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扯着琴笙走了过去,盯着那一点精致的六角飞镖,她原想伸手去摸,却在琴笙冷冰冰的目光下,缩回了手,随后干脆从自己腰上取了一把匕首对着那六角飞镖敲了一下。
清脆微沉的金属声回响在空旷的甬道里,楚瑜忍不住挑眉,一脸讶然:“这是精钢?”
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虽然已经相对发达,但是坚硬质优如此的钢镖还是不多见的,难怪能入石壁而不损。
她再一抬头,看着还有好几枚飞镖,竟然都入壁一寸,忍不住叹道:“这唐门可真够有钱土豪的。”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嗤笑声。
楚瑜这才想起,论土豪有谁能比曜司土豪,琴三爷天下首富!
所有曜司武卫用的东西都是上好之物,尤其是武器,连皇城神机营才有的稀罕洋枪,他们都有。
只是限制于技术的发展,洋枪也是近些年西洋那头传过来的,到底还刚开始发展,全没有红衣重炮之流来得好用,杀伤力大,而且还老容易哑火炸膛。
所以他们还是比较喜欢用各种冷兵器。
楚瑜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那什么这里发生过打斗,按照这个地面血污的宽度来看,这里且死过人,地面有拖曳的痕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既杀了还要将尸体拖走,难道是官府来收尸?”
琴笙将她拉了起来,眸光淡凉地道:“官府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启这里,如何能拖人?”
楚瑜转念一想,微微蹙眉:“也对,若是发生灭门之祸,众人必然慌张走避和抵抗,怎么还有心思收尸,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凶手焚尸灭迹。”琴笙径自握住楚瑜的手向前而去,轻描淡写地道。
楚瑜一愣,但见他却走了一会便又停住了脚步,没有再走下去,而是看了看左右,忽然指尖一抬,一点劲风弹射到了一只长明灯上,那灯瞬间灭了。
楚瑜错愕地发现自己前面原本宽阔的石路竟然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彻底消失了。
“这是”
“我们到了,再往那边走便是唐门给闯入者走的黄泉路。”琴笙眯起琥珀眸,示意楚瑜看着面前。
果然,随着那一段大路陷入黑暗,一边的石门陡然悄无声息地打开,面前瞬间展露出来的豁然开朗的景色,瞬间震惊了楚瑜。
她也只会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叹:“这”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桃花源记》里的景致出现在眼前的,不可谓不震撼。
然而即使如今里面已经皆为断壁残垣,却依然能看得出里面曾经的一座座华宇大屋、亭台楼阁,只会比《桃花源记》里陶公记载的更华丽大气,甚至她还远远地看见一汪碧湖,竟不输给琴家。
“这什么,合上你的嘴,仔细脚下,小姑姑。”琴笙有点讥诮地轻扫嗤了一声,向前而去,自也没有忘记拽着她的柔荑。
霍家姐妹也忍不住啧啧感慨,其余曜司诸人则是一脸平静。
楚瑜目瞪口呆地的表情维持到看见地面的一片烧焦的灰烬上,那灰烬很是特别,只覆在一块墙壁上,看起来有点像一只手。
她忍不住盯着那处看:“那是,那是不是”
“那是人的手,大概是烧起火来的时候,那人还活着,死死扣住了窗子罢,在那里化作灰烬,估计一碰就要化成灰了,所以官府收尸的时候也懒得去弄了。”霍二娘则是一眼扫过去,就干脆地断定了。
这种非人的死法,还有那种扭曲的姿势,可见死者当时的痛苦与怨恨
楚瑜瞬间心头寒了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知道那是什么,那在后世叫做——彻底炭化。
炭化?
她忽然颦眉:“竟然能烧到人灰飞烟灭的程度,只怕不是官府说的寻常引火之料罢?”
