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示意那狱卒附耳过来。
那狱卒照办了,只是随着南国公低声吩咐,他瞬间眼睛越睁越大,原本拿着酒壶准备给南国公倒酒的手忽然一抖,差点将酒水全部都泼了出去:“这这如何使得,你是疯了么!”
南国公一抬手,就扶住了他的手,稳稳当当地接过了那酒壶,自己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地道:“有何不使得,你方才不是还说让我不要一时间心软么,如今这话可是要我来劝你?”
“可是可是那是”狱卒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来,整个背脊都湿了,脸色一阵青白。
“没有可是,别忘了当初你我立下的血誓,这世上,要铲除那魔头的后人,有些代价就是必须付出的。”南国公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目光淡漠残酷。
“但是朝廷以后要怎么办?”狱卒忍不住颤抖,只觉得心中大震,总有些不安。
“以后?”南国公忽然冷笑了起来:“你我前半生都是为了朝廷而活,又可有半刻为自己而活,而你我又得到了什么,孤家寡人,一生煎熬?”
说着,他也给狱卒倒了一杯酒。
狱卒闭了闭眼,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捏紧了手里的酒杯,闭上腥红的眼,不做声。
南国公也不着急,只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等着他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牢房里响起中年狱卒喑哑的声音:“遵命”
南国公闭上眼,微微翘起唇角,露出个讥讽森冷的笑来。
上书房
老鲁正坐在廊下看着小太监熬梨子百合糖水,清新的香气渐渐地弥漫在整个上书房内外。
兴平帝一贯不太喜欢浓烈的熏香,却很是喜欢这些甜品果子熬制时的淡淡甜香,老鲁知道因为那会让皇帝想起少年时,他的皇长姐得空来看他时,就会用小炉亲自给他熬制一碗糖水的宁静时光。
“怎么,皇帝还是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么,也不是小孩子了,这点嗜好倒是还没有变。”女子慈和的声音忽然响起。
老鲁一惊,立刻抬头看去,却见南太后正在孙嬷嬷的服侍下款步走进了。
他立刻迎接了上去:“太后娘娘,您什么时候来的,那些小猴崽子也没有通传一声。”
太后淡淡地一笑:“是哀家不让他们通传的,我一个做母亲的,想要来看看自己的儿子,还需要通传吗,不过也是,没有他的批准我也踏不出慈宁宫去看南国公。”
老鲁不动声色地陪着笑:“您说哪儿话呢,陛下就在书房里,小太子也在里面,您请跟我来罢。”
太后听到小太子也在里面,面上的笑容难得真诚了一些:“嗯。”
随后,她就进了上书房。
她才进书房,就看见自己十来岁的孙儿正坐在书桌前提笔认真地写字,一边的皇帝正低头指点着儿子的书法,一边还搁着各种没有看完的折子。
看着那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南太后冷硬的心忽然温软了不少,她暗自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也许一切真的都不过是她多想了。
小太子最先听到了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少年梭然抬起头来,看向前方,随后一下子站了起来,笑了起来:“祖母,您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说着他就立刻跳了下来,直奔到太后面前,抱着她手臂:“祖母,快来,父皇在指点我的书法,您看看孙儿可有进步了?”
稚嫩的少年继承了秋家男儿特有的好相貌,俊俏非凡,唇红齿白,只是因为南后生他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生下来的时候,他身子就很是不好。
也因此,南太后极为娇宠自己的独苗儿,但好在兴平帝和太后两尊大佛压着,没让稚嫩少年变成当年的烈皇子那样骄纵跋扈又狠辣的人,只是性情却也不似兴平帝和南太后的沉稳,却有些似廉亲王的跳脱活泼,不太坐得住,学得进策论,这让兴平帝很有些头疼。
南太后疼爱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孙儿,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同时看向上座的兴平帝。
兴平帝也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母亲,还是很恭敬地道:“母后,您来了。”
南太后淡然一笑:“是,不知可有打扰你们父子天伦之乐?”
