然还不至于就让她对牡丹形态了若指掌,但至少有了更深沉的认识。回止马坝之后凭着想象加上画稿很快便定下了三组富贵牡丹的座屏绣样。
之前冯初晴的两样绣件就被余姚氏看在眼里,这次无意中见着她又开始在绢布上描画,不由就显得心事重重。无奈冯初晴心思在绣样上真的是无暇顾及别人的感受,如此闷了三四天,余姚氏才算是鼓足了勇气开口提出想要家里的女儿们来学点本事。
“我是知道初晴妹子你是个能干人,这上好的手艺照理说是不传给外人的,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家妮子做家事还算行,这细致活儿跟着我就学了点上不了台面的缝缝补补;眼见着三妮快嫁人了,我也就想让她来跟你学着怎么绣两朵花在嫁衣上头。”
余姚氏的小心翼翼倒是让冯初晴不好意思了,蒙人家夫妻俩照顾良多,她怎么把人家给忘到了一边。蜀绣针法中简单的针法运用起来也足够做一套嫁衣了,而且她还画了几组布偶式样,她就一个人一双手,余姚氏家里现下蚕少了两架正好腾出了人手,余家那几个女孩子她是放心的,当即便点了头:
“其实德禄嫂子不说我都要来开口了。不知道嫂子和几个侄女有没有兴趣做手工攒几个零用钱?”冯初晴粗略一算,要是有余家人帮忙,原本打算二三十天完成的布偶十天就能搞定。等送去了益州,完全可以再做一些放到彩虹庄和九陇县的布庄里寄卖,价钱总比绣手绢、扇面要好些吧?
想到扇面,冯初晴猛地想起,这不知道哪的架空朝代,蜀郡这地方有名人字画裱起来挂墙上附庸风雅却没有大件绣品摆件;有上好带着香味的宣纸做的折扇装十三作翩翩君子状,却是不见美人淑女们手执团扇半遮面。要是那天选牡丹仙子的时候有美人拿着团扇那么一遮一掩,还用得着最后争论那么久吗?
不过现下手里的活儿都还没忙出头绪来,而且团扇这东西错过了牡丹仙子选拔完全是个损失;不如留待六月盛夏定县荷花仙子选拔之时一鸣惊人!对了,益州知州喜欢办赏花会、喜欢美人,知州官大,就是这么任性!
余姚氏家里现下有十五岁的余三妹、十二岁的余四妹和八岁的余五妹,这三个萝莉来冯初晴家自然带着日渐健康的余家宝,冯初晴家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好处也立时便体现了出来。余姚氏有话,余三妹揽下了帮冯初晴做饭的任务,余四妹和余五妹闲下来的时候揽下了带孩子的任务。孩子的心思最是单纯,钱俊的感觉尤其敏感,这些人对他没有奇奇怪怪的谈论,也不会特意来逗他害怕,慢慢的竟然也习惯了这种热闹,开口的次数也逐渐增多,出口的话不再是无意义的咿咿呜呜,而是学了穗儿的话带着几分软糯。
安顿好了孩子,冯初晴就正式开始教授余三妹姐妹三人蜀绣。蜀绣以软缎和真丝纺为主要原料,经线即竖线,用于排色;纬线即横线,用于织图。不同于布料,蜀绣的颜色以彩丝织出,而非熨染。
讲完了蜀绣的原理,冯初晴教了她们在蜀绣的工艺中,最考究、也是最开头的一步:劈线。所谓劈线,是指将蚕丝劈成若干份。冯初晴当初练这个就练了三年,虽然没有她姥姥口中说的能够将一根蚕丝劈成六十余份,但劈个三十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冯初晴要教她们的自然不用这么细致,但也要求她们把丝线能够把一股丝线分作六份,单面绣六份足矣。通过劈线,她倒是发现余四妹手上功夫不错,比余三妹小三岁,天份却要足许多。姐姐妹妹都还在劈线断断续续的时候,冯初晴都开始教她基基本针法了。
