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心苑进膳的玉轻烟听着冷天晴的汇报,心情大好,“可惜呀,玉轻雪的腿怎么没断呢?”
“二小姐,是您下手的?”冷天晴笑问。
“我只是借刀杀人。”玉轻烟淡淡一笑。
她知道兰陵长公主不会放过自己,便在病中的时候写了一份折子,抱病去找长公主派来的近身女官李尚宫。
她开门见山地说道:“众人皆知,那夜我勾引陛下,李尚宫应该有所耳闻。”
李尚宫点头,玉轻烟对她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向长公主递折子,但我诚心向长公主领罪,愿受任何惩处,毫无怨言。我与人结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连累到陛下,是我的错。李尚宫,您是好人,定会可怜我这份自责、领罪的心意。”
她将一锭黄金放在李尚宫掌心,“劳烦李尚宫相助,将这份折子快马加鞭送回宫中,想必长公主也很想知道陛下在寺中过得好不好,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
李尚宫收了黄金和折子,“长公主自然想知道陛下在寺中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份奏折里,玉轻烟先领罪,再简述事发经过,矛头直指玉轻雪、玉轻莲二人。
依长公主的性子,勾引陛下固然有罪,但给陛下下药、伤害陛下,更是该死。
因此,李尚宫得了长公主的密旨,暗中惩处玉轻雪、玉轻莲。不过,这二人毕竟是名门闺秀,不像出身卑贱的宫女可以随便处死,给她们一点教训也就是了。
“原来如此。”冷天晴笑道,“这招‘借刀杀人’当真高明。”
“玉轻雪以为乱棍打一顿就算了吗?”
玉轻烟轻轻地笑,却那般高深莫测。
年下了,各家各户都在准备着过年,各种吃穿用度源源不断地搬进玉府。
因此,这些日子,谢氏忙得不可开交,却不忘每日去看望宝贝女儿。
玉轻雪服了几日的汤药,面色暗黄,不再是白里透红、粉嫩柔滑的香肌,寻思着用胭脂水粉遮掩满是病容的脸,恢复光彩。
这日,她听几个丫鬟说,街市上有个人在叫卖一种叫做“玉肌香”的胭脂,具有立竿见影的神奇功效。她颇为心动,吩咐侍婢去买一盒“玉肌香”回来。
侍婢买回来后说,只要把“玉肌香”抹在脸上,便有白里透红的功效,连用五日,脸蛋滑嫩得像鸡蛋清,容颜娇美,倾国倾城。
虽然这些日子玉轻雪在寝房养伤,不太出门,但也希望貌若天仙,再者,她最引以为傲的便是美貌,绝不会让人看见她的容貌有瑕疵。
因此,她连续抹了五日的“玉肌香”,绝气色红润、柔滑弹性了不少,便继续用了三日。
这日早间,她坐在妆镜前,失声惊叫她的脸,红如苹果。
凄厉的叫声传出房外,侍婢匆匆进来,看见她的脸,也吓到了。
大小姐的脸,红得吓人。
大夫还没来,玉轻雪的脸又有了变化,冒出十几颗黄豆大的痘痘,有白色的脓,甚是吓人。她看着铜镜中那张毁了的脸,无语泪流。
大夫望闻问切,折腾了好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被她赶出去。
谢氏派人去请太医院擅治妇人病症的王太医,王太医仔细察看了她的脸,问她这些日子吃了什么、用了什么,道:“二小姐所服用的汤药,从药渣来看,并无不妥,只是有一味药…”
“药有问题?”谢氏紧张地追问。
“非也。这味药并无不妥,只是略微重了些,不会引发什么病症。”
“那雪儿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夫人稍安勿躁。”王太医拿起那盒“玉肌香”闻了闻,用小指指甲剔了一点,“这胭脂似乎也没有不妥之处。”
“那究竟是为什么?”谢氏比女儿还心急如焚。
“夫人,我先开个方子,希望这剂药能让令嫒的脸好一些。”他有点儿心虚,因为这方子并不能消除玉轻雪脸上的痘痘,“我回府查查医籍。”
玉轻雪以为服两三日的汤药,痘痘就能消失不见,不曾想,三日后,十几颗痘痘是消失了,但留下了黑印,且长痘的地方皮肤脱落得厉害,琼雪般的美貌不复存在,毁容了。
王太医束手无策,声称无力医治。
引以为傲的美貌变成丑八怪,她如何接受?
她崩溃了,痛哭流涕,以泪洗面,数次自尽,却都被救下。
谢氏劝了好久,喉咙都说干了、哑了,玉轻雪都听不进去。
看着女儿崩溃痛哭的模样,谢氏的泪水也夺眶而出。可是,她不能伤心,不能陪女儿哭,她必须让女儿坚强起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女儿啊,总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能治好你的脸,相信娘,娘会找到神医为你医治。”
“娘立刻派人去寻找神医,也让你舅舅广派人手去别国寻找,天底下一定有神医治好你的。”
“女儿啊,娘觉得这次有点古怪,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变成这样?莫非是那贱丫头搞鬼?”
