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半假参半真
四人围着火堆坐着,白岩先开了口,道:“从素小师傅应还记得你手中的持珠被魃震断过吧?”
“记得。”从素看了一眼手中的持珠,心里便已知道白岩能找到自己定是在持珠上做了手脚,或许是下了什么咒。
“小师傅莫怪老道当日自作主张,用特殊的丝线为小师傅穿起了这串持珠,今日靠着这根丝线才找到了这山谷中来。”
从素将珠子拨开了一些,看了看中间那根银线实在看不出又和特殊之处,再与自己的挂珠中的穿线比了比,也没瞧出什么不同来,于是问道:“不知道长的这根丝线有何特别之处?”
白岩道:“此线并非一般丝线而是一根龙须,不仅本身带有灵力亦比其他各种丝线都要强韧百倍千倍。想来小师傅应已用过这串持珠,当有所体会。”
从素点点头,他一路往西到达蜀地,途中遇到不少妖魔鬼怪,心里早有感觉,手里这串佛珠的法力比原先更为强大。
离掌柜探究地看了白岩一眼,她早知道白岩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却想不到他连龙须都有,这种稀罕的宝物还被他轻易地就送给了从素,心里微微泛起了一点酸意,白岩根本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藏着的秘密从不比她少,总怨她不信任他,可他又曾几何时信任过她呢?
“此事也怪老道不好,明知此行凶险万分,还是将林小少爷尸首被劫走一事告于小师傅知晓,其中我与离掌柜皆有私心,实在对不住小师傅,差点害得小师傅送命。”白岩言辞恳切,表情又十分懊悔,令人很难责怪于他。
从素乃佛门中人岂有怨怪他人之心,再者当时也是他自己坚决要来的。不过从素可不是个蠢人,凭白仍人这般利用了都无话可讲。从素只道:“小僧明白道长和离掌柜并无加害之心,只是还请道长和离掌柜能将此事始末如实告之。”
白岩点头,道:“那是自然。”
离掌柜面上依旧平静镇定,淡淡看了白岩一眼,他怎么可能说实话,这老道说谎的本事可比他捉妖的本事更高深。
“带走林小少爷的魔叫做天溪,老道曾听人说起过,他成魔已有数百年,法力根本深不可测,虽从未明说自己是魔界之主,但事实上魔界之中对他皆有畏惧之心。这几日老道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这世上除了天溪之外还有什么妖魔能让成魔的女魃如此忌惮,故而四处打探了一番,得知天溪要往酆都去,正是那日女魃离开的方向,这该不是个简单的巧合而已。但若是老道猜想不错,那么要要以我们几个的力量对付天溪是根本不可能的,恐怕就是天神降世都难收服此魔。”
从素皱着眉头问道:“道长岂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又岂会认得出天溪?”
“不瞒小师傅,老道很久之前曾到过酆都,在那里听人说起过。虽从未见过此魔,不过听闻天溪常年化作人类样貌,左手的手背上有一个特殊的印记,非常容易辨认。”
天溪、云崖、离掌柜三人身上都有同样的黑色火轮的印记,只不过这印记非但肉眼凡胎看不见,就是神仙天兵都是看不见的,除非他们自己对身上魔性不做任何掩饰、愿意让人看见。
白岩见过那个印记两次,第一次是初遇离掌柜,被天溪云崖二人追捕之时,天溪使出十成法力要抓离掌柜,左手上的印记才浮现出来;第二次是白岩乘着离掌柜重伤,封印她精元之时,她的手臂上浮现了相同的印记,之后这个印记再没有出现过。
白岩诓骗从素并非想要害他,正相反,白岩这么说就是不想让从素认出天溪、不想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从素聪明归聪明,可无论是道行法力还是心机沉府都不可能跟天溪比,将他带去酆都已是冒险,怕就怕从素力敌而送了小命。
当初白岩想从素说出天溪,让他一路跟到了蜀地,为的是让从素做他跟离掌柜的眼睛找到天溪,但又不能打草惊蛇。天溪跟他们可谓是宿敌,不仅法力极高魔性也极强,平日里他们使得那些障眼法在天溪面前根本就没用,白岩或许还能蒙混过去,可离掌柜跟天溪做了几百年师兄妹,就是立即脱胎换骨都未必能逃得过天溪的眼睛。而从素年纪轻轻从未来过蜀地,更没进过酆都,这张生面孔就是他们最好的伪装。虽然是要利用从素,不过白岩却还得保护好他,免得多生罪孽。
“那这个天溪为何要抢夺林府小少爷的遗体?又为何要来酆都?”从素问道,“我按着道长指给我的方向一路寻来,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天溪,只是一路上遇上不少妖怪都往蜀地方向来,便就跟来了。这次西岭雪山地动山摇群魔互斗都是天溪搞出来的事情?”