为了让她能够理解蜀绣最终要呈现的艺术效果,冯初晴特意选了一副牡丹一针一线都让她看着,精致地在她眼前展现光、色、形。让她体味了蜀绣“针脚整齐,线纯光亮,紧密柔和,车拧到家”的精髓,成功为自己拐来了一个近乎狂热的徒弟。要不是冯初晴拦着,她怕是日夜不休地研究去了。
有事情混着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五月初五过端午。益州这地方也有出嫁女回娘家躲五的习俗,这一天不但出嫁女要拖家带口回娘家,做工的还得放假一天。
正巧,在袁漠的赶工下,冯正柏要的三架缫车在缫丝作坊里安放调试完毕,冯正柏结了工钱后果然按照先前的约定多给了袁漠五两银子“遮口费”,三年内,袁漠是不能给别家做这种脚踏式缫车了。
其实之前袁漠是不打算要这个遮口费的,只是想起上次回家袁月的要求来,这银钱他也只好愧疚地收下了。这愧疚倒不是他不遵守誓言;以他的性格,就是没有这个遮口费他也不会给别人做缫车,更何况这脚踏式缫车还是人冯初晴所创,他更不会随意外传的。
照理说拿着银钱他就该启程回家的吧,可想着今后就不能每天看着冯初晴了,他这心里就烧得慌。背着工具背篓站在缫丝作坊门前的小路上,左手边出去就是村口,过了石板桥出去就是大道;右手边是竹林,竹林深处就是冯初晴的竹楼。他是向左还是向右?
“穗儿,晴姨不舒服,待会儿和阿俊就在姐姐家玩,午饭也在姐姐家吃,好吗?”
正在袁漠纠结的时候,竹林里转出了以余四妹为首的几个孩子,大大小小一路走一路说话,看着都挺暖人的。穗儿看到路口的袁漠,原本还在为冯初晴担忧的小脸亮了亮:“木匠叔。”转头对余四妹又是一脸的担忧:
“娘亲真的歇歇就好了吗?”
余四妹对袁漠笑了笑,一手牵着穗儿、一手牵着钱俊从缫丝作坊门口走过,还能听她肯定地说:“是啊,歇一歇,睡一觉就好啦;穗儿和阿俊要是不信,待会儿三姐给晴姨送午饭还带着你们。”
她生病了?!袁漠这下行动快过于理智,等他回神的时候他都已经推开了冯初晴家的木门。
“吱嘎”的一声响起,冯初晴正背对着院门洗着什么,闻声还以为是余四妹送了两个孩子回余家又回转来了,扬声就道:“四妹,你回去帮你母亲做饭吧,我洗衣服兑了热水,留着让你回来去河边帮我漂行吧?”
要说女人穿越最不适宜的百分之两百是每月都要来的大姨妈!没有有翅膀吸水性好的姨妈巾也就算了,怎么没个洗衣机的?量多的第二天最坑人;偏偏冯初晴睡觉不安分、走路不习惯;chuang单和衣裤都给弄得血糊糊一片。余四妹今天照常来学刺绣看见了倒说要帮她洗,她可没那个脸面;只好烧了点热水兑着先揉了再说。
说完后,冯初晴才觉得进门的脚步声不对,转头便发现光线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好在这附近走动的人当中也只有那么一个人有这样的“吨位”,冯初晴立马就认了出来:“袁木匠!”
“你生病了?”袁漠一眼便见着木盆子里被揉出来的暗红色脏水,一颗心被提得老高。
“啊,不是。”冯初晴被袁漠直勾勾的眼神给吓得够呛,猛地站起来想要挡住他的视线,“你有什么事吗?啊,你不是今天休假吗?”
