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景山是你家的吗?这丹景园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了?”商洛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将之前冯初晴的话送还给了她。扫了一眼场中三个男孩,声音又大了两分:“冯初晴,你这么快就露出真面目了?亏得那孩子还叫你三年娘,这么快就被抛到了一边,当真是怕养大了她知道你伪善的真面貌么?”

“你是说穗儿吗?不好意思,我和她好得很呐。况且,这世上谁都有权利说我对穗儿不好,就是你商洛不能!”冯初晴恨死这渣男了,幸好穗儿不在,这要是听到了不又添个心事么?

055 小人之心

 商洛这没头没脑的责备已是引得亭中诸人疑惑看来,高言娘和冯初晴实际上并无深交,刚才常满夏介绍也只说是个世妹,她一时即使觉着两人的亲近之态似乎有违礼法也不好多说,听商洛说起穗儿她的疑惑最甚。

常满夏一愣,挡在了冯初晴的面前,皱眉说商洛道:“兄台何出此言?初晴妹子前面夫家家境困苦没办法给孩子一个温饱之境,她一个弱女子就因为念着母女之情把孩子带在身边悉心照顾,想不到还惹得如此误会,真真是得不偿失了。若是这位公子如此为孩子着想,还请弄清楚状况了再说。”

常满夏这话说得妙,单看他戏谑的眼神便知他猜中了商洛身份,偏偏要用什么家境困苦连个孩子都也养不起来寒慘商洛;冯初晴悄悄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隔着他的肩膀对脸上像是开了染坊的商洛扬扬眉毛:“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张嘴乱说一气,你这样的人也太讨厌了。”

两人一搭一唱默契十足的样子看在商洛眼里更是火气不打一处来,拽紧了手中牡丹画稿眼睛都给气红了,冷不防被人从用手往边上一拨,原来是吴桐赶了上来,也不知道在一边听了多少。

“商兄,莫忘了正事。”吴桐的脸色有些严肃,对着亭子当中长身一揖,“不好意思,是我等冒犯,改日益州一品楼吴某做东给几位赔罪,还请诸君赏脸。”

亭子中,方崇光和卢飞对视一眼,坐着遥遥还了一礼,“好说,好说。”

被吴桐下大力气拉着离开的商洛不禁大为不爽,甩开袖子哼道:“正事我知道,你为何对姓常的这么客气?”

“我客气的可不是一个姓常的。”吴桐满脸肃色,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表兄,我们怕是低估了你们商家的手下败将啊!你当我是给姓常的面子?那亭子中身穿白衣的乃是益州利嘴方崇光,不说益州地面,就是在整个蜀郡之地他也是声名赫赫。不轻易接讼案,但只要接了必定会打赢,利嘴玲珑心、讼案无败绩。”

商洛倒吸了一口凉气,方崇光的名声他自然听过,冯初晴怎么会和这号人物牵扯到一起倒是让他始料未及,“冯家和方崇光应该没什么干系!难道是常家?另外那个玄色衣裳中年人是谁,我看方崇光也对他似是让着几分。”

吴桐暗叹商洛总算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还分得清玄衣男子身份更不一般,当即神色凝重点头道:“要是我没记错,那人姓卢名飞,是眉州卢家的家主。”

“生平最爱牡丹!!”离开冯初晴挑衅的眼神,商洛立即又恢复了思考力,将袖子中掩下的富贵牡丹图回想了一遍,敏感地抓住了什么。

吴桐也应和着点头:“是啊,多少人为了找卢家的关系打听卢飞的喜好,倒是人人都知道其喜欢牡丹,但能够请动他的又有几人?真是想不到常家竟然会搭上这条线,更想不到你那休了的下堂妻还有这么一手绝活儿,最想不到的是常家怎么就反应这么快拉了她入阵营呢?怕是冲着你们商家来的啊!”

