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霖!凌霖你怎么了?”他的身体烫得惊人,季圆慌了神,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几乎要哭出来,“你可别吓唬我!”
边上的警察立刻上前查看,就在这时,前面那警察从缉毒犬狂吠的琴盒托底夹层里,一连搜出几小袋片状药片与胶囊。
蹲在地上的警察直接把凌霖放地上,朝着对讲机里唤道,“季队,派个队医过来,这边有人吸毒过量。”
“怎么可能!”季圆瞪大眼睛,“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可能?”
徐西卜也是一脸不可置信,“那琴盒是我的!我从来不往夹层里放东西的!”
警方不听他们辩解这些,将所有的扣验物品封存列单,门外又进来几名警察,拿着工作包进行现场验尿。
霍崤之终于察觉不对了。
他握紧乔微冰凉的手,目光落到桌上那几瓶散落的矿泉水上盯了半晌,又移回来。
缉毒犬还在叫,他干脆举手,朝桌边指了指,“那些水,一起带走吧,我怀疑那些水也有问题。”
为首警察撇他一眼,唤人将几瓶水拧起来带走。
验尿片的速度很快,除了凌霖和季圆的矿泉水,其他人的瓶子都没有被打开过。
也只有他们俩验出了阳性。
季圆还连状况都被搞清楚,便和凌霖一起,被警方的束缚带捆起来,徐西卜因为琴盒夹层里有东西,同样不能幸免被一并带走调查。
出后台的通道上布满了媒体记者的长枪短炮,连警戒线都压不住,直到三人被送上警方的押运车。
到了明天,不,或许不需要到明天。
所有人都会在电视新闻里瞧见他们的脸,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台上风光无限,现在却一片惨淡。
袁律书被这骤然的变故惊得回不了神。
乔微脸色苍白倒退几步,撞到霍崤之身上,她忽地明白过来了。
太巧了。
这一连串的事故,连同外面这些媒体,根本就是一个早已经设好的局。
他们被人陷害了,一旦背上涉毒的丑闻,乐队前路也就走到了尽头。
……
驾车沿路跟到警局,一路上,乔微的手几乎控制不住颤。
这个圈子不干净,世俗界本身便对这群乐手充满偏见。季叔叔季阿姨相信她,才把季圆交给她,跟着她玩乐队,今天却出了这样的事,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交代。
季圆从小就是一帆风顺的小公主,这番变故怕是要在她记忆中留一辈子阴影。还有凌霖,他的身体不知道怎么样了……
霍崤之一只手拉着方向盘,抽空握紧她,“你别担心,微微,不会有事的。”
车在地下车库停好,他深吸一口气,埋头拿着警方发还的手机,按下几个号码,低声与那边讲了半天。
电话才挂,乔微紧张道,“怎么样了?”
“初次吸食情节很轻,季圆和凌霖最多处五天以下拘留。只是西卜琴盒里的东西,数量太多,如果找不到切实的证据,就麻烦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乔微,眼神凝重,一字一句道,“这次,又是针对我来的。”
霍崤之和徐西卜用的是同一款琴盒,那把吉他,是他收藏的吉他里,最贵重的一把,乐队组建之初,送给了徐西卜。
徐西卜觊觎这把吉他已久,拿到那天高兴得不得了,平时舍不得弹,这回来帝都,才专程带着来。
乔微总觉得自己忽略了,她深吸一口气,想了许久,脑子里终于有什么一闪而逝,那个志愿者!
“我最先回到后台的时候,撞到了从休息室出来的志愿者,就是他送的水!”
霍崤之猛地坐直了,“他长什么样?”
“个子比我高半个头,近一米八,穿着暮地的纪念衫……”乔微努力回想,却发现那个人始终低着头,她根本没看清他的脸,也自始至终未曾听到过他的声音。
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志愿者另说,就算他是,后台没有监控,几百名志愿者,想把这个人找出来,又谈何容易。
……
如果没有那些跟来的媒体,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现在,连霍崤之都觉得棘手起来,他也只能尽量控制舆论的扩散。
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才稍微定下心,正准备再拨,却有电话进来了。
他滑通了电话,才发现来电显示的是林欣澜。
此刻再挂也来不及了,他整个人烦躁至极,接起电话,“有事吗?”