袁漠鼻翼动了动,空气中那股带着奇怪味道的血腥味逃不过他敏锐的感官,突然想起了十来天前袁月说的那个“女人事”,整个人又像是被放进了烤箱,结结巴巴憋出了几个短句:“活儿做完了,我回家,来谢谢你,补衣裳。”
“活儿做完了?”冯初晴一愣,“这么快,我二哥不是多给你加了一架缫车的活儿吗?”她还在遗憾袁漠那边的活儿要等几天才完事,和高言娘越好的六月初一也不知能不能赶上,想不到袁漠这儿倒是先完事了。看他像来的时候那样背着一背篓的工具,难不成他要走了不成?这可不行,冯初晴忙指着竹楼走廊桌子上的几张画稿留人:
“做完了正好,你看下我新画的东西怎么样?要是能做出来同拼图、积木一起按照大小不同一样帮我做五十样,拨浪鼓和竹蜻蜓则一样暂时做个两百来个。”
061 差别待遇
袁漠被突来的好运砸昏了头,愣愣的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冯初晴找了盆子盖住被单衣裳亲自跑去桌子上把东西放到他眼前,“瞧,我准备和人合伙在益州开一家玩具店,就卖你之前帮我做的那些东西和这两种新的。这个月先做点样品出来看看,你也委屈点只拿三十文钱一天,若是开张之后生意好我再给你提成,你看行吗?”
虽是询问,冯初晴的表现却是十足的强势,袁漠这样手脚麻利还不占主家半分便宜的匠人到哪里寻去?若是袁漠有半分迟疑,她还打算把日工资给他涨上几文。
袁漠哪里会迟疑,忙不迭点头应承下来,“成,怎么不成。工钱暂且莫要给我,今早你二哥多给我五两银子,要是你开店差钱,也可以给你的。”
冯初晴暗道袁漠还挺精明的,之前缫丝作坊代他投了银钱像是吃到了甜头,见啥都想掺一脚;只是这玩具店是和高言娘开的,断没有再拉进去个人的缘故。而且之前她和高言娘也约定清楚了,她管制作,高言娘管销售。开张后再来确定每个月从她手里拿走多少货品,她要做的东西要么就地取材、要么去万年镇彩虹庄批发,倒是废不了多少本钱。当即推辞了袁漠的好意:“别,我二哥是我二哥,给你的银子你暂且收着,趁今天歇工,赶紧送家里去,也好和家人吃个团圆饭。”
算是交代清楚了袁漠这边,冯初晴放心地准备端了盆子去后面河边把衣服被单漂水。只是她个子娇小,那装满布料的木盆可不小。当她弓着身子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把盆子端起来时,在她身后的袁漠早已是囧得几乎跳起来。
端午时节正是开始闷热的时候,冯初晴身上可不像之前那样捂得严实,加上又是在家里,她里面不过就是一件改良过的粉紫色肚兜和小三角内裤,即便是为了方便葵水到来多穿了一条细棉短裤,隔着薄薄的紫色襦裙也能在绷紧的臀部上看到细细的印子。
盈盈可握的细腰也因为用力绷得紧紧的,惹得袁漠喉间一阵吞咽,想要转开视线又有些不舍,不转吧又实在是全身都烧得慌。
“哎呀!”冯初晴一声轻呼放弃了挣扎,认命地揭开盖在上面的盆子打算分成两三次去河边。捶了捶酸痛的腰肢,这才发现袁漠竟然还杵在原地,停下动作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接着换盆子还是该说两句什么。
“咳咳,那个,你是要端到后面河边上去是吧?我帮你。”袁漠摸了摸自己灼烫的脸颊,二话不说上前轻松就将盆子端在了手中,大步就往院墙后的小门走去。
“你倒是把你的背篓放下啊!”冯初晴的腰实在是酸痛,加上葵水到来脑子更不灵光了,揉了揉太阳穴小跑步跟了上去,生怕待会儿袁漠不小心掀开了上面盖子被一盆子淡红血水给吓着。