所以说,有时候人太聪明了反倒把事情给复杂化了。小小的一个巧合被两人给无限脑补,导致连见到钱皓都没什么心情去阿谀奉承了。

卢飞为什么会让两人如此垂头丧气?说起方崇光两人都只是惊讶,卢飞却是能让两人色变。卢飞本人的确没什么出奇,家里经营着眉州一个布行和一个金银店。但卢飞有个“出息”的哥哥,十岁入宫当了太监,如今五十多岁坐到了京城内务府总管的位置。内务府什么地方?专门掌管着皇宫采买。别人家的东西内务府都还挑东捡西、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可卢飞有个儿子如今过继到了他哥哥名下,他家的东西那就是内务府总管家的东西啊!哪怕眉州不适合养蚕没丝织锦,卢家的棉布也是内务府当之无愧的首贡,珠宝首饰什么的更是直接送到京城销售。

还好卢飞不是个贪心的人,这几年除了这两样东西偶尔才加上个一成半成推不过的人情;加上他平日深居简出、不贪钱权,口碑一直不错,也没人不开眼去揭发什么的。

现在卢飞不远从眉州跑到益州景山看牡丹绝对不是什么偶然吧!加上常满夏在场貌似气氛还不错,也难怪吴桐和商洛多想了。

事实上,卢飞的确是被方崇光邀请来的景山。卢飞兄长能坐上内务府总管位置还多亏了方崇光去打了一场官司,事后卢家就曾经说过欠方崇光一个大人情。

方崇光自己倒是没什么事情求着卢家,倒是照顾起了自己的好友,这才有了这次的会面。还好会面一直都在宾主尽欢中持续,常满夏来之前也是做了一番功课,说起牡丹来头头是道,哪怕有冯初晴和商洛这个插曲也很快将局面稳住了。

冯初晴和高言娘两个年轻妇人又不好意思听三个大男人说生意上的事,干脆借着带孩子的借口结伴逛起了园子,冯初晴这才发现之前画了大部分的那副富贵牡丹图竟然不见了!

闲逛可不是她来丹景园的主要目的,人家卢家和方家今天是带了下人出来的,有了之前孩子不见的前例,现在跟得紧紧的。寻思了半晌,冯初晴就和高言娘分开来,专心重新整理她的画稿。这下子她学聪明了,只是先构图,打算回去之后再依着心思上色。

有事情混着时间就是过得快,等她饥肠辘辘捏着一摞形状各异的画稿被高言娘找到时才知道时已过午,常满夏之前联系了景山上金华寺的素斋,高言娘这是来寻她一起过去吃饭的。道:“还是孩子他满夏叔想得周全,我们倒是喝了一肚子茶吃了一肚子点心等到未时再去金华寺用饭也无妨,倒是你一看就是没准备的饿了也不知道回亭子那边找点吃的。”

和冯初晴分开之后常满夏只是略略一提,高言娘便知道了冯初晴的身份。因着方崇光这人就是向来不拘一格,高言娘对礼教的理解也没那么迂腐,卢夫人虽然有那么点不自在,她还是毅然决定来找冯初晴一起上山。

两人刚到亭子边上就听得卢夫人在责怪下人,原来是卢五郎竟然调皮地跑去爬树,下来的时候衣服被篱笆给挂住撕拉出一条巴掌长的口子;不巧的是因着要爬山,此次带来的换洗衣裳还都放在景山镇上的客栈中。

常满夏一面责备常守信不知道看着小点的弟弟,一面就要找人下山去给卢五郎取衣裳,只是常家的下人少,分到他名下就只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苍头,这时候正在金华寺那边占着厢房,又到哪儿去变个人出来去取衣裳,难不成现在大家饿着肚子又回山下?

 

056 生意上门

 破了补一补不就行了吗?

冯初晴想得很简单,也顺口就说了出来,还在腰间摸出了针线。

卢夫人是个严格遵从三从四德的女人,挡不住丈夫为了还人情拉拔一个小作坊主,难道还挡不住自己对一个下堂妇的轻视!

当即轻哼了一声:“五郎这是苏绸,你以为是乡间土布随便扒拉几针就能缝上的?”

