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我是正常的性喜好啊。怎么,你还不信?”

看他笑得一脸鬼魅,我慌忙连退几步:“我,我做饭去——”紧接捞起袋子躲往他指向的小厨房。

进了安全地带,我背靠门,一手摸住烧热的耳根。定定神环望厨房一周,除了靠墙一张光亮的大理石桌台,全部是隐蔽的壁橱。

幸好,我经过了大半年的失败教训,大致知道怎么揣摩这高科技的神奇按钮。

先摁一下,不行,再摁两下。。。。。砰砰砰,跳出了烧饭的炉,厨刀,锅铲,碗筷。。。。。。

22世纪的人更是追求个性的解放,以至连很多人家烧菜煮饭的炉子都是不同样子。

刘薇南山路的家用的炉具像是21世纪的电磁炉,而韩司先生家里的则像单边煤气炉加电饭煲。刘薇的我用过一次,差点触电身亡,之后望而生却;韩司先生的尚好,小余帮我搬家时我趁机向她讨教,领会了不少新世纪厨具的使用窍门。

现瞧瞧这像是两个电磁炉连在一起的炉灶,我是很怕再触电的了。仔细观察,又不对劲,怎么没接电源线,却是在后面接着一条标明“燃气,小心”的管道。就不知引来的是什么新的可燃气体能源。

手摸摸炉灶操作面板,有“点火”摁键,调节火大小的旋转按钮,“熄火”摁键。好像不是很难操作,不过安全起见,我探问外面一声:“请问,要点燃炉子的火是不是摁‘点火’?”

黎若磊一听,转过头:“你不会用天然燃气炉?”

“这个,跟韩司先生家里的不太一样——”话说,这天然燃气炉是什么概念?燃烧天然气的炉具?

“差不多,你按照操作板上的指示执行就行了。”

我泱泱看回操作板,操作指示三条:一,点火,即是点燃气体;二,调节火大小用旋转按钮;三,熄火,就是熄火啦。好像只有白痴才看不懂,我尚不想被外面那家伙取笑为白痴。

把装了大半水的锅放到炉具的平板上,指头小心翼翼摁下“点火”。

诶?没火苗冒出。再摁两下,数下,都没用。搔搔脑袋,灵机一动,可能燃气管道还有个开关没打开。于是顺着炉具连接的管道寻去,真是在墙角藏着个开关。我兴高采烈地弯□子,把开关拧开,一抬头——炉子那边,噗!蓝色的火焰冲天冒起!!

我一吓,直接拿了个大碗接了水龙头的水就往火上浇,一碗水当然浇不灭一团大火的。。。。。。

厨房闹这么大动静,自是惊动了室外。黎若磊很快冲了进来,一看我还要拿个大水盆接水继续浇火,急得喊道:“还不拿灭火器!!”

灭火器?!我立即左右上下寻找,只见另一边有个玻璃壁橱呈列着一个红色圆筒写着“灭火器”。拳头砸开壁橱,取出“灭火器”。还行,这“灭火器”与21世纪的“灭火器”大同小异。

举起灭火器对准冒火的炉具,我喷喷喷——白色烟雾几乎淹没了嚣张的火焰。我挥挥眼前的白雾,再看看情况,尚有那个一向嚣张的家伙跑到了炉具前检查起火原因。邪念一动,正是报仇的机会啊。

机不可失,我手痒痒,不可收拾地喷喷喷——白沫飞上他潇洒的黑发,自得的俊脸。。。。。

“你干什么?!!!”一声吼震飞天花板。

59

他发火了!

我揽抱着灭火器的双手不由一丝打颤。

常言说,平常越是笑眯眯的,越是温和的,若发起火意味是世界末日了。如此推论,其实齐瑜往常的火山小爆发根本不算什么。

我退,退,退往门口,来不及夺门逃生。他迅速地摁下按键,门板铁冰地一关,我的生路成了绝路。

他拿了条毛巾抹去脸上的白灰,由是白脸变黑脸,墨黑的眸子簇起两团熊熊火焰。

“黎若磊,事实是,我——”我脑子一转,“你别忘记,我失忆了啊,所以也不知道怎么操控这灭火器——”

“你失忆,我当然是记得的。”他两嘴角一勾,不怒反笑,典型的皮笑肉不笑,阎罗王的笑也不过如此。一瞬,阴曹地府的寒悚扑面而来。

我骇然,牙齿发抖:“黎若磊,我们、好、话、好、说——”

