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胡纯很习惯她们这副半死不活的腔调,接过她递来的披巾,随意包裹一下走上岸。

池边站的侍女低着头,并没有领她离开的意思。

“这位姐姐——”胡纯客气地问话,结果只说了开头,侍女身形极快地一动,绕到她身后,捏着她的下巴就把一颗丸药塞她嘴里,还顺手轻击了一下她的喉咙,胡纯吃痛,脖子一直药就咽了。事出突然,胡纯一慌,急着去抓侍女的手,披巾掉到地上。

侍女塞了药,转身就跑,胡纯想追,又惊醒过来,捡起披巾围住自己,抬头再看,周围哪有什么人影,她就连侍女的样子都没看清。胡纯担心地干呕,想把药吐出来,可是药已入腹,根本没有办法呕出。

“出了什么事吗?”映霜带着几个侍女进来,她没看见侍女来去,只听见胡纯干呕,不屑道,“是池水太深,你呛着了么?”

胡纯皱眉四下看,泉池周围全是花树,枝繁叶茂,她根本不知道那个喂她药的侍女从哪个方向逃走。“你没看见刚才那个人吗?”她问映霜。

映霜不耐烦了,挥手让侍女们拖胡纯去穿衣打扮,冷声道:“哪有什么人!别胡说八道了,赶快收拾好,天妃娘娘已经等得发脾气了。”

“可是……”胡纯还想说自己被喂药的事,根本没人理会她。她忧心忡忡,担心是什么绝命毒药,可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她一时也稍微定了定神,反正她这次是来“看病”的,万一是毒,自然有人会替她解。

她穿戴好,被一个侍女带着去见天妃,走到一处梨花夹道的鹅卵石小路,突然听人厉喝一声:

“什么人?”

她还没意识到被喝问的对象是自己,已经双耳生风,好像什么东西迎面向她击来。胡纯的法力较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她也没太怕,双足点地,想向后飞掠躲闪。一运仙力,她才大惊失色,周身半点仙力都不见了,打向她的东西此刻也重重捶在她的胸口,嗵的巨震,胡纯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肺都移了位,人也被强大的力道击飞,重重摔在地上,被鹅卵石硌得全身剧痛。

落地的力量也对她已经受伤的内脏进行又一次的震荡,胡纯胸口一闷,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濒濒将死。

她看见天帝带着一个穿金色轻甲的年轻人走到她身边,年轻人手一抓,掉在她身边的剑鞘刷地回到他的手里,他潇洒地套回剑上。原来就是他用剑鞘打伤了她!胡纯咬牙切齿,这笔仇她算记下了。

“怎么是你?”天帝似乎对她有些印象,皱起眉有些意外。

天妃带着侍从匆匆赶来,见状吃了一惊,埋怨天帝道:“你怎么把她伤成这样?回头怎么向雍唯交代?”

天帝似乎也有些后悔,叹了口气道:“我见有生人……也怪护卫下手太重。”

他这么一说,金甲年轻人就向他和天妃抱拳认罪。

天妃忙着让映霜等人把胡纯扶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把她带回来了。快把徵殷医仙请来,这土狐狸根基浅薄,法力低微,哪禁得住护卫这一击啊!这要是挺不过去……”说着真着急了,跺了跺脚。

天帝竟然亲自为胡纯把了把脉,安慰天妃道:“放心,只是一些内伤,不打紧,不会死的。”

天妃听了一拂袖,“你知道什么?她已断尾,我本想带她来让老君和徵殷帮她续尾,没想到又受这么一难,恐怕很难支撑。”

“断尾?”天帝听了,淡淡一笑,“你也别太担心,总有办法救的。”

正说着徵殷已经赶来,他是天庭第一医仙,论医术老君尚在之下。他看了看胡纯,让人喂了丹药,宽慰帝妃道:“这位姑娘虽然伤重,却不险,按时服药,再去安思汤泉泡着,保管十天半月就痊愈了。”

天妃听了,松了一大口气,神色也不那么焦躁了,但还是很担忧地问:“那她的断尾可续吗?”