谢氏不禁怀疑,那贱丫头有如此能耐吗?若真是她,她究竟用什么手段让雪儿的脸变成这样?
闻言,玉轻雪的抽泣声小了,坐起身,麻子般的红脸泪水涟涟,颇为骇人。
娘亲说得对,一定是那贱人!她怎么就没想到,一定是那贱人把她害成这样的!
“娘亲,女儿不要再看见那贱人!把那贱人杀了!大卸八块去喂狗!”她几乎咬碎了牙齿,红肿的眼眸迸射出恶毒的光。
“娘一定会杀那贱人的!”
此时此刻,谢氏的心里堆满了仇恨之石,燃爆了仇恨之火。
不杀玉轻烟,她就不再姓谢。
玉轻烟知道玉轻雪现在的姿容是怎样的,因为,她再清楚不过。
东香好奇地问:“奴婢听姐妹们说,大小姐的脸毁了,再也不是以前的仙容玉貌。二小姐,大小姐的脸为什么变成这样?”
南欢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拜咱们二小姐所赐呀。”
东香好奇心爆棚,“二小姐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大小姐毁了容?”
冷天晴见二小姐但笑不语、专注于作画,便代为回答。
玉轻烟先是买通为玉轻雪医治棍伤的大夫,那大夫在药方里加重了一味药的份量,使得玉轻雪的面色又黄又暗,黯淡无光。接着,街上叫卖“玉肌香”的人是玉轻烟安排的,那叫卖的人在卖给玉轻雪侍婢的那盒“玉肌香”里添了一种特殊的东西,让玉轻雪的脸红如关公、狂冒痘痘,紧接着脱皮,一张娇嫩柔滑的脸蛋变成了一张吓人的女鬼脸。
东香直呼神奇,感叹世上竟有这样的东西能毁了一张脸。
接着,她又问:“那大小姐的脸能好吗?能恢复如初吗?”
玉轻烟淡淡道:“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直至除夕前夕,玉轻雪的脸仍然没好,虽然不再脱皮、不再长痘痘,但红一块、白一块的,且黑印明显,变成了麻子。
除夕这夜,玉府两房的人齐聚长房这边,一起吃年夜饭。
玉轻烟这一辈的坐在同一桌,但玉轻雪不肯出来见人,玉轻莲腿伤未好、不良于行,因此,女的只有三人,玉轻烟、玉轻霜和玉轻岚三人。
席间算是和乐融融,虽然谢氏冷着脸,忧心女儿的脸,但没有做出令大家难堪的事。玉老夫人赏给每个孙子、孙女压岁钱,当众赏玉轻烟一串南海珍珠项链,还夸她懂事了,日后要多多帮衬府里,不要让外头的人欺负玉家人。
玉轻烟笑着应了,做足了礼数。
玉轻霜、玉俊驰等人嚷嚷着要去街市看花灯,说今年除夕的花灯比去年好看多了,赵老爷特意花了银两找人做的,挂了整整一条街呢。
玉轻烟不想去太热闹的场所,便回了天心苑。
东香、南欢嚷着去看花灯,因为她们跟着她的这些年,根本不可能到外面去玩,没有行动自由。玉轻烟想了想,便带她们去看花灯。
虽然天色不早、天寒地冻,但街上的人很多,大多是青年男女结伴出游。整整两条街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灯火辉煌,旖旎瑰丽,一眼望过去,长街犹如金光熠熠的长龙匍匐在夜色下,一片灯海氤氲成迷离的绮绯橘红,令人目眩。
东香和南欢像两只脱了缰的野马,欢呼着,叫嚷着,看见什么都觉得有趣、好玩,都要摸摸、玩玩。
玉轻烟摇头叹气,对她们说:“你们去玩吧,我到这家茶楼坐坐,回头你们来找我。”
她们连忙点头,混入人群中,将主子抛在脑后。
玉轻烟看了一眼拥挤的人潮,正要往茶楼走去,却听见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地飘进耳朵
“玉姐姐。”
“烟儿。”
她看见,宇文策站在前方,隔着人潮。
他孑然而立,川流不息的人潮都与他无关,长身披着墨氅,卓然不凡,面庞冷如美玉,目光如痴如醉。
他们之间,好像隔着整个洛都的人流。
她感觉身后袭来一阵冷风,有人拉住她的手,欢快道:“玉姐姐,你也来看花灯。”
是一脸欢笑的宇文熙。
“陛下又偷偷溜出来,不怕长公主斥责吗?”玉轻烟回过神,轻责道。
“不怕,皇姐不会知道的。”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神秘道,“小李子正在我的榻上假扮我呢,皇姐通常看一眼就走了,不会发现的。”
“说不定这次就发现了呢。”
他吐吐舌头,“除夕之夜看花灯,即使挨一顿骂也值得。”
宇文策轻逸地走过来,屈身一礼,“陛下。”
宇文熙笑道:“这是宫外,无须多礼。郡王也来看花灯?莫非你们是相约而来?”