托了常满夏想在止马坝开织造作坊的福,冯初晴把这个时代的布料做了个简单的了解。蜀锦是这几年才开始进入京城采买的名单,而苏绸则屹立贡品多年不倒。苏绸轻薄柔滑但质地又偏松,若是依着一般缝补的方法只是单纯地将两边勾住,只会让破口更大。刚才看常满夏着急,心里着急就出来了,被卢夫人拿轻蔑的眼神一瞪,就算冯初晴能补上也不怎么想出这个头了。

让冯初晴没想到的是,一旁本来都起身的方崇光这时候复又坐了下去,轻描淡写道:“冯家便是之前益州接连上贡五年蜀锦的人家,手艺自然是高人一筹。就是现在使人去镇上拿衣服也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不如先补上将就一二吧。”

方崇光这话既不是对着冯初晴说,也不是对着卢夫人说,而是瞄了一眼卢飞。

果然,在常满夏感激的眼神中,卢飞轻轻咳了一声,反瞪了卢夫人一眼:“难道你想要五郎露着中衣行走?小孩子家家先将就着补上一补怎么了。”

“卢五郎,你的衣服给她补一补,让她给你绣只大脸猫,保管你回去别人都没见过。”常守信被他爹捉着一顿骂,现下见冯初晴能救场,连忙在一边奉劝起自己新交的好朋友,还献宝地拉开外衫露出中衣领口上一只黄黑相见的卡通猫头。他这还是从冯处暑带去书院的衣裳里的强拿的。

冯初晴惊了一跳,仔细一看才认出来那是处暑要去书院时说怕衣服和同学们混淆她特意做的记号,现下倒不是追究衣服怎么换人穿着的时候。因为比常守信小一些的卢五郎已是直接站到了她面前,就连旺哥儿也眼巴巴地凑了上来,拉扯了下衣裳嘟起了嘴:“我的怎么没破?”

冯初晴有心想要卢夫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缝补”,倒也不推辞,将手里的画稿往高言娘手里一放:“高姐姐帮我暂时收着,趁这时候在里面挑上一副我帮你绣个小挂屏。”

“这怎么使得?呀…”高言娘正待推辞,却是见着画中牡丹形状各异,看着都喜庆富贵,几幅配了颜色的尤其出彩。挂屏什么的她暂时不知道什么样子,但要是做枕头被面的绣样最是好看不过。便顺手拉了身边不远的丈夫,“崇光帮忙看看,这比你家里画的那些牡丹看着可清楚多了,看着怎么比真的颜色还干净好看。这露珠、这蝴蝶…都是之后加上去的吧?”

方崇光是个脾气有些臭怪的文人,不然刚才也不会为了常满夏一个好朋友而和权势不一般的卢夫人抬杠了。他的臭怪在于心情,对卢夫人这样斜着眼睛看人的人满心不快,但对妻儿却是十足的爱护。高言娘相招,他立马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这一看也是赞叹不已,伸出了手指在画上炭笔素描的部分游走了一遍,大呼一声“妙啊!”

和吴桐、商洛一样,方崇光已知的绘画之法中都讲究“泼墨而成”,冯初晴这种炭笔勾线条、颜料层次分明的画法就像是给这些墨守成规的人打开了一个新天地,由不得他们不惊叹。冯初晴也并不知道,这种画法会被方崇光记在心中,在今后的日子里竟然慢慢形成一种崭新的画风,风靡大江南北。

他都喊精妙的东西,卢飞这爱牡丹几乎成痴的人又怎么会嫌弃,要不是妻子刚刚才貌似得罪了冯初晴,且画作看去并不像成品,否则他准会开口要上两幅…不,两幅牡丹根本不够,越多越好!

几人看画的间隙,冯初晴已经是飞针走线,在三个小孩子惊叹声中,那条巴掌长的裂缝竟然渐渐变成了一条红背黑花的鲤鱼,摇首摆尾的样子像是要从衣服上游出来。

倒不是冯初晴不想绣其他的花样,而是她习惯在腰间别的针囊里只有上次双面绣剩下的几色丝线。有了这次的教训,她倒是有想法以后多配两根针、多装几色线,瞧瞧孩子们崇拜的小眼神多有成就感啊!