只有极高的火温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现在一般以木材为燃烧物的火焰很难达到这样的温度。
琴笙脚步一顿,有写微讶地看了楚瑜一眼,随后他看向水曜。
水曜立刻颔首,直接奔到了那窗边,从怀中取出一只银勺子来轻轻地去一叩那炭化的人手。
果然那炭化人手瞬间发出微弱的“啪”一声之后,瞬间散落成黑灰。
而水曜也已经采得样品,他闭上眼轻蹙眉:“蛇毒火一、黑鬼菇二、斑蝥二”
他顿了顿,睁开眼冷声道:“佐燃物里有唐门密火毒,燃之衣服存、骨骼焦,死者极痛下死亡。”
楚瑜闻言,心中掂量了一会,有些犹豫:“你们说的我听不明白,但是这种燃烧物里是不是有白磷?”
火曜一愣,倒是霍二娘有些惊讶地看着楚瑜:“没错,我也闻出来了,这里有白磷的味道,可这玩意儿会着火也不会烧起来成这样罢?”
虽然凶案过去月余,但是唐家堡所在地乃是一个隐蔽的山谷,空气不算流通,所以对霍二娘来说这种浓度的味道足够她分辨一二了。
楚瑜摇摇头,她知道这个时代白磷多做武器里的引燃物,甚至术士炼丹。
但她知道白磷低温燃起,后世有白磷做的武器,爆燃之后,死在其中的人便是衣服存,而骨骼焦,死者痛极。
然而,凶手明显使用了两种火,后面的这种感觉不光是为了毁尸灭迹,倒像是
“像什么?”琴笙目光慢慢地扫过周围。
“像是和唐家堡的人有深仇大恨,若非如此何须要用。”楚瑜若有所思地道,心中不知为何又想起五十余年前的往事,莫名地觉得这其中似有关联。
曜司众人闻言皆看向楚瑜,此刻见这少女神思沉稳,目光锐利,言辞专业,这才想起,她原先是捕快衙役出身,这般凶案现场多少都是见过不少的。
琴笙的神色都有异样,默默地看着楚瑜松开她的手去勘察现场。
然而楚瑜才一蹲下,就忽然听得一阵诡异的琴声响,不光琴声,竟还有鼓乐之声,细细听去,竟然是成亲喜乐,间或夹杂着小儿的欢笑,男女的欢笑。
凄凄如血的夕阳下,照地所有人身上都蒙了一层森凉的血色,而隐着无数烧焦人残肢的断壁残垣间一片阴森,这般不知何处而起的诡异喜庆乐声瞬间让所有人都是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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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嫁娘
琴笙眸光一寒,琥珀眸里寒光一锐,就要示意身后的金曜等人朝声音来处而去。
楚瑜却忽然站了起来,抬手就按住了琴笙的胳膊,朝着他摇摇头。
琴笙一怔,随后便挑了挑眉,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道:“你要干什么?”
楚瑜大眼弯弯,轻声道:“不着急,我还没有见过闹鬼呢,多有意思,我还想想看看鬼什么样儿。”
曜司众人皆用看怪胎的目光看着楚瑜,哪里有女孩子会这般——胆大妄为。
尤其是那欢喜的喇叭鼓乐之声,夹着男女老少欢跃笑语,幽幽渺渺,远远近近,仿佛无所不在,却无处可觅。
仿佛时光定格在喜事之日,屠戮发生之前。
只是那些声音太轻、太细、漂浮在这断壁残桓之间,三分似笑七分又似哭,惨然如冤魂鬼泣,为这片残阳下的废墟里镀上一层阴森可怖的气息。
若是寻常人,只怕此时早已两股战战,屁滚尿流地就跑了。
连霍家姐妹都忍不住死死握住武器,全身僵木,只霍三娘一边目光四处乱飘,一边咬牙低声道:“小小姐咱们走吧,啊?”