“没错,我们好好地说话。”说着他大手若螃蟹的钳子抓来,拉过我手臂。我一跌,像落网的鱼被他罩住。

“黎若磊!!”我身子挣不开他的遏制,尚且两手抱着灭火器。

“这不,我们是要好好说话吗。”他伏低,温言软语。

我听得毛骨悚然。且,不停地从他口里呼出的暖气,透过垂落的发间绕过我的脖颈。我呼吸紧促。

“这叫好好说话吗!!”抗议着我转过头,才意识眼下姿势更不妙。

他的脸距离我不到三个手指头。我怔怔地看着他,微卷的睫毛底下若是星辰的眼睛,沿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是两张富有弹性而诱人的半月,随着他一呼一吸——

“你再看下去,我们就不能说话了。”他一声苦涩地道出。

我忽地转开脸,却觉得脸更热了:“那你还不放开我。”

他很无辜地说:“你失忆啊,而且我答应过要帮你恢复记忆的。”

“你,你打算怎么样?”我心惊肉跳。

“既然亲口答应,就必须亲力亲为。这样你重拾的记忆才深刻,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说着他的手抚到我手背,交握住我五指。

我自是挺恼火: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首先呢,这个灭火器的功用是来扑灭炉灶的意外之火。若用错在人身上,就不叫灭火,而叫点火了。”

废话!我使劲扭动手腕,无奈就是挣脱不得。

他把我的手拉到了炉具前:“至于这,更需要你谨记!摁‘点火’前,必须先看看燃气管道开关有没有转开,接下来切记把调节火大小的旋转按钮拨转到零点,方可摁下‘点火’。不然,火冒出伤了你自己,伤心的可是大有人在!”

他的口气一下转为严肃,尤其是最后一句,竟使得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突然间涌起的是一股失而复得的热流,不知不觉中,我在22世纪已是有人关心的人,不再是孑然一人。。。。。。

沉默的这一刻,他尚在仔细地检视我脸上,身上,手上,慢慢地松下一口气:“幸好没受伤。”

我窘了。

外面这会,风铃清脆摇曳,有人推门入来:“若磊?诶,还没有人过来吗?”

我乍醒,慌慌忙忙推开他。

黎若磊瞅了我一眼,回话道:“于凡,在这边。”

厨房的门继而滑开,于凡出奇地望望我们两个:“原来都在这啊。午饭做好了吗?”

我翻翻白眼。黎若磊继续用毛巾擦拭头发上的白灰。

于凡发现了,眨眨眼,笑道:“若磊,你用了什么新型的发型膏?”

我噗,忍不住,用手掩笑。今刻才知,这个温柔不爱说话的男人也有幽默大师的潜质。

黎若磊没好气地说:“就她手里抱着那支。”

于凡瞅到我手里抱的红色小圆筒,目露惊喜:“她会使用这灭火器!”

黎若磊手一顿,眼也直直地射向我和灭火器,不知意识到了什么。

承受他们两人古怪的审视,我皱眉:“这灭火器怎么了?”

“仿效一百年前的灭火器,找人私下制作的。”黎若磊实话实说。

我慌得把灭火器往地上一放:“你们做这种东西干吗?仿古啊?”而且还是放在这家书店的小厨房。蓦地,我记起了萧美人,恍然间醒悟:这家书店也是为了她而开的。

“还有其它一些东西。”黎若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拎起灭火器,“总之,先做饭吧。”

饭里下毒啊,我自然乐得点头称好,把尚有疑虑的他们推出门外。

闭关,卷起双袖,开始精心烹调我的鸿门宴。十包辣椒粉,十袋盐,十袋冰糖,生姜大葱大蒜一大捆,一股脑儿全倒入里面。拿起大勺搅拌汤料,我此刻若是童话里巫婆飘飘然。想我萧唯在22世纪实在是太容易当好人受人欺负了,现在难得可以做一次坏人,这心情啊,就是与众不同的爽。。。。。。

背后门打开,黎若磊悠悠地探个头问:“好了没有?”