白岩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敢肯定。先去我有询问过一些老朋友,他们大多收到了风声,听说天溪忽然现世要去酆都,怕酆都就要出大事了,于是能躲的就都躲起来了。但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将会发生什么,恐怕只有到了酆都才能弄明白。”
从素听了白岩一席话,心里直打鼓,若天溪是如此可怕的妖魔,白岩和离掌柜为何不也躲得远远的,反而要先利用他循着零零落落的线索找来蜀地,又忽然出现救了他还要去往酆都?若天溪真有数千年道行,法力深不可测,那么单凭白岩、离掌柜和从素三人的微薄力量即使去到了酆都又能拿天溪怎么样呢?要说从素心里一点都不害怕那是假的,他毕竟是个人,还是个二十几岁的少年人,即便他四处游走降妖伏魔已有数年时间,可酆都乃是妖都、妖魔鬼怪聚集之地,恐怕他前半辈子降服的妖怪加起来都不及酆都一条街上的妖魔多,何况酆都里还有个白岩和离掌柜都极为忌讳的天溪在。
从素微微撇了一眼离掌柜,她似乎心思并不在这儿,神态平静甚至有些慌神,而白岩倒似乎是情真意切、句句属实,可这真话停在从素耳朵里却仍旧让他难以尽信,于是从素开口问出了一个他疑惑很久的问题:“以道长之意,酆都是非去不可的了,道长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告诉我此去凶险万分,那么在去酆都之前,还请道长和离掌柜坦白告诉小僧,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道长方才所言的私心又是指什么?”
从素一语问到了重点上,离掌柜看了白岩一眼,似乎是想看他笑话,他谎话说了这么多,这一次又要用什么样的谎言来诓骗这个小和尚?
仔细想来,跟白岩在一起两三百年,他们的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他们在一个又一个城镇州府之间迁移,伪造一个又一个身份背景,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那间棺材铺子和离掌柜的容貌。白岩一直对她青春永驻的容颜颇有微词,可她依旧我行我素,时间久了,白岩渐渐发现她的这张脸几乎是她唯一的坚持,那份明艳那份娇美那份灵秀都是永不褪色的,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见到她便能认出她来,或者她只是不想被时间遗忘。
白岩迎着离掌柜的眼神与她对视了数秒,忽而收回了眼光微垂眼帘,道:“小师傅以为我们是什么人呢?”
从素一愣,白岩又把问题扔还给他,他以为?他以为白岩和离掌柜都不是一般人,古古怪怪,说不清正邪善恶。
白岩低眉一笑,道:“要说清我与离掌柜的来历实在不大容易,说了小师傅也未必会相信,况且我二人亦不想被人知晓太多,每个人都会有些不想为人知的秘密,这一点还请小师傅谅解,”白岩站起身来背过手,踱了两步,继续说道,“这样说吧,我与离掌柜二人都早已不是凡人,却也不是什么妖魔之类小师傅尽可放心,隐身于市不过是为了躲避一些人一些事。就拿那条龙须来说,若给有心人发现必将引来一场劫难。”
白岩简简单单平平静静一句“早已不是凡人”说得很是轻巧,从素只是略皱了眉头,心里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若他们只是凡人那才是匪夷所思吧。青雨则是愣愣地瞧着离掌柜,心想这么美的女子该是神仙姐姐才对吧。真正让从素不明白的是,白岩说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他们究竟要躲避什么人什么事,那条龙须又是什么意思?
离掌柜接口解释道:“龙为四神兽之首,其中以应龙最强,用来串你持珠的龙须便是应龙的龙须。不过约莫五百年前,不知为何应龙获罪被玉帝下令处死,并由东海龙王亲自掌刑,从此应龙便从三界中消失了,即便如此,应龙神力仍然存在于世,一根龙须、一片龙鳞、一寸龙骨都能炼成极强大的法器,若能善加利用,上天入地、开山填海、甚至杀神弑魔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从素看着手中持珠,道:“如离掌柜所言,我手中握着的岂不是天下众生的性命?”
