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从素应道:“我们在姜阳城中,这个小院子原是我寻来暂作安身之所的。是道长…是白岩将我们送回来的。”
明净走到从素身旁,打量了他一番,问道:“看小师傅的模样打扮当是出家人,怎么会和那个假道士还有那玄鸟在一起的?”
“厄,小僧从素,乃是云游僧人,我路过丹城察觉到妖气于是进城打探,这便遇上了离掌柜和白岩,而后与女魃一场大战我虚耗过度昏了过去,醒来后得知他们已将女魃杀死。”从素草草说了一遍丹城发生的事情,“后来顺着线索一路来到蜀地,所见所闻所经历之事皆是我从未想过的,期间多得离掌柜和白岩出手相救,如今才能安然无恙。”
从素回想起来不免有些心惊胆寒,若没有离掌柜和白岩出手,就凭他恐怕都不够喂傀儡兵的。
“对了,这位道长…”
“贫道明净。”明净双手合十向从素一揖。
“哦,明净道长,”从素连忙回了礼,问道,“道长说离掌柜是玄鸟?请恕小僧见识短,还请道长赐教。”
“那离掌柜背后生有金色四翼当是玄鸟不会有错。玄鸟乃是神鸟,却性情暴戾,久居于平顶山上,极少涉足凡间,数百年间几乎没有任何关于玄鸟的传说。说到玄鸟,不得不提的是我道教供奉信奉的玄女娘娘,其原型便是玄鸟,是以我修道之人对玄鸟颇有些了解。”
“离掌柜曾言她与白岩皆非凡人,离掌柜是玄鸟,那么白岩又是什么呢?”
“这个,老道看不透。”
片刻的沉默之后,唐烽忽然开口问道:“明净师叔,刚才那个白衣男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那人一出手就能将枫姬收入袖中?而且似乎一点都不怕三昧真火。”
明净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头绪,不过看方才的情形,那男子的法力远远超过枫姬,甚至离掌柜和白岩,我想绝不是容易应付的对手,怕只怕他来意不善。”
唐烽追问道:“魔界之中还有什么人能比枫姬这千年妖魔道行更深?”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三界之中至少还有两个魔头法力深不可测,为魔界诸魔所畏惧。”
“道长说的可是天溪?”从素猜测道。
“天溪?贫道不知小师傅所说的天溪是什么人,贫道所指的是玄鬿帝君与魖黯帝君两魔王,天溪是不是他们其中之一的真名倒是未可知。”
从素心下不安,道:“那我们不回去帮忙?”
明智摇头说道:“此次我们八人同来,如今已有三位弟子卫道而亡,明峪师兄也已得道飞升,尽靠我们六人之力既不能再布下七星阵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应对那白衣男人。我想白岩将我们送回来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再回去只是枉费他们心意罢了。”
唐烽忽然想起一桩事情来,向从素说道:“小师傅先前多有得罪望你海涵,方才若不是你及时顶了我师弟的缺与我们一同布七星阵,我们几人早已死在阵中了。”
“道长不必言谢,这是在不是小僧的功劳,七星阵阵法的口诀都是离掌柜一一传授,若要道谢也应当谢离掌柜的。”从素心中任是极为不安,他们就这样抛下离掌柜和白岩不管,他们生死未知实在让他心里不踏实。
唐烽问道:“对了,前一日与你一道的那只雪豹和一位姑娘呢?”
从素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昨日夜里我出去买了些口粮回来,已不见青雨和白白的踪影,离掌柜还受了伤,我本想问的,可还未开口便听见城外雷声隆隆,这便和离掌柜、白岩一同出了城。”
唐烽沉思了一阵,向着明净明智问道:“师叔,我们现在怎么办?”
明智捋着自己的长胡须沉声道:“此来酆都本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为了你师兄齐桐,第二件是那天下祸乱的神谕,可我们刚来到酆都就遇上酆都打开城门傀儡兵出世,继而不得不出手,如今我们一件事都没有办成已是损兵折将,师兄的天劫来得这么突然,以至于连最后的交代都没有留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你师兄,否则凭我们几人的力量恐难力挽狂澜。”
从素听不明白明智的话,于是问道:“请问道长,那位齐桐道长是很重要的人吗?要去哪里找呢?”