“啊?”徵殷露出迷惑的神情,“断尾?”

胡纯迷迷糊糊听见了,急得更想吐血。

天妃又把藏在袖子里的假尾巴拿出来展示,请医仙给她接上。

“这个……这个……”徵殷有些焦虑,“地狐断尾……基本是无救的。”他说了下医理,“要不娘娘再请其他高人,看看能不能帮娘娘这个忙。”

“先给她把内伤养好吧。”天帝淡然说,对胡纯断尾不甚挂怀的样子。

“那好吧……”天妃情绪低落,“我明天就送她去安思湖。”

胡纯想问徵殷她有没有中毒,可是天帝天妃还有一大群侍从在,她不敢开口,只能任由医仙离去。

她的伤势不轻,浑身都疼,迷迷糊糊醒一阵晕一阵,突然有人给她喂水,她乖乖地喝了,可是半中间又被喂了一颗药,她现在被吓怕了,非常警惕,急着要吐,被喂水的人捂住嘴巴。

“吃了,我不是害你,是救你。”

是她!那个池边袭击她的人!

胡纯奋力睁开眼,看见一个清秀的侍女,她双眼清澈,十分面善。她用眼神劝着胡纯,很恳切,胡纯不由相信了她,把嘴里的药咽了。

“我仙力全失……是因为这药吗?”胡纯倒在枕头上虚弱地问。

清秀侍女皱眉点了点头,“我是为了救你。”

第38章 心愿

这种时候还笑的话,要么显得阴险,要么显得缺心眼,胡纯也不想,但是她没办法,所以只能尽量抿紧嘴唇,看着清秀侍女。--**---*---她有很多问题,但是不知道应该从哪一个开始问,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外面天色很黑,已是中夜,天庭虽然到处是灯光明珠,胡纯的房间却不甚亮,清秀侍女大概盖住了她房间里的夜明珠,只靠门格子外的微弱灯光隐约看见彼此。

“你是谁?”胡纯抓到了头绪。

“我是天帝的侍女,我叫锦萱,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妹妹,她叫锦莱。”

胡纯感觉自己的心重重一顿,锦莱的姐姐?从没人提过锦莱在天宫里还有一个姐姐。

“神主身体的秘密,你应该已经了解了一些,但还有一些……肯定是你不知道的。”锦萱冷笑,平淡述说中有明显的讽意,“接受神主恩泽的女人,会轻易获得仙力,你已经感觉到了吧?”

胡纯点了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也算她和雍唯的隐私。

“这种仙力是天道的变异,是不正常的,也极易积累,所以神主身边的女子很容易会变成他的‘伴神’。他越是宠爱这个女子,这个女子的仙力积累得就越快,时间一长,甚至会与神主不相上下,更让人担心的是,时间久到一定程度,这个女子的仙力会不会超越神主?”

胡纯听得愣住,她的确暗喜于自己超乎寻常的仙力增加,可听锦萱的口气,似乎不是好事。

“这个疑问没人知道,因为天帝不会允许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锦萱冷笑出声,胡纯明显地察觉到她对天帝的态度全然是讥嘲轻蔑。

“为神主挑选媵侍,就是对这种仙力传递的控制。天帝选中我妹妹,只因为她懦弱胆小,并且……不够漂亮。从选中她的那刻开始,天帝就在盘算,在多久以后适合……杀了她。”

胡纯“啊”了一声,因为惊诧,也因为害怕。

“锦莱去世棠宫之前,就被警告过,她越是被神主宠爱,死亡来得就越早。她……不敢让神主喜欢她,木讷寡言地陪在神主身边,连笑都不敢笑,连话都不多说。她也不敢逃走,因为那样,她的姐姐就死路一条。她心里一定很苦,什么话都不能对神主说,但她并不怨怪神主。我偷偷去看过她,她没有对我说一句她的苦,却说神主很可怜,哈,她自己都成那样了,还觉得神主可怜!她说,神主注定一辈子不停失去身边人,不管是他喜欢过的,还是没喜欢过的,他总会伤心的。”

胡纯觉得鼻梁酸痛难当,眼泪像要涌出来,她吸了吸鼻子。

“所以天帝的侍卫打伤我,根本不是意外,你早就料到,他会试探我已经积累了多少仙力?”

