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咱家贫道来替缘主看一看。”一道幽幽如焦尾鸣筝的声音响起。
声音音尾略拖长,轻渺,这样的声音本该极为好听,但是楚瑜却只觉得那声音异常的冰冷,仿佛从极为幽深的鬼域迷间里,悄无声息地探出一只诡异冰冷的苍白的鬼手在无人的子夜里轻轻地搁在自己的喉咙上。
她抬头看着那人梭然怔住了
那是张难以形容的脸,银发如血,精致五官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雌雄难辨,尤其是一双丹凤眸子宛如工笔勾勒而出,紫色的胭脂沿着他的眼睛后边三分之一处层层向发鬓晕染,仿佛在雪白剔透的鬓角上绽开一朵重瓣曼陀罗。
而对方那双眼大而眼尾斜飞本就诡美如狐,还用了重紫石描绘斜勾,愈发显得那双丹凤大眼妖异莫名。
男人肤色苍白,嘴唇猩红,一双妖异如狐的眸子与常人的深褐不同,是极深的纯黑色,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吸纳入其中,不得超生。
一头雪白美丽的长发用华丽的金簪束在头顶再散落下来,他只站在那里,一身奇异幽暗的气势却让楚瑜举得仿佛阳光都黯淡了下去,魅惑非常。
这是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绝世白发美人,一身奇异的气息,让人瞬见想起山海经那些神话里神魔难分的时代里的传说存在。
楚瑜如是想。
当然,如果对方不要一身素衣道袍,然后却挂了满身的不伦不类的金银珠玉,还强行把比他娇小的陌离给扛在手臂上,效果会更好。
又或者,他不要把手那么暧昧地压在琴笙的手心上会更好些?
她觉得被摸到的自家大仙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像要炸毛。
第九十一章 阿九
“死老头子,你干嘛还不把我放下来,丢死个人了!”陌离被对方跟抱孩子似地一把扛在臂弯上,瞬间高了所有人一大截,顿时成为所有人注目之处,她呆了下,回头神来之后忍不住涨红了美丽的脸,抬手一拳头狠狠地打在抱着她的‘道长’肩膀上。
但是那‘道长’冷冷对看了她一眼:“你很喜欢摸别的男人么,是嫌我老了,没有这个小兔崽子细皮嫩肉?”
神来一笔,瞬见让楚瑜和陌离两个呆住了,尤其是楚瑜简直被雷得里嫩外焦。
“你胡说八道什么!”陌离简直要被气死了:“快放我下来!”
而那银发妖道却大手肆无忌惮地一扣她的腿,稳稳当当地站着丝毫不受身上扭动女子的影响。
但是他的另外一只手却因为他控制陌离的动作,而按在琴笙的手心上无意识地扭动了几下。
于是琴笙浑身的气息骤冷,几乎凝聚成无边的寒意,骇人非常。
楚瑜见状,赶紧抬手去拖琴笙的胳膊,安抚地低声道:“别恼,他们应该不是故意的。”从来没有男人敢这么大喇喇地抓着他的手,如同冒犯,尤其自打隼钦宁的事情之后,琴笙甚至厌恶其他人盯着他看。
如果她没有猜测错误,能这么抱着陌离的这位只怕和她关系非浅,而那一身幽暗莫测的气息更显出对方绝非寻常人。
尤其是对方竟然能准确地按住了琴笙的玉骨手,可见对方一身内力修为非常。
楚瑜一碰琴笙,就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呈现出一种紧绷的状态,那种如临大敌的紧绷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即使万军之中穿梭,他一贯都是从容自若的。
而此时虽然他面容神色依旧淡淡,但漂亮的妙目里金光乍裂,锐利如刀锋一般森冷地直盯着面前的银发道士,气场全开,却只盯着对方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放开,老东西。”
楚瑜顿时无语,此刻的琴笙让她想起了炸毛炸成球状之后狠狠瞪着强敌的漂亮波斯猫,下一刻,爪子就要挠上去撕人了。
她有点哭笑不得,只好对着那白发美道人道:“道长,抱歉,我家夫君不太喜欢人摸着他的手”
虽然对方一头银发,那张美得妖异非凡的脸虽有些看不出年龄,但也不老罢?
“老东西?”银发道长阴沉沉底眯了眼,声音梭然拔高了几个调子,尖利刺耳得让楚瑜差点捂耳朵。
“臭不要脸的小兔崽子占便宜没够,还不会说人,活腻歪了,我就不放,你待如何,嗯?”