袁漠动作也利索,一只手把盆子固定在腰间,一只手直接就把背篓放在了院墙下的鸡舍旁,吓得鸡舍里一公两母三只鸡上窜下跳乱飞一通。
之前袁漠帮冯初晴做竹篱笆墙的时候就留出了一个小门,拴在那边的大黑还认识出钱买它的袁漠,本来从地上跳起来都还龇牙咧嘴的立马狗腿地变成了摇头摆尾。
“水还没退下去。”前天下了一场透雨,往常站在河心漂洗衣裳的大石头倒是还在,可去河心的石头都还被盖在水下面。袁漠回头看了眼冯初晴裙子下的绣花鞋,飞快转开眼睛,深呼吸后嘿的一声就大步迈开。
在冯初晴瞪得溜圆的眼珠子注视下,姿势潇洒地就站在了河心那块大石头上面,这儿他也来洗过几次衣裳,驾轻就熟地就将盆子放在了身边凹槽里,掀开了上面盖住的木盆。
冯初晴见状就像是见了鬼似的垫着脚尖往上游看去,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好在止马坝本就在两条河之间,村中央和村头那些人大多数都在溪流较平缓的竹溪河里清洗东西,只有冯初晴有些嫌弃止马坝那些碎嘴的七大姑八大姨,干脆就近在水流急促的湔江河找了这地方清洗衣裳,她不管是看上头还是下头都没一个人影。
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却又发现袁漠已经拿了最上面的毯子放河里漂洗,绕是来自于风气开放社会的冯初晴也是面皮发烫。她可没袁漠古铜色的肌肤遮掩,这一红脸就像是天边的红霞全凑到了她脸上,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她竟然理直气壮对袁漠说道:“天气太燥,我昨晚上流了好多鼻血,呵呵呵呵。”
袁漠没抬头,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是有心不让冯初晴摸冷水来着,又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用做的。冯初晴这么一说,他虽然心知肚明是说谎,倒也装作不知,三两下就将里面的毯子、被单和两条裤子一条襦裙给洗了干净。
到最后冯初晴都不敢看他了,还好贴身的小裤因为阵亡得太厉害她做了回败家子直接团吧团吧扔了,否则还怎么见人。
袁漠手大劲大,只一会儿就把东西漂洗干净了,大长腿又是一卖迈跳了回来,“我回去一趟下午便会,你别自己来清衣服,危险。”
“哦,谢谢啦!”跟在袁漠后面像个小媳妇似的又往家里回去,冯初晴多的话一句都不敢说,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啊!
能继续留在止马坝做工,袁漠回家的脚步都要轻快许多,到了家却是只将五两银子给了袁月,另外的二两工钱纹丝没动。袁月收了银子笑得也开心了几许,中午饭桌是上多了一碗红烧肉。
一家四口人把饭桌摆在了袁九方的病chuang前,看袁九方和袁月双眼冒光动作利落地在碗里翻捡大肥肉,袁漠和袁旭双双走神了。袁漠是又想起了冯初晴,她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又哪不舒服?余姚氏做饭也喜欢用大肥肉,偏偏冯初晴吃青菜馒头都愿意就是不吃肥肉,要是中午余姚氏给她送的菜多装了肥肉她会不会连饭都不吃啊?
袁旭则盯着窗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唉!”
袁漠发呆,袁九方只会觉得少了个人争抢好肉;袁旭这样,他就有些心疼了,一筷子下去就是两块油汪汪的肥肉放进袁旭碗里:“有的肉吃你还叹什么气?”
