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再度陷入沉思。

又过去几秒,唐昊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就没有了。”

五分钟后,在唐设计师的建议下,梁安穿上呢绒质感的黑色大衣,里面也是一件纯黑的t恤,戴上一副墨镜,饰品佩戴齐全,与其说是醉生梦死的富二代,不如说更像手一伸就有人弯腰,给他夹烟点火的社团头目。

蒋晨岳嫌弃的目光看着他们,说,“你这身打扮会把人吓跑的。”

唐昊挑眉,“那依你看?”

蒋晨岳指着一堆暗调的衣服中,尤为扎眼的杏黄羊绒背心,说,“就那件羊绒的毛衣,对,配那件白衬衫。”

刚拿起那两件衣服,梁安来不及表示自己不太钟意这套衣服,就听他接下去说道,“还有你耳朵和手上的东西都摘掉。”

梁安把衣服往前一抛,激动的说着,“it’mystyle!”

蒋晨岳相当冷静的回道,“那就坚持你的style,我保证明天她就把手机号码换了。”

梁安抿嘴沉默半响,还是捡起那两件完全不是他风格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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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安一拍脑袋,笑起来看着她,说,“就是你啊!”

参与事情始末的唐昊当即‘啊’了一声,但是阮灵芝难以接受,“我哪里像俄罗斯人?”

不等梁安回答,她扭头走进休息室,同时说着,“算了,我先回去了。”

阮灵芝拎起她的包,转身迎上跟进来的梁安,她伸手挡在他胸口,“别送!”

说完她绕过梁安,步伐不慢地走出休息室,对蒋晨岳和唐昊点头打过招呼,梁安拿上外套就跟在她身后,跨出医院的门。

站在医院里的唐昊,佩服的说着,“还是老蒋你厉害,回来就拆一对。”

蒋晨岳颇显为难的说道,“我是无心的。”

车开过夜晚流光溢彩的城市广场,喷泉冲撞着霓虹灯,三三两两的小孩在底下穿梭。

阮灵芝手肘靠在车窗上,安静的张望着外面的景色,反正梁安热衷于送她回家,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总有办法让她坐上他的车。

梁安透过内视镜看她一眼,开口尝试解释清楚,“因为你皮肤白,我以前去过俄罗斯见过的好多人都很白,所以晨岳哥问你长得什么样,我就那样说了。”

阮灵芝点点头,语气不走心的说着,“是这样啊……”

停顿一会,她转过头,冷不丁的问道,“俄罗斯的女人漂亮吗?”

梁安谨慎的回答,“我喜欢类型不是那种。”

结果被阮灵芝迅速地找到逻辑,说着,“你不喜欢那种类型,你又说我像俄罗斯人,那你就是不喜欢我咯。”

梁安睁圆眼睛,濒临抓狂,“我国语不好,你不要把我绕进去了!”

“谁绕你了。”阮灵芝淡定的说道,“简单说来,我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对吗?”

梁安努力的表达,“类型是类型,你是你,不一样。”

阮灵芝随即抬起下巴,“如果哪天你遇到你喜欢的类型,那你选谁?”

“当然是你啊。”梁安果断地回答。

阮灵芝转向窗外,用手挡住勾起的嘴角,鼻子里轻哼一声,“等你真的遇到就说不定了。”

她话音刚落,发现车正在缓缓停靠到路边。

阮灵芝疑惑的回头,就见梁安眼睛明亮的笑着说,“我们接个吻,忘掉这件事吧。”

她坚定地摇头,坦诚道,“那天想亲你,是觉得你可爱。”

接着,不留给他说话的机会,阮灵芝眯起一只眼睛,说,“现在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可爱,所以不要。”

梁安听完垮下肩膀,眼神哀怨的看着她,像拉拢着耳朵的jake。

阮灵芝撇过脸不看他,不一会,车窗外的景色逐步开始变换,经过地标性建筑的路上拥堵,两旁耸立着冰冷质感的高楼。

等红灯时,梁安出声问道,“你饿吗?”

阮灵芝冷冷的回答,“不饿。”

“我有点饿。”

阮灵芝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清澈真挚的目光,还是回应一声,“哦。”

梁安百折不挠的说,“我们去吃饭吧。”

阮灵芝:“不吃。”

梁安眨眨眼,“为什么?”