冯初晴性子急,动作也不慢,一条小小的瘦腰鲤鱼绣完不过耽搁了半个时辰,收线之后就连卢夫人看了也闭嘴什么都没说。高言娘却是期待起了冯初晴说的绣屏,连忙选了一副。

常满夏看冯初晴时又多了些东西,闪亮生辉。方崇光见状,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小荷花,我就再助你一臂之力吧。”

常满夏嘴边笑容猛地一收,嘴巴扁成了一条线:“什么小荷花,不准再叫,我又不是没名字。”

“呵呵,都叫了二十多年了,想改也改不了,谁叫你当年没给我取个小名呢?”欺负老实人的感觉让方崇光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老实的外貌这时候全是假象。调侃起人来根本就不顾人的面子:“小荷花是怕被人听到嫌弃吧?你放心,这个冯娘子不错,你看你家那皮小子都给治得死死得,就是她,准没错。”

冯初晴和高言娘陪着三个孩子走的队伍最后面,自然是听不到两人谈话内容的,此时冯初晴犹自在给高言娘以及孩子们讲故事,倒是有些找着和同事带幼儿园孩子们远足的感觉来。

冯初晴的故事里有许多动物人物连高言娘都没听过,不但孩子们时不时会发问,就连高言娘都会忍不住问个不停。解释了几次不成,冯初晴干脆手一挥:“改天我闲了做几个样子送到你家给旺哥儿玩。”

“还是不耽搁你,你回头画了花样子我试着做做,我不会做,我们后街大院子有好些妇人总有会做的吧。”高言娘上次就知道冯初晴家境不太好,不然也不会带着孩子去卖竹蜻蜓和拼图。

念及这两样东西,高言娘突然想起了一事,忙道:“初晴妹子,你那竹蜻蜓和拼图家里还有货吗?上次旺哥儿拿回去之后被人看见了非得要,旺哥儿又小气,连瞧都给人瞧,有时候我出门都怪不好意思的,不如我帮别人买上一些吧!”

057 袁家小事

冯初晴一直做着能够回去的准备,累积资金、累积人情,都是在为原身和穗儿以后的日子做铺垫。高言娘不过就是一句话,却是让冯初晴眼前又是多了一条路。高言娘也说了,她家里有公公婆婆帮着带旺哥儿,反倒是让她闲在家里有些无所事事;高言娘还说了,竹蜻蜓和拼图让旺哥儿在他们居住的方家巷里简直成了孩子们追捧的偶像。

这些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儿童玩具这个行当在益州城的缺口奇大,目前完全空白。什么人的钱最好赚?换任何一个穿越人士都会毫不犹豫回答一句“女人、孩子”。女人的暴利行业冯初晴是没办法插足,但孩子的她行啊!启蒙故事、益智玩具、可爱玩偶…,太多太多有关孩子的东西在她脑海里随时能拿出来用。

现在本钱小就先从本钱小的东西做起,益州城有“利嘴”方崇光的名声在,高言娘再出面雇佣两三个口齿伶俐的店小二,找几个针线上过得去的针线娘子,生意不就做起来了吗?木制玩具不是还有个袁漠吗?缫车做完,他可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这边有超过三十文一天的收入他总不会还去茶馆接活儿吧?

而且冯初晴相信,只要运营得当,完全可以给袁漠计件发工资,一天远远不止三十文钱,他要是还有脑子肯定是要做的吧。

大概的事情和高言娘一说,果然让高言娘大感兴趣,两人当即约定在金华寺用了斋饭之后好好详谈一番。冯初晴算了算时间,得,为了今后的米虫美好人生,她再耽搁个把时辰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问题,却不知道袁漠那边叫一个问题连连。这问题还不是穗儿和古古怪怪的钱俊带来的。人钱俊待在袁漠背篓里一路上被摇得甚是舒服,和穗儿抱在一块儿睡得香香的,这孩子,大概只有睡着的时候警戒心不是那么重。

一路上,袁旭都像是有心事似的没怎么说话,到了村口却是突然站住了脚步,“那个…,大哥,要不你先把两个孩子放下来,我回去给爹和妹妹说你回来了。”

“两个孩子不是睡熟的吗?待会儿放放醒了就不好了。”袁漠摇了摇头,率先大步往村里走去,他怀里有个冯初晴给他缝的钱袋,里面还装着上次蚕会剩下的和昨晚冯正柏给的合计六两多银子,这笔“巨款”可是能给家里的爹请个好大夫看看了,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往家走。

“大哥,我…我尿急,我要跑一趟,你背上背着人要慢点。”袁旭的眼睛根本就不看他哥,结结巴巴一句话说完撒腿就往村里跑。

不用袁旭教袁漠的动作也够温柔,无他,冯初晴吩咐过的嘛,他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做好。只是他就觉得奇了怪了,袁旭这孩子不是刚在林子里才撒了尿吗?