“还真是不客气呢,”女人压低声音,故意叹气,“我知道你遇到麻烦了。”
“你要说什么?”霍崤之皱眉,“问候的话就不必了,我很忙——”
“通稿还没发,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林欣澜打断他。
“告诉你个消息,刚从我大学同学那听来的,她是今晚报道里的媒体人之一。”林欣澜顿了顿,继续道,“她说,警方这次的行动,是因为接到举报。这几家记者能这么快蜂拥上去,也是因为事先听到了风声。”
霍崤之猛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在美国大学学的是传媒专业。
“不过这些,我相信你也能猜到了。”女人又笑起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霍崤之挂断手机。
停车场很安静,声控灯完全暗下来,车厢里谁也没说话。
乔微隐约听见了电话那端的声音,一切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一切。
未知是最叫人惶恐的东西。
“崤之,”她轻声开口,“你知道是谁吗?”
霍崤之从漆黑的窗外收回视线,沉声回,“大概知道了。”
第75章 Part 75
他几乎能看见能猜到,最后一点权力也被夺走后,霍仲英此刻有多么势急心慌了。
在决定和环海合作之前,霍崤之便已经明白他不会善罢甘休,做好了提防,只是他万万没料到,霍仲英居然选择这么愚蠢的方式。
这局设得简单粗暴,拙劣且显而易见。
出了这样的事,可以想见霍父会有多么震怒,不惜一切代价要把霍崤之从丑闻里拎回来。
老头子向来只注重结果,不谈论过程,就像霍仲英被踢出公司这一次,即使知道是小儿子的手笔,他只会因此觉得大儿子没用,被人摆弄。
这个矛盾注定无法调和,父子俩都是极固执的人,霍父不可能改变想法,霍崤之不可能因为丑闻放弃乐队,他正是抓住这一点,要他们彻底反目。
凌霖又在警局吐过几次,当晚便直接被送到了医院,好在治疗过后,情况很快稳定下来。
霍崤之第一时间为他们请好律师。
头发血液检验结果都能证明,季圆和凌霖并非持续定量吸食的涉毒人员,量很小,没有前科,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在走出音大之前,他们就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
加上那几瓶来历不明的水,几乎能确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刻意陷害。
徐西卜却不同,他涉嫌非法持有毒品,重点被警方调查。
他从前总跟那群不三不四的朋友厮混,尽管未成年,但已经有过不良记录,就在去年还曾因为飙车被拘留了好几天。警方对待涉毒的案件一向从严,袋子上确实没有他的指纹,检验结果为阴性,但仅凭这些,并不足以证明他的清白。
警方还没有公布调查结果,天亮时,网上便已经被遍天的谩骂覆盖。摇滚的圈子本身鱼龙混杂,加上外界的有色眼镜,许多人有时候张嘴也说不清,这便是霍仲英的目的了。
……
律师给徐西卜带了换洗的衣服,总算把他那身行头换下来。
“他精神状态挺好的,就是一直念叨着要洗澡。”律师安抚道,初见时,连他都被这心大的公子哥震住了。
“我怎么会生了这么个小混蛋。”连夜从G市赶到帝都的姨妈,此刻一颗心终于稍微着地,偏开头低声骂。
她一向是利落的女强人做派,此刻妆也没心思化,眼下浮起淡青色,为这没出息的儿子操了一夜的心。
徐西卜自跟着他表哥进了乐队后,已经许久没有惹事了,刚让她省心两天,又出了这幺蛾子。徐西卜顽劣不假,可骂归骂,自己的儿子天天长在眼皮子底下,她不相信来一趟帝都,就忽然沾上了这东西。
“崤之,你怎么想的?”她回头问道。
那天晚上的大规模排查,除了乐队,也摸出了其他几条小鱼小虾。这案件疑点重重,警方也曾调查过举报人,是主办方在后台的工作人员,与乐队毫无利益牵连,没有半点证据表明,他是针对几人而来。
“姨妈,”霍崤之沉默许久,才缓声开口,“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既然这么说,便是已经有头绪了。
“又是你爸那个私生子?”
