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昂头,无视他从淡然转成祈求的眼神。他也无法,颠颠地去御书房请圣驾。我见四下无人,掏出袖子里的那瓶示情散,一点点将它溶入药中,这药味太浓,根本看不出破绽。
满意地在桌边坐下,等着任玥来。“路儿不肯吃药?”任玥的声音绵软,极动听。“这药也太难喝了。”我咧咧嘴,嫌弃地看了一眼药碗。
他眉头舒展,若是嘴角再翘些,就是个完美的笑了。“恩?”他一挑眉,似是询问。“苦!”我握了握紧张到出汗的双手,“ 不信你尝尝!”
他看我一眼,眉间更柔了些:“好。”他端起药碗,竟喝了半碗,眉眼未动,我不禁佩服万分。将药碗递还给我,我无奈地只得喝下剩下的半碗。谁知这厮竟对门口吩咐道:“再替公主熬半碗药来。”
“那你留下陪我一会儿!”我伸手抱住他,现在要让他出去,可就露馅了。“好。”他反手抱住我,低声应下。
“染染。”“恩。”最近一度嗜睡,甚至只要静下来,就想睡觉,我也有些无奈,现下就快要睡着了。
突然反应过来,抬头,见墨浅吟噙着笑抱着我,伸手就想要推开,可是咬咬牙忍了下来,毕竟只是因为示情散的关系,我才会看见暗,可本人,到底还是任玥。“任玥。”拱拱鼻子,故作安然地唤了一声任玥,他的身体极轻微地一僵,我都未感觉出来。
“染染想睡便睡吧。”他抚了抚我的脑袋,语带笑意。“任玥。”我伸手摸上他的脸颊,生怕自己看错似的,又细看了一遍,他唇畔仍是带笑。
为什么看到的是暗!有些懊恼地闭了闭眼,“任玥。你小时候,是不是被当做女孩子养大的。”想到冯清在日记中提到的关于瑶琴公主的一切,我好奇地想问墨浅吟,却不知挖开了他心里结疤的一角,痛得流脓。
他猛地怔住,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任玥…我…对不起。”“染染…我的过去…太脏,我总是担心,若我告诉了你,你却不要我了,那该怎么办。”他的语气很认真,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本因暗而想要松开的手紧了紧,“你对我就很好啊。”“这墨鸾皇宫,胜似修罗场,本有过百的皇子公主,当年活下来的却只剩两位皇子,一个痴傻,一个跛脚。而八位公主,我便是其中一个。”
我一时无语,这后宫斗争也忒白热化了,当真是轻贱人命,有时候,活在荣华富贵中的天之骄子,又何尝不是置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可怜人!
“咱们不说了。”一说到这,我就想起悔宫的那些人偶,真有些害怕。“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残忍?”他笑笑,语气却黯然。“你的残忍也不是与生俱来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做得好!”这纯粹是安慰,杀人,于我这个现代人,总是恐怖的…可是…墨浅吟不如此,或许便活不下来。
他见我这般反应,语带欣喜:“你也是个小魔头!”她越是如此,他对她,越是牢记。染染…我已经被你蛊惑了,这示情散又有何用…呵…对了,这示情散,只为让你看见明…
作者有话要说:我忍着,非顶贴上!
新晋公主一二人
“任玥啊,宫里怎么突然热闹起来了?”看着来来往往的墨奴,觉得有些奇怪,最近也没有什么节日。
“月末是瑶琴公主的生辰,每年宫里都会设宴。”这几日,几乎都是任玥出现,我大大地松了口气,可是,每次看见任玥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便会不自主地想到暗和他嘴角微翘的弧度。
每日早起便会吞上一颗药,害怕任玥发现一点蛛丝马迹。“瑶琴公主也真是厉害。”冯清啊,你也忒牛了,都一百多年了,还有这么多人记得你,作为一个穿越人,你真是成功了!可每每想起他是一名男子,心下又有些别扭。
“宫宴?”除了必须的宴会,宫里很少设宴,只因墨浅吟讨厌人多热闹的环境。看来这瑶琴公主的生辰,意义重大。
“其实瑶琴公主…”是个男的。可话到嘴边又被吞了下去,这事太复杂,说不清,还是算了。“瑶琴公主怎么了?”任玥侧目询问。“是个奇女子,是我的偶像!”“何为偶像?”他皱眉,谦虚地问道。
“偶像就是心里最尊敬,最喜爱的人!”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认真道:“尊敬可以,喜爱不行。”我失笑。他又似想起什么,拉住我在书桌上乱涂乱画的手:“那,我是不是路儿的偶像?”