锦萱点了点头,“我给你吃下暂时失去仙力的药,虽然不至于真能救你,但至少可以帮你拖延一些时间。”

“为什么冒险救我?”胡纯沉声问,仅仅因为她和锦莱是相同的命运,并不值得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些。

“听说神主很宠爱你。”锦萱笑了笑,胡纯觉得她的笑容里掺杂了很多东西,有讥讽,有怜悯,还有希望。“今天我救了你,更重要的是,告诉你伴神的秘密,我想,这个秘密连神主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你也应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胡纯有些担忧,她不是不想帮助锦萱,是怕做不到。

“你请神主,无论用什么借口都好,让他求天帝放我出天宫。我早已厌恶这个地方,只想下界当个闲散的地仙,清清静静度些岁月。”

胡纯听了,重重地点头,这对雍唯来说应该不难。“放心,我一定尽力。”就算锦萱没有救她,看在锦莱的份上,她也愿意鼎力促成。

锦萱笑了,微光中能看见她眼睛里的泪光。

“我想问……天妃娘娘也知道这个秘密么?”胡纯想起天帝听说她断尾后那一瞬间的释然,她敏锐地察觉了,听了锦萱的话才明白,让天帝放心的,正是她的命不久长,甚至都不用他处心积虑地动手,也不会招致雍唯的怨恨。可天妃娘娘的态度就矛盾了,她杀了锦莱,却极力想救回她。

锦萱摇头,顿了一下,才淡淡讽笑说:“她不知道……其实,她是一个一直被各种秘密欺骗的可怜人。”

胡纯有点儿理解她这句话。

“她杀我妹妹,是因为有人告诉她,我妹妹是天狐娘娘的侍婢,她怕神主的心在我妹妹身上,她选中的辰王公主赢不过,才鲁莽地出了手,替人担了杀人的罪责。听说……神主因此,怪了她很久。”锦萱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态度很和缓,可见雍唯因锦莱而怪责母亲是合了她的心意的,至少锦莱对雍唯来说,并不是一个过眼云烟般的人。

胡纯知道锦萱说的“有人”是谁,这个人能端坐在高高的位置上,必定不是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就连妻子儿子,都被他在股掌之间随意操控。

“锦莱……”胡纯的声音很轻,“一定是真心喜欢着雍唯吧?”就因为喜欢,才不忍他伤心。雍唯的个性她很了解,稍微一点点的好,就能让他俯首帖耳。可锦莱就是忍住了,不让雍唯过多的在乎她,只为她死后,雍唯不用太伤心。

锦萱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喜不喜欢,都是个牺牲品。人都已经不在了,她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应该吧,听说……她只有在死前才对雍唯笑了笑。”锦萱漠然地说了句,“我要走了,你一定牢记对我的承诺。”

胡纯没有反应,她的心里全是锦萱最后的那句话,似乎越来越响,震得她五脏六肺都剧痛无比。

或许……雍唯在锦莱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喜欢看女孩子笑。

笑……他一开始说不愿意看她笑,是因为想起锦莱,也正因为笑,他才喜欢她,口是心非,不正是他一贯的骄横做派?对她的种种迁就,也是对锦莱的补偿吧?以前她不知道锦莱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锦莱的沉默隐忍,以雍唯的脾气,一定忽视了锦莱很多,这些粗心在她死后,都变成了他心里的歉疚。

胡纯捂着胸口颓然倒下,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她在幽暗中失去了知觉。

胡纯听见有人在叹气,她睡得很难受,但是醒不过来,叹气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她的混沌,她焦躁而努力地睁眼,朦胧看见了天妃。

天妃坐在锦萱曾经坐的椅子上,让胡纯恍惚了好一会儿,对她来说锦萱走也只是上一秒的事,她怀疑自己在做梦,直到看窗外天色大亮,又再确认了一遍的确是天妃,才轻而长地吐了一口气。