景山前山下的镇子叫景山镇,后山这小村子则叫景山村,百多户人家靠着山脚那点山地根本就过不上什么好日子,绝大多数年轻人都选择了出外做工,一路走来除了吓跑了几条癞皮狗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袁漠脚程极快,远远地就瞧见破烂围墙内人影闪动,看着怎么不像是穿着土黄色短葛衣裳的袁旭?想着家里就一个瘫在chuang上的爹和年幼的弟妹,袁漠担心是有什么不妥拖,忙加大了步伐迈进院子里。

“大哥,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上次不是说要等端午才回来么?”袁月今年十三,许是亲娘离家早家里没个主事女人的缘故,她的性子比较好强,牙尖嘴利的向来不怎么把只会闷头做事的两个哥哥放在眼里,现在突然堵在院门口,脸色微红略显局促的模样让袁漠心里突突的跳。

“主人家有点事让我帮个忙,路过就回来看看。”袁漠一边说话一边拨开袁月往院里去。

袁家的这个院子是靠山崖而建,后面直接就是山崖崖壁。院墙虽然是用黄泥垒制,风吹雨打下却是塌了一多半,最高的地方也就能到袁漠的肩膀,在他敏锐的观察力下,别说是个大活人,就是只苍蝇飞出去他也能看个正着。

可惜三间正房加灶房一眼望穿了去毛的外人都没见着一个。倒是袁月跟在他身后小跑着看完一周了突然有了底气,就站在左手边向阳的那间正方门前叉着腰问道:“大哥你难得回来一次想找什么东西搬走吗?没看见咱爹在chuang上眼睛都快望穿了吗?上次我不是和你说了,镇上新开张了一家医馆,我和二哥想让爹去看看,你带钱回来了吗?”

找了一圈的袁漠满眼的问号往袁九方屋里过去,还在门口就伸手入怀拿了钱袋出来:“这次的朱主家为人很好,介绍我做了…”

“私活”两个字都还没来得及出口,袁月已经是扑了上来直接把钱袋抓在了手里掂了掂,“这还差不多,难怪你连孩子都帮人看。”想是听袁旭说了袁漠背篓里带着两个孩子的事情,倒是因着银钱入手,脸上多了两分笑。

“咳咳…”屋内一阵震天响的咳嗽声响,袁漠憨厚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快步走了进去,“爹,我回来了。”

袁月在后头翻了个白眼,听着声响,那边袁旭已经拿了扫帚开始打扫屋子,寻思了下,袁月几个大步走到他身边快速塞了一个约莫半两重的碎银子给他,压低了声音叮嘱道:“下次再机灵点。”

袁旭头都没敢抬,将银子重新塞进她手里,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袁月捂嘴呵呵一笑:“好好好,最后一次。”眼中却满是戏谑。

身子瘦的像道闪电的袁九方长着小脑袋短脖子,实际上,袁九方和袁旭、袁月个子都瘦小,也不知袁漠是怎么基因突变出来的。

“爹,这次的主家人很好,说我的活做得好多给了不少钱,小月上次说的那大夫您还是去看看吧。”袁漠没有和家人相处的习惯,在chuang前搓了搓手,局促地劝道。

袁九方看上去脸色还不错,说话却是气若游丝,间或着还来一声咳嗽,对袁漠的担心视若未见,反倒是往背篓里的两个孩子看了半晌,才道:“反正我都躺这么多年站不起来了,你们这是嫌弃我了是吧!”