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尊敬不算,喜爱么,好说!”将御笔一抛,“送你三个大字。要裱起来!”我写的是汉字,他看不懂,估计整个炎氏大陆第二人能看都,这样一想,也不算是摸黑他。第二日去御书房的时候,他还真的端端正正裱好挂在正中央。我顿时乐不可支,只因我写的三个字是——自恋狂。
宫里除了上次册封我,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张灯结彩了,一盏盏大红的灯笼被挂上回廊,很是喜庆。任玥这厮竟然还想给我做些衣服,我那一柜子新衣还没怎么穿呢!
明天便是宫宴,虽吃药,可嗜睡的毛病却不见好,就是任玥刚出现几日我跑御书房勤快,往后几日,多是赖在染尘殿卷着铺盖睡觉。
今日可谓是心血来潮,至傍晚,吩咐阿九将食材准备好,打算将任玥骗到染尘殿,许久未与他一同用过晚膳了。“任玥啊!”门打开着,我探头探脑地走进去,见落秦与晚楚竟然都在。
晚楚自那次以后未再见,今日见他,下巴似乎有些尖了。任玥说平试之事都是交由他全权负责的。“染尘。”谪仙气未变,我却对他不能释怀,这到底是一个多么心机深沉的人,才能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而我毫不自知!
“路儿有何事?”墨浅吟抬起头,我见他二人均是一愣,有些怪异地看了任玥一眼。“该用膳了。”我走上前,打算无视他们二人。
“路儿来唤我用膳?”任玥放下手中的折子,抬手动了动关节。“恩,今日我打算亲自下厨犒劳你!”我嬉笑着去抓他的衣袖。“染尘,我也饿了。”竟没想到晚楚也开了口,我手下顿了顿。
“那便一起去染尘殿吧。”落秦这厮本就无赖得很,仗着任玥不知我们闹翻了,竟恬着脸讨饭吃!哼,我倒是没忘记那一日三顿的苦药!看着任玥赞同的目光,我也只得咽咽气:“好。”
本来只准备了四个菜,临时加了两人,我也就多凑了两道菜。还尽挑落秦和晚楚不爱吃的做。落秦讨厌鱼,我便做了一个鱼头滚豆腐,晚楚讨厌蒜,我便又做了个蒜泥茄子。
我爱吃鱼,却没想到落秦吃着鱼头啧啧道:“原来鱼也是可以做得这般美味。”趁我发愣之际,将大半个鱼头夹进碗里。
欲哭无泪,只得将筷子伸向豆腐。而晚楚对我故意放置在他正前方的蒜泥茄子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还三五不时地夹上一筷子。
愤愤地戳戳碗里的大白饭,心下郁闷非常。“今日的鸡翅很好吃。”任玥将一只大鸡翅夹到我碗里,又夹了些离我最远的爆炒牛柳。
这饭吃得我一肚子气,自从知道落秦在我的花茶里下毒后,我便改掉了饭后一杯花茶的习惯,如今只会在心血来潮时,在厨房里捣鼓些奶茶。一人一杯,越发对自己的善良无语。像他们这般待我,我就该拿着扫把将他们统统赶出去的。哪像现在,又是招待吃饭,又是张罗茶水的!