明净与明智互望一眼,似是有了某种默契,只答道:“早先我师兄明峪掐算到我们将在酆都找到齐桐,是以明峪师兄将分散于各地的弟子皆召集于此,而我们离开了云台山赶往酆都回合,只是没想到还未找到齐桐,已经历了一场恶战。”
唐烽道:“可我们都不曾去过酆都,只知道那首歌谣这要如何找酆都的入口呢?”
“我去过酆都,”从素说道,“就在前几日。”
“那太好了,我们这就去吧,越快找到齐桐师兄越好。”唐烽说道。
从素皱起眉头说道:“可是酆都的入口就是那棵半荣树,也就是方才我们与众妖魔大战之地。换句话说,就是那白衣男子方才所站着的那棵古树下面。”
“…”
唐烽与明净明智互看了半刻,都沉默了下来,眼下他们该怎么办呢?
正当从素等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阵刺眼的白色光球从天而降落到了院子里,将一众人震开了半丈远。
唐烽刚拔出剑来,那白光已淡去,光球带来的人竟是白岩。
“道长?!”从素顺口就喊了白岩道长,他一时间仍然改不了口。
白岩看了一眼四周围着他的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伸手一探好像是摸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一般,推了又推却不见任何反应。
“这是怎么了?”从素走上前,探出手想去碰一碰白岩,也似摸到了什么东西将他和白岩隔绝开来。
白岩道:“你们站远点。”说罢掐了个法决,数支光剑射出一阵耀眼的光芒闪烁。
从素等人听见噼里啪啦几声轻响,眼见那些光剑飞射出来却都像是被一道墙堵死了,半点没有伤到人,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不等从素等人开口询问,白岩又重新掐了个法咒试图破开离掌柜的结界,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无功。
“该死!竟用困仙境锁我!”白岩暗自骂了一句。
白岩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都是在一个固定的范围里面,方才从素他们还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已能猜出一些来了。
明净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被什么结界困住了?”
白岩看了明净一眼,到:“叫白岩就行了。这是困仙境,你们解不开的。”
明智略有惊讶:“我等只在古籍中见过困仙境之名,却从未见过有人使用,更不知如何破解,实在爱莫能助。”
白岩叹了口气也不高兴与那群道士啰嗦,他现下满脑子都想着离掌柜与袁颢独处会发什么、会说些什么,哪里有心思跟这群道士客气来客气去的闲扯。
从素还是头一次见到白岩这样心神不宁团团转的样子,就是昨夜他返回院中看见地上一大滩血迹时,白岩也只不过揪着眉头静静坐着而已,可现在他从回到这院子开始就一直坐立不安一刻未停过。
白岩被困在结界里送了回来,那离掌柜呢?
不仅从素就连唐烽那群道士也同样想问这个问题,可白岩时不时尝试着破开解决,似乎很是心急着什么,让从素有话也不敢问了。
此刻的白岩心里已是烧了一片野火,烧得他心焦难耐、慌乱无章、完全不知如何自控。面对枫姬也好、天溪也好、甚至玉帝也好,最坏不过一死而已,他连神灭的极刑都受过了,还真没什么可怕地了。生死他可以轻易置之,但离掌柜他不能,不过是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前,他们才解开了各自的心结,才真正相许,可现在她却将他困在结界中送了回来,她说让他在这里等,他怎么等得了!!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各种猜测。八百年前,离掌柜入魔全是因为袁颢,他怎么敢低估袁颢对她的影响力?!天知道他现在有多害怕离掌柜突然回来,告诉他,她仍然爱着袁颢,从前的一切不过是误会而已!只要略微一想,白岩都几乎要吐血了,他怎么能就在这里干巴巴地等着!!万一,万一她就此不再回来了呢?!
该死该死!他真是该死!!白岩不禁捶胸顿足,都是他自己该死!为何要显出原型引来天兵天将?!敌不过天溪又如何,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了。现在可好了,杜泉没有救回来,连离掌柜都不知跟着袁颢去哪里了!他真是…真是不如死了干脆!!
第五十二章 最深的记忆
日落日出,亘古不变,即使一场大战刚刚结束,也改变不了自然的法则。当新一天来临,第一道曙光照耀大地、将血月弥留下的最后一缕红雾驱散之时,从素等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这一夜总算是到头了,他们都还活着,这一刻他们都觉得自己好像是重新获得了生命,无限感慨。唯独白岩望着东方的彩霞愣愣出神,悠遥…
袁颢的驱邪咒念得离掌柜头疼欲裂、脑袋嗡嗡作响,曾经的往事反反复复不断地上演更是搅得她心烦意乱,记忆的画面一幕一幕,有些支离破碎,有些又清晰地让人害怕…
眼前迷蒙的景象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离掌柜的头似乎也不怎么疼了,她晃晃了脑袋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
花白的岩石壁上雕刻着许多上古画卷,略有些繁复,她正坐在一张宽大的石凳上,好像刚刚打了个瞌睡才醒过来,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熟悉又有些许陌生。这是平顶山玄清府,她的家,可她不是有近千年没有回来过了吗?