“丹景园那边,刘二叔找了小潘去干活,我怕是做不长了。”袁旭有些沮丧说道,在丹景园虽说一月就二百文钱,但好歹还包了一顿午饭,对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人来说,诱/惑还是挺多的。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沉滞起来,袁漠的身子缩了缩,一般有这种情况出现,最后倒霉的一定会是他。的确,袁九方才刚刚把话听完,手上的筷子就冲着袁漠来了:“早就给你说过给你兄弟寻个轻松事情你是不是放到背心上去了。”
他再用劲,袁漠也起轻轻松松把筷子给他拦了下来,但也只是用手肘去接了这一打,“爹,我有记在心上,只是没遇到合适的。”袁旭的性子和他差不多,从小就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长大,除了这两年去景山跟着看守牡丹园子旁的什么都不会。个子小也没什么力气,袁漠也不忍心让他去做什么苦工。
“没合适的?你骗谁啊!你倒是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就记不住还有我们几个累赘拖累你,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袁九方一副赖皮的模样就叽呱开了,全都是一家子为了供袁漠做了多少多少,到头来家破人亡的。
袁漠恭敬地听着,耷拉着眼角,神情木然,任凭袁九方从他一岁骂到如今。袁月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依旧有一口没一口吃着菜,倒是袁旭一脸愧疚在袁九方停下来歇气的时候弱弱来了句:“爹,莫要这样,大哥做得已经够多了。”
袁漠从七岁开始就跟在木工师傅身边,十二岁开始拿学徒工工钱,从最早的十文到他十八岁的八十文,每个月都会一个不少地拿回家。十八岁后开始一个人独自做工,不管活儿有多琐碎,挣的工钱有多少,他都会分文不少地往家拿。
这两年随着慢慢有了名声,工钱已经比村里别人挣得都多,可袁九方和袁月还是觉得不够,恨不得将袁漠身上的血都给吸干。袁旭在家里杵着常年听这些话都还觉得理所当然,出去做两年工接触的人和事多了,慢慢才知道袁漠做得真的是太多太多了。他一个月一百文钱都还觉得买不了什么东西,那些年他一月十文二十文又是怎么省出来的?
“咳咳,你脑袋里都想的什么东西?”袁九方被袁旭一拉,差点岔了气,又给儿子一筷子肉,“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哪里有肉?也来堵堵我的嘴。”冷不防的,门口就传来了一声一声不明其意的笑。
听到声音,一直挂着讽刺笑容的袁月突然就跳了起来,“二婶、芬姐,你们怎么过来了?”
062 有人说亲
袁九方下头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传出袁漠要克死长辈之后就分了家,袁久泰虽然要小上几岁,但大儿子比袁漠还要大上几岁。
袁久泰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家里里里外外都是他妻子袁韦氏料理。袁韦氏十七岁入门,到如今二十三年养下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以前大家倒是凑在一块吃大锅饭,可自打袁家两位老人和袁九方相继瘫痪,有算命先生说袁漠克亲后就闹着分了家单过。
她要求分家也是别出心裁了,旁人都是小的分出来,袁韦氏却是哭着闹着硬是将袁九方一家子和两位老人给赶出来另外修了房子。拖着一家子瘫的瘫小的小,袁漠娘又怕唯一好的自己被克,胡思乱想之余干脆卖了田地偷着跑了。
那之后,袁韦氏到这边院子的次数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她倒是对袁月照顾有加,只不过这照顾的目的是出于什么心态就不得而知了。
今日这么稀客自然不会是真的来闲逛的,坐下一会儿,袁韦氏就把“好事”给说了出来。
原来,景山镇上有个木器店,店主有个独生女儿今年十八,十五岁时许给了木器店店主的一个徒弟,谁知道还没成亲,那徒弟就在给人送货的时候不小心摔死了。后来姑娘十六岁又许了九陇县衙的一个小捕头,真是巧了,那捕头也在一次劝架的时候被人刺了一刀折了。十七岁定了个秀才。定亲礼刚过,秀才就得了重病,退了亲。
“乖乖。那这姑娘八字够硬的啊!”袁九方早已经放了碗筷,在袁旭的侍候下漱了口重新翻身到了chuang上躺下,闻言还没等袁韦氏说完就摸着下巴啧啧叹了句。
袁韦氏话一顿,隐晦地看了眼拿了蔑条在一边开始编背篓的袁漠,嘀咕了句:“这不是秀才家胡乱传的吗?再说了,咱们家的这个也不遑多让啊。”
“什么意思?”袁九方算是回过味儿来了,“难不成弟妹要给木头做这门亲?”