她和霍三娘是西域魔门中人,不怕天不怕地的,但是偏生对此等鬼神之事充满了敬畏。
楚瑜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们若是害怕,就在这里呆着。”
说着,她看了眼琴笙,便掏出了一直小本子并一支炭笔,径自继续蹲下来继续勘察现场,看到什么可疑之处便记下来,竟是全然不在乎那些诡异的鬼哭魅笑。
众人见状,也不知是该叹这位是心太大,还是不知者无畏。
楚瑜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只做她自己该做的事,甚至慢条斯理地跟着那悲喜不知的鼓乐声轻哼了荒腔走板的小调来:“天灵灵、地灵灵,八百年冤死了个冤家唉,冤家、冤家你莫哭,见个无常君要先抱大腿,免得皇泉道上吃苦头,九泉里头艳鬼多,你个冤家莫要勾勾搭搭,仔细阎罗殿里杀威棒”
做衙役的时候,她没少听见那些仵作们这么唱唱骂骂的小调子,说是鬼魂最怕有怒火骂人的阳人,就是生人,这么骂唱的调子通常用在特殊的横死者的时候,据说有驱邪的效果。
驱邪的效果她是不知道有没有,纯粹是觉得极有趣,学来唱了。
曜司众人:“”
霍家姐妹:“”
他们齐齐虎躯一震,这条鱼,当着鬼魂的面唱歌调戏,简直好大狗胆。
楚瑜也懒得理会这一拨人的古怪震惊表情,给他们解释,只径自地在一片断壁残桓之间寻梭,看着满地的灰烬,还有一些人形的黑影,地面上红黄交织的污渍,看得她神情愈发凝重。
她转身看着琴笙,蹙眉道:“还记得咱们当初打听来的消息么,我这里听到的说法是,所有人都死了,尸身齐全,既然有些都烧成炭物,又怎么知道里面所有人的尸身都齐全。”
金曜比楚瑜和琴笙要早到唐镇,更兼详查此事,便道:“所有的尸体基本上都被焚烧得差不多了,但是唐门中人上至掌门,下至寻常的仆役,每个人都佩戴有自己身份识别之物,以水玉制作,此物算不得昂贵,却不畏惧火焚,因此烧得看不出真面目的尸体便用水玉来判断对方的身份。”
楚瑜闻言,若有所思:“每个人的身边都找了水玉么?”
金曜道:“寻常的仆人,自然是没有人会去清点人数的,但是唐门弟子和家眷都已查验在册。”
楚瑜挑眉:“也就是有身份的唐门弟子,是确定都死绝了?”
金曜想了想,颔首:“应该是。”
楚瑜眯起眼扫了一遍那修罗场一般的唐家堡:“这其中只怕是有猫腻,这个杀人现场实在太完美了。”
完美到诡异,只要正儿八经的唐门弟子们身边水玉皆在,慌乱奔走之下,堂堂以机关闻名天下的唐门竟无藏匿之所,也无幸存者么?
金曜闻言,挑眉:“你的意思是?”
“或者说”楚瑜刚欲说点什么,却忽然见琴笙抬了下手打断了她,淡淡地道:“乐曲声似大了点,与先前不同,你们可听见了?”
楚瑜一愣,侧耳细听,却听不出什么分明,她老实地摇头:“听不明白。”
霍二娘却忽然呼吸急促地死死盯着远处一处唐家堡的残楼上:“那那那”
众人齐齐顺着霍二娘的目光看去,皆是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残楼之上竟有一道腥红的人影轻轻地飘荡着,赤金头冠为火焚得扭曲,华丽殷红嫁衣也遭火吻而满是斑驳黑印。
她幽幽荡荡地在那残楼上飘荡着,夕阳照得那红影凄艳非常,却还可见她半张脸艳丽,半张脸烧得扭曲,骨骼外露。
生生一个鬼嫁娘!
仿佛找不到往生黄泉路正徘徊在她的新房里,此时似见了生人,竟慢慢地向他们的方向飘了过来,空气里传出“啊啊啊啊”的诡异嘶哑的叫声,如寒林老鸦在叫丧一般。
空气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都降低了几度,让人起了一身白毛汗。
霍三娘终于瞬间尖叫了起来:“妈呀——有鬼啊!”
说着,她转身就要拉住楚瑜要跑。
却不想楚瑜忽然兴奋地大喝一声:“嘿,忍不住现身了么,白白,抓住那东西!”
霍家姐妹看怪物似地看着楚瑜:“?!”
她们没有听错罢?
琴笙却已经一抬手,眯起眼,兴味盎然地道:“擒下。”
金曜等曜司诸人从来都是唯琴笙指令是从,此刻琴笙下令,便瞬间飞身而上,呈现四面包抄的模样向那红衣女鬼扑去。
那女鬼身形一顿,随后桀桀怪笑了起来,竟也向金曜等人扑来。
金曜下意识顿住了身形,却还是猛然向前腥红长剑一展开,直接扑而上,冷呵道:“七煞破军,解!”