桌案上堆满了古籍却不染一尘,似乎她从未离开过这里一刻。她是在做梦?离掌柜不由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掌,一切都格外清晰格外真实。
离掌柜在自己屋子里转了圈,心里虽然莫名其妙但同时又不免怀念这里的一切。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院子中的一花一草都跟千年一样,一点改变都没有。
“哎呀,姑姑,我应劫的时间就快到了,早些放我下山吧~啊?”
离掌柜听到自己声音的那一刻如遭雷击一般地震住了,这不是她的梦境!这是她的神识?!刚才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她会回到自己的神识里面?又为什么是这一段过往?
两个人影一晃走进了院子,其中一个就是离掌柜自己而另一个衣袂飘飘的神女就她姑姑---九天玄女。
“姑姑,答应我了吧?让我下山吧?整日整日背诵法决修习道法,我都快闷死了,就让我下山吧?!”
九天玄女皱着眉头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次下山是去历劫的,不是去玩的啊?”
“我知道!”当初的离悠遥连蹦带跳地说道,“三年后我的天劫降临,要渡过此劫我需要下山入凡间找到翊圣真君的转世助他重返天庭,换句话说,我跟他的天劫是联系在一起的,帮了他就等于帮了我自己。”
“不错,帮了他就等于帮了你自己…”
“那姑姑还不快快让我下山,我越早找到翊圣真君,越早帮他渡过天劫,我就能早些回来啦!”
“哎,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到应劫的时候,就算让你找到了翊圣真君你也不自知啊。你就是贪玩而已,哪里来这么多借口。”
“啊…姑姑,你知道我贪玩就别把我关在家里啦,好不好?让我下山好不好?”
九天玄女看着离悠遥好半天,才松了口:“让你提前下山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记住姑姑的话,怎么贪玩都好莫犯天规纪律。”
“知道!”
“还有,千万,千万不能动情!”九天玄女一字一顿地说道。
每一个字入得离掌柜耳里,心头都是一刺一刺的痛,当初她怎么没将姑姑最重要的一句话听进去呢?!
“姑姑,你大可放心,我们玄鸟一族天生无情无爱是以更接近天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嘛!”离悠遥欢快地蹦蹦跳跳,大笑道,“哇…终于能下山了!多谢姑姑!三年而已,姑姑你喝杯茶我就回来啦!”
“丫头!记住姑姑的话!”
“是是!记住了记住了!姑姑,我走啦!~”
离悠遥就这样一晃身化作一缕烟离开了平顶山,只留下九天玄女无奈叹息。
一滴泪不禁滑落,是后悔吧,离掌柜自己早已不知道这份后悔有多深多重,当初姑姑是不是早已知道她会变成现在这样?白岩总说着天命,她从来不屑,可却由不得她不信。
初入尘世的离悠遥见什么都新鲜,可这股新鲜劲不过数日就变得无聊了,甚至比她在府里修习法术更无聊,人类生命极其脆弱,日日又为生存而忙碌不停,什么都讲银子。她原本满怀兴奋来到人间,想试试看做个平凡的人,想试试所谓的爱恨情仇,可她在人间转悠了好多天却越发无聊了,满街的人长得好像都差不多,连多看一眼她都懒得看,莫说是爱恨了她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加之她的法力受到限制,又有各种戒律需要守,玩都玩得不尽兴。无所事事一个多月,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人间打仗了。
四处有人逃难、打劫、抢夺粮食,乱糟糟一团,离悠遥从未见过人类打仗自然好奇,生与死都是凡人一生最大最大的事情了,她不能亲自经历却想体会一番,于是逆转人流去往边关。数万凡人在战场上对冲厮杀,这样的场面在离悠遥看来并没有十分宏大,只是那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很兴奋。离悠遥并不觉得战争有趣,也不觉得残忍,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过人类行军布阵与阵法仙术颇为相似,她才坐在黄沙岩壁上多看了几日。
悠遥支着脑袋看着那些人叫喊厮杀一连几日,看着他们时而豪迈地歌唱夜里又低声抽泣,她十分不解,为什么他们要打仗?为什么拼了命都不退一步?当这场战阵打了十多天之后,双方人马都死伤过半,沙场上的血腥味已经开始有了糜烂的气味,悠遥看见很多亡魂久久不愿离开,将鬼差们忙得晕头转向。