 

058 捞钱能手

袁漠自然是分毫不敢嫌弃袁九方的。从小就不断有人在他耳边说他爹他娘、他爷爷奶奶、弟弟妹妹是多么多么不容易,他从小就能去师傅家享福,现在他有能力了要加倍回报家里,否则就是不忠不孝云云。

当即在袁九方chuang边上洗耳恭听了半个时辰要怎么继续为这个家肝脑涂地、鞠躬尽瘁,要不是穗儿醒了呜咽着要尿尿他可能都还不得解脱。

出得门来,除了袁旭在拿院子里的泥巴往矮墙上糊弄,袁月早已是不见了人影。怕钱俊这怪孩子害怕,袁漠等收拾了两个小孩子后干脆把两个人放到了院墙下的花台边坐着,还好钱俊这孩子有穗儿、有拨浪鼓、有袁漠从房里抱出来的些许木块就什么都够了,安安静静地就自己玩自己的,倒是省心。

反正是要等冯初晴完事了过来,袁漠看穗儿和钱俊两个小的反而能玩得好好的,干脆袖子一卷,去村里转了一圈借了工具回家,把黄泥和了水和岁枝烂叶踩融实摔打成砖,晾一会儿干了水汽就能往院墙上砌。今天回家的那点事是把他给刺激到了,这院墙不高,等他和袁旭上工后家里一个弱女子和一个瘫在chuang上的袁九方,要是真钻进来一个贼人怎么办?

袁旭见哥哥脱了外衫只穿着件短褂光着膀子做得热火朝天倒是羡慕得紧,捏了捏自己的小手臂,只得上前帮着掺水加杂物打杂。兄弟俩虽然在一处默契地干活,却是谁也没主动开口聊会儿天,气氛和谐又透着怪异。

要到午饭时间,袁月总算是端着个针线篓子回了家,回来就抓着袁漠放在廊沿竹椅上的衣服准备缝补,谁知道找了一遍又一遍也没瞧见上面有破洞,不甘心地放下后嘟着嘴就问开了:“大哥,你的衣裳怎么都没破?”

袁漠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要不是手上拿着铲子他都又要挠后脑勺了,“破了啊,只是后头又补上了。”

“那你给钱了吗?”袁月检查了一遍空空如也的外衣内胸袋,又拿眼刀子把袁漠身上的短褂打量了一遍,气汹汹追问道。

“没呢,我钱不是都给你了吗?”袁漠想起以前每次都要再把身上剩下的几个钱用来“感谢”妹子补衣裳的辛劳,不禁又对冯初晴愧疚几分,光顾着暗地高兴去了,怎么那么没脑子都不知道谢人家点什么。念及冯初晴对他的好,一向不支使别人的袁漠难得地支使了妹子一回:“你去谁家买点肉回来剁碎了包点饺子吧!”

“家里好久都没尝着肉味儿了,你怎么回来就要吃肉?这钱要给爹请大夫的,肉还是惹着点吧。”袁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袁漠的建议,心道芬姐姐和二婶说的真对,大哥当真是不甘心的。

袁漠想想也是,只是不愿意亏待了冯初晴交给他的俩孩子,干脆丢了工具擦擦手,“那我去二叔家借两个鸡蛋回来炖给两个孩子吃。”

“还炖鸡蛋?”袁月眼睛瞪得溜圆:“又没人知道,你花这功夫干什么?咱爹都多少顿没吃过鸡蛋了。你看我们爷三都瘦成什么模样了。”

袁漠一阵无语,嘴本来就笨拙,袁月还总是用爹来压人;闷了半晌只喏喏驳了句:“这次给你的五两银子你就给爹吃些好的吧,再去抱几个鸡回来养着,又能吃鸡蛋还能炖鸡肉给你们补一补身子。”

“说得倒是容易,你倒是甩手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留下我和二哥在家里照顾爹还要收拾屋子,我得有多少双手还养得起牲畜?”袁月再次感谢自家二婶和芬姐,看吧,大哥真的就是恨不得家里人把什么事儿都给干完了。

这段时间袁漠在止马坝做工还别说,吃得好、睡得好、有人洗衣裳补衣裳还能每天见到冯初晴,这对他来说不吝于最高的享受,被妹子几句话说得愧疚心就升起来了。不过在愧疚心之余他更觉得冯初晴的可贵来,同样是一个人回乡,人不但把孩子照顾得很好,就连左邻右舍、兄弟朋友也一并拉拔了,院子里还养了猪狗鸡这些牲畜,多会过日子啊!

倒是袁旭在边上观战了许久,这时候摔了铲子就往外走:“大哥,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几个鸡蛋回来,可不能饿着了主人家的孩子,要是扣你的工钱怎么办?”