“醒了?”天妃娘娘的眉头没有展开,“今天带你去安思湖,先把伤养好,再带你去杏源谷,那里的杏源大仙是最后的希望了。”

胡纯咬了下嘴唇,她又低估了天庭众神仙,也没一个傻的。幸亏他们都老于世故,没有说出她的尾巴还好好的,不然天帝的明枪暗箭很快就会要了她的命。

“生死有命,不能强求……我只担心雍唯……”想到锦莱说雍唯可怜,胡纯心里一痛,一夜睡不安稳,又触动心结,内伤发作,胡纯噗的吐了口血。

天妃娘娘见了,也终于露出愁容,胡纯的伤势怎么比她想象的还重?“走,这就带你走,先把内伤养好,总会有办法的。”

胡纯听她说得恳切,心微微一动,哀求地看着她说:“娘娘,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在天妃看来,这也和胡纯临终的嘱托没什么两样了,很痛快地答应。

“雍唯一直对锦莱的死……很挂怀。”

一句话说得天妃娘娘低了头,很沮丧。

“他知道锦莱还有一个姐姐在天宫里当侍女,很想求您或者天帝,把她放到下界,让她闲散度日,也免得她在宫里总是想起她妹妹,增加雍唯的歉疚。可是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也怕您再阻拦……”

“我怎么会阻拦?”天妃又抬起头,骄横的态度又回来了,那是她自信的表现。“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不早和我说?我这就吩咐下去,了雍唯这点儿心事。”

胡纯点点头,她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被侍女驾着上天车的时候,胡纯看见锦萱来向天妃谢恩,谢过恩她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残忍的地方了。胡纯终于看清了锦萱的长相,清秀有余美艳不足,想来锦莱也是这个类型的,毕竟天帝不可能选个特别漂亮的,免得太得雍唯喜欢,除掉的时候更加麻烦。

锦萱起身后,淡淡看了胡纯一眼,眼神里的感谢只有胡纯和她心里明白。胡纯心里舒服了很多,能为锦莱姐妹俩做些什么,好像替雍唯还了债。

赶往安思湖的路上,天妃说:“你先养伤,等雍唯回来,我就让他立刻来找你。”

胡纯点了点头,看来天妃是知道雍唯外出的内情的。

“琇乔在安思湖底思过,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如果她敢去骚扰你,你就拿这个给她看。”天妃递给胡纯一个玉镯,示意她戴上,“这是我的嫁妆,本是一对儿,送了辰王夫人一只,她天天戴在手上。我这只给你,说明你的地位和她娘差不多,让她别和你放肆。”

胡纯慢慢转着手腕上的镯子,碧莹莹的,似乎盘旋着宝光,与它相比,雍唯享月殿外的剔透碧玉地砖的确是铺地货。“谢谢。”她是真心诚意向天妃道谢,了解她越多,越觉得她并不像她的外表那么凶恶跋扈,毕竟是雍唯的母亲,善良的一面还是相通的。

“她要敢来,我能不能让她叫我阿姨?”胡纯想搞笑一下。

没想到天妃没笑,认真地说,“当然行!戴着这个,让雍唯叫你阿姨都可以。”

“……”胡纯干咳了一声,她算知道雍唯没有幽默感也是遗传了。

安思湖坐落在一个斜坡边上,泉水从高处流下,先在斜坡上汇聚成一个小池,水温很高,就是养伤圣地安思泉,小池的水溢满继续向下淌,便积成一个大湖,水温也降低了,才是安思湖。

胡纯在岸边下车,看了眼周围的景色,觉得天帝很偏心,这哪是思过,简直是疗养。湖水碧蓝碧蓝的,衬得天空都淡了,云却特别白,周围没有群山和村落,一马平川,视线可以直达天际,简直是个世外桃源。

“这颗药是徵殷给的,你吃了就会沉睡,也不会饿,我也为你在泉边设了结界,只要你不主动出来,谁也没办法靠近你。”