“怎么不是。木头这都二十一还是二十二了?咱家小二只比他大一岁,这孩子都三岁了。也该成个家给下面的弟弟妹妹让个路了。”袁韦氏说话这技巧不错。袁九方本来不想管袁漠的事儿的。可袁旭和袁月还排在后面呢,这就容不得他不想了。
“我们这家务怕人家看不上,这聘礼我也是没有的,要成亲得他自己出。”袁九方说话一点都不腰疼。袁漠但凡有一文钱都直接交了回来自己还怎么出?当然,袁九方根本没想到袁漠这次去止马坝就无师自通学会了留点余钱。
岂料袁韦氏既然上门,自然是做足了准备,一摆手,“这事儿还是人姑娘自己找上袁凤的。说了,她们家本来就是木器店,袁漠是个木匠正合适,什么聘礼都不要,还白添一个铺子做嫁妆。只是这成婚了后得在镇上木器店过活,以后生的孩子也跟着女方姓。”
“这不是招赘?不行,大哥是长子怎么能招赘。”袁旭做不来竹编活儿。正端了小凳子在袁漠身边看得起劲,闻言就为自家大哥鸣不平起来。
“去去去,你懂什么,我们家里什么情况还要人多说吗?难不成你还指望人镇上的姑娘嫁到村里来,美得你。”袁九方眼珠子转了转,想是也清楚袁韦氏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寻思着她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就不想让她太得意。转对她和颜悦色道:“弟妹,你看啊,这事儿是大事,我们一家子还得好好商量商量。”
袁韦氏心里啐了一口,起身准备回去等消息,走之前呢没忘凑到袁漠身边小声道:“景山镇上的周家木器店你是知道的吧,那姑娘我是见过的,一看就有福气好生养,你年纪不小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说完,拉了和袁月在一块凑耳朵的袁芬就走人,袁芬却是浑然不顾还有两个哥哥和大伯在场,对袁月伸了手,“你答应分给我买补血药材的银钱呢?”
袁月飞快瞟了袁漠一眼,推搡着她就去了门口,屋里的人都能看见她给了袁芬一块碎银子,怕是得有一两。送走了袁韦氏母女俩,袁旭立马就皱眉说了袁月:“小月,大哥挣钱不容易,我们一家子用了也就算了,别花些有的没的。”
“行了,别说你妹妹了,她知道分寸。这些年都是你二婶和袁芬教她些事情。‘正在袁月得意时,袁九方又转头教训起她来了:“你也是,几文钱也就算了,怎么连银子都往外掏,拿来给你爹我沽酒买肉要吃多久…”
“爹…”袁月拖长了调子在袁九方的被子上扫了一眼,“当真是我大哥回来的缘故?你精神好了许多呢。”
袁九方的教训顿时戛然而止,哼哼了两声转到了袁漠身上:“这亲事就这么定下了。小月待会儿去给你二婶回话的时候可要问清楚,到时候我家做不做酒席,能不能都去女家吃饭。”
“爹,你刚才都说那女的命硬,怎么说成?再说了,大哥要手艺有手艺、要力气有力气,为啥要去给人做上门女婿。”袁旭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了,爹的偏心太过分了。
一直都闷声不吭的袁漠此时也坚决表了态:“这事不成。”
“为什么不成?我们家可没银子给你正正经经聘个媳妇回来。你想都别想!”袁九方和袁月真有默契,爷俩的口气和眼神都一模一样的讽刺。
袁漠深深吐出了一口气,眼睑垂下,注视着地上缓缓爬过的蚂蚁,一字一句慢慢道:“成了亲就要养家,又是入赘,我还怎么奉养爹你、还怎么照顾袁旭和小月。”
“是呢,刚才二婶说得快,我都忘记问她这点了。”袁月想着近两年来袁漠一次比一次往家里拿的银钱多,这小半年还拿了银块回来,没见着芬姐现在都对她赞不绝口么。
“你才别去犯傻了,人家让孩子都跟着女方姓分明是想让大哥和我们划清界限呢。家里又是木器店,大哥过去还不是累死累活就讨一口饭吃。”袁旭如今看事情要明白得多,一口气就将周家人的打算给说得*不离十。
“我就说嘛!”袁九方一巴掌拍到腿上疼得龇牙咧嘴,“她二婶怎么会突然想起你来了,也不知道得了人多少好处,这事儿不成!小月待会儿就去说不成,就说我怕你大哥被克。嗯,除非…除非以后木器店的一半收入都是送到我手里来。”
“说不定二婶也是被周家人给骗了。”袁月嘀咕着起身走了出去,可见她也是不想放袁漠这“金主”到别人手中。
袁漠重重吐出一口长气。若是以前,入赘也就入赘了,到哪不是干活,到哪…不是被埋怨;但如今,他竟然下意识就想到若是同意了亲事是不是就不能去止马坝了?是不是就见不着冯初晴了?一想到,他的心口就像是被谁揪着狠狠拽了一把,生生得疼,这才大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并点醒了袁九方。
但,今后呢?袁漠再次茫然。
要说茫然,此时的商洛深有所感!前途茫然啊!
