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芝菁看向廉亲王神色又变得柔弱起来,她轻咳了几声,秀眉微颦:“非是菁娘苛刻,而是因为今年雪融冲断了许多道路,生丝料运送迟滞,菁娘已经在想办法督促底下人将生丝料赶紧送到江南,菁娘担忧咱们南风若是不能按时交出丝料子会影响今年给朝廷的供给。”

廉亲王闻言,也微微蹙眉:“已经严重到这等程度了么,各地官员是怎么理事的,丝料都运不出产地,此时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民生大计当如何,岂非要出现饿死人的事,不行,此事我定要写信上奏皇兄!”

楚瑜看着廉亲王,目光柔和,心中也生出亲切来,虽然皇家贵胄里有南芝菁这种视平民如草芥的人,但也有像廉亲王这样关心民生之人,所以大元如今才能维持兴盛和强大罢。

南芝菁一点不在乎到底会不会饿死人,那些贱民生死与身为九天凤凰的她何干?

她只在乎廉亲王是否相信自己说的话,很明显廉亲王没有怀疑。

听是她到廉亲王要上书,心中微微一惊,但很快她又放松下来,大雪冲断了道路之事是真的,只是没有几个人知道还有一条水路比陆路更近之事,所以她并不担心会被拆穿。

她唇角弯起一丝冰冷的笑容看向楚瑜:“这位楚瑜大小姐自告奋勇地说她能帮着咱们南风改进抽丝织料的速度,菁娘也才应承将给其他制造坊的料子抽出来,保证江南织造的丝料供应呢,若是她做不到便自动让贤,不是么?”

廉亲王闻言,看向楚瑜的目光微顿:“哦,楚丫头会做这种事,这可不像你的风格?你这决定是不是草率了些?”

楚瑜看着廉亲王的模样,见他没有立刻相信南芝菁的话,反而相信她的人品,等着她解释,楚瑜不禁心头一暖,笑了笑,却只道:“县主怎么说就怎么是罢。”

她一点不在乎南芝菁的颠倒黑白。

“楚瑜,你这话什么意思!”南芝菁藏在袖子里的细瘦的手几乎忍不住绞碎了帕子,眼底闪过一受伤看向廉亲王:“舅舅,你是不相信菁娘么?

南芝菁这模样倒是没有半分作伪的,廉亲王对楚瑜的信任,不相信她,这点深深地刺激了南芝菁。

明明她才是廉亲王的亲人,就算她说谎,廉亲王也该先信她,而不是信一个卑贱的平民!

“殿下,老奴作证,这是楚瑜自己亲口与县主说的,她说了做不到就要付出代价。”绿嬷嬷哪里能看得自己心肝宝贝难受,立刻上前对着廉亲王忿忿道。

廉亲王冷冷地扫了一眼绿嬷嬷,绿嬷嬷立刻头一缩,不敢再言,随后廉亲王转脸看向南芝菁的模样,也有些无奈:“你这丫头真真是水做的,一句不对就掉泪珠儿,琴笙那性子可不是会喜欢这样性子的。”

廉亲王的本意是希望南芝菁不要总是伤春悲秋,但这话停在南芝菁的耳朵里便异常的词儿。

琴三爷不喜欢她这样大家闺秀的性子,不喜欢她与他一样超脱凡俗的品性,喜欢什么?

喜欢楚瑜那恶心的、乱了伦常的小妖精模样?

南芝菁此刻已经是一颗心又痛又恨,只恨不立刻就将楚瑜扔进那沸腾的大缸子里,看她惨叫不止、皮肉分离,一张蛊惑人心的娇俏灵动的脸全部都熔化成骨血的惨烈模样才能解了满心的恨。

但是她要忍耐,今日还不是下手的好时候!

楚瑜自然也感受到了来自南芝菁的恨意,她挑了挑眉——

对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就能恨成这样,这个县主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好了,舅舅,咱们就先咳咳先看看楚大小姐的能耐罢。”南芝菁不想再看见楚瑜的脸,她转身就扶着绿嬷嬷等人向缫丝的院落里匆匆而去。

只是她一激动,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楚瑜大眼儿一眯,忽然上前一步,扶着南芝菁含笑道:“县主,你可要小心,莫要太难受了。”

“你你这”南芝菁没有想到楚瑜竟然敢上来触碰自己高贵的肌肤,顿时尖瘦苍白的脸上瞬间更惨白了。

楚瑜挑了挑眉,低声轻道:“县主娘娘,我就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我,恨我入骨,却在亲王面前还要扮演客客气气不敢与我翻脸的模样。”

楚瑜话音一落,南芝菁哪里还能忍耐,满心怒火瞬间爆发,她一抬手狠狠地就朝着楚瑜脸上扇去:“你这个肮脏的贱人,拿开你的脏手!”