这一日又是一场死伤无数的大战,悠遥本想看完了就离开,她已在边关待得太久了,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正想要离开时发现鬼差们都围在一个地方不知道在做什么,她好奇就过去瞧了瞧,原来是有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只剩最后一口气了,鬼差在犹豫要不要带走他。
战争一旦发生,死亡的人数非常庞大,也是鬼差们最容易出错的时候,若是带错了人鬼差也是要受罚。
悠遥虽然看得见鬼差却不能跟他们说话,更不能妨碍他们办差,不过去看看总不算触犯天条。那个将死还未死的人悠遥看着很眼熟该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军,一身黑色铠甲虽然蒙了不少尘土却还似模似样,她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掐指一算这人还有三年阳寿。她看着此人带兵打了几场仗,他对行军布阵都很在行、有勇有谋,既然他阳寿未尽她不如做做善事救了他,也省得鬼差不知如何是好。况且她还有两三年时间闲着没事,救了他研究下阵法也算找到件事情可做。
或者真是天注定,她一定会救他。
离悠遥救了袁颢之后才发现这个晒的跟碳似的大胡子其实才二十六岁,洗把脸、剃干净胡子、换身衣装也是个英俊潇洒的翩翩佳公子。
作为袁颢的救命恩人,离悠遥得到了很多优待,她入世之后第一次有人伺候、有地方住、有人照顾一日三餐,她的日子忽然变得比在玄清府更加惬意悠闲。天劫是在三年之后,于是她有了三年时间过一过随心所欲的快活日子,有袁颢把她当菩萨似的供奉着,她当然乐意游戏人间。
战争结束后,她接受了袁颢的邀请跟他一起回了京城,反正她无处可去也无所事事。而袁颢呢,仅仅知道她的名字叫离悠遥而已,其他的事,即便他问了,她也不回答,渐渐的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默契,她不说的事情他绝不问。
三年时间过得很快,她的日子过得十分舒适,无聊的时候可以找袁颢玩,下下棋、喝喝茶、研究研究布阵,她全乐在其中。若说三年间有什么事情让她烦恼的,只有一件。
战争平息后一年,袁颢因此战功颇受皇帝赏识连升两级,皇帝甚至有意招袁颢为婿。此事本与离悠遥无关,可她偏巧是个住在将军府里且来路不明的女人,朝中有流言蜚语,但她却毫不知情也不会在意。
有一日,袁颢约离悠遥一共去骑马,本来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大晴天,却因为袁颢的一句话变成悠遥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一天,变成长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悠遥。”
“嗯?”
“你…我想…”
“袁颢你究竟想说什么呀?咬到舌头啦?这么别扭。”
“我想娶你为妻。”
“啊?!”
那一刻离悠遥大笑起来,笑得没心没肺疯疯癫癫地差点要从马背上跌下去,笑得袁颢不知所措。
“悠遥?你是答应嫁给我了?”袁颢瞧着离悠遥笑得前俯后仰,试探地问道。
离悠遥摆摆手忍了半天才憋住了笑,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要娶我?”
“因为…因为我爱你,想你做我的妻子。”
袁颢说得极为认真,他原本就是个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离悠遥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可她还是笑得趴在了马背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袁颢,可我不懂什么是爱,我不会爱上你的。”
她说的如此决绝,让袁颢的脸色瞬间刷白刷白,比死人的脸色都要差。她不由想起救袁颢的时候她已知道此人只有三年阳寿而已,看在他这么照顾自己的份上也不一定要让他这么难堪的。
“喂,袁颢,你真的爱我?”
袁颢本以为自己一定机会都没有,忽然听她这样问道,立时应道:“当真!当真!我袁颢指天发誓…”
“行了行了,”悠遥笑着问他,“那你能不能教教我什么是爱?怎么爱?”
“啊?”袁颢初时并不明白离悠遥这话是什么意思,转念一想他便以为这是悠遥给他的一个机会,于是兴奋地回答道,“好!我答应你,我们先订下婚约,待有朝一日你爱上了我,我们再成亲!!”