我爽快地摁下‘熄火’键:“可以了。”

60

又是三人围聚一小桌,不像昨夜在中心啃干巴巴的饭盒。三菜一汤,自己看着都莫名感动,有家的味道在飘溢。

“开饭吧。”吸口气,我快意地举起双筷。

他们两个盯着菜盘子一动不动。

“怎么不动筷?”我故作不解地问,心里可乐翻天了,看我不整死你们两个。

黎若磊深有感慨:“满桌红啊!你确定这是你家乡中东的特色菜?在那热浪滚滚的大沙漠里还吃满桌子的辣椒?”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装作生气地放下筷子,“谁说生活在沙漠就不能吃辣的,夏天这里还不是一样很多人吃麻辣烫。”

他们疑虑地看看我。

“算了。不吃就拉倒。反正我大清早跑几个市场买东西,也不是只为了你们两个人做饭。”我淋漓尽致地一顿发泄,说得他们两人哑口无言。

于凡拿起了筷子,黎若磊赶忙诶了声阻止。

“没事。”于凡笑笑,夹起了一块红色鱼肉。

黎若磊紧张地看着好友把鱼肉放到口边,小声提醒:“小心点。”

我笑呵呵地重复:“是啊,最好小心点。”

他们彼此交换眼色,一致认同:我是笑里藏刀。

这可麻烦了,为了顾全面子,又不能把鱼肉放回盘子里。于凡只好微微撑开牙齿,慢条斯理地咬下鱼块的一丁点,谨慎地咽入口里。即使是在这危急关头,一举一动依然不失其优雅大度,看得我啧啧称奇。

“怎样?”旁黎若磊已帮他备好凉开水,迫不及待地问。

“不辣。”答完他惊奇地看向我,“是甜的——”

“甜的!不是辣椒吗?”黎若磊愣怔。

他们以为我真是白痴啊,整人也不是这种整法。虽然我萧唯不是什么名厨,可在21世纪的厨艺有母亲的细心指导,唬弄唬弄这两个家伙是不成问题。所以,大清早兜转几个大市场选择合适的佐料,居然被我发现了22世纪几种好玩的新佐料。比如说辣椒粉也有酸甜苦辣之分,还有看似辣椒的番茄粉和面粉。而且为了方便主妇,每一种佐料均有数种包装,甚至有精确到克的计量单位。我专门买了最小计量单位的,数十包,就为了先吓吓他们。

黎若磊俨然不信:“我试试汤。”

说到我花了一个半钟苦心煎熬的汤,与菜不同,呈现的是澄清的绿色,看起来清淡可口。黎若磊拿起调羹轻舀一勺,汲取一口,即刻喷了出来。

“很辣吗?”于凡吓得慌忙把水递过去。

黎若磊摇摇头,自认倒霉地舔弄舌头:“是烫。”

我优悠地想哼起卖报歌,暗骂活该,表面自是要佯装一下:“诶?你不知道吗,才煲好的汤肯定都是烫的。”

于凡由此止不住地笑:“若磊,她是有备而来。”

“我知道。恐怕都计谋了一个晚上了。”黎若磊哼一声,悠漫地瞟向我,“看来你离家这么多年,从没忘记过家乡的菜。”

“谁会忘记自己家乡的菜啊。”我回应他的冷嘲。

“那么,在大学解剖完器官也不怕吃这满桌红了?”

解剖!我的胃开始翻涌。

“来来来。这一块血红红的猪肝先犒劳我们今天辛苦了的大厨啊。”黎若磊夹起块炒猪肝放到我碗里,“试试看,你自己做的菜肯定味道非常不错,可以跟解剖室的——”

我一个反胃,差点呕出来:“黎若磊!!!”

于凡笑得趴倒在饭桌上。

我深吸气,深吸气。脑海里却除去不了对解剖课的恐惧,且还记得李娟跟我提过,可能接下来会要我到中心的解剖教研室补课。据小余说,那个教研室就位于停尸房附近。。。。。。暗自抹抹冷汗,我转换话题:“对了,于凡你今早还要加班?”

今天是公共假日,大主任加班确实是件稀奇的事情。

“不只是我,齐瑜和正阳也回去开会。”于凡答道,“就为我们中心作为WHOLDHEATED临床基地的事情。”

也是,中心WHOLDHEATED临床基地的事自那次在主任级例会上公布后,已近两个月了。而国际卫生机构派纪督察来中心也有一个半月,中心却没见任何动静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我的疑惑,他们两个一副不知如何答复的为难表情。

黎若磊进而解释道:“病人的择选问题一直没能定下来。毕竟,我们中心五年来也做过了近十例这样的手术,其中,有成功,也有失败。现在,上面说想大力推广,不是一下子就能办到的事情。我们的意见很坚持,今年我们中心是不再做了。其它临床基地想做,我们不干涉。”

“啊!”我大概是惊叫了。这是他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荣誉和机会,却想拱手让人。想到之间来了个萧美人,我问:“因为ITTCU的萧唯吗?”