兴平帝一顿,随后也笑道:“母后说笑了,来人,给太后搬软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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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
深秋,落叶片片。
书房里,一道修白的人影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信笺。
“呵,果然如此,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金大姑姑闻言,也叹了一声:“陛下,就是太优柔寡断了,可也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是个长情之人,所以才对您一直这般照顾。”
“照顾么,也许罢,这些年本尊叶并没有少还他的照顾。”琴笙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
金大姑姑点点头,却不能否认:“是。”
这些年几乎半个国库的进项都是三爷手里出去的,皇室完全是三爷在养着的,若是三爷的用处不是那么大,身份又如此敏感见不得光,不会产生实质的威胁,皇帝陛下也不会如此信任琴三爷,给他那么大的权柄。
“这一次,本尊仁至义尽,至于未来如何,就能看皇帝陛下自己的造化了。”琴笙将那纸条抛进了水里,妙目幽暗莫测。
“什么造化?”楚瑜娇俏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琴笙看向那端着饭菜进来的人影,神色温柔下去:“到了午膳时间么?”
楚瑜笑了笑:“是呢,今儿红袖做了海鱼三吃,我想着你我都喜欢这道菜,就亲自送来了。”
说着,她搁下托盘,打开了盖碟,一股子鱼儿香气就蒸腾了上来。
“唔——呕——呕!”谁知道她才闻着那鱼香,原本一贯喜欢的味道,却让她此刻一阵反胃,瞬间让楚瑜忍不住冲到窗边,对着窗外的池塘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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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小鱼儿~说不定有鱼卵了哟,来,撒个花哈哈哈。
第九十四章 三爷,你有喜了 一更
“小鱼,你这是怎么了?”琴笙见状,眉心一凝,立刻上前扶住她。
楚瑜抿了抿唇,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刚才忽然觉得有点反胃,大概是秋日渐凉,昨晚有点踢被子,着凉了,有些不太舒服罢了,有水么。”
金大姑姑已经将温热的水送到了琴笙手边。
琴笙取了茶杯喂了楚瑜喝了几口:“可好些了,可是需要大夫看看?”
温热的水顺着喉管下去,楚瑜便觉得肚子里舒服了许多,靠在他怀里:“嗯,好些了,咱们用膳吧。”
只是金大姑姑看着她,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但是思量再三还是没有马上把自己的疑问问出来。
琴笙见状也没有多想,便握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了下来,丫头们进来布菜,满桌都是秋日时令的新鲜菜色,让人看着食指大动,香气扑鼻。
楚瑜闻着秋季新稻的香气,觉得肚子里舒服了不少,便举筷用膳。
看着她用膳并无异常,琴笙放心下来,他一贯是食不言,寝不语极为自律之人,楚瑜虽然性情活泼跳脱,但是跟着他之后,用膳便也安静下来。
金大姑姑陪着他们一起用膳,她看了一眼楚瑜没有碰的那道鱼,便含笑问:“小鱼,怎么不吃鱼,这可是红袖的拿手菜,你一向很喜欢吃的,吃鱼对身子有好处,主上也多吃点,新鲜打上海来,还是活的就开始制了。”
说着,她取了另外一双新的银筷子各给琴笙和楚瑜各自夹了一筷子鱼肉。
楚瑜看着碗里的鱼肉,也不知是否之前闻着那鱼腥就想吐有点心理作用的缘故,她确实一直没有去夹那鱼肉吃,但见金大姑姑夹了一筷子过来,便也没有多想,便笑着谢了金大姑姑,端着碗筷吃了起来。
只是楚瑜才吃了一口,鲜嫩的鱼肉才入口,那腥味呛得她就忍无可忍地直接转过身子作呕起来。
好在一边的侍女很是有眼见力,立刻取了脸盆过来。
楚瑜吐了好一会,胃酸都吐出来了,喝了琴笙递来的热水,这才稍微缓了点。
琴笙抬手将难受的人儿抱再腿上坐着,看着她眼角泛红,鼻尖发红又脸色苍白的模样,一贯温淡的脸色便瞬间阴沉下去:“去,立刻将老金叫过来,给小夫人诊治,今日到底吃坏了什么。”
“是。”金大姑姑却心中很是雀跃,她看着楚瑜有些忍不住地笑道:“小鱼儿,你是不是是不是”
楚瑜看着金大姑姑的样子,先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样子,但她到底是女孩儿,片刻之后忽然反应过来:“难道难道是”
她很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那么快?