话音未落,瞬间他就看见琴笙对着他轻轻地挑了下唇角,随后面前的摊子忽然“砰!”地一声爆开来,木块碎裂四散,吓得周围的人都尖叫着跑开。
“啊啊——!”
楚瑜都被那巨大的气劲逼得退开了好几步。
而琴笙抽手之后,手腕一转,大袖一拂,一把猩红狰狞的长剑带着铮鸣瞬间出袖,朝着面前的白衣道人就毫不留情地劈砍下去。
因着主人催动了十成的功力,那长剑上剑气暴涨,携着开山裂海之势直接取对方头颅。
“琴笙!”楚瑜见状,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来不及。
而下一刻,那银发妖道也脸色一变,扛着陌梭然跃起,竟避开了琴笙的杀招,同时一下子跳上了房顶,冷声怒骂:“好你个混账东西,不孝不义,占了别人的剑,现在把那蠢东西都带坏了,连着那把不长眼的破剑也开始吃里扒外起来,居然敢唔!”
他后半句话消失在陌离的伸出去毫不客气一把捂住了他嘴的柔荑里。
“老东西,你再不把老娘放下来,今晚就给老娘滚隔壁去睡!”陌离温温柔柔地一字一顿地在银发妖道耳边低声道。
那妖道脸色变了变,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却还是将她放了下来,恨恨地抬起手指戳了她的额头:“你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了不参合别人的事儿,如今还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真是看上那小崽子生得嫩了点,但本座倾国倾城的美貌可是那生瓜蛋子能媲美的!”
陌离被他翘起的兰花指在脑门上戳了几个难看的指印,随后一把抓住他的爪子咬牙道:“你够了啊,阿九!”
这时候,琴笙和楚瑜都已也站在了房顶上,不同的是琴笙是提着剑追上来的,而楚瑜则是跟着上来拦人的。
此刻她楚瑜听着那银发妖道自卖自夸,唇角抽了抽,却还是一把抱住琴笙的胳膊,同时赶紧伸手在他柔韧的修腰上熟练地抚摸着,像替猫儿顺毛一般,一边碎碎念,:“形象,形象,你飘然谪仙,玉面观音的形象不要毁于一旦了,笙儿!”
琴笙闻言,僵了僵,却没有搭理她,只依然冷冰冰地看着站在他不远处的银发妖道。
楚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琴笙的状态有些奇怪,琴三爷从来都是极为冷静隐忍之人,如今居然一言不合就抽出吞噬来砍人,倒像是当初他脑子还没有好,还是白白的状态。
而吞噬既出,竟没有击中那银发妖道,已经让楚瑜对那银发妖道刮目相看。
“这位是?”楚瑜看向陌离,她觉得这两个男人都不太正常,还是和女人沟通顺畅点。
陌离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抱歉给你们惹麻烦了,这个是我的师傅阿九,山野之人,毫无教养,惹你们见笑了。”
“什么叫毫无教养,你这个死丫头?!”那唤作阿九的妖道即刻横眉竖目,阴沉的目光里闪过恼火。
但是陌离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微笑:“师傅,别忘了我与你说过的话!”
阿九冷笑一声,眯起阴沉妖异的丹凤眸,没有再说话。
陌离一把拽着那银发妖道的胳膊,同时对着楚瑜微笑:“虽然没有能为你家相公诊脉,但是我也擅长观相,我见你家相公虽然看容貌仍有虚寒之症,但是已在好转,想来是有高人调理过,用了狠药,相信不久就会有好消息的。”
楚瑜哪里想到陌离是跟她说这些,俏丽的脸儿立刻涨得通红:“啊是是嘛?”
如果这是真的,那还真是个好消息。
“是的,不必不好意思。”陌离看着楚瑜,笑了笑。
只是相比起两个女人愉快亲切的交谈,另外两个男人就气氛不太妙
两道修长的人影,一人周身飘然仙气凛然,一人周身黑暗诡魅熏天,仿佛硬生生将两人头顶的天空都给映成不同的色泽,甚至让人生出他们中间地带还有电闪雷鸣的错觉,简直,看着天生就是‘正邪不两立’的模样。
“你是什么人!”琴笙似稍微冷静了些,只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对方。
“老子你祖宗!”银发妖道道士露出个灿烂魅惑的笑容来。
琴笙闻言,也露出个温淡出尘的笑来:“祖宗?刚好本尊做喜欢不孝不义忤逆祖上,还有挖祖宗的坟墓之事,你喜欢被曝尸荒野,还是挫骨扬灰再喂狗?”