原先跟随他的曜司诸人厉声应:“得星君令!”
他们瞬间半空中祭起手中腥红长剑,长剑一触,瞬间爆开,竟化作千万片腥红片风刃自四面八方携着无边杀气直射向那红衣女鬼。
眼见着就要被削成肉泥,然而
一阵蹭蹭的金属破空之声后。
金曜陡然在半空中一个旋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些片风刃直穿过鬼影的身形,随后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音,极速下落,瞬间又组合在一起成腥红的长剑,飞旋回主人手里。
而那新娘鬼影也瞬间消失了,只留下凄厉的笑声:“桀桀桀桀桀”
曜司诸人执行了这么多的人物,这是第一次遇见这等诡异阴森之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他们却到底是训练有素之人,竟在这等情形下保持了冷静。
此时,一直负手冷眼看着事态发展的琴笙,忽然轻蔑地嗤笑了一声,看向霍家姐妹冷声道:“看好鱼。”
语毕,飞身而去,霍家姐妹在他身后点头如捣蒜。
楚瑜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修白的身影翩然掠至远处半空,一袖子掀开了金曜,随后忽然手中魔剑‘吞噬’已然出鞘。
那腥红的锐利伴随着一声近乎刺耳的剑鸣,剑气陡然大盛。
琴笙手捏剑诀,抬手直接一记破剑势横劈向那原先就烧得只剩下一半的塔楼。
“轰隆!”只听得一声轰鸣,那塔楼瞬间倒塌,烟尘四起。
直吓了楚瑜一跳,忍不住嘀咕:“啊,果然还是那么暴力。”
可白白劈砍塔楼是要干什么?
不过楚瑜很快就发现他是要干什么了。
烟尘之中,似有两道灰尘似的影子飘然而起,悄无声息地就要散去。
琴笙琥珀眸一眯,半空中衣袂翻飞,旋身直落向那废墟,足尖一点,抬脚就要踢上那两道灰影。
那两灰影瞬间一僵,却抬手就向琴笙弹出一道淡蓝色的锐光。
琴笙侧身一避,眼底暴戾寒光微闪,冷笑两声,足尖一点不客气直接在两道灰影肩头锁骨各踢了两下。
“咔擦!”清脆的骨头碎裂声伴随着两声近乎非人的凄厉惨叫,两道灰影一下子烂泥一般倒在地上。
金曜领着曜司众人直扑而上一把抓住了两道瘫软的灰影,直接挑起扔回了方才他们所在开阔地面上。
楚瑜定睛一看,不禁挑眉:“哟,是人啊,我还以为是鬼呢,真是可惜。”
这世上从来鬼影罕见,从来都是装神弄鬼的东西太多。
那两道灰影是看起来也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的男子,此刻他们瘫软在地,动弹不得,却眼含无边绝望地步恨恨地瞪着楚瑜等人:“你们这些恶人,为了藏海图杀人灭口,总会遭天谴。”
他们的琵琶骨已经断了,再不能运功,怎么能不恨?
楚瑜笑眯眯地顿:“哟,看起来你们也知道外头的事儿,看来唐门弟子果然没有死绝嘛,今儿真是好运气收获极大,就请两位小哥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来聊聊天?”