玉轻烟忙道:“不是。”
竟然同时碰上他们,还有更巧合的吗?
“不如到茶楼坐坐。”宇文策语声沉淡。
“玉姐姐,不如看花灯吧。”宇文熙声音轻快。
他们同时说的,异常的合拍。
她愣了一下,选择了看花灯。
他们一左一右地将她护在中间,她不知道应该说点儿什么,好在宇文熙叽叽喳喳个不停,才不至于冷场。
宇文熙蹦到小摊贩前,目光闪闪,“玉姐姐,这小泥人好可爱啊,我们都捏一个泥人,可好?”
玉轻烟含笑点头,那老板手快,一忽儿就捏了个泥人,递给他。
他拿着泥人,笑呵呵道:“玉姐姐,像不像我?”
“有点像,还不错。”她笑道。
“郡王也捏一个吧。”他问站在一旁的宇文策。
“不必了。”宇文策冷冷道。
宇文熙挤挤眼,从老板手中接过女子泥人,“玉姐姐,你这个泥人好可爱,咱们交换吧,你拿着我这只。”
玉轻烟什么都依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继续往前走,她感觉得到,宇文策心情不好,应该是因为陛下才生气的。
“玉姐姐,那盏美人花灯好漂亮,去看看。”
“那边有灯谜,去猜灯谜吧。”
他们同时说,同时拉她的手,她感觉到两股力道拉扯着自己。
这一幕,太尴尬了。
他们都没有松手,四目对视,目光如出一辙的冷。
玉轻烟挣脱手,径自往前走,“先去看那盏花灯吧。”
这样的情形,还发生了一次。
有个人从前面冲过来,所有人纷纷让道,不让道的就会被撞倒在地。宇文熙将她拉往摊贩这边,宇文策将她拉向那边,她正好挡在中间,与前面那人迎面撞上。
危急时刻,宇文策使力一拽,将她拽过来,将她护在怀中。
宇文熙的力道差了一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宇文策护着。
走了大半条街,她决定到茶楼歇歇。
三人坐在临街的座上,宇文策优雅地斟茶,“时辰不早了,陛下想何时回宫?臣和烟儿一起护送陛下回宫。”
“不必了。”宇文熙笑得纯净无邪,“朕的马车就在前方不远处,送玉姐姐回府后,朕便回宫。”
“虽然长公主不知陛下偷偷出宫,然,长公主迟早会知晓,若是怪罪下来,这护驾不力的罪名,臣担当不起。”宇文策不紧不慢地说道,“烟儿,你觉得是不是?”
这话当真无懈可击。
玉轻烟道:“郡王此言有理,陛下安然回宫,我们才能放心。”
宇文熙闷声饮茶。
宇文策忽然问:“烟儿,你的侍婢呢?如若找不到你呢?”
宇文熙连忙道:“朕让小闪子去找她们吧。”
这次跟小皇帝出宫的是小闪子,他往回走,去找东香和南欢。
三人围案品茗,心思各异,在袅袅的茶香里扯一些有趣的奇闻异事。
半晌,玉轻烟去茅房,宇文策温润道:“陛下与烟儿同龄,是否觉得与烟儿在一起玩很开心?”
“那是自然。”宇文熙明媚地笑,“对了,郡王与谢家长女的婚事怎样了?”
“谢思芙伤了腿,婚事未定,臣觉得吧,这桩婚事不会成。”
“哦,当真可惜。”宇文熙作出一副惋惜的样儿,“如若郡王的婚事成了,说不定可以和玉姐姐的婚事差不多时候办呢。”
“烟儿要办婚事?和谁?”宇文策紧张地问。
“也不是要办婚事,不过…”
“不过什么?陛下快说。”
“前些日子,玉姐姐求朕为她赐婚,但又不说她心仪的男子是哪个,只说到时候便会对朕说的。”宇文熙气闷不已,双手托腮,“不过,朕觉得,玉姐姐的眼光不会差的,她喜欢的男子必定是文武双全、英姿勃发的大丈夫。对了,这一两个月玉姐姐时常和沈昀在一起,你觉得玉姐姐喜欢的男子会不会是沈昀?”
“臣不知。”
宇文策的心一分分地冰冷,冷如冰雪,瞬间又有怒火烧起来。
烟儿移情别恋了吗?如今她喜欢沈昀?
送宇文熙回宫后,宇文策送玉轻烟回府。
东香、南欢在侧门等候,他拉着她拐了个弯,走到小巷子里。
她挣脱手,冷淡道:“夜深了,郡王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罢,她径直离开,却被他用力地拽回来。
他紧抱着她,舍不得松手,迷恋这拥抱在怀的感觉。
这些日子,她可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可知他费了多大的劲才克制住去找她的冲动?她可知他今夜在街市偶遇她是多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