61

黎若磊好笑地瞪住我:“错!ITTCU的萧唯根本就不需做这种手术。”

“啊!!”我又惊呼一声。按理说,他们这五年来致力于这研究项目,不就是为了她的病吗?

“世事难料。”黎若磊叹。于凡附和地点头。

两人并没有表露出哀伤,而稍许的惋惜淡淡地仅一略而过。

我不由吃惊:“为什么?”

“我们也想知道为什么。”黎若磊指指天,“原先他们跟我们说的她的情况,到我们亲自见到她,做出的诊断是不一致的。有可能是多年之前的误诊。这不能埋怨以前的医师,因为医学是每天都在进步的。总之,她不需做这种手术,一是她的心脏病未严重到需要做这种危险性极高的手术,二是她尚未苏醒,手术需要长时间的麻醉,她没办法承受。”

“那怎么办?”

“等到她自然苏醒,不用开胸,做一个胸腔镜手术应该可以解决。反而是琪琪——”

“琪琪?!”我蹦地跳起,整颗心七上八下的,想的是齐瑜离开时跟于凡私下说的话。

他们仰头看我,黎若磊摆手:“你,你先坐下。”

“你们先说嘛。”

“怎么说?!你这个样子,哪个医师敢跟你直说!也怪不得于凡一直瞒着你,就怕你这样!”

我怏然地坐下,瞅瞅他们:“说吧。我听见了齐瑜说的话。”

黎若磊一听这,不高兴地嘲讽:“你这耳朵还装了监听器啊。”

“你自己还不是经常躲在背后偷听人家说话。”我即刻驳口。

“有些东西医师自己都不能确定,所以是不能让病人或病人家属知道的。”黎若磊焦躁地敲打桌面,训道。

切!说得医师好像必须冷血无情地对待每一件事,我不屑:“你们还不是一样喜欢上病人。”

这话一完,若是屋外的秋风一扫,满席一片静默的冷。

究竟,一个医师喜欢上自己的病人,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结局?

踏入这行不到一年,不久前,李师傅还再三提醒我:一个医师,是绝不能对自己的病人动情的。刘薇,这是你的致命伤,克服它,你就能成功。

若不小心喜欢上呢?我问。

那就像主任他们那样吧,心爱的人自己来救——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无法想象自己拿起手术刀滑开琪琪或是女儿胸口的一霎,我绝对会疯掉的。。。。。。

对面两个男人像是希腊石雕维纳斯一样的失神。是在怀念他们五年前初恋的悸动,还是在伤感他们今儿与她的相遇,并非若他们所想象的。。。。。。

“五年前,我们尚不知道她什么模样,只是能感觉到,跟她在一起,一定是不一样的世界。”黎若磊莜叹地提起往事。

“因为她来自于一百年前的世界。”我肯定地指出。

“不止如此,因为她——很不一样——”说到这,黎若磊意味悠长地笑,“比如说,她很喜欢齐豫的歌,却忘了怎么写齐豫的名字,只好用拼音QIYU代替。后来我们发现在她的日记里,到处都有诸如此类的轨迹。只要不会写的,她都会用拼音代替,看起来就像一二年级的小学生写作文。还有,于凡你记得吗,在你保留的那份——”

于凡笑悠悠地接着说:“我记得,她很喜欢引用别人说的话,却经常张冠李戴。静夜思是李白写的,她却说是杜甫写的。然后杜甫的甫不会写,她就用拼音PU。老马为这差点笑断气。”

我听得心扑通扑通直跳,怎么她写日记的习惯跟我那么像。怎么也不能让他们看见我在22世纪写的日记,会被他们笑掉大牙的。再说,日记是私人物品,我才敢尽情地发泄。她的日记又怎么会落到他们的手里?

黎若磊对此作答:“齐瑜捐献精子后,作为回报,梦冬研究机构将她的日记赠送给齐瑜。我们五人将这本日记给瓜分了。这也是我们五年来拥有的她的唯一的东西。”

“你们,不会是因为这日记里这些乱七八糟的词句而——”我怪异地扯起嘴角。

黎若磊点点头:“那时我们答应梦冬研究机构,有两个原因。一是她的病案非常特别,家族里的女子都活不过三十八岁,莫名发病去世的,解剖后才知是心脏问题。二是我们先看过了陪伴她沉睡的东西,她的日记。在日记里,她很直率地说了很多话,包括末页上写着:我相信,世上的爱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消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