前些日子,她遇上陌离的时候,陌离才说琴笙身子大好了,很快就会怀上的,如今竟然是真的吗?
金大姑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啦,你且不要担心,姑姑这就去唤老金过来。”
说着,她匆匆离开。
倒是琴笙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他微微挑眉看着楚瑜:“怎么了?”
她和金大姑姑打哑谜,而他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楚瑜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羞涩笑来:“没什么,等老金来诊断一下。”
如果消息没有确定下来,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告诉琴笙比较好,毕竟这是他心中的心结,若是落了空,恐怕这大仙儿比她自己还难受呢。
见楚瑜坚持不说,琴笙心中虽然有些不悦,却又隐约觉得此事与自己有关,再看她脸上那种羞涩与不安、期待混合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贯清冷平静的心中也泛起不安的涟漪来。
约莫半刻钟之后,老金提着药箱和金大姑姑、红袖一起匆匆忙忙地进得门来。
老金甚至没有对琴笙行礼,就直接在楚瑜旁边坐下来,抬手就给她把脉。
空气里一片宁静。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老金。
老金摸着自己下巴上的小胡子,神色严肃地给楚瑜把脉了好一会,神色有些莫测,又看向琴笙:“主上,请让老朽为您把个平安脉。”
琴笙闻言,妙目微眯,还是抬起手来,一边的土曜立刻上前,替他解开了博如蝉翼的透明手套,他将手搁在了老金的面前的玉搁手上,让他替自己把脉。
老金抬手搁在他的手腕上好一会,神色惊疑不定,好半晌,随后笑了起来,长舒了一口气:“恭喜三爷,您这确实是喜脉,您有后了。”
此言一出,房间里一瞬间鸦雀无声。
三爷,您这是喜脉啊
三爷,您这是喜脉啊
三爷,您这是喜脉啊
众人耳边都回荡着这句话的回响声,。
而楚瑜和琴笙两人的脸色都是一变,楚瑜的脸色极为古怪,而琴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在胡诌什么!”他梭然收回自己的手,连幽柔的嗓音都尖利了起来,恼恨地看着老金“哈哈哈哈,三爷三爷您这是有喜了啊恭喜。”倒是一边的土曜踉跄了一下,靠在柱子上,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竟然是全不怕死的样子。
琴笙妙目一冷,筷子一点那边上搁着的鱼盘子,里面整只鱼就直接飞出去,里面的鱼头直接塞进了土曜张着的嘴里,鱼头塞嘴的巨大的力道噎得他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土曜哭丧着脸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鱼汁,又不敢说什么,只还是不怕死地嘟嘟哝哝。
琴笙目光愈发地阴沉,额上暴出一根青筋,楚瑜见状,赶紧一只素白的柔荑按在他的手腕上:“三爷,不要着急。”
楚瑜强忍笑意,看向老金。
老金干笑一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须,不敢去看琴笙那阴沉沉的目光,却还是嘴硬:“老朽也没有说错嘛,小夫人腹中有了三爷的孩儿,三爷脉象正常了,自然都是喜脉,是喜脉嘛。”
楚瑜忍俊不禁,这老头儿真是要面子。
但下一刻,她的手一下子被琴笙抓在手里,对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低呼出声:“啊!”