“会胖。”

梁安皱起眉,说,“不会,你太瘦了。”

阮灵芝重新看向他,“瘦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比起我喜欢的类型,我更喜欢你。”梁安口吻肯定的说着。

阮灵芝愣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

梁安立刻接上说,“乱七八糟我也喜欢你。”

阮灵芝忍着笑意,“有病。”

“有病我也喜欢你。”

斗不过他的阮灵芝只好扭头看窗外,嘴里不耐烦地念着简直是胡搅蛮缠,心里却像撒一把砂糖。

绿灯亮起,车流匀速移动。

偃旗息鼓的梁安,张望着前方,说道,“前面好像有美食街哦。”

阮灵芝一眼不瞧他,“你自己去吧,我要回家。”

他语气委屈的说,“可是你不在,我吃不下。”

半小时后,室内光线温暖的环境里,坐在阮灵芝对面的人,低着头安静地吃着汉堡,偶尔拿起可乐喝一口,轮廓柔和的一塌糊涂,芝士的香气弥漫在四周。

阮灵芝此刻想着,她真是低估梁安出其不意的本领,居然在这外面画风各异的美食街中,他选择了随处可见的洋快餐。

在经过三个服务员目光洗礼后,阮灵芝低声催促道,“你快点吃。”

梁安抬眼看她,“那样对消化不好。”

阮灵芝颇为无力的说,“我怕被人赶出去。”

梁安不解的皱眉,“为什么?”

阮灵芝一时情急直起腰,拔高音量,“因为你打包一份麦当劳坐在kfc里吃啊!”

这下,周围的视线纷纷向他们投来。

梁安微扬下巴,理由充分的说,“因为刚刚点餐的时候,旁边的男人都在看你,我不开心。”

阮灵芝轻叹一口气,没表情的说,“你以为坐在这里,那边几个女生一直打量你,我就开心吗?”

梁安一愣,随即寻找她说的方向,果然发现隔着不远的一桌,有四个穿高中校服的女生,见他转过来看她们,马上收回视线,兴奋地开始交头接耳,时不时偷瞄他一眼。

梁安回过身,笑着看她,瞳孔在灯光下特别的亮,“我觉得你很可爱,可以不可以亲你啊?”

阮灵芝往桌面倾去,慢慢凑近他的脸庞,在能闻到他手中汉堡的香气时停下,“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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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星期三的早晨,唐怡捏着自己的简历,站在快速上升的电梯间里深呼吸。

听见头顶传来‘叮’的一声,她扬起一抹信心满满的笑容,然而迈出电梯门的第一步就崴了一下。

当她踏进公司正门时,刚好碰上穿着简洁的职业装,踩着高跟鞋,握着白色的马克杯,从茶水间出来的阮灵芝。

唐怡顿然失语,感慨人生真是充满着让人措手不及的事,平时一定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搞不好昔日情敌,就成公司前辈。

反观阮灵芝从容的看着她,说道,“我带你去会议室,还有半个小时开始面试。”

因为所有参加面试人员的通知邮件,都是经由她的手发出,看到唐怡的电子简历时,阮灵芝就已经愣过一回了。

唐怡跟上她的脚步,可怜兮兮的问着,“以后在工作中你会不会折磨我?”

阮灵芝无奈地摇头,“我不会。”

她接着说道,“而且你先关心等下的面试吧。”

在阮灵芝推开会议室的门时,唐怡握住她的手臂,说着,“怎么办,我紧张。”

阮灵芝很快地放开门把手,会议室里等候的人只能看见毛玻璃的门被推开又关上,没看清外面站着的是谁。

阮灵芝低声提醒道,“我们经理欣赏有耐力,能坚持的人,你记得要强调这点。”

见唐怡缓缓地点着头,她微笑说,“别紧张,快进去吧。”

阮灵芝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刚喝几口水,桌上的座机响起。

是前台打来的电话,她接起,就听毛倩倩说道,“灵芝姐,有位姓梁的女士找你。”

☆、第31章 钢琴(3)

放下电话听筒,毛倩倩就开始打量着站在前面,翻看公司展示简章的女人,她一头棕栗的波浪长发,抹着玫色的口红,手肘里挎着prada的包,脚上一双l的麂皮高跟鞋,衣服是……