霍崤之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女人这下彻底怒了,“崤之,你也看见了,你不想争,别人反而越发欺辱你,就算你有能力保全自己,也难保他不找你身边的人下手。那么大家业,难不成正要便宜了那个私生子不成?”
霍崤之并非天生疲懒顽劣,他小时候,几乎是整个霍家最受宠爱的孩子,生得好,聪明,什么都一点就通。
几乎能越聪明的人往往也发心思缜密,细腻敏感。变故是从他父母离婚那年开始的,那离婚的案子拖了很久,闹得满城风雨,一对夫妻成了怨侣,几乎能找遍天底下最恶毒的话相互指责,攻击对方。
他们通常不会在霍崤之面前争吵,但作为两人婚姻的结晶,无由来的迁怒与责备又无时无刻不笼罩在他头上。
离婚的案子最后以母亲胜诉终结,她分走的大笔财产,叫霍氏差点分崩离析,霍父几乎是报复示威一般,立刻将那外面那女人领进家门。
十二三岁的霍崤之遇上心机百出的后妈,赢的时候少,吃亏的时候多。
佣人们最会看人下菜,霍仲英生出优越感,欺负起他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有嘴说不清,暴力是他学会的第一种宣泄方法。
再一次霍父携于蔓出门后,他直接把霍仲英从房间拖出来。尽管身量还不如对方大,但他骨子里便有一股疯狂劲儿,从楼上揍到楼下,没有佣人敢出来阻拦。
等二人接到电话再匆匆折返时,霍仲英已经被打得眼球裂伤,部分晶体脱落,至今还在用植入的人工晶体。
再之后,霍崤之便直接被送到英国的寄宿学校去了。
霍父霍母各自有了新的生活,他们放过了彼此,却没有人放过他。
童年的阴影通常会在人的一生都如影随形,很长一段时间里,霍崤之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易暴易怒,时好时坏。
倘若问他那全封闭学校,孤儿式的生活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那应该是打磨。他放开了从前的记忆,渐渐对一切兴致缺缺,漠不关心。
霍崤之降生时便得到爷爷的全部遗产馈赠,加之父母离婚时转在他名下的大笔股份,即使什么也不做,每年的分红也足够他几辈子衣食无忧。
他没想要的东西,没有远大追求,也不愿为了一点利益委屈自己与憎恨的人虚以委蛇。
可他不放在眼里的东西,却有人舍了命也要争夺。
……
任事态发酵,霍父暴跳如雷,霍崤之没有立刻反击,而是先联系了霍仲英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助理。
在G市见面时,他便知道,这助理是个欺软怕硬的。
霍崤之看人看得明白,霍仲英为人阴晴不定,跟久他的人都深知这一点。那助理贪财且惜命,他跟着霍仲英做的事儿不少,自然会给自己留点保命的东西。
用人不怕有弱点,有弱点的人反而最好控制。
早在他找人曝光霍仲英,把人送进局子,差点判刑那一次,便是这助理提供的证人地址。
霍仲英报复的手段,买凶杀人,也同样在他的预料之内。
在察觉人跟踪,扔掉手机之前,他已经按下了号码通知人赶来,过程虽然惊险了一些,可那天在地下车库,就算乔微没有回头,霍崤之同样不会有性命之忧。
……
舆论如期发展起来,整件事情里,最叫人震惊的,怕最属霍崤之被媒体曝光的新身份了。
霍氏二公子,名副其实的超级富二代,母家是船舶徐氏,宋老是他亲奶奶。这样的人涉毒,与一个小小的摇滚乐队主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林霖和季圆,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警方释放了,因为属于被害者,并没有留下吸毒案底。
警方公布了最新的调查成果,怀疑的声音却四起,加之霍崤之不凡的身世,似乎更为警方的欺公罔法提供了几分可信度。
管你事情的真相如何,天底下总有人相信,苍蝇不盯无缝的鸡蛋,无风不起浪。牵连霍仲英的旧闻也被翻出来,一堆网民坚信,大的是色魔,小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摇滚本来小众,却因为霍崤之,关注这件事的人翻了几个倍,那一点点支持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批判的浪潮里。
……
乔微大清早去警局接人,季圆把头埋在她怀里,头发有点油乱,没有哭,倒是乔微差点哭出来。
“好想洗个头哇!”季圆长舒一口气,笑着捏了捏乔微的脸,最先想起来问,“我妈她没哭吧?”