只是她手没有落下,就被一只大手给拿住了。

南芝菁一转脸,发现握住自己手腕,阻止自己打人的竟是廉亲王身边的侍卫。

那侍卫随后立刻松了手,恭敬地退回廉亲王身边。

“舅舅,你竟然帮着外人?!”南芝菁忍不住泪水又滚出了眼眶。

廉亲王沉了脸,淡淡地道:“菁娘,不要再闹了。”

亲王的声音并不高,但里面的不耐和寒意,让南芝菁咬了下唇,不敢再放肆,只垂下眼,心中再次把所有的怨气都投射在楚瑜的身上。

楚瑜笑眯眯地对着廉亲王摆摆手:“殿下,县主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县主,但正事儿要紧呢,县主还是不要勉强自己和我们一起进缫丝院了,就让绿嬷嬷或者耶律大管事作陪好了。”

廉亲王见楚瑜那般直率的样子,原本冷下去的脸上浮现出一点无奈的笑容:“你这个小丫头,实在太口无遮拦了。”

但随后,他便看着南芝菁淡漠地道:“菁娘身子弱,这里头热气熏天,还是不要进去罢了。”

他也不等南芝菁说话,便点了耶律奈陪同:“你既是大管事,就代表你家县主陪同罢。”

说罢,廉亲王便唤了楚瑜等人一同进了缫丝大院,耶律奈无可奈何,只看了南芝菁一眼,低声道:“县主,小不忍则乱大谋。”

随后,他也匆匆忙忙地追着廉亲王一同进了大院。

只留下绿嬷嬷陪伴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死白,摇摇晃晃几欲昏迷的南芝菁。

“污秽的贱人,肮脏的贱人,刁民死不足惜!”她眸光森冷,却只能在唇间来来回回地低声念着。

这头楚瑜领着廉亲王进了缫丝大院,耶律奈倒是也算尽职尽责,陪伴着他们讲解着整个缫丝流程。

因为亲王在这里,所以里面的工人们都只留下一组人以为演示缫丝过程,其余人全部都清出了院子。

不久,他们便来到了之前那一排楚瑜看见的房子。

只是他们才进门一会,忽然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野风,瞬间高高挂着的一盏盏灯竟然一下子熄灭了一半,整个房间瞬间都昏暗了不少,路都看不清了。

耶律奈瞬间一僵,尴尬地道:“殿下,奴才先去将灯点燃罢,您先在外头等等可好?”

楚瑜看着那高高的灯,似觉得很有趣的模样,笑道:“我陪总管一起去点灯吧,顺便看看你们这个灯的设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地会被风吹灭,影响整个生产的速度。”

廉亲王也不疑有它,便领着人都退了出去,只离开前吩咐耶律奈要照顾好楚瑜,莫要跌跤了。

楚瑜看了眼耶律奈,笑眯眯地道:“咱们走罢。”

耶律奈看着楚瑜,冷笑一声:“楚小姐好本事,能哄得亲王殿下这般看重。”

楚瑜没理他,径自笑眯眯地转身向那房间深处而去。

廉亲王在外头等了约莫一刻钟,正觉得时间怎么这般久,便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女孩儿的尖叫声:“耶律奈,你——!”

随后便听见里面一阵什么东西砰砰落水,或者翻倒的声音。

廉亲王梭然一惊,立刻命侍卫开门。

只是侍卫才开门,就看见耶律奈一脸惶惑地冲出来,浑身湿透,茫然的模样:“不不好了楚小姐掉进碱池了,不她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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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还治其身 (万更)

“你说什么!”廉亲王抬手就一把抓起耶律奈的衣襟,怒目而视:“为何楚丫头喊了你的名字,你对她做了什么!”

耶律奈六神无主,却还是明白自己要是一时间说不清楚,那就麻烦大发了,他结结巴巴地道:“王爷,奴才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啊她要爬上大梯去点灯,奴才就把灯递给她,谁知道忽然一阵野风,灯灭了,然后她就掉下碱池了可是奴才着人下去打捞了一回,没没人啊!”