“你这个王八蛋小兔崽子,断子绝孙的东西,就是你们这些崽子挖了老子的!”阿九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狐狸一般,浑身暴戾之气暴涨,连阳光都寒了下去,他正要抬手却被陌离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然后反手就给扛了起来。
她对着楚瑜微笑:“不好意思,我家师傅上了年纪,脑子不太好使,重度老年痴呆,比较喜欢乱说话,后会有期,同胞!”
“嗯嗯!”楚瑜赶紧点头如捣蒜:“不送,不送。”
说着,随后她就看着陌离扛着那似乎在震惊中还没有反应过来银发妖道直接三两下就掠走了。
待得他们都不见踪影之后,楚瑜才松了一口气,随后看了下在琴笙手里铮鸣不已的吞噬魔剑,不禁有些担忧:“吞噬今儿没见血。”
琴笙面无表情地抬手,指尖在那上面一划,但见一滴细细的血落在剑上,轻轻的一声嘶鸣,血融入剑身,吞噬安静了下来。
琴笙手腕一震,它像是如同有生命一般直接没入了他的宽袖里。
楚瑜看着琴笙冷沉的脸色,不禁有些不安地蹙眉:“怎么了,你可是认得那妖道阿九,今日怎么这般失常,可是那人有问题?”
琴笙看着远处的消失无踪的地方,妙目阴晴不定,莫测如大海涟漪起伏:“大概是因为本尊子在那人身上闻见了危险的味道,至于是否认得他,如果我在藏剑阁里见过的一幅数百年前的画倒像是与那艳俗气的妖物模样相似也算的,那么我也算认得罢。”
“几百年前的老画,那大概是相像而已了,不然还不成了魔?”楚瑜有些不以为然地笑笑。
不过虽然她觉得那个妖道阿九看着深不可测,但是也许因为陌离的存在,她总觉得那对奸情四射的奇怪‘师徒’并不会真的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
她随口道:“我还觉得你们两个人看着有点像呢。”
这倒是实话,她现在想想,总觉得两个男人有些相似,甚至五官都有些细微的相似处。
琴笙闻言,金瞳里闪过莫测的金光,随后但淡漠地道:“那种品味低俗的丑陋苍老的魔物,也配与本尊相提并论么?”
楚瑜闻言,失笑:“是是是,神魔不两立,我家笙儿最美了,最风姿秀逸,谪仙一般的人物无人能媲美!”
拍完了马屁,楚瑜拉着他的手,温声道:“好了,咱们该回去了,还有正事儿要做呢。”
琴笙不可置否地随着她拉着自己离开。
等到两人都走远,不远处的房顶上躺着的一双人影才坐了起来。
“你看看,你看看,这些兔崽子一个比一个无耻!”阿九冷笑着看向还死按住他大腿,不让他动的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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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那个贱种必须死
“好了,好了,但凡我去见家乡人,你都是这副上蹿下跳的样子。”陌离叹了一口气,又躺回了屋顶上,懒洋洋地看着天空的浮云。
“我不会走的,真的。”她轻轻地道,抬手覆在他修长的大手上。
她如何不知道,她家乡有人出现在这个世上,他的心中便会烦躁。
阿九顿住了身形,随后忽然翻身覆在她的身上,抬手撑在她的脸侧,低头看着她,诡魅的丹凤眸深深地凝望着身下的人儿,呼吸温柔到冰凉:“可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若本座的掌心花谢了,那就让这世间的花永远不再盛开,比起你说的那些愚蠢又复杂的事情,本座觉得不若让所有的人都痛失爱侣、所有人都生不如死,流火遍布大陆,烽烟蔓延天下,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更简单一点。”
他银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将她和他笼在其间,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只能交换彼此呼吸的空间,阿九宠溺地看着身下的人儿,腥红的唇角弯起凉薄的笑:“这句话到现在依然有用,我可爱的徒儿。”
陌离对上他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眸子,随着时光的推移,超过了世俗所有规则与生死,他身上那种残忍与黑暗的死气都已经沉淀下去,可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却永远不会改变,她从来都知道。
走遍了这寰宇,天涯海角,她都是只能盛开在他掌心的花,却又何尝不是他的镇魂歌?