怎么可能不哭呢?
乔微几乎要被内心的歉疚淹没了,花了好大力气,才劝住季叔叔季阿姨,叫她们别担心,不用来帝都。
去医院的路上,季圆先往家里打了个报平安电话,又才在后排与乔微小声说道。
“凌霖他爸妈不同意他玩摇滚,这下决心怕是更坚定了。”
凌霖的父亲在出事的第二天便赶来了帝都,这会儿陪着凌霖住在医院,其实他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霍崤之还让他多住几天。
“……你后悔加入乐队吗?”
乔微想了许久,轻声问她,“如果没有玩摇滚,也就不会经历这场无妄之灾。”
“你在说什么呢,微微?”
季圆不可思议反问,“这两者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不玩儿键盘就一辈子遇不到坏事了?”
“世界上哪里有无波无折便成功的事情,我们早晚要成为更伟大的乐队!”
这么听来,似乎也对。
不管是不是安慰她,乔微内心终于好过了一点。
……
霍崤之这几天很忙,只有饭点的时候准时出现,盯着她吃饭。
北方的食物与G市口味相差甚远,他们不在的这几天,乔微没有心情,几乎吃不下去东西。
霍崤之恨不得亲自拿个勺子喂,就差举着手保证他们不会有事了。
“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回G市吧。”乔微端着碗轻声道。
“你不是还想去叔叔住过的地方看看吗?”
霍崤之瞧她沉默了,倾过身,把她搂紧怀里,“会安然过去的,很快,微微,我保证。”
乔微的身体经不起搓磨,等事情结束了,他就陪着她走遍所有她想去的地方,做一切她想做,能让她开心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说一下,既然敢放矿泉水瓶里,那说明放进去的量不大。不是注射,不是吸,像这样放水里,不是主观食用,一次一般不会成瘾,戒断的反应也很轻微。网上甚至有吃了碗掺罂粟壳的凉皮被检阳性的,季圆抿的那口水就是差不多的性质。写这个剧情前,我至少查了三页的搜索记录和有关案例,顶多让乐队丑闻缠身,大家担心的配角一辈子都毁了,应该不会发生。
第76章 Part 76
就在音乐节结束后的第三天,骂声被推到顶峰之际,又有媒体曝出了乐队涉毒案的惊天转折。
乔微晨起时才打开新闻,便瞧见帝都本地台报道,霍家大公子的特助实名揭发检举了他的雇主。上一次的强奸案由于证据链不足,被帝都检察院取消公诉,事情发生不过半年,这一回为警方补充证据的,却是霍仲英自己的心腹。
他拿出了手上大量的音频与证件资料,除了强奸罪外,霍仲英还被指控多项罪名,就连他还在狱中的舅舅,也被以故意杀人罪指控。
霍仲英从前做过的事,一项项被抖落出来。在G市的工程呈交虚假测试报告,以强力水泥砖代替水泥样本,向高级技术员行贿,大额偷漏税务,还有买凶谋杀自己的亲弟弟。
霍仲英万万没有想到,最后背叛他的,竟是他身边最忠心的一条狗,他自认为平日待他不薄,直到凌晨被批捕时,还没回过神,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另一边,季圆和凌霖一同对音乐节那天的举报人提起刑事自诉,追究对方的诬告陷害罪,找不到换水的志愿者,他便是具有最大嫌疑的人,被警方拘留重点盘问调查。
这人之前一直咬死了不肯开口,直到警方立案开始调查时,才慌了神交代了。
如果他再不坦白,诬告陷害的罪名就极有可能落到他头上,他分明什么也没做,不过是收了笔钱,应人要求帮忙举报而已。
顺着他提供的电话号码往下查,警方果然又找出许多线索,顺藤摸瓜,背后的人也终于浮出水面。
那人是霍仲英大学时期的跟班,这些年跟着他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也得了不少好处。才听传闻,知道霍仲英被批捕时,立刻收拾行李携家出国逃亡,在机场被蹲点的警方逮了个正着。
至此,徐西卜的非法持有毒品罪,也终于洗清了。
警方公布调查结果那天,网上的舆论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