“没人,楚丫头那么大的人,怎么会不见了,等会本王再收拾你?”廉亲王一愣,立刻看向自己的侍卫,冷声道:“你们立刻进去找人,再将刚才在里面帮忙点灯和缫丝的人全部给赶出来!”

“得令!”侍卫们立刻转身就冲进了暗房内。

“舅舅,您不必着急,她一个大活人能去哪里,若是落进碱池,打捞尸骨也还要时间呢。”南芝菁扶着绿嬷嬷款步而来,淡淡地道。

缫丝的脱胶过程是需要用碱的,南风织造的缫丝院极大,需要处理的丝动辄就是一个库房、十几车的量,所以暗房里有着极大的碱池,方便取用。

“你很希望她死么?”廉亲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本王知道你不喜欢楚丫头,但到底她是琴家的大小姐,她如是出了什么事,琴家不会善罢甘休。”

南芝菁闻言,瞬间眼眶便红了,咬着唇倔强地看着廉亲王:“舅舅,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廉亲王没有多言,只是沉着脸看向那暗房门口鱼贯而出的仆婢们还有缫丝工。

南芝菁一颗心瞬间微沉,廉亲王这是怀疑她了么?

她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一边的耶律奈,耶律眼珠子转了一圈,做暗中摇头状。

南芝菁心情瞬间有些异样,微微颦眉。

虽然她预定的就是要让楚瑜在这碱池里被烧死,一来,这样在碱池里烧死的死法最是痛苦,比火烧更甚;二是这样当尸身被打捞上来之后,也是烧成了极为可怖的模样,她最恨楚瑜那张慧黠娇俏的清丽容颜,若是三爷看见了楚瑜那样可怖的样子,定是一想起楚瑜这两个字就恶心,才会忘了那妖女。

但她原定动手的也不是在今日,而是明日,今日她请来廉亲王就是为了让廉亲王做个见证——缫丝场里是极为危险的,若是出任何意外都是楚瑜自己生死有命。

但此刻陡然听到楚瑜掉下了碱池,她第一时间也怀疑是耶律奈动的手,可耶律奈的模样分明是不知情的。

“县主,难道是苍天有眼,竟不必咱们出手就收拾了那乱了伦常的小贱人?”绿嬷嬷幸灾乐祸地压低了声音在南芝菁耳边低声道。

南芝菁眼里忍不住浮出一点快慰的笑意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大门,只盼着下一刻被拖出来的就是楚瑜的尸体。

但她未曾注意廉亲王眼角的余光早已将她和耶律奈、绿嬷嬷等人那些细微的表情全部都收在了眼底。

廉亲王目光微微沉了沉,暗自轻叹了一声,凌厉的目光又落在门口。

他只但愿那个开心果似的总让他想起自己女儿的慧黠小丫头无事,那样聪敏的女孩儿,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何况他有预感,若是楚瑜出事,琴家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琴笙那里更是无法交代

然而,直到日头偏西,最后一位侍卫出来了,也没有人找到楚瑜。

所有的缫丝工和点灯的仆婢也不过是区区十人不到而已,所有人都坚持他们只听见了楚瑜的声音,没有看见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灯光太暗,也只有耶律奈是和楚瑜最后呆在一起的人。

廉亲王降尊纡贵亲自开审,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得与这些现场目击者接触。

原先南芝菁虽然疑心怎么会找不到楚瑜的尸体,但她觉得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自然不必担心那些现场之人说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话来。

她甚至还还打着若是廉亲王也审不出个所以然的话,更可证明她是无辜的了,琴家那边也没有任何立场责怪于她的主意,所以便没有设法阻止廉亲王的举动。

但随着廉亲王一路审下去无果之后,便将目光聚在最后一个和楚瑜相处的耶律奈身上。

“耶律奈,你若是再不能自圆其说,本王就要动刑了!”廉亲王目光森冷地落在耶律奈身上。

南芝菁一听即刻扶着绿嬷嬷的手臂袅娜地站了起来,软声细气儿地道:“舅舅,耶律大总管已经说了灯黑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看见。”

“此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会说楚丫头掉下碱池,一会又说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其中必有猫腻!”廉亲王冷声道。

耶律奈有苦难言,只哭丧着脸:“王爷,奴才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啊,只是听见有重物坠落的声音!”