“呸!”两人竟同时朝着楚瑜呸了一声。
但是下一刻,金曜已经一把拉开楚瑜避开他们吐出的唾沫,同时抬手干脆冷酷地直接卸了两人的下巴。
楚瑜看着两人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能恨恨地瞪着自己,却见金曜冷冷地看着她道:“他们全身都藏毒,包括牙齿里有毒物,不卸掉只怕他们会自裁。”
楚瑜这才留意到两人吐出的唾沫落在地上竟然冒烟。
第5章 审讯
唐门弟子,各个身傍巨毒,暗器无双。
楚瑜这才注意到金曜等人手上都戴上了金丝手套,并没有直接接触那两个灰衣人。
琴笙已经袖手落在她身边,抬手就把她提了起来,不让她离那两人太近,淡淡地道:“一个时辰快要结束了,一会毒雾来袭,像你这种弱鸡再出去免不得多事,走罢。”
楚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怎么就弱鸡了”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唐家堡怪事怪地多,现在好容易抓了两个唐门弟子,还要等着他们吐真话,万一给他们跑了,或者被什么玩意儿灭了口,那可真真是得不偿失。
一行人于是便匆匆带着两个俘虏要离开唐家堡。
这一次,琴笙却没有退回原路,而是走了唐家堡出事后,官府进入勘察收尸,也是最多人进出唐家堡的那条路。
“哎,为啥走这里,难不成有什么密处?”楚瑜忍不住好奇,她觉得之前走的那条唐门进出的正路简直太奇幻,她原是想着再走一回的。
琴笙琥珀看傻瓜似地扫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此处原是一堵墙,更设了奇门遁甲之阵,原本就不是正常进出之路,只是其后被人破坏了,所有才人人多走几步都能发现,却也是最安全和便捷的。”
“哦”楚瑜暗自腹诽,你这臭猫儿最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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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客栈。
竹林小楼处有太多人集聚,人多眼杂,所以金姑姑在得到通知之后也暗中来了客栈。
等到楚瑜沐浴完毕出来,两个唐门弟子早已被剥洗了个干净,嘴里的一应毒物都被取出,周身扒皮似地干干净净,不要说容易藏匿毒物的头发都剃了,成了两个秃瓢,就连身上诸如腋毛之类的毛发都剃光了,才将两人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捆在一间房间里。
其实不必捆也没有所谓,他们琵琶骨已经断了,武功从此彻底地废了,自然没有什么威胁。
但曜司做事素来谨慎,何况自家主上更是严令若是他的小姑姑出事了,他们负责看人的都得跟着倒霉,所以自然是怎么谨慎怎么来。
楚瑜进门的时候还愣了一回神,他们啥时候搞了两个和尚回来?
待再细看那一脸羞耻与愤怒,脸色苍青的两人,才发现是那两个唐门子弟。
她差点笑出声,但还是在两人羞愤欲死的目光下,强忍下笑意。
“两位不必用这种仇人似的目光看我,你们若是唐门子弟,也许该我用仇人的目光看着你们才对。”楚瑜在他们面前坐下,含笑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两个唐门弟子不禁都愣住了,随后其中年长点的那人怒笑:“仇人,确实是仇人罢,不然你们也不会勾结叛徒灭我满门,但我看你们更想要的是藏海图罢。”
楚瑜听着这话,大眼里闪过一丝异样,随后却淡淡地道:“我们算起来确实和你们唐门有仇,你们灭门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此次提前动手之人,不是我们,我们也很好奇到底是谁竟与我们这般心有灵犀,替我们出了口恶气。”
两个唐门弟子在听到上半句的时候眼里都是极怨之情,眼里的怒火若有实质,大概早已将楚瑜烧成了灰烬,但在听到下半句之后,他们却忍不住愣了神。
楚瑜的话,让一边陪着她进来审讯的金曜忍不住蹙眉冷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
和唐门结下生死之仇?
楚瑜一点都不客气地径自打断了他下半句话,冷冷地道:“难道不是么,唐门中人月前竟然敢对堂堂朝廷亲王下剧毒,按照大元律例谋刺亲王,乃满门抄斩之罪,咱们不就是为了此事前来么,唐家堡此刻若非已经被人先寻了仇,此时已经是被重兵包围,万箭齐发之下,难道他们再能耐还敢和朝廷大军对抗不成?”
金曜一愣,尚且未曾说话,便见那名年轻些的唐门弟子梭然挺直了脖子,竟不顾琵琶骨断了剧痛,怒吼:“放屁,我唐门门规森严,祖师有训,奇毒从不外传,更不得参涉政事,绝不可能犯下这等大罪,你们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倒是那个年长些的神色有些怔然,神色明暗不定地打量了楚瑜和金曜等人一遍:“你们是朝廷的人?”