“可以这么说。”
从素忽然感觉心上压了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由看向白岩,他是如何得到这根龙须的?又为何要将这龙须给他?
白岩道:“我将龙须送予小师傅当然不是想给小师傅惹麻烦,只不过小师傅只怕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要去的又是如何凶险的地方,有这根龙须防身总是好些,何况小师傅的佛珠本就是极罕见的法器,用龙须来串正是得天独厚,左右我留着龙须也是暴餮天物,不然赠与小师傅来得有价值。希望青雨姑娘不会将此事告诉给任何人。”
青雨默默地听了他们说了这么多,很多事情都不大明白,不过心里隐隐约约懂得他们所言之事非常紧要非常凶险,先前白岩和离掌柜突然出现不仅救了从素还救了白白,她很自然的认为他们两都是好人,于是点了点头,应道,“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向天起誓。”
白岩点了点头,道:“言归正传,我和离掌柜的真实身份虽不方便说得太明白,不过既然来了蜀地,既然坐在这里与小师傅面对面,那么有些事情我自不会隐瞒。我和离掌柜决定去酆都一趟,请小师傅为我们做先锋。”
第十八章 渤海之海神
鬼城酆都,一个介于生死之间的地域,不属于阳间、亦非阴间,阎王不管、神仙不问,凡人不可轻易进出、妖魔亦不可随意来往,酆都是一个真正龙蛇混杂的地方,神、魔、仙、妖、精、鬼、人,三界众生皆有生存其中。
若没有白岩的指点,从素就是找上一辈子恐怕连酆都的城墙都摸不到。
虽然白岩嘴里说出来的话真假难辨,从素心里隐隐约约也明白了点事情,白岩对他、对青雨都没有恶意,不过也难保他就是个好人,他自己也承认了他和离掌柜都不是凡人,可又不向其言明,如此神秘自然多半不是好事,白岩不可信。但从素仍然答应了做白岩的先锋,去酆都一探。他明知道白岩是利用他,可他还是来了,正如两个月前他听了白岩的话,一路追着天溪来到蜀地一样,无论是何方妖魔、无论凶险几分,从素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半途逃跑的。若是要说他蠢,那他就是蠢在甘心舍身取义、以命卫道。
月到中天,荒郊野外寂静阴森,从素、青雨慢慢走着,身边白白紧紧跟随。
“怎么样,找到了没有?”青雨问道。
从素道:“应该就是这里附近了。青雨你回去吧,酆都也不知是个什么鬼地方,你没必要陪我犯险。”
“我要去。”青雨坚决说道,“道长不是说了嘛,现在蜀地妖魔无数,哪里都不安全,我有白白守护着,你无须担心我。西岭如今尸横遍野,我也想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是谁毁了我的家。再说了,你虽有佛珠护身可始终是个凡人,不像我听得懂鸟兽之语,去到酆都你或者还需要我的帮忙呢?走吧走吧,你就别再想赶走我了,我去定酆都了。”
从素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按白岩所说,从素和青雨在树林里等到子时,循着月光去找一株半枯的老槐树,直到从素亲眼看见了这棵老槐树,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半枯。
面前的老槐树十分粗壮,至少需要四五个人才能将它环抱起来,老槐树有一半的根系离地而出蔓延铺开竟有数丈远,树干近地处有一个半人高大洞,里头黑漆漆一片,就是这样一棵老槐树居然还枝繁叶茂。
白岩说,找到老槐树之后就等着,等到半枯的树完全枯死。
从素更是不解了,根系离地、树干有洞,这样的树还活着已是奇迹,但要一棵半枯的树一夜间完全枯死这又是什么意思?
青雨也不懂,只能陪着从素坐到一边,守着这棵树,等着。
不多久,白白忽然轻吠了几声,青雨和从素定神看着老槐树。月光洒在这棵树上,地上显出一个巨大的阴影,渐渐的,阴影开始斑驳,好像月光穿过了老槐树郁郁葱葱的枝叶,直到地上的影子只剩下枯枝,两人都惊呆了,抬头看那老槐树的枝叶明明还都好好的啊!