“舅舅,不就是一个寻常的贱民出了意外而已,咱们已经大费周章地折腾了半日,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咳咳咳。”南芝菁实在忍不住不耐地冷道。

一个乱了伦常的贱人,死不足惜,何况如今尸体都没有找着。

这一点让南芝菁心情有些浮躁,她不是没有头脑的人,总觉得这个事儿透露着古怪。

南芝菁话音刚落,忽然听得门外一阵喧闹声。

她忍不住怒道:“什么人,竟然敢在这里喧哗,竟不知王爷在审案,本县主也在这里么!”

外头匆匆地跑进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侍卫,他狼狈地跪了下来:“回县主,是天工织造的人带着人来闹事了!”

“闹事,一群贱民这是活得不耐烦了么?”绿嬷嬷瞬间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对着廉亲王道:“殿下您看,这些刁民哎哟。”

“啪啪啪!”

她话音未落,就被几巴掌恶狠狠地扇倒在地!

绿嬷嬷一张脸立刻肿了起来,“噗”地一声吐出几口血,惨叫着"shen yin"了起来:“打打人了县主救命啊!”

南芝菁也吓了一跳,但她到底见过世面的,立刻扶住了绿嬷嬷,对着廉亲王咬牙道:“舅舅,你就容得这些刁民这般嚣张放肆么,竟然连我的人都敢打,这是要反了啊!”

“刁什么民,你个老虔婆强把我家小姐逼了过来,如今小姐生死不明,还不许苦主上门吗!”霍三娘尖细的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

廉亲王原本紧蹙的眉头,此刻拧得更紧了,他是认得霍三娘的:“你是楚丫头身边的婢女,你如何得知你家小姐出事的?”

这事儿,他当时虽然没有下封口令,但怎么消息会传出府外去的?

封逸忽然从门外走了近来,不卑不亢地抬手抱拳行礼:“回亲王殿下,因为我家大小姐与缙云县主有些过节,县主用尽手段逼了我家大小姐单身一人上门为她做事,草民们担忧她的安危,所以一直都在南风织造门外候着,结果就听到贵府后门的婆子在鬼鬼祟祟地说话,草民们实在担心,就抓了人逼问了一番,才知道我家大小姐出事了!”

“你说是菁娘逼迫楚丫头上门帮改造绣坊的?”廉亲王一愣,忍不住看向南芝菁。

“王爷你不要听这刁民胡说八道,分明是楚瑜自己提出保证琴家绣坊的条件,要上门的!”耶律奈忽然冷道。

南芝菁虽然有些心思紊乱,却只盈盈地看向廉亲王道:“舅舅,您不信菁娘,倒是信一介刁民么?”

“县主颠倒黑白本事确实不小。”封逸淡淡地道:“但事情如何,我相信江南各大绣坊坊主都知道。”

“县主,南风织造的人传出消息,若咱们商事长来帮你改造绣坊,你就恢复江南丝料的供应,您是忘了么?”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随后廉亲王等人一愣,便看着门外又‘呼啦’进来了一群人,不是江南各大织造行和绣行的行主们,又是谁。

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腥红着眼瞪着南芝菁:“县主,咱们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您难道还要否认么,我们已经知道了那夜集市上您强行要抓楚大小姐为您效劳,楚大小姐虽然拒绝了您,得罪了您,但又何必要把人往死里整!”

说着,他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呜呜是我们害了楚大小姐啊,她都是为了咱们才受此劫!”

他们就不该逼着楚大小姐来这龙潭虎穴!

南芝菁何曾被人当面这般质问过,脸色早气得一片青白,扶着绿嬷嬷摇摇晃晃地道:“好,好得很,你们这一个个贱民都当南风织造是什么了,菜市场随意来去么,就凭你们一个个地也敢来质问本县主反了,这是反了天了!”

“拿下,拿下这些刁民!”绿嬷嬷嘴已经被霍三娘几巴掌抽得豁了嘴,这会子还忍不住跟着在那嚷嚷。

南风织造的人一贯是拜高踩低的,如今得了令,就要冲过去拿人,堂内顿时乱作一团。

“够了,都给本王住口!”廉亲王终于忍无可忍地“啪”地一声摔碎了桌上的青瓷茶杯。

瞬间所有人都住了手,齐齐看向廉亲王。

廉亲王目光扫过了各大织造行主和封逸等人,随后冷冷地落在南芝菁的身上:“菁娘,你何必要如此咄咄逼人,今日的事,本王希望你能出一个交代,否则!”