袁颢后来告诉悠遥,那一天是他一辈子最快乐、最幸福、最满足的日子,可他却不知道,对当初的她来说,她不过是贪玩罢了,不过是想做一个凡人女子罢了,不过是想继续逍遥的过日子罢了,哪里会知道她为了这一天悔恨数百年、痛苦数百年。
第五十三章 应天命之劫
人间三年不过是转瞬而已,离悠遥的快活日子恍恍惚惚就过去了,掰着手指算着自己的天劫,却不知何时何地,更不知翊圣真君究竟身在何处,她在等待中消磨时日,而袁颢全然不知情。
当时夷族花费三年重整士气准备卷土重来,袁颢领皇命带十万兵士前往边疆迎敌,悠遥当即知他死期将至,此次必定是有去无回,有一刻,她觉得袁颢作为一个凡人很愚蠢,不仅不能知天命更没有能力改变什么,有一刻,她觉得很是惆怅无奈,就算她一早知道袁颢的结局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人之命数她若改之便是触犯天条,不仅不能顺利渡劫还要受到责罚。
袁颢领命带兵征战只有两日时间准备行李以及交代处理将军府的事物。
临行前袁颢特意向悠遥辞行,却瞧见她十分罕有地坐在庭院里发呆。
“悠遥?怎么了?”
悠遥抬眼看着一身黑色铠甲的袁颢愣了半刻,当初救他的时候就是这一身装束,可这一次她不能救他了,心里忽然冰冰凉凉、沉沉闷闷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怎么了?”袁颢坐到她身边问道。
玄甲摩擦发出铮铮地声音落在悠遥耳里让她心头突突地乱跳了几下,越发心惊。
“你一定要去吗?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
袁颢瞧着她眉头的纠结、脸上的黯淡,心里却是欢喜,她这样不舍是不是因为她开始喜欢他了?!
“我是个军人,从我十六岁穿上这身甲胄开始,我就是为战而生的,保卫国土家园是每一个军人的使命,这不光是责任更是荣耀,没有人会退缩逃避,我身为十万雄师的统帅更是责无旁贷。放心吧,最多半年,我一定凯旋而归,待我回来,我们成亲可好?”
成亲?他根本就回不来,如何与她成亲?!
悠遥想喊出来,想留下他,想与他相拥,可当时她只是傻傻地发愣。
当袁颢跨上马背准备离去,悠遥送他最后一程,心里好像憋着口气几乎要闷死她了,从未有过的酸酸疼疼让她控制不住地冲上前拉住了袁颢的马缰。
“不要去,你会死的。”
袁颢微微一笑,只当她是太过忧虑了,宽慰道:“悠遥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人生在世终有一死,相信我,当真到了那一日,我一定是要死在你身边的。”
离掌柜站在街角,看着策马而去的袁颢,看着当时怅然若失的自己,泪已流不出来了。她错得太离谱,什么都无法挽回、什么都已不能改变,即便再看这段记忆一万遍,她除了痛苦伤心还能做什么?为何白岩能潇潇洒洒地将往事全部告诉她?为何能坦坦然然地面对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他还悔吗?他还恨吗?他还怨吗?
或许袁颢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不能参破天机,不能改变命数,但他却说对了一件事,他若是要死也会死在悠遥的身边,这就是对她最大最重最深的惩罚。
悠遥始终放不下袁颢,他离开后的第三日,她已坐不住了,掐了个决悄悄追上了袁颢的大军,跟着他去到边关。
才短短三年,她第二次踏上黄土高壁,却早已不是当初无所谓、轻飘飘的感觉,这一次她忽然害怕起战争这个词、忽然畏惧血腥和杀戮、忽然能感觉到流淌在沙土里的血泪和情怀、忽然能明白那些久久不肯离去的灵魂,他们的依恋不舍、他们的仇恨执念。
袁颢的十万雄狮所面对的不过是敌军区区三百人,就是这样悬殊的差距依然让他们来得回不得,就是这三百人让悠遥亲眼看见了什么叫做人间炼狱。
夷族派来的不是三百人,而是三百傀儡兵,由一个巫师所带领的三百傀儡兵。悠遥不知道这个巫师和火灵鬼母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鬼母才会将三百傀儡兵借给他,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时间刨根问底,那个时候她只知道她的天劫到了,她才恍然明白袁颢就是她要找到的人,翊圣真君的转世。
于是她在袁颢的军帐中现了身,给了袁颢一个天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