白岩说,等到半枯的树完全枯萎,就能看见通往酆都的路了。
现在老槐树的影子完全枯萎了,可去往酆都的路在哪里呢?
从素和青雨互看一眼,围着老槐树转了两圈,什么路都没看见啊。
这时候白白叫了两声,咬了咬青雨的裤脚,给他们指了个方向。老槐树树干上的大黑洞,这个时候已与方才有了些不同,黑漆漆的树洞似乎变得明亮了些,隐约可以看见一道光影。
“这就是通往酆都的路?”从素不可置信的问道。
青雨拉起从素靠近那树洞,道:“走走看不就知道了嘛。”
白白跟在两人身后进入了树洞里的小路,他们只跨出去一步,便似乎是跨越了两个世界,再回过头看,路还是那条小路,可那老槐树早已消失不见。
西岭雪山中的那个山谷里,离掌柜和白岩坐在火堆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青雨…你觉得她是什么?”离掌柜问道。
白岩微微摇头,道:“说不好,总不是凡人,也不是妖灵,我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化作人形的吧。”
“你觉得她没有说谎?”离掌柜抿唇一笑,道,“也是,面对你这说谎大神,她又怎么能骗得过你。”
“你一日不拿话揶揄我,一日便不开心了是吧?”白岩无奈笑了笑。
“你让她跟着从素是想试探她?若她当真只以为自己是个懂兽语的普通人类怎么办?进了酆都,你不怕她会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不是有白白守护着她吗?”白岩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说道,“那雪豹可不是什么善类,到时候,谁是谁的盘中餐还说不好呢。再者,你不也挺放心青雨跟从素同去吗?”
“其实想知道青雨究竟是什么来历也不是很难,查一查那只雪豹当会有所收获。”离掌柜道,“这雪豹少说也有六七百年道行,要化作人形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它偏偏要以原形守在青雨身边,想来该是为了让青雨相信她不过是个凡人而已,骗得过青雨未必骗得过其他人、其他妖灵,此处离酆都这么近总会有人知道些什么的。”
白岩看着离掌柜嘴角隐隐约约透露出笑意,问道:“你想怎么做?”
“去打听打听情况咯,总好过在这山谷里无所事事吧。”
白岩叹了口气,道:“早去早回。”
“你也别闲着了,从素他们不会这么快回来,你得空就回家瞧瞧,我总有些不大放心。”
“有小泉看着家和铺子,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总之我心里不踏实,你回去看看就是了。”
“行行,我这就回去看看。”
白岩话音刚落,这个山谷里便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只有那堆火还燃着,两个人却都已化作风消失了。
白岩并不担心棺材铺或者府宅会出什么事情,一来有杜泉照看着,二来他跟离掌柜在院落里外都设了结界,要破除他们二人的结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回来了一趟,既然离掌柜不想他留在西岭雪山碍手碍脚,他回来就是了,另外他自己还有些事情想要查证一番,而这些事情当然是他不想让离掌柜知道的。他不远千里从蜀地绕道去了一趟渤海,私下拜访了一下海神娘娘。
这日渤海天气不好阴沉沉的,过了辰时天色才慢慢放亮,似乎是要下雨的天气。
白岩立在渤海海边,抽出那支白骨做成的萧放在唇边吹出几个音调,连曲调都还没完全吹出来他找的人已出现在他身边。
“你怎么来了?”
渤海的海神娘娘乃是东海龙王的三公主,血统纯正神力深厚,三百年前被玉帝钦点掌管渤海一域。
除去她的神级、她的血统,此刻站在渤海海边、站在白岩身边的人只是一个样貌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一身白衣素雅而高贵,容颜绝美自是凡人不可比的,不过她面对着白岩的脸色却不大好,眉头微微皱起,眼中神采复杂难懂,不知是微有薄怒还是几分惊愕。
“太久不见,没想到你竟一点变化都没有。”白岩笑道。
“你的变化可太大了点,我差点就没认出来,”女神口气不善,话中带气又带讥,“你现在这副又老又丑的样子是要做给谁看?你以为变老变丑你就是个凡人了?也对,你从来就喜欢自欺欺人。”
白岩听着她夹枪带棍地说了他一番却一点不动气,依旧挂着笑容。似乎所有跟白岩有些关系的女子都爱讽刺他,就好像离掌柜,总是要拿话激他这日子才过得下去。
“罢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女神转念一想问道,“你来这里干嘛?这几百年你不是躲我们都来不及吗?怎么这次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打听事情?”女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奇怪了,你不是要做个凡人吗?我这儿能有什么事好让你操心的?”