“否则什么舅舅,那不过是一个死不足惜的贱民罢了,您竟要为一个贱民旨意甚至处置我么?”南芝菁忍不住尖声打断他,尖细的脸上一片惨白和痛心:“何况今日早上她自己也承认了改造绣坊是交换我们供应琴家绣坊丝料的条件,这群贱民哪里就知道这其中许多。”

“我们不信楚大小姐会是这样的人,就算楚大小姐不来帮你改造绣坊,南方织造就敢断了江南织造的供应么?”胡老员外忽然冷冷地开了口。

陡然知道楚瑜出事,老头儿也忍不住惊了,匆匆赶来原是打算看看情况如何,再见那缙云县主这般不将人当人,出口闭口就是贱民,死不足惜,再圆滑的老头儿也怒了,顾不得得罪南风织造了。

何况要挟他们,断了他们丝料供应的原本就是缙云县主。

南芝菁瞬间哑了,感受着江南各大织造行主们眼里的怒光瞬间越发气得不能自已,捂着胸口:“反了,这帮刁民真是反了,拿下拿下他们,通通砍了!”

这些人,哪个不是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能看她一眼已经是莫大的荣幸,此刻他们怎么敢这么和她说话!

“反什么反,菁娘,你别忘了你不姓秋,你还是先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将楚丫头放了罢!”原先廉亲王还顾着亲情帮着南芝菁圆一圆场面,但此时见她语无伦次,实在忍无可忍地怒道。

南芝菁瞬间身子晃了晃,如遭雷击,不敢相信地看向廉亲王:“您您也不相信我?”

廉亲王一向爱护晚辈,对她一向很好,如今竟为了一个楚瑜这么对她这么说话?

“信不信你,要看三爷怎么想。”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响起。

南芝菁忽然眼前一黑,瞬间就被套进了一个大黑袋子里,被人扛上了肩。

火曜看向廉亲王,一抱拳:“抱歉殿下,三爷要见这位缙云县主!”

说罢,他也不等廉亲王说话,直接领着身边扛着南芝菁的曜司武卫飞身离开。

留下一堂目瞪口呆的人群。

“县主啊——救命!”

“这个怎么回事!”

“”

廉亲王好半晌,才一脸无语地揉了揉眉心,这下好,事儿大了。

封逸则是望着火曜离开的方向,微微眯起眼,轻哼了一声——

真是连属下都是这般嚣张跋扈,令人讨厌的存在啊。

那种家伙怎么配得上那灵动慧黠的少女?

总之,他就是没来由地讨厌那种妖神恶兽呢。

**

琴家绣坊,还剑湖边。

几道人影静静地矗立。

“三爷,你要相信小妹我,小妹从未有过对楚瑜不利之心。”南芝菁白着脸,却还是娇怯地看着面前白衣飘然的修长人影。

多久了,她多久没有这般近地站在他的身边了,总是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一身清冷雪,飘逸出尘的琴神。

琴笙静静地看着湖面,负手而立,并未做声,一双琥珀色的幽眸潋滟如波,却没有人能看出其间的情绪。

南芝菁眼里落下几滴泪来,轻声道:“这些年咱们两家合作无间,一直都是天作之合,三爷,您应该是明白的,从那一年我看见你的那一日起”

“那一日起,你就钟情于本尊,是么?”琴笙忽然淡淡地开了口。

琴笙的话让南芝菁瞬间羞红了脸,忍不住心头微微颤抖,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他的衣袖:“三爷”

“既然你钟情于本尊,便陪本尊钓一场鱼罢。”琴笙微微侧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南芝菁。

南芝菁立刻点头如捣蒜,连脸颊都染上了淡淡的娇羞粉色:“三爷既然有此意,小妹自然觉得甚好”

楚瑜生死不明,琴三爷却一点不着急,还专门将她带来这里陪他钓鱼,莫非他根本就不喜欢那小贱人,而是钟情于自己?

也是那样的贱人怎么能配得上三爷那样的人呢?