两人倒还识趣,茶喝完了,便起身告辞,我心里巴不得他们快走。等二人都已离开。我颠颠地拉着任玥的挽上了任玥的胳膊:“任玥啊!”撒娇似地用脑袋蹭了蹭他肩头。
“路儿有何事要说。”他拉开我黏在他身上的头。“我想看看你的样子。”我再度趴上他的肩膀。他拉过我的手,轻轻取下面具,眼上的金纹纵横闪烁,令人惊艳。
我一把推开他:“墨浅吟。”他一愣,“路儿在说什么?”“别再装了,墨浅吟,我知道是你。”我将手中的面具丢还给他,他也不觉得尴尬,笑了起来:“染染是如何看出来的。”“任玥从不喜欢吃青椒,可是你喜欢。”
“染染刚才故意夹了一筷子的青椒,不见牛柳,原来都是试探。”他笑着点头,“染染果然观察细微。”“在书房我便觉得不对劲,落秦和晚楚听你唤了一声路儿会那般吃惊。”“呵…是你破绽太多,任玥跨台阶的时间,习惯性地喜欢撩袍,你却不会。”最重要的是,每当墨浅吟出现,这纹路才会呈金色。我咬着牙,未说出口。
“今日是我疏忽了。”“你扮作任玥多久了。”我不安地问。“从公主那日要见明起,一直都是我。”他有些无奈地扯扯嘴角,“不知为何,即使用龙蛊,也唤不醒明。”
“怎么会!”我有些着急地出声反驳,他却只是垂下头,无言以对。“那他还在不在?”我声音颤抖起来,不会,就这样消失了吧。
“或是如传说的一半,他在为苏醒积攒力量。”墨浅吟也不避讳,直言出他的想法,又似安慰我。总算稍放下些心,“还有两个月?”我皱眉问。“是。”他默然,与她的相处,只剩两个月。
宫宴设在晚上。大早,阿九就将为唤醒,说是按照皇室祖训,必须要先去祭拜一下瑶琴公主。不情不愿地套上衣服,脚步轻飘地来到宫门口。墨浅吟一身黑衣,长身玉立,头发整齐地竖起来,风一吹。有些翩然的味道。
“染染。”他低低地唤了一声,我冲他一瞪眼,先一步上了马车。马车里绸面宽椅,还铺了厚厚的锦被。一上车,便倒下头,打算补眠。
他却几步过来,将我扶起,靠着他的肩膀,我挣扎着要坐起来,他却强硬地按下我:“听话,不然待会儿又该难受了,这样舒服些。”
坐马车确实是我一大软肋,而靠着他,真的踏实了许多,也就不再和自己过不去。舒舒服服地靠上去。
皇陵很远,一个来回,竟跑了两个多时辰。用来午膳便又想睡觉,墨浅吟特意在书房的榻上加了床被子,我窝着窝着也就睡着了。
醒来天色已暗,阿九被唤了御书房替我更衣梳发,他的手很巧,简单的发髻上只别了一支黑色的大羽毛,上面撒着檀光的粉末。在夜里盈盈发亮。眉黛略施,因着脸色苍白,微微抹了些胭脂。一袭黑袍。从衣襟到裙摆最末端,都铺着金线,精致又华丽。
宫灯早已点上,墨浅吟站在御书房门口,认真地从第一步看到最后,唇角的笑未有停过。只是在阿九笑着道:“公主皮肤真白。”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明明是病态,我腹诽。真会说话!
他拉着我的手,因着衣袖宽大,外人看来并无异常。殿里已坐满了文武百官,本是不允许带家眷的宫宴,可镇远将军谭深身边却坐着巧笑嫣兮的谭贞贞,而末桌的中年男子身边,亦坐着一个粉衣美人。
众人跪拜,而墨浅吟只是目不斜视地带着我一路走向上首。当百官才坐稳身子,一名墨奴手持圣旨,众人不得不又跪下,我斜了墨浅吟一眼,根本是在折腾人。
“制曰:谭氏小女贞贞,才情卓绝,颖悟绝伦,故封贞朝公主,赐居贞朝殿。孙氏小女睿儿,才貌双全,秀外慧中,故封睿缘公主,赐居睿缘殿。”我被这道旨怔懵了,封公主?还一封封俩?