她轻轻地叹息,抬手攀附上他的肩,主动仰头温柔地吻上他的唇:“我知道的,师傅,红尘滚滚,你我还是做个冷眼旁观人罢。”
不为任何人带去灾祸,也救不了任何人。
命,多是命。
阿九扣住她纤细的腰肢,轻笑了起来:“那些小兔崽儿们,一个比一个能折腾,你也不必替你的同乡担心,她旁边那个小兔崽子就是个心黑手狠的,这天下到底最后落在谁的手上,他是不是那种淡薄名利之人,也未可知。”
说罢,他低头恣意地深深吻住怀里的人儿,品尝那永远都不会让他厌烦的温香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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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宫中上书房
“陛下,如今南国公的证据既已经全部都被三爷找到,这些证据都在您手里,为何您依然不愿意下令审理定罪呢?”老鲁端了一盏梨水搁在了兴平帝面前的桌子上。
一个尚书,一个侯爷暴毙家中,全是自裁而亡,掀起了轩然大波,但是最后都被仵作证实了是被人所害,而这个害人主谋直指当年拥有从龙之功,权倾朝野的南国公。
朝野上下震惊不已,没有人理解为什么南国公要做这件事。
但是,宫中又岂能没有知"qing ren",苏老夫人、太后,还有陛下等这些当年经历过那些事情的老人们心知肚明。
南国公下手害死那两个人一个管着吏部,一个管着云州附近的海防兵事,这两个无辜的死者不过是为了成为佐证朝廷害死英吉利使团的证据,在他们的房间里还搜出了所谓与琴笙的“通信”更是为了强行佐证琴笙和他的船队就是这个任务的共谋者。
各国使节们又遇民众冲击,有所死伤,更是愤慨非常,甚至放出了联军合围中原的狠话。
朝廷若是为了摆脱这个坏名声,安抚住这些使节,少不得要将人抛出去顶罪,这个要顶罪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拥有庞大船队,又执行了“屠戮”英吉利使节的琴笙。
醉翁之意,不在酒。
鲁公公心中都是震惊的,漠北之事才过去短短两三月,国公爷爷才被陛下申饬,禁足府邸之中,允了三爷拿南国公身边的那些暗中势力开刀,让他变成了个孤家寡人。
南国公却转眼就折腾出这等阴谋来,实在是让人心中震惊非常。
“朕,如何不知道,这南飞烟也实在是太可恶了,他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匡扶社稷,力挽狂澜的南国公!”兴平帝眉心的川字纹越来越深,深深地蹙眉,断了那一盏梨水慢慢地用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他竟一直没有放弃要对笙儿下手,连母后都收敛了许多,偏偏他却朕真是失望之极。”
鲁公公抬手接过兴平帝用的茶盏,轻声道:“可是您按下了诸位大人们的折子,留中不发,只是将南国公关在大理寺里也不是个办法啊,如今朝廷里群情激愤,众位大臣不知南国公为什么要对那两位大人下此毒手,什么流言都有,非好事。”
这个案子其实说断也很好断,这些复杂的内情不能为外人道也,可随便按一个理由也能将南国公处置了。
但是皇帝陛下却一直拖延,只怕
兴平帝闭了闭眼,疲倦地靠在身后的椅子上:“你以为朕不知道么,但是,母后自从上次被禁足后,一直不肯见朕,朕也着你将那些证据都送给了母后,你也知道朕的母族如今人丁凋零,嫡房里只有南国公了,他膝下却连两个女儿都已经死了,朕若是取了他的性命,或者将他判了重刑,只怕从此之后母后与朕便再无母子之情,若是母后因此出了什么事,朕如何对得起皇长姐。”
鲁公公心中咯噔一下,暗自摇摇头,果然如此。
“让朕再想想罢。”
他叹息了一声:“是,陛下。”
随后,他也不再多言,端着茶盏退了出去。
老鲁看了看天色,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对着一边的小太监们道:“你们几个猴崽子好好地伺候着万岁爷,秋日寒凉,若是让爷着凉了,你们一个跑不了罚。”
“是。”一干小太监们恭恭敬敬到底道。
老鲁刚刚回了自己房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坐在自己的桌边。
“回来了,天气冷,我熬了些百合银耳,坐着用点罢。”林姑姑将桌面上的点心盒子朝着老鲁的方向推了推。
“太后那边怎么样?”老鲁也不客气,只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打开点心盒子,拿出里面的百合银耳羹吃了起来。
林姑姑道:“还是那副老样子,她应该是要去一趟大理寺监牢的,不过她并不愿意带我,只带了孙嬷嬷。”
老鲁点点头:“孙嬷嬷是她从南国公府邸里带出来的人,自然比你这个半道出家的尚宫要得用。”
林姑姑轻嗤了一声,随后问:“是了,陛下那边有说要怎么处置那位南国公吗?”