“抱歉”琴笙梭然松开了手,但是下一刻又再次握住她的手,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颤抖了起来。
楚瑜都能感觉他细腻手心传来的薄汗。
她看向身边的男人,却见他一贯温润淡然,让人摸不透情绪的如玉面容上此刻一片震然的模样,他呆怔的样子难得一见。
楚瑜忍不住轻笑出声:“笙儿”
只见他好一会仿佛回过神来,妙目里仿佛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翻腾,似悲又似喜,又似有些茫然,最后他忽然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儿,声音有些喑哑,难掩欢喜:“这,可是真的?”
“恭喜三爷,是真的。”金大姑姑看着琴笙那真情流露的模样,心中多少复杂情绪都掩了下去,只有她知道自家主上心中的结。
“恭喜三爷、贺喜三爷,恭喜小夫人,贺喜小夫人!”周围的人都含笑向琴笙和楚瑜祝贺。
连着一边的众人齐齐地对着琴笙和楚瑜恭贺。
琴笙眼中闪过压抑而深沉的欢喜,却只看向怀里有些羞怯的人儿,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心中震撼之后,却有些奇异的感觉,他想要伸手去摸摸,却在半空中忽然转了个方向,径自将楚瑜抱起了起来,向内室而去。
“啊。”楚瑜惊了一下,随后脸儿更红了。
“哎”老金想要说什么,起身要跟进去,却被金大姑姑拉住了。
“等等给他们一点时间。”金大姑姑含笑拉住了老金,却在老金的神色里看见了一些可以称之为担忧的东西。
“怎么了?”金大姑姑看着他的模样,便将他拉出了门外。
而这头琴笙抱着楚瑜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了床上,随后看着楚瑜的小腹,一贯拿剑取人性命都不曾犹豫过的玉骨手此刻却犹豫着,仿佛怕自己的手搁在楚瑜的肚子上,会碰伤了她一般。
楚瑜见状,含笑抬手将他的玉骨手干脆地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笙儿,我们有宝宝了,喜欢吗,你吸收日月精华,今儿可是大成了?”
她可是真要下蛋了呢。
琴笙的手僵在她的腹部上,只觉得掌心下柔软非常,那暖意与柔软顺着自己的手臂一路爬上了左心房,他看着她的小腹,终于忍不住一把捧住她的脸,狠狠地吻住大眼儿笑吟吟看着自己的人儿,舌尖肆无忌惮又温柔地闯进她唇间,舔过她唇间每一处柔软娇嫩的黏膜,表达着自己的狂喜与兴奋。
那么艰难,那么多的坎坷,这一刻仿佛所有的艰辛与曾经过往的痛苦都在这一刻变得风轻云淡,仿佛跨越了那么多艰难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圆满。
幼年的无助与失望,少年的痛苦与暴烈,青年时的沉寂与伤和痛都在此时圆满,生命里的缺口被填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温暖。
那一刻,他听见自己心底冰封永冻原上有枯木破土重生,绿叶发芽的声音。
她像那些花儿飘过黑暗的水与冰,馨香暖了他所有的寒冬。
楚瑜被他吻得气喘呼呼的,好一会才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方才放开她,额头抵在她的额间,轻喘息着凝望着她:“小鱼儿,我的小鱼儿”
楚瑜红着粉润的小脸,也轻笑着看他:“这是欢喜的说不出话来了么,笙儿,你猜猜我肚子这里头是一只小鱼,还是一只小猫儿崽子?”
第九十五章 不稳 二更
上京
“皇祖母,皇祖母,你看齐儿给您画的画像。”少年太子高兴地将手里的画像地送到南太后手里。
南太后看着他期盼的眼睛,慈爱地含笑道:“很好,齐儿是有孝心的孩子。”
说着,她伸手温柔地将抚摸了下少年的脸庞。
少年太子笑吟吟地道:“我还给母后和父皇都画了呢!”