虽墨浅吟曾与我提过白承风欲和亲的意向,可当时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今日突然多了两名公主,旧事又涌上心来。
“怎么,白鹭又想来和亲了?”我侧首看向墨浅吟。“白王倒是未再提过。”他抿了一口酒,笑意颇浓。“哦,那是蓝雀想来和亲?”“蓝王对各国的美人都垂涎,却从来不主动提出和亲。”“呵…风这叫流不下流么。”我笑着摇头。蓝王后宫妃嫔的数量,快赶上他的军队了。
他盯着我看,圣旨已然宣读完毕,两位纤纤美人,身体下拜,身份却是上抬。那孙睿儿不过是刑部侍郎之女,如今一飞冲天,真真成了万人之上,怎么能不激动,眼角甚至浸渍着泪水。
“你不会是想要替墨浅吟多纳些妃子吧。”我冷冷一笑,心中却懊恼起来。而他,但笑不语,分明吊着我的胃口。
“今日孤多封了两位公主,该是喜事,众卿该尽兴才是。”底下又是一片应和声。他似乎买足了关子,轻启朱唇:“先养着,以后必会有用。”像是提示,只一句,便不再多言。
想到从此有用两个女子住入墨鸾后宫心里总泛着酸气,闭眸轻叹,不过两月,我便可以离开,还要计较什么。
因着成了公主,桌子便要另设,在晚楚河落秦的下首,各添了一张小几,地位之高,一身令众多大臣哑然。
转过头,不经意瞟见谭贞贞那双含水的美眸微瞪,带着挑衅。这人嚣张惯了,从前是郡主便已跋扈得无以复加,如今成了公主,该是要有更多人倒霉了。
我转开头,却碰上了另一个名美人。细细看去,那孙睿儿娇俏可人,十六七岁的年纪,水嫩嫩的,长得一张娃娃脸。见我看她,害羞地低下头,两人的性格南辕北辙,墨浅吟可真会挑。
直觉上墨浅吟似乎又有了一个阴谋,而这次阴谋,遭殃的,可能就是眼前两位佳人。本就不熟悉,更没什么交情,我便不会出手帮忙,或是被欺骗过一次,对别人,我一冷心冷肺了不少。
若是在一个月前,我还如傻根关于天下无贼的美好幻想一般,觉得好人总是多过坏人,那么,现在的我彻底心凉了。
“染染,在想什么?”他扫了扫谭贞贞,那厮竟微垂下头,作出害羞状,我笑出声来:“墨浅吟,喜欢你的人多的是,你又何必担心明娶不到老婆。”“染染不喜欢她?”墨浅吟答非所问地按下我伸去拿他酒杯的手。
“嚣张跋扈,任意妄为,视人命如草芥。如何讨人喜欢?”我瞟一眼谭贞贞,“说道恶女,她也算是个中翘楚了。”墨浅吟掩袖而笑:“我要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心,更不上她的灵魂。”
这话倒让我震惊了,可墨浅吟愣是给我留下一记意味深长的笑,表情完美无缺。我只知道,谈贞贞的前路,堪忧…
“王上,臣女知金银公主对伶人之技厌恶非常,相比金银公主定有果然之处,今日,欲与公主比试一番。”谈贞贞果然是一只撩拨不得的母老虎,不过看她一眼,她便要咬一口回来。
今日,便让你们这些乡巴佬见识见识这绝世乐器。“好。”我微微向墨浅吟一侧靠了靠,掸掸袖子,力求笑出国母风范。
宫宴之斗琴
“本宫从来不做抛砖引玉之事,就请贞朝公主想先来吧。”语气不容反驳。再者两人虽都是公主,看似平起平坐,可她现下坐的位置明显不如我,更何况我是墨鸾未来的王后。
“那臣女便献丑了。”她缓缓起身,轻移莲步,走到大殿中央,那里早已端放着一架古琴。我端起茶抿了一口,转眼见墨浅吟这笑脸盈盈,又蹙起眉头:“做什么这样看我!”“染染的手也太长了些,这茶,是我的。”
“你刚刚喝的是左边,我喝的是右边!”我强调地转转杯子。“染染,方才这一圈…我都喝过。”他指指杯子。
重重放下杯子,愤怒地瞪他一眼,琴声恰时响起。倒真还不错,这首曲子也是炎氏大陆最出名的名曲——《十面埋伏》。我第一次听到时正穿来不久,震惊之余,更多是好奇。后来才知晓,这首歌原创早死了百来年了,再后来看《瑶琴传》才知道,原来是瑶琴公主!