老鲁一边吃着,一边苦笑道:“陛下还是希望能两全,落棋不定。”
林姑姑闻言,轻叹了一声:“世上哪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陛下这是优柔寡断了,若是当年的明烈太女,哪里又这般行事没有章法,到底不是作为继承人来培养的啊。”
行事上终归是欠了火候。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论罪当斩,但是老鲁却也只是笑了笑,有些感慨地摇头:“一切,都如三爷所料啊,只但愿陛下不要因为自己一时间的心软,再出什么不好事来。”
他伺候了兴平帝多年,总有情分在其中。
林姑姑闻言,不可置否地摇摇头:“且看着罢,只愿陛下真能决然醒悟。”
大理寺大牢
“飞烟,你告诉哀家,这些东西可都是真的?”一道肃淡却依然难掩雍容华贵之气的身影立在大牢里,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了坐在她面前的男子身上。
那些折子被砸在他的身上又滚落在地上。
南国公盘膝而坐,此刻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地面上扔着的许多折子与信笺,他甚至没有拿起来,便微微颔首:“没错,一切都如上面说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姑母。”
“你!”太后捂住心口,踉跄了一步,又被身后的孙嬷嬷给扶住。
“太后娘娘,千万小心!”孙嬷嬷一边扶住了太后,一边冷冷地瞪了眼南国公。
太后闭了闭眼,忽然抬手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南国公的脸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枉费哀家信任你多年,整个南家也就至只剩下你这根独苗,哀家看在弟弟的面子上,一直对你纵容着,一直也觉得你是个听话聪明的孩子,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不忠不孝不义!”
“啪!”南国公的脸被直接打偏了去,脸上直接起了红印。
他慢慢地支起了身子,跪在了太后面前,面无表情地道:“太后娘娘,您难道不也是希望那个野种死么?”
“你你哀家是不希望那个孩子存在这个世上,是为了我大元江山天下,可你呢,你如此行事,置江山社稷于水深火热之中,早已将初心抛却,还要将南家最后的独苗也葬送在这里,你是不是疯了,本末倒置!”南太后几乎气得不能言语。
南国公却忽然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南太后:“姑母,您难道不知道,我这么做,就是为了社稷江山!”
“你说什么,还敢狡辩!”太后简直气得不能言语,颤抖着抬手又要扇下去。
南国公却忽然冷冷地一字一顿地道:“陛下,打算将皇位传给琴笙,难道太后您还不知道么,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那个贱种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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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皇位传谁
“你说什么?”南太后的手僵在了半空,不可置信地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南国公,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平底一声雷,几乎炸得南太后头晕目眩。
“侄儿说,陛下打算将皇位传给琴笙那个小畜生,您还听不明白么?”南国公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啪!”南太后的那一巴掌还是再次狠狠地照着他的脸扇了下去:“你住口,休得胡言乱语!”
南国公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只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被打破的唇角,轻声道:“您还不明白吗,陛下这么多年来一直因为皇太女的事情对琴笙心存愧疚,他对太子都没有对琴笙那么上心,还为了他这么一个侄儿甚至将您禁足,只因为他相信您也参与了这次漠北之事,您就不觉得伤心和奇怪么。”
南太后顿了顿,原本平静的面容上瞬间出现了一丝痛色,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不愿意听她的解释。
当年确实是她和南国公这个侄儿一手策划了天鹰大营之事,虽然对不起那三千将士,但是为了家国社稷的安定,为了除掉琴笙那危险的因素,牺牲总是再所难免的,虽然还是失败了。
但是午夜梦回,想起那些自己手上染满的鲜血,再想起自己儿子看着自己的失望目光,心中自有不安,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也吃斋念佛,只要琴笙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便也随着对方去了。
就算是当初她再不喜欢那个楚瑜,也没有降低了身份亲自为难于那个女子,不过是给了那女子一些难看而已。
而这一次的漠北之事,她确实并未参与,却哪里能想到她与皇帝的母子情分,抵不住琴笙几句话和皇帝心中的猜疑,竟也疑了她参与此事,将她禁足,这着实伤了南太后的心。
此刻,她骤然听到南国公这一句话,即使不相信南国公的话,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猜忌了起来。
连着一边早已见惯了大风浪的孙嬷嬷都一副惊骇非常的模样。
“你没有证据的事情,休得胡言乱语,若是让外人听见,哀家都救不了你!”太后冷冷地道,随后看向一边的孙嬷嬷:“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呆一段时日也好,省得出去又胡作非为,胡言乱语,我们走!”