金曜刚要开口,楚瑜已经干脆利落地颔首,对着他一抱拳,冷笑道:“在下楚瑜,云州知府手下捕头,领人前来围剿唐门之匪,原本即后此地游击将军即领大军至此查抄唐门,只是没有想到已经有人先替朝廷动了手。”
金曜睨了眼楚瑜,见她沉稳冷静的模样,便将那句——“你什么时候成了捕头,还代表朝廷?”给生生咽了回去。
那年长的愣了愣,露出夹杂着震惊、悲哀与无奈的痛苦笑容来:“哈哈哈哈原来如此,那些恶人好狠辣的心肠,竟还留了这栽赃嫁祸的一手,只怕是一击不中,便还有这借刀杀人之计!”
楚瑜眸光一亮,随后却做出惊讶的模样,挑眉道:“什么借刀杀人之计?”
那人却已经一副彻底心灰意冷的模样,只惨然一笑,却说:“再说这些又有何用,总归不过一个死,你们杀了我们罢?”
金曜此时也已经回过神来,忽然抬手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冷道:“说,这其中是否还有内情,亲王殿下命在旦夕,若是你们能戴罪立功,至少朝廷可以免尔等大逆之罪,否则但凡唐家门人在世一天便要背负着谋逆贼子之罪,遭天下人唾弃和朝廷通缉!”
那人一愣,神色阴沉不明,咬着牙道:“你”
年轻点的唐门弟子已经坐不住了,再次怒起:“不!我们没有做过这种事,你们身为朝廷命官不能严查百姓冤情,还要冤屈好人!”
楚瑜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你们冤枉么,你们口口声声冤枉,却也并不曾见你们说出什么冤情来。”
她顿了顿,又抬起明眸看向他们:“不过若你们真是冤枉的,或可像我等说清楚唐家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牵扯进毒害朝廷皇族的事件里,否则你们唐家堡上下几百条人命,死了还要背负永世逆贼骂名,死后甚至无人能祭祀,连那几百人的尸身都要扔到乱葬岗喂狗。”
楚瑜之言让两人都面僵如石,面色惨白,眼中含泪,仿佛难以忍受。
那年轻的唐门弟子再也忍耐不住,厉声大呵:“不可以,朝廷不能如此对待我们,不能不能啊!”
另外那个年长点的,到底还是稳得住气,只是闭了闭眼,低声道:“我来说罢,唐门数百年的清誉不能从此因为恶人毁于一旦。”
楚瑜和金曜两人互看一眼,皆心有灵犀地在对方眼底看到一丝亮色,随后金曜立刻示意身边伺候的人取来笔墨,冷道:“现在可以准备口供了,你们说罢。”
那年长的擦拭去泪光,低声道:“在下唐门上京分舵的舵主唐林,今年二月底、三月初,原本是我掌门的孙女唐飞燕和她师兄,也是年轻一辈弟子里最出色的大弟子唐龙烟大婚之日,也是我们老掌门要传位于新任掌门唐玉珏的日子。”
唐玉珏是唐门老掌门晚年所收的弟子,天资极高,为人谦逊温和,也不过三十而立的年纪,算起来是唐飞燕的师叔。
楚瑜若有所思地打断他:“为何老掌门没有传位给他的儿子,而是传位给这个唐玉珏了呢?”
唐林一愣,随后道:“大人有所不知,武林中门派传承,多以能者、德者居之,我这位唐玉珏师叔为人确实谦逊温和,自幼被老掌门养大,算是几个竞争掌门之位师叔伯里人缘最好的一位,传位于他并不稀奇。”
楚瑜想了想,还是点点头示意边上的人继续记录,又对唐林道:“嗯,继续说罢。”
“这等双喜临门的大事,提前一个月各地分舵的舵主们都必须亲自领着家眷回到了唐家堡,我们上京分舵我是因为家中妻子病重,将行程不得已一拖再拖,等到妻子稍微恢复了一点,才赶回来,却不想待我们赶来时却正见着唐家堡大火暴起。”
唐林说着,已经是腥红着眼,含泪颤声道:“进门的通道被人封闭,阵法也被打乱了,我们根本无法进入唐家堡救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里面的亲人们活活被烧死啊,你们能想象听了里面亲人嚎叫了一夜,渐渐再无声息是何等感觉?”
年轻的那个早已捂住脸,泪如雨下地发出一声野兽一般的嚎叫“娘爹孩儿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