《十面埋伏》在现代就是名曲,零零散散听过不少版本,而现下谭贞贞弹奏的,也颇具名家风范,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一半人真心叫好,一半人趋炎附势,赞声更是热烈。
我扯扯嘴角,对墨浅吟道:“你希望她赢,还是我赢。”“染染怎么能被她压下风头,若今日输了,日后她气焰便更加高涨。”墨浅吟整了整我有些歪掉的衣襟,笑着道。
“那…今日便让他们讨个便宜,让他们见见那绝世乐器。”我呵呵一笑,推掉墨浅吟的手。
钢琴实在太重,背的抗的都太不现实,墨浅吟倒是极聪明,用滚轴硬是将琴推到殿中。我抬手抹了抹钢琴,早已被墨奴擦拭一新,掀开盖子,食指轻敲,一个低音滑出。我转头冲墨浅吟微微一笑:“谁说我要这件。”
钢琴边上的几位墨奴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众人均是一凛,惊讶地看向我,在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角偷偷看墨浅吟一眼。见墨浅吟竟没什么动怒的征兆,更是讶然。
“还不快去换。”墨浅吟移开已经碰到唇畔的杯子,声音轻软绵柔。跪在地上的墨奴听见这一句,似得了赦令,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还不忘磕头谢恩。
钢琴又被人推了出去,众人对这昙花一现的绝世乐器颇为好奇,但只见到这么短的一瞬,伸长了脖子,也就看了个大概,却足以引出绝世乐器的主人——瑶琴公主传奇的人生。
众人大赞瑶琴公主举世无双的智慧,对今日的主题很是应和。听着他们口口相传的瑶琴公主的过往,又想起冯清在日记里自己的亲述,扶额轻笑,这十国之战的惊险程度,都快赶上星球大战了!
“王上,绝世乐器取来了。”墨奴双手将乐器呈上,我上前接过,这才转身去看墨浅吟。他托着腮,指尖轻点桌面。用内力将声音传至我耳畔,且似乎只有我能听见:“染染,我拭目以待。”
微微侧头,轻靠在琴上,左手按着弦,右手拿着琴弓,从前不爱拉小提琴,却最爱模仿院长爸爸拉琴的模样,那种专注,才能拉出最美的琴声。
院长爸爸最爱拉的,就是《梁祝》,他总是笑称一生未娶的他不懂爱情,拉得不好。可她却觉得极美。直到院长爸爸去世,出殡那日,一个优雅的中年女人在他墓前嚎啕大哭,她终于明白,院长爸爸的琴,为何拉得这样美。
悠扬的声音响起,很是凄婉,真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这一曲,拉了不下千遍,我从不看谱,只是认真地听院长爸爸拉,然后一个音一个音地模仿。
墨浅吟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身黑衣,墨发微绾,衬着肤色愈发苍白。手持那把瑶琴公主留下的琴,轻垂着眼眸,表情很是专注。曲是好曲,却太过哀怨,或…是她现下的心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克制着心底涌起的酸楚。不会,他不会后悔!
余音袅袅,我将琴和琴弓交给一旁的墨奴,径自走回上座,冲墨浅吟微微一笑,声音不轻不重:“王上觉得如何?”
百官因着墨浅吟向来的阴晴不定,而我对其看似恭敬,实是轻慢的的态度,纷纷噤声。“贞朝公主琴技精湛,赏。”墨浅吟并未直接回答我,轻轻一扬手,阿六就端着金托,躬身来到谭贞贞的面前,盘中一对寒玉如意,一个七彩琉璃翠的花瓶,一盆白玉雕成的莲花。
那谭贞贞强忍着欣喜若狂,极优雅地谢恩。退至一边,眉眼间的得意难掩。“金银公主此曲只应天上有,一饱孤的耳福。”他顿了顿,眼神凌厉地扫向众人。
众人恍然,立马跟着吹捧我:“金银公主此曲妙绝!”“金银公主琴技卓绝,当世无双。”…越说越离谱,我冲墨浅吟冷冷一笑,他看出我的不耐,淡淡道:“众卿觉得,两位公主高地如何?”