毛倩倩低头快速翻着手边的杂志,终于停在某一页,她穿的是定制款连身裙,简直是女人梦想终极集成体。

刚走到前台,就见毛倩倩一脸向往地注视着前方,阮灵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站在那的女人气质高雅成熟,一身价格不菲的名牌。

正好,她也看到阮灵芝,即刻拿下墨镜,走上前来说着,“不好意思,耽误你上班了吧。”

阮灵芝暂时处在茫然的状态,而来到眼前的女人带着一股淡淡香水味,只是妆扮成熟,脸看上去很年轻,至少不到三十岁。

紧跟着,她朝阮灵芝伸出手,微笑说,“我是roald的姐姐,叫我梁语,或者是leah都可以。”

阮灵芝立刻回神不作多想,准备自然大方的与她握手,但是瞥见梁语腕上戴的百达翡丽镶钻表,不由得一顿,再握上,“您好。”

松开彼此的手后,梁语眉目含笑的解释道,“是这样,后天我就回美国了,在回去前想见你一面,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你几点下班,就冒昧的过来跟你约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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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阮灵芝尚未走出写字楼,甚至没摸到旋转门的门把手,就看到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停在正门口,即使在这钞票堆积的繁华人间,还是会有人多看它一眼。

阮灵芝莫名有种预感,这辆车是在等待她,当她走出灯光交叠的旋转门时,驾驶座下来的西装男人,手脚利落地打开后座的车门,做出请她上车的手势,印证这个预感。

坐进这辆豪车的瞬间,她觉得以前形容梁安是小纨绔的确不合适,他已经够低调了。

漆黑的天幕下,无数摩天大楼编织成水泥的森林,还有一间间亮着的窗口。

她叫不出名字的纯音乐,混合着香水气味,在宽敞的车内游走,目前为止阮灵芝会仔细听这类歌曲的场合,只是在自助餐厅里。

打断阮灵芝越走越偏的思路,是梁语突然间笑起来,于是她表情疑惑的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

“抱歉,我笑是因为,你和我想象中……”梁语顿一顿,说道,“完全不一样。”

阮灵芝释然的笑,“我能理解,就是不知道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

梁语轻轻皱着眉‘嗯’一声,然后说着,“roald喜欢的女生,通常是运动型,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小麦色的皮肤,□□的身材,再有点西班牙女郎的风情。”

听她说完,阮灵芝也跟着不由自主的笑出来,果然是完全不一样。

同时,她也发现另外一件事,就是梁语的普通话似乎没有什么口音,比梁安顺溜太多,而且她们交流的画面,和阮灵芝原先预想的迥然不同。

比如,梁语神情像是想起什么,侧身从包里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首饰盒,一边说着,“对了,我准备了一份见面礼,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虽然她递来的首饰盒上没有任何英文标注,它是出自哪个知名奢饰品牌,但是自然让人联想到盒内静静沉睡着做工精致,钻石闪耀的戒指,或是胸针这类的东西。

阮灵芝慌忙推拒,“不行,这我不能收。”

梁语硬是塞到她手里,“打开看看。”

不好再推辞,阮灵芝便将它打开来,随即看见缎面的盒底里躺着一枚,造型比较童真的戒指,木质的戒环上面,嵌着形态各异的珠子,和一只非常袖珍的恐龙。

梁语戴着bulgari戒指的手,交握在下巴,“这是我儿子做的戒指,虽然大部分都是老师帮忙完成的,但我觉得这会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对上梁语求表扬的目光,阮灵芝不禁笑起来,真心说道,“我很喜欢,谢谢。”

再比如,以为梁语会邀请她,在五星酒店的观景餐厅共用晚餐,结果梁语困扰的说,“我生完孩子,要找回身材就把晚餐戒了。”

阮灵芝当然立刻说道,“没关系,我也不饿。”

于是,梁语开心的提出,“那我们去看电影吧。”

二十分钟后,她们到达购物中心顶层的电影院。

阮灵芝没想到,梁语选择的是一部标签为国产惊悚片,就暗示它不会精彩的国产惊悚片,并且指着电影海报上,那位原是tvb旗下艺人这几年转战内地,勉强跻身二线的男演员,恨铁不成钢的说,“这部电影的男主我可喜欢了,就是拍的影片没在纽约上映过。”