得了夸赞的少年太子愈发愉快地献起宝来,那模样让南太后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廉亲王,当年也是这般沉迷在山水书画的世界里,她微微颦眉,想起兴平帝对太子的评价:“齐儿心性善良软弱,又未曾经历过皇室争夺杀伐,若是这般总沉溺于书画之中,唯恐朕百年后,撑不起这江山社稷。”
南太后看着他微微蹙眉:“齐儿,不要总学你皇叔沉浸山水风雅之间,功课还是要做的,你知道你父皇对你这个唯一的太子期望很大。”
小太子撅了下嘴,精致的脸蛋上浮现出郁色来:“齐儿虽然喜欢山水画,也知道自己的责任,祖母放心。”
南太后这才满意,叹了一声气:“好吧,将你的画拿去给你的父皇罢,别的山水画他未必喜欢,但是这是他的画像,你的心意。”
小太子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是,皇祖母,齐儿这儿就去!”
“你母亲留下来,我有话要与她说。”南太后淡淡地道。
小太子脸色僵了僵,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他是知道自己的母后在皇祖母这里不受待见的。
南后看向自己的儿子,见他担忧地看着自己,便含笑温柔地道:“齐儿去罢,母后一会去寻你,给你准备午膳。”
“祖母不会把你母后怎么样的,必定全须全尾的给你送回去。”南太后淡淡地道。
小太子脸色有些尴尬,随后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是。”
随后他又担忧地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见母亲对着自己摇摇头,他方才提了袍子退了出去。
南太后看向一边小意的伺候着自己的侄女儿,神情里显出一点复杂来,她不是不知道这个侄女儿一直都是温柔贤惠的,只是被她迁怒罢了。
南太后叹了一口气:“云景,坐罢,也算你有心了,知道我不能轻易出慈宁宫,日日让齐儿来这里看我这个老婆子。”
云景是南后的闺名,她全名正是南云景。
南后闻言,眼泪都要下来了,她恭恭敬敬地道:“姑母待云景有恩,血脉相连,云景已经没有了爹娘,您就是云锦的母亲,云锦不孝顺您,又能孝顺谁?”
南太后沉默了一会,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你那弟弟若是能有你半分孝顺,聪明,也何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
南后闻言,忽然噗通一声跪下来,抱着南太后的膝盖:“求您了母后,救救飞烟罢,他只是一时糊涂了,这些年他为了朝廷付出了多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南家可就他一个男丁了,他若有什么,咱们南家就绝后了,就像苏家一样。”
说着,她泪如雨下。
南太后闻言,原本一向雍容华贵平静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沧然的神色来,她苦笑:“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可是他实在是太糊涂了,他那么做,和当年秋玉之那魔头有什么区别!”
“母后”南后膝行了几步,咬着唇角红了眼抬头看她:“飞烟,我弟弟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他是为了您的心愿,才想要除掉琴笙的”
南太后似被触动了什么心事,忽想起什么来,她迟疑了片刻,示意南后过来,她有话要说。
南后一愣,还是附耳过去。
片刻之后,她梭然一惊,有些惶恐地道:“可是臣妾不敢,那画陛下是谁都不让碰的啊。”
她和皇帝的感情相敬如宾,皇帝虽然信任她,但是并非没有其他妃子的,要做这种事,若让皇帝知道之后,她这个皇后就要从此失宠了。
南太后冷冷地道:“陛下信任你,你能进出上书房,是最合适的人选,想想齐儿,为了孩子,一个母亲什么不能做。”
南后咬着唇角,颤抖了好一会才闭了眼,咬牙道:“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你弟弟唯一能活下来的机会!”南太后冷冷地道,眼角的皱纹里都是冷意。
南后闭了眼,看着面前气势非凡,依然如垂帘听政时铁腕无情的姑母,最后还是闭了眼,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是。”
比起丈夫来,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儿子。
她出了慈宁宫,身边的大宫女看着她神思虚浮的样子,很有些担心:“娘娘?”