这句话才真正让袁月消停了点,虽然还是黑沉着脸还是做出了一份不差的午饭来。兄弟两个端着碗筷和两个孩子就在院子里吃,她则和袁九方在屋里吃的。吃了饭还难得地想要套钱俊和穗儿的话,谁知这两个孩子一个见了她就开始躲着哭,一个瞪着她一副绝不开口的架势,弄得她很不高兴。干脆又端着针线篓子出了门,她得给人还回去不是?

下午,兄弟两个继续垒院墙,袁旭酝酿了好半天终于是憋出来一句话:“大哥你别怪我们。”

可惜袁漠压根看不出他的纠结,也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深意,犹自呵呵憨笑:“说什么傻话,都是一家人,我才不会计较。”

“唉,”袁旭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半晌恨恨低骂了一句:“都是娘待不住,否则小月也不会成天跟着二婶和袁芬混在一处了。”

说起这个,袁漠又只有沉默。家里从祖父祖母开始,后来连爹都瘫在chuang上,也不知道二婶去哪个找的风水大师回来看了就说是他八字太硬克的,还说他能把所有的长辈都给克瘫了。结果他娘一听,也不管真假,偷着把地一卖,卷了细软就离家出走了。二叔和小叔一家也闹着分了出去,但二叔和二婶就住在旁边不远,袁月那时候才八岁,听了留言没人敢嫁来给爹做填房,家里没个女人,二婶便教着她管家了。

正说着,袁月又脸红红地跑回家来了,回来就说二叔家的几株牡丹花黄了叶子要袁旭过去看看。袁旭看了眼自家大哥,只得丢了铲子叮嘱袁月帮着干活,起身洗手出去了。

袁旭才刚走,袁漠便大方地让袁月进屋去看袁九方要不要喝水什么的。谁知道袁月没挪身子,反倒是红着脸期期艾艾说道:“大哥,你能在主人家提前支点工钱吗?我那个来了,二婶说女子来那个要多补补?”

059 真假贵人

“什么什么东西?”袁月的态度奇怪,弄得袁漠也跟着局促,放下手里的活儿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哎呀,就是女子每个月必来的葵水拉啦!二婶说了,女子最是辛苦,不但要为男人十月怀胎,每个月还得受一次罪孽。要是来葵水没调养好以后受的罪大了去了,年前我不知道也没个人教我,血淋淋的流了一身,我以为我要死了,还用冷水洗了衣裳裤子;后来才知道来葵水时是不能沾冷水的…”说着说着,袁月也是悲从心来,眼泪哗啦啦往下他淌,将袁漠说得个冷汗岑岑,整个人都快被愧疚给淹没了。

“真是苦了小月了,大哥以后会挣很多银钱,再不能让你受那么多苦了。”袁漠倒是觉得自家妹子都鼓起勇气和自己说这种事情指定是为难地厉害了,皱眉想了半晌,一张方正的脸庞都给皱到了一处,才为难道:“要是待会儿主家来接孩子的时候身上没多带银钱,小月你也先用请大夫剩下的银子买些红糖、人参什么的补一补吧,端午回来的时候我再多给你点银子吧。”

算了算缫车工作进度,加班加点到端午应该能完工,到时候免不得要收了冯正柏之前许诺的五两银子赏钱。只是,那么一来,止马坝的活儿就算是正式完工了,怕是没有理由继续留在那边了呢。

“今天不成吗?景山镇的会期可没那么久呢。”袁月后面那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这袁漠可不敢给她保证,冯初晴这些日子花钱也挺厉害的,家里那些他都说不上颜色的丝线、他都没见过的绸缎绢纱,想必要花不少银钱吧!可不能为了自家的事情愁了她,念及此,坚决地摇了摇头:“还是等端午吧。”

“你身上就没留几十个钱?”袁月的眼珠儿转得飞快,都往穗儿和钱俊身上看了几遍,只是两个孩子都因为特殊的缘故都没佩戴什么首饰,其实穗儿怀里倒是有冯初晴塞的十文钱,只是穗儿之前听袁月连鸡蛋都舍不得给她和钱俊吃,精明的她又怎么会主动交出来。

以前袁漠做工总要防着主家克扣,身上都会留下几十个散钱,如今在止马坝吃穿不愁,他个大老爷们儿又不吃零嘴啥的,自然是没留钱。闻言也没生气,抖了抖短褂:“没呢,全都给你了。端午,端午给你的银子你记得留着自己使。”

没讨着好处,袁月的羞涩立马收了起来,又是一副刻薄面孔:“大哥,你那主家该不会不来接孩子要留在咱们家多供几顿饭食吧?”