“姑母!”在她跨出牢门之后,南国公忽然出声,平静地道:“您若是不相信,有机会去看看上书房明烈太女亲自绘的那一幅锦绣山河图的后面暗格里放了什么。”
南太后脚步顿了顿,随后捏紧了一边秋嬷嬷的手,闭了眼,随后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看样子,你还真是对皇宫大内了若指掌,哀家是不是该庆幸你没有打算当皇帝呢?”
此话不可谓极为诛心。
南国公看着她的背影,却轻声道:“太后娘娘放心,此生,我南飞烟若有那登上帝位的不轨之心,必定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你呵呵我那鲁钝忠诚的弟弟穆楠真是生了你这么个好儿子,还是你现在没有断子绝孙么,秋玉之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却已经做到了,呵呵。”南太后忽然轻笑了起来,声音沧桑而讥讽。
她不再理会南国公,只扶着一边的孙嬷嬷慢慢地往牢门外而去。
等到出了大理寺的监牢,打发了诚惶诚恐的大理寺卿,南太后在孙嬷嬷的伺候下上了回宫的马车。
等到马车里只有她和孙嬷嬷两个人的时候,她忽然整个人仿佛都极为疲倦一般地靠在了软枕里,精气神都衰弱了下去:“境姑,你说飞烟说的是真的么?”
孙嬷嬷听着南太后唤自己的名字,她迟疑了好一会,才轻声道:“老奴觉得陛下,不会这样的,毕竟南后娘娘和陛下老来得子,就太子那么一根独苗,陛下一贯疼爱,南后娘娘更是爱若眼珠子一般,再大度的帝王也不会将自己的皇位拱手相让,何况您也知道就琴三爷那种见不得人的身份,怎么可能继承帝位,陛下不可能荒谬若此?”
“是啊,吾儿怎么可能荒谬若此。”南太后揉着眉心,神色之间却有些讥诮:“可是,秋家的男儿,从来都不能以常理论之,若吾所爱,尚且不至偏执,若遇所爱,必为极爱极恨之性情,真是冤孽!”
孙嬷嬷闻言沉默了下去。
南太后闭了眼,脸上虽然依然疲惫,但是眸子里却闪过冰冷的目光:“若是真有人糊涂若此,哀家,只怕少不得又要再支起这把要入骨的老骨头,也要匡扶皇室正统血脉了。”
“太后,一切尚且未有定论啊。”孙嬷嬷苦心劝道。
南太后闭上眼,却让人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只是淡淡地道:“我也但愿,一切都是假的。”
马车在禁军的护卫下一路往宫里而去。
牢内,一名狱卒模样的中年男子提了食盒过来,也进了南国公的牢房内,随后将里面的食物一样样地放进牢房里的桌子上。
“看起来太后老佛爷很伤心,她一把年纪了,您真的打算把她牵扯进来?”
南国公一身白色中衣,去簪脱发,却整个人看起来依然干干净净地,高大的身形坐在牢狱中,却依然似端坐衙门之中听闻奏事一般。
他抬手取了一杯酒,淡淡地道:“我也不过是随了姑母的心意,替她铲除心腹大患罢了,何错之有?”
那中年狱卒笑了起来:“您心中有数就好,只怕您到了最后,终究念着一份情,不舍得又心软罢了。”
南国公将酒一饮而尽,不可置否地端起碗筷用起膳来。
“是了,您的说法,太后娘娘会信吗,毕竟此事,听起来实在荒谬,您这是兵行险招了。”狱卒又蹙眉道。
他总觉得这个事情很是悬心,要伪造这种迹象也太难度高了。
南国公微微一笑,锐目含光:“这天下万事,从来不怕事情真假难辨,只怕的是人心猜忌罢了,若是不信的,就算事情是真的,如何都不信,若是心有疑忌,假的也会成为真的,兵行险招自然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