景山赏了牡丹后,郡王府一行少了个钱俊,但看钱家人全都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他和吴桐也没敢多问。之后钱皓他们回了府城,吴桐和他却是不敢不管,要是不管,保不准日后就得背个大黑锅,他们可承受不起蜀郡王的雷霆震怒,毕竟,钱俊虽然是个傻孩子,在蜀郡王心目中也是他血脉亲人,怎能允许不明不白就不见了踪影。
那日的事情别人只道无人知道,商洛和吴桐却是晓得景山之上无论哪个景点都会有看守的农人在,稍微一找,果然就找到了那日杜鹃亭的看守。问来问去,看守口中那个穿着一袭淡紫色春衫、头上包着同色头巾的娇小女子不管年纪和长相都和冯初晴没什么两样。
据说她还带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和钱俊玩得好,后来一大群人就留着两个小孩子呼啦一声全走了。
“要不然,去止马坝瞧瞧?”吴桐打发了前去景山探消息的长生离开,不由轻声建议道:“好歹去看看郡王府的小少爷究竟在不在冯家,益州这么多人中,估摸着也只有你我见过那孩子。”
“长生,备马车!”听到吴桐的建议后商洛起身高声招呼了一句,他绝对不会承认现在心里头很乱很茫然。原本想和冯初晴拉开距离老死不相往来的,做了备马车的决定之后内心居然还有些小雀跃。
“现在去?”今日端午,两人刚刚在商家喝了小酒出来,就算商家的马车速度比那些跑车的要快,到止马坝也差不多要两个多时辰,估摸着晚饭早的人家都开始摆饭了。
商洛好看的眉毛一扬,俊脸上这几日的沉郁一扫而空,“你就不想去看看冯家收了止马坝附近几个村子的蚕茧是想做什么吗?不多留一日又怎能看见!”