“本宫无事,尚香你去准备一下,带上一碗梨糖羹,本宫要去上书房去看望陛下。”南后道。
那唤作尚香的宫女闻言,虽然心中疑惑,却还是道:“是。”
待得尚香准备好了东西,南后提着那些东西去了上书房,正巧见着太子正从上书房拉着兴平帝出来:“父皇,您身子不好,秋高气爽之日,也该去御花园走走,对身子好。”
一贯对太子很是严格的兴平帝难得脸上带着慈爱的笑:“你这个孩子,真是不好好做功课,竟日里便想着玩耍。”
“父皇,母后也来了!”小太子转脸就看见了南后,笑容越发地灿烂了。
“皇后也来了。”兴平帝看着南后微微一笑。
这个皇后,他虽然称不上钟情,却还是满意的,这是很聪明的女子,一贯从不参和在他和母后之间,便是有些分歧,她都是站在自己的身边,所以母后对她这个侄女儿也多有不满,这一次唯一的弟弟南国公出事,她虽然心中担忧却也没有不知分寸地来哭闹求情。
所以他让她生下来他唯一的儿子,也很少去宠幸其他妃嫔。
南后看着皇帝和自己的儿子,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立刻就调整好了情绪,含笑道:“臣妾是来给陛下送梨糖水的,既然齐儿要与您去花园,你们就去罢,臣妾就不去了,在上书房让底下人将这梨糖水和燕窝都热上,秋燥得很,等你们回来用,仔细不要着凉了。”
兴平帝也不疑有他,南后偶尔也会出入上书房,便含笑问:“你真的不去?”
南后含笑摇摇头:“妾身今儿已经去过了御花园,腿脚都走累了,又刚从慈宁宫过来。”
听到慈宁宫,兴平帝不自觉地微微蹙眉,直觉又是自己的母亲在为难她了,便对着老鲁道:“去让你们底下的人在上书房好好伺候皇后,让皇后好好歇息着,不要再累着了,你也去伺候着,御花园朕和齐儿这里都有人看着。”
“是。”老鲁笑吟吟地道,亲自送了皇后进了上书房。
他看着皇后脸上那一丝恍惚的神色,心中若有所思。
皇后在一边的软榻上坐下来,示意尚香将食盒拿过来:“鲁公公,就麻烦你热一热,再去准备一下燕窝。”
“是。”老鲁和尚香一起出了门,他亲自关上了门,看着南后神色愈发恍惚的样子,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他虽然不知道皇后到底要做什么,但他只希望她不要犯糊涂,否则只怕一切都会如三爷预测的那样走向最糟糕的结局。
南后看着关上的上书房门,迟疑了一会,就从软榻上下来,向书桌后挂着的那一幅气势恢宏的万里江山图走过去。
随后,她颤抖着掀开了那一幅画,随后探手去摸向那个活动的小小宝石镜子,不一会那墙上就裂开一个口子,里面露出个四方的空间,放置着许多小玩意,甚至有弹弓那样的孩子玩意儿,不少看着就有了年月,却也看得不出有人时常拿出来赏玩。
她知道那都是多年前明烈太女亲手做给兴平帝这个病弱的弟弟的,在兴平帝眼里只怕比玉玺更让他珍视。
她也看见里面一份明黄的折子,她抿了抿嘴唇,一咬牙,颤抖着手拿出那折子打开来看。
一看之下,她瞬间踉跄了几步,几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唇,眼底瞬间涌上了泪水,好一会,她才闭上眼,抖抖索索地将那折子放了回去,随后颤抖着将那机关门复原。
她再将图复原,随后看着那图的落款——明烈。
那两个字龙飞凤舞,又不乏柔情。
她眼神里闪过复杂的光芒,这个名字啊,是帝国骄阳,却也是许多人心头的阴霾,太过优秀的只能让人仰望的女子,却也是最让人恨的女人。
南后闭了闭眼,冷笑一声,在所有人的眼里,这个女人比谁都重要,甚至她的夫君眼中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