但是她根本没有留意到琴精致笙唇角的美丽笑意森凉得毫无温度,甚至让人毛骨悚然。

“好了,填装鱼食罢。”琴笙淡淡地吩咐一边的火曜。

火曜立刻一摆手,上前就点了南芝菁的穴道,南芝菁一呆:“三爷,你这是要小妹”

火曜直接抬手,面无表情地直接“咔擦”一声拆了她的下颌,仿佛没有看见她痛得满脸惨白可怜模样,直接接过一边武卫递来的一只铁罐。

南芝菁看着铁罐里蠕动的那一大把红色的蚯蚓,瞬间明白了所谓的填装鱼食是什么,她惊恐地瞪大了眼:““啊啊啊啊呜呜不不要啊!”

她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根本动弹不得!

火曜干脆利落地将那些蚯蚓倒了她满嘴,然后力道大得几乎能捏碎她一般地抬手按住她的嘴,同时接过了一边侍卫递来的针线,笑了笑:“县主,小人的缝纫和刺绣手艺比不得三爷,也许甚至比不得你的手艺,委屈您了。”

“啊啊啊呜呜”南芝菁被嘴里蠕动着往食道里钻的蚯蚓恶心得痛不欲生,直反胃,这会直翻白眼,哪里还能听明白火曜要做什么,直到嘴唇上传来剧痛,她才明白——火曜在缝她的嘴。

“不呜呜呜啊!”南芝菁惊恐无比,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她想要挣扎,却完全动弹不得。

火曜只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一针一针地缝了起来,清俊的面孔此刻在她看起来像是夺命的白无常。

而湖边那个下了恶毒命令,欣赏着她痛苦姿态的男人,却依然一身出尘淡漠如九天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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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恶心的艺术。(一更)

“别让她死了,鱼儿不喜吃死饵。”琴笙淡淡地吩咐,随后似觉得无趣,便转身慵懒地在湖边早已准备好的紫檀高背椅上坐了下来。

“是。”水曜利落地应道,上前打量了下几乎晕过去的南芝菁,随后从自己腰间的一大堆锦囊里取了一只小瓶子交给火曜,朝着火曜抛了个媚眼:“倒进嘴里就是了,虽不能起死回生,但护心、护命不在话下。”

火曜懒得理水曜那骚包的样子,只面无表情地接过之后,直接将小瓶子里的药水塞进南芝菁还剩下的没有缝合的半张嘴里,随后扔了瓶子,继续完成他的‘手工’。

水曜见火曜不搭理自己,便不高兴地一跺脚,扭着小腰哼着小调子往湖边的花圃里采花去了:“春日里来好风光,姐儿绣花,妹儿采花做胭脂,一朵红来一朵黄,吃了花儿,来年嫁个俊姑爷,俊姑爷,煮一煮,蒸瘦了切成细沫儿,埋进土里养花儿,咿咿呀~。”

阴雨天里,那非男非女的诡异小调儿尖尖细细,晃悠悠,衬着穿针引线缝人的血腥画面,夹杂着女子不时发出的抽搐哀鸣吟声,异样地渗人。

琴笙慢条斯理地微微垂下长长的睫羽,却似在欣赏什么极为悦耳的琴声一般,抬手接过身边木曜递来的鲜牛乳,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莫缝太死可,鱼儿吃不到食。”

“唔”霍二娘蹲在花圃里,远远地看着那一幕,不寒而栗的同时还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太太恶心了,这位爷居然还能继续吃东西!”

“天山魔女也就这种水准了,这就叫恶心么,你大约是没见过十多年前,真真儿只有十六岁的三爷让不自量力的蠢贼人剖了肚子,把自己心肝下酒自己吃掉的手段。”水曜娇滴滴的声音忽然在霍二娘耳边响起。

霍二娘瞬间浑身一僵,侧了脸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捧着一大把迎春花的高挑纤细的青影。

“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以她的修为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

水曜翻了个大白眼,抚摸着自己怀里的迎春花,冷哼:“夭寿,平日里追着人家屁股后头的时候,就叫人家小甜甜,人家撒泡尿,你都能从屎坑里冒出来,这会子有了新目标了,大概人家脱光了,有人也看不见,真是贱。”

霍二娘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明白了最后几句,她媚笑着凑上前,伸手就向水曜的水蛇腰摸去:“小骚宝贝儿,你要真脱光了,姐姐就是棺材埋在土里了,也会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