胡纯心里很暖,心甘情愿地跪下向天妃道别。

天妃今天没带侍从,她不愿太多人知道胡纯养伤之处,虽然她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是对于胡纯,再不能让她继续受到伤害了,不然真的没办法向雍唯交代。

她勉强地伸了伸手,想摸胡纯的头,安慰她不要太为尾巴的事情伤心,可是她早已不习惯亲切地向小辈传达她的情感,伸出了又收了收。

胡纯发觉了,没好意思起身,她以为天妃又嫌弃她这个地狐身上有土味,不愿摸她。

正想再说一遍道别的话,让天妃娘娘趁便收手,没想到天妃搓了搓手指,一副强忍的神情摸了摸她的头,“你……要快点儿好起来。”她的语气也很生硬。

胡纯却很感动,她刚要说话,觉得后脑剧痛,眼前一黑,临晕之前还想,天妃果然是天妃,温情过后下手还是那么黑,这点也和雍唯一模一样。

第39章 证人

这一下打得真狠,胡纯醒来的时候后脑还一抽一抽的疼,她忍不住抬手去摸,是不是把她的头骨都打碎了?她的手指缝里带着一小截干草,痒痒的,她抖手,还想着湖边怎么会有干稻草,突然就反应过来,四下一看——哪还是景色美丽的湖边?

看样子是牢房,但很整洁,打磨平整的青石砖配上拇指粗的精钢栅栏,不像胡纯过去见的牢房,甚至比世棠宫的牢房更气派,也造成更大的威压。胡纯摸了一下离她最近的铁栅,冷得血都要冻住,果然不是凡铁,她用仙力再试着弹了弹,无声无息就被寒铁吸掉,毫无反应,想用法力弄断根本没有可能。

她从栅栏之间的空隙尽量往过道里看,除了墙壁上的油灯,一无所有,过道两边都是牢房,却悄无声息,应该没有关着囚犯。

胡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是怎么从湖边到牢房的?天妃使诈?绝对不可能,天妃的个性和雍唯一样,不擅于骗人,她的眼神和态度,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甲胄和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一个金甲大汉走到胡纯的牢房外,俯视着趴在地上的她。

他没问话,只是拍了拍手,顿时又来了四五个大汉,不由分说开了门,把胡纯连拖带拽地扯出来,胡纯能走,却赶不上他们疾行的速度,没几步就像条死狗一样被他们飞快地拖行。这些天兵太凶悍了,明明是正常长相,胡纯却总觉得他们有青面獠牙,虽然狼狈不堪也不敢出声抗议。

她被带到一个小小的殿阁,窗户都没有开,只靠门里透进来的光,殿里显得非常阴暗。

天帝端坐在宝座上,两手边的太师椅里坐满了神仙,胡纯只敢飞快地扫一眼看个大概,就被天兵们按着肩膀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难道……天帝识破她和锦萱的伎俩,觉得她的法力已经积累到应该诛杀她的程度了?

“胡纯。”天帝喊她名字的时候,口气很严肃,“你为什么要杀天妃?”

一句话如同焦雷,把胡纯劈得一跳。

“天妃死了?”她忘记畏惧,蓦然抬头看着天帝,怎么可能?那个强忍嫌弃摸她头的美貌长辈死了?

“不要再装腔作势!”天帝有些恼怒了,皱眉喝了一句。

胡纯的心跳得太快,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如果天妃因为送她去安思泉而被杀,她要怎么向雍唯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闭眼一睁眼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我没杀天妃!我没杀!”她急于澄清,“我一到湖边就被打晕了!”

殿里出现了一小会儿的沉默,有个人轻蔑地冷笑说:“果然是个卑劣的下界狐妖,最擅长的就是说谎骗人!你以为自己的恶行无人知晓?天理昭昭,自有定数,有人亲眼目睹了你的罪行!琇乔,再把你看见的说一遍,让这狐妖打去妄想,从实着来!”