063 纷沓而至
商洛和吴桐还在路上颠簸的时候,常满夏已经到了止马坝。先去冯家老院子走一圈,可想而知冯正松和冯正柏都拖家带口去了娘家还未回转。
这当然难不倒心思细腻的常满夏,拎着礼物脚步一转便回到村口的余德禄家。余家两个女儿女婿回家,小孩子特多,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人说话都听不清楚,余德禄虽然热情接待了他,但总觉得有些怠慢,想起人家毕竟是来拜访世交的,顺着常满夏几句话就说到人冯初晴在家了。
常满夏长相圆润,温和的笑容杀伤力很大,笑着谢过余德禄之后转身就奔着竹林而去,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掩不住。
在他身后,从灶房出来的余姚氏不禁埋怨起自家男人:“你怎么把人往初晴妹子那边支?你不是不知道止马坝那些婆娘的臭嘴。”
“你不是也是止马坝的婆娘吗?”余德禄笑着往孩子堆里看过去,和他们家那些泥猴子们一比,穗儿和钱俊白皙俊俏、斯文有礼,简直不像乡下人。瞧余姚氏张牙舞爪就要冲上来,忙小声解释道:“你不是说初晴妹子一个人过着怪可怜的吗?与其把咱们几个迟早要嫁人的女儿送过去作陪,还不如给她找个可靠的人家。这常满夏我看着就挺合适的。”
余姚氏转念一想,可不是嘛!而且两家人是世交,冯初晴看着也不是以前那等头昏脑热什么都不顾的痴女子,这事儿,想必她自有主张,自家要做的可不就是把门户守好,别什么都还没有,止马坝的人就嚷嚷开了。
常满夏远远地便瞧见冯初晴坐在竹楼走廊上,埋首绣架飞针走线绣着什么。专注的冯初晴温婉沉静,和说话行事时的精神奕奕截然不同,绝对是当得上“动若脱兔、静若处子”。不自觉地,常满夏放轻了脚步。
冯初晴绣架上放的正是答应了高言娘要送出去的牡丹座屏,小尺寸的绣图只用了三套线,针法也简单,水墨画的构图方式正符合这时代人们的审美要求。
收了针,冯初晴抬手伸了个懒腰,正好看见竹林小径上提着串礼物的常满夏,动作一顿,从走廊上下来开了院门:“满夏哥几时来的?怎么都没叫我一声。”
常满夏温和地笑了笑,“我不是才刚到门口还没叫你吗。”迈步进了院子,常满夏飞快看了周遭有条有理的环境,笑容又真诚了几分,“我寻思着缫车做好了你二哥也能开始缫丝了,我倒是心急火燎连节都没过就过来了,谁知道他竟然不在家。”
这么一说,冯初晴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给常满夏上了茶就开始道歉。她手里就有缫丝作坊的钥匙,孤男寡女待在小院里也不是办法,几句话之后两人就结伴到了缫丝作坊。
缫丝作坊已经收拾干净,只能冯正柏晚间回来明天点火就能正式投入使用,作坊里住着一对中年夫妻,并不是止马坝的人,而是经常满夏的手帮冯正柏买来的下人,有卖身契捏在手中做事情便会少了许多顾虑。
常满夏不是个唐突的人,性子绵里藏针,看人的眼光也很有一套。其实常夫人都同他说过要是合意的话就直接找了媒人上门求亲便是,只是他看如今的冯初晴和传言中的完全是两个人,不但不是“痴人”,相反还很睿智。在没有十成把握之前他不想将事情逼到无法回头的地步,经验也告诉他强扭的瓜不甜。
所以在和冯初晴聊天时他的重点大多都在冯正柏和缫丝作坊上,两人偶尔会说起织锦的事情,冯初晴也能说上几句有用的;再加上冯初晴想要和高言娘合作做生意,常满夏这个方崇光的铁杆好兄弟总会有些好建议。
到了申时末,两人之间还有的那么点隔阂感就消失得差不多了,有了一种朋友间的惺惺相惜。看了看天色,冯初晴知道常满夏估计是要歇在冯正柏家的,可冯正柏一家子现在踪影全无,难道要让常满夏饿着肚子等冯廖氏回来做饭?
“要是满夏哥不嫌弃,晚饭就在我家用吧!”话刚刚出口,冯初晴就有些后悔了,她那点饿不死人的厨艺别把客人给招待走了。
岂料常满夏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嗯了一声:“要是不太麻烦你的话我是不会嫌弃的。”
“行啊,既然满夏哥都把我当朋友了我又怎么会说你麻烦。”冯初晴就喜欢常满夏这种不作的自然态度,还好昨儿余姚氏买菜的时候给她带了点肉菜。细致的实在不会弄,切吧切吧弄个杂烩汤总行吧,人袁漠吃得可香了。
常满夏默然,貌似他没把她当普通朋友看待;不过看冯初晴那么高兴的样子,他总不能扫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