说起冯初晴,袁漠这才发现天色不早了,回去的时候就算运气好能赶上早上止马坝出来的那趟车怕也得天黑;况且早上赶车的人就说了时间,这会儿人家指定都套车准备回去了。

正焦急间,袁旭从外面小跑步进了院子,“大哥,冯家娘子来了,在外面。”

“你怎么不等着人家?”袁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紧张起来,跳着推开袁旭就站在一起了门口。

“大哥,她们驾着马车呢?”袁旭才刚呐呐说完,袁家院子门口那条仅容一人走过的小道尽头就停下了一辆做了车厢挂了帘子的马车,分明不是早上几人乘坐的那辆“敞篷马车”。

“是这里吗?”冯初晴就坐在车辕上,转头问常满夏之际已是瞧见了道路尽头高人一等的袁漠来。展颜一笑:“袁木匠,幸好进村就遇到了袁旭,要不然还找不到你家呢?”

这是说我家偏僻不好找!袁漠在心里默默下了注解,挠了挠后脑勺面上却是憨憨一笑:“幸好,幸好。”

常满夏对袁漠笑笑算是招呼,挪挪身体遮了冯初晴的视线对她道:“还是赶紧把东西拿给人家启程回止马坝吧,待会儿天黑了不好赶路。”趁着冯初晴上车拿东西,他又回头遥遥对袁漠道:“袁木匠也赶紧收拾收拾一起回止马坝吧。”

袁漠察觉常满夏的目光总在自己上半身转悠,这才醒起上身还半果着,忙将身子一缩,急匆匆退了回去。

此时袁家的围墙虽说湿淋淋一片,但好歹能挡住冯初晴的视线,她并未见着袁漠套衣裳的时候还爱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提着在镇上采买的点心和两包补身药物迎向了还留在原地的袁旭和袁月。

“早就听说袁家妹妹是个能干人儿,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袁伯父还好吧?袁木匠在我们家做工都挂心着他老人家的身体,小小心意还请莫要嫌弃。望妹妹带我去给袁伯父行个礼。”冯初晴的社交辞令那是经过熏陶的,而袁家向来门庭冷清,袁月这妮子何曾知道如何接待来客,被冯初晴这顿招呼给弄得云里雾里。

点头接了礼物在手里就听话将冯初晴往袁九方房里带。

“袁…伯父?”冯初晴嘴巴半张,惊愕地望着半坐在chuang,一只脚踩在地上挑着鞋,一只手掀开被子的袁九方:不是说瘫痪在chuang吗?

“啊,哈哈,小月快叫你二哥进来,我急得慌。”袁九方双手撑着chuang沿又靠了回去,有气无力的样子和刚才完全是判若两人。

袁月一边冲着外面喊了一声,一面挤开冯初晴冲了过去就把袁九方给扶住了,“爹啊,我给你说过好多次,你别这么逞强,万一再摔着哪可怎么办啊?”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样,可还没等冯初晴想到什么,外面穗儿的催促声就传了进来,冯初晴只好匆匆行了个礼退了出来。

本来袁漠还想给冯初晴解释两句自己不是有意要光着身子的,谁知道上了马车之后冯初晴就进了车厢和三个小孩聊得不亦乐乎,途中常满夏倒是时不时就找个话题和冯初晴说上几句,他张了几次口貌似都找不到话题,最后只得闷闷闭嘴,郁郁看着沿途往后飞退的景致。

说好了和高言娘的合作,回到止马坝之后冯初晴又忙碌了起来。冯初晴没打算用标新立异来突显不同,以宫装玩偶、动物玩偶、积木、拼图算是店铺的主打,另外竹蜻蜓、拨浪鼓这两种好玩造价低廉的东西准备用来作为附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