“瀛之,”白岩打断她,道,“若能避,我绝不会回来,这一次事关紧要,你一定得帮帮我。”
瀛之,正是渤海海神娘娘、东海三公主的名讳,这个名字三界中知道的人并不很多,而会这样称呼她的人更少。
乍一听白岩这样唤她的名字,瀛之不由僵了一僵,似乎有些难以压抑的感情瞬间涌上了心头。
“哼!我就是帮你太多了,才会…”瀛之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噎了回去,转而问道,“有事快问,问完赶紧给我离开。”
“我想知道东海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觉得最近天气怪怪的?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当吗?”
白岩这么一说,瀛之心里才开始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最近一年渤海周围的天气越发难以控制,时好时坏,若她不亲自施法控制便会愈演愈烈,原本她不太将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她只是渤海的海神,天要下雨要刮风还得看着雨师风伯的心情。今日听白岩这么一问,她才开始觉得这天气似乎变化得太快了些。
至于东海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状况,瀛之也不清楚,她离开东海已有三百年,三百年中她都没有离开过渤海没有回去过,两处平常也不大互通消息,上一次见到父兄还是在玉京参见玉帝和西王母的时候遇上的。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瀛之问道。
白岩摇摇头,道:“不是听说什么这么简单,而是遇见了什么。”白岩将最近的怪事向瀛之粗略的讲述了一番,省去了离掌柜的事、他们曾与天溪云崖打过交道的事,又道,“你知道我不能动用太大的法术,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插手,我来是想向你打听点事情,你却不知道,那就当我是来给你示警的,你不妨遣人回东海看看吧。”
“蜀地距渤海东海甚远,或许是你太多虑了呢?”
“九州之地虽大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群魔骤起必有大乱,东海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白岩道。
“知道了,你走吧。”瀛之点点头道,“若能探查到什么,我会设法通知你的。”
白岩还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口,连一声道别的话都没有就走了。
事有凑巧,白岩从渤海回到棺材铺的时候正是麻烦上门的时候。
“这位大人,我家掌柜的真的不在城里。”白岩还未进门先听见了杜泉的声音。
“那么这里是否有位道号为白岩的道长?可否请他出来?”来客问道。
“本店确实有位白岩道长,不过白岩道长并不是店里伙计,来不来铺子全凭他自己的意思,这谁也说不准的。而且白岩道长乃是修道之人,不受凡尘俗世牵绊,咱们说话这一会儿他指不定已经走到武夷山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在店里打扰了,这里有张请柬,我家大人宴请你少东家,今日戌时初刻,城外红湖山庄。”来客留下请柬便离开了。
白岩看着人走远了,才走进店铺里,向着杜泉问明了情况。
第十九章 独访红湖庄
“老道?你怎么回来了?”杜泉送走了那位麻烦的访客才松了一口气,白岩就走进了店里。
“刚才那是什么人?”
“京里来的人,”杜泉把请柬递给白岩,解释道,“前一阵你帮掌柜的打发裴东宇时扯了个慌说你是离掌柜的相公,还拿出了那块皇上赏赐的玉牌来堵裴东宇的嘴。也不知裴东宇跟什么人说了这事,这不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吗,派了司天监的官来请白岩道长入朝呢。”
白岩一边听着杜泉解释一边拆开了请柬,上书:十月初二,戌时初刻,城外红湖山庄,恭候大驾,望卿携眷而来。并无落款。
白岩看着请柬皱眉问道:“司天监来的是什么人?”
“监正成昙。”
“成昙是什么人?”白岩他们搬离京城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对朝中官员的变更并不清楚,他只记得当年他们离开之时司天监的监正是个姓刘的矮胖子。
杜泉摇摇头道:“不知道。现在距离戌时还有一段时间,需不需要我去打听一下?”