还以及,临近电影开场,没工夫找咖啡店现磨一杯咖啡,阮灵芝就在售票柜台旁边的餐饮区,买来两杯雀巢的摩卡。

梁语眼眶微热的接过,还没尝,就先说着,“我真的好久没有喝过速溶咖啡了。”

这句话说得一点不带炫耀的意味,可以看出她是真的被感动了。

至此,阮灵芝想着,这对姐弟的个性如此剑走偏锋,估计是遗传吧。

可是当她们坐在亮着灯的影厅里,梁语的一番话,恰好推翻她的想法,“我们的爸爸是懂得趋利避害中的佼佼者,但好像没有遗传到我和roald身上。”

梁语抿一小口咖啡,大方说道,“我的婚姻非常不成功,导致我过年的那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太好,后来到处去走走,现在也好多了。”

说完,她直勾勾地看着阮灵芝。

阮灵芝被她盯得莫名其妙,梁语随即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婚姻失败了?”

“问这个不太好吧。”阮灵芝噎一下,哭笑不得的说着。

梁语表示不在意耸肩,接着说起来,“起因是我爸爸希望,我和他看中的人交往结婚,而我不同意,我爸自然不理会我的感受,在这个时候,我遇上现在的丈夫。”

顿住片刻,她语气不再显得那么若无其事的说,“我爱他,想利用他来证明,我对爱情的理解有多么高尚,没想到却把原来我爱的他,变成我最厌恶的模样。”

不知怎么话题就变得这般压抑,阮灵芝垂下眼帘。

梁语深吸一口气,“好,铺垫完了,进入正题。”

这情绪转换的太快,阮灵芝措手不及。

梁语看着她说道,“我们全家都知道roald是因为你,才和别人动起手。”

阮灵芝一愣,马上想到她是指关于何思淼的那件事。

她又说着,“其实事不大,他闯过的祸比这严重的还很多,着急让他回去,主要是因为在克利夫兰州举办的国际钢琴赛,入选的名单中已经有他了。”

梁语目光若有所思的说道,“我看着他长大,除了弹钢琴的时候,他没有一刻能静下来,所以那样沉浸在其中的眼神,让我完全想象不出,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他不想参赛了。”

“不过,我爸的态度就是置之不理,如同当初不相信我真的会和一个穷小子结婚。

我虽然不会弹钢琴,但是我听过一句话,说,世界上只有一件事,能阻碍演奏者完成一首曲子,那就是他的生命终结在音符上。

roald那天稳重的像要参加婚礼一样,从他走上舞台,到他在钢琴前坐下,始终有一束光打在他身上,非常的美好,然后当着在座所有钢琴艺术家的面,他就这么把琴盖合上了。”

梁语绘声绘色地比划着合琴盖的动作,再转过头来,看着她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等此刻有些怔愣的阮灵芝回答,她直接说道,“意味着他今后不可能,在钢琴演奏上有任何成就了,因为他所做的事违背了钢琴家的信条,演奏中途放弃,这是最大的不尊重,即使厚着脸皮重新开始也会被抨击,作为他的家人,我们不会让他受到谩骂,只能屈服于他的坚持。”

梁语想起那时的画面,还会感慨到失笑着摇头,“很少有人能接近自己的理想,而且就差几步的距离,我不懂当时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后来他说,毕业后要离开美国,再来这城市发展,我才想到,原因大概就是你吧。”

阮灵芝不置一言,因为心乱如麻,无从说起。

梁语似有若无地叹口气,“我这么说,也许你会觉得很浪漫,可你再想想……”

随着她话音的停顿,影厅的灯灭了。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黑暗,阮灵芝失去她眼神的焦距,却还能清晰的听见她说,“愿意为你宁可不要信仰的男人,你敢要吗?”

梁语坐正身体,说,“电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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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气温突然骤降,天气预报说寒流将持续几天,未来一周会稳步回升。

阮灵芝站在茶水间,手里握着马克杯放在饮水机下,咕咚咕咚的热水,源源不断地注入杯中,直到漫出杯口,烫到她瞬间松手。

杯子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而她指尖通红,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