这个斯文不失威严的中年男人说完,他身后站的琇乔便上前一步,向他和在座众仙抱拳施礼,朗声说:“是,父亲。”

胡纯不自觉地瞧了中年男人一眼,原来他就是辰王。

“小仙被罚在安思湖底思过,三日前感知天妃娘娘仙驾降临,便到湖边迎接问候,结果就看见这只狐妖!”琇乔的手指向胡纯一戳,声音颤抖起来,不知道想表现恐惧还是愤怒,眼眶里竟泛起泪光,“她趁天妃不备,杀害了天妃!她还起了贪心,抢了天妃手上的青霄镯,然后用化骨盏……化掉了天妃的尸身。”

“你胡说!”胡纯听得气炸心肺,什么都顾不得,想要跳起来反驳她,却被天兵们重重按回去,膝盖在地砖上重重一撞,疼得胡纯差点趴下去。“你胡说!我没有!什么化骨盏?什么青霄镯?你简直睁着眼说瞎话!”

胡纯使劲尖叫,声音都岔了。

琇乔不理她,眼泪终于掉下来,向众人说道:“小仙本该冲出来阻止她,可是她青霄镯在手,天妃娘娘又已亡故,我若冒然现身再死于狐妖之手,这段恶行就没人指证了,所以小仙强忍悲愤恐惧重新潜回湖底,直到狐妖离去,才立刻返回天庭报信。”

说到激动处,她双膝跪倒,膝行到天帝宝座的台陛下,痛哭失声,“小仙有罪啊!就该拼死保护天妃娘娘尸身,让她免受化骨之辱……小仙只想着保命报讯,此刻恨不能与娘娘共赴黄泉!娘娘待我们姐妹恩重如山,如同母亲,小仙无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狐妖所害。”

天帝露出哀戚神色,声音也略有哽咽,“孩子,你做得对,你若鲁莽行事,不仅于事无补,更加不能当众揭穿狐妖恶行。”

在座众仙也唏嘘点头,纷纷难过起来。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纯气得哆嗦,“我没有杀天妃,不可能杀她!她待我也恩重如山。”

琇乔猛然回头,凌厉瞪她,“你又撒谎!你恨天妃娘娘断你狐尾,更恨她为雍唯定了我姐姐成婚,前几天还在世棠宫大闹,逼雍唯和天妃把姐姐从世棠宫送走!你对天妃娘娘早就怀恨在心,暗藏歹毒杀意!”

“我一没什么化骨盏,二没抢什么青霄镯……”胡纯想起天妃送她的镯子,勉力抬手给大家看,“如果你们说的镯子是这只,这是天妃娘娘送我的!她说我在安思泉养伤,怕琇乔骚扰我,给我这个镯子震慑她。”

“你才胡说!”琇乔说到激动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看着胡纯,满眼怨毒,“青霄镯可调动世间风雨潮汐,是绝世宝物,天妃娘娘能送给你?你算什么东西!”

众仙发出赞同的声音。

一个天兵适时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盘子里放了个小小的碗,“启禀陛下,这是在狐妖身上搜到的化骨盏。”

这等于是揭穿了胡纯的“谎言”,众仙都露出鄙夷谴责的神情,不屑地瞧着胡纯。

胡纯本就内伤甚重,刚才只是靠着一腔激愤撑着,现在完全败落,万箭攒心,噗的吐了一大口血,膝盖上的裙子被染得殷红一片。胡纯颤抖着看琇乔,是她,她才对天妃怀恨在心,她才有机会偷袭杀害天妃毁尸灭迹!

“是你!一切都是你做的!你嫁祸栽赃!你恨天妃……”

琇乔呵呵冷笑,对和天帝和众仙伸冤说:“大家看看这狐妖的无赖狡辩,嘴脸这等难看!”

天帝也对胡纯十分厌恶,恨声说道:“拖下去,打到招认全部罪行为止。”

胡纯被天兵们拖出去,她知道这一去她肯定没命了,“我没杀天妃!我没杀!”

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不能认这个罪名!她死后,雍唯怎么面对这个结果?胡纯绝望得如堕万丈冰窟,指尖都麻了,她怎么办?她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雍唯呢?雍唯赶不赶得及来救她?不能救……也不要紧,总要听她把事实说出来!总要知道她没有杀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