“嗯,快去快回。”
白岩将请柬收入袖中,心想,信上虽说“望卿携眷而来”,可他暂时还不想离掌柜知道这件事情,至少在他弄清这个成昙是个什么人之前,还没必要把离掌柜从蜀地找回来。况且从素和青雨在酆都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天溪才是眼下最要紧的,小小一个司天监他白岩还未放在眼里。
红湖山庄是裴家的产业,却让成昙一个客人做了主宴请白岩,可想而知成昙是裴家多么贵的贵客,这其中十有八九是看着裴东宇那个当相爷的舅父的面子,不过一个小小的司天监监正能让堂堂一宰相这么看得起,也是件奇怪的事情。
白岩坐在棺材铺内堂喝了杯茶,杜泉就打听完消息回来了。
杜泉前脚刚进门,后脚还未落地,他已开始滔滔不绝:“老道老道,我查到了,那个成昙,曾在云台山修行乃是明峪道长的关门弟子,五年前入世修行可这人一下山就直接去了京城,没到两个月就被钦点为司天监监副,不足半年时间就把原监正挤了下去任了监正之职,现在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皇上有旨意,成昙面圣可免跪拜之理、过了宵禁成昙亦可不受召自行入宫、甚至皇上为了照顾成昙自幼身体孱弱许成昙以车撵代步,这样的宠信满朝文武谁不眼红谁不急着巴结。”
“小泉说重点,这成昙究竟有何能耐让皇上如此看重?”白岩疑惑道,“云台山乃是天下第一道家名山,明峪道长又是玄宗教掌教、当今世上少数在俗世修行的得道高人,单凭这两点成昙想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一点都不困难,但要令皇上如此信任、如此敬重、如此厚爱却是极不容易的,此人必有过人之处。”
“你说的不错,这成昙还真有点本事。”杜泉道,“他入朝第一件事就是呈书皇上祭天并修筑淮河河道以防洪灾,皇上本是将信将疑,但还是下旨防汛,两个月后淮河真的洪水泛滥,幸好堤坝修筑及时,受灾并不严重。经次一事,皇上便非常看重成昙了,立马升了他的官职。后来又接二连三地让成昙起卦占卜,可成昙还摆起了架子,说什么天意难测倘若事事皆起卦占卜泄露天机必将招致灾难反而不利于皇上治国安邦,于是跟皇上预订每月只起三卦,且吉凶之数决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皇上还真答应了他的要求。经过几次,皇上要他起卦,都为皇上趋吉避凶,皇上便是越发宠信成昙了,以至于日后成昙称病罢朝、车撵入宫、面圣不跪,即使成昙如此恃宠而骄,可仍旧荣宠不衰、各种赏赐不断,皇上还赐了一座府邸给他,甚至钦点了两位御医常住以备不时只需。朝中大臣的表现可想而知了,起先不以为然、而后试探打听、接着质疑力阻、最后巴结讨好。短短三年间,京城都换了人做主了。哎,老道,你说这成昙会不会是什么妖魔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咒了?”
白岩摇了摇头,道:“我所知道的皇上并非是个昏庸无道的君主,他虽尊道信佛有点过了头,什么事都爱起个卦、求个签、卜个吉凶、占个运势,但还不至于忠奸不辨善恶不分,况且近年来天下太平风调雨顺,这成昙似乎没有借着皇上的宠信作出什么倒行逆施的事情来。”
“照你的意思,这个成昙或许跟从素一样是个极有慧根天赋的人咯?”
“若你所查属实,那么成昙可不止是一个极具天赋的凡人,他的道行应该高于从素很多,方能知天意定人事。”
“属实,当然属实,我向洛水女神官和京城土地公都查证过,他们说的都差不多,当是不假。”
白岩沉思了一番,道:“成昙此人恐怕不简单,我且去会会他。”
“那离掌柜那边怎么办?”
按照他们原本制定的计划,从素当在十二个时辰内离开酆都与他们会合,距离现在仍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不过离掌柜可能已经返回了山谷。
“离掌柜那边我会设法知会她。”白岩向杜泉吩咐道,“小泉,你替我去看看她,只是看一眼,确保她无事便好。”
“她?”杜泉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她是指什么人。
白岩点了点头,神色中不由透露出了点忧伤和无奈,杜泉一下子明白了“她”是谁,于是应道:“知道了,我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