“自然是金银公主技高一筹!”太傅方尊的儿子方咏泉曾经瞎了狗眼地调戏谭贞贞,被几鞭子抽得去了半条命,在家中躺了两个月,可把方尊给心疼的哟。到底是理亏在先,谭贞贞身份又是最贵,强忍下这口气。不过从此和镇远将军更是不合。
“金银公主确实更好些。”晚楚端坐在矮几前,双手交叉,一派闲适,“自瑶琴公主后,百年来,会奏这绝世乐器者…”他扫了百官一眼,轻吐,“没有。”
笑着看我一眼:“金银公主这一曲琴色悠扬,比之贞朝公主,技高一筹。”晚楚是何人,以精通音律而闻名墨鸾,他这话,比那方尊有份量得多,刚刚几位镇远将军的门生顿时噤若寒蝉。
“金银公主想要何赏赐?”墨浅吟见众人终于都服了气,对我妩媚一笑,那种表情,就好似我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摘下来给我一样。
我谦和地笑笑,故作大方得体:“染尘殿里什么都有,臣女也没什么想要的了。”“既然染尘殿这样好,那孤与公主大婚后,便搬去染尘殿吧。”他学着我刚才,不轻不重道。
离得近些的大臣便“不小心”听见了如此亲昵如闺房密语的话。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就如礼部尚书那个黑汉子,扬袖打翻了酒壶,去扶酒壶又扫到了糕点,刚稳住糕点却又打翻了茶杯。
我止不住地笑起来,墨浅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角一扬,道:“礼部尚书李岩有功,赏!”本还以为出尽洋相的李岩,莫名其妙得了赏,心里真真是乐开了花。
众人自然不知为何这李岩毛手毛脚地犯了错,反倒成了好事,甚至是落秦也有些不解,倒是晚楚,眸色一亮,染尘确是许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了,主上见她笑,必然也心下大悦。
我终于止住了笑,看了看那李岩,红着脸,挠着头,似乎被同僚用鄙夷的眼光看得不好意思了。真是个憨人。
“染染心里可高兴了。”墨浅吟将雪梨酥移至我面前。伸手便要去拿,他抬手一挡。皱眉侧目,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公主可高兴了?”他又问了一遍。“我没有不高兴。”我撇嘴,再度伸手。他却再度出手阻拦。
“我知道染染因册封公主的事不高兴了。”他笑起来,一副了然的模样。“我没有不高兴,你爱封谁封谁!”声音微抬,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闭口不语。墨浅吟那厮似乎笑得更欢,主动递了一块糕点给我,我却不接,伸手自己拿了一块。他收回手,咬了一口:“很甜。”
宴会上有些歌舞伶人助兴,不是镇远将军家带的,就是太傅家送的,总之两人是从天斗到底,甚至连歌舞伶人这种事也要拿来碰上一碰。
先出场的是镇远将军家的歌姬,八名女子均是一身红衣妖娆,明明才初春,无袖露脐装竟似一点也不冷,面上笑脸盈盈。我看着都打颤。“染染冷了?”说着用眼神示意阿七去拿大氅。
“看着冷。”我用下巴示意场上一群美人。他伸出右手夺下我的酒杯,笑着道:“哪个歌舞伶人不是如此。千朱七彩中曾有五人本是歌舞伶人,最后却是入了千朱阁。歌舞伶人也只是看似比青楼女子好些罢了。”
听着一怔,下意识地反驳:“歌舞姬不用卖身,虽吃些苦,可到底清白的!”“呵呵…”墨浅吟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染染为何觉得歌舞伶人总是清白的?现下达官显贵之间有谁不喜欢相互送些歌舞伶人,该纳的便纳下了。青楼女子还能自己挑客人,而她们,却只是被送来送去的礼物而已。”
心中怅然,转头看向殿中央明眸浅笑的女子,美则美,却是凄美。“而且,染染以为歌舞伶人个个的是良善之人?身处其中,才知个中厉害。”我皱眉,这人,心里也忒的阴暗了,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是没有道理,比如现下。
那位领舞的红衣美人跳着跳着便渐渐向…墨浅吟靠近?我心中突地兴奋起来,还真有不怕死的。我饶有兴致地扶着脸颊,小口喝着他非得给我换上的奶茶,那红衣女子还在十步之外,便一串媚眼飞来。
墨浅吟期间只是吩咐阿六再那些糕点来,便一直盯着我看。目光之温柔,几乎让我毛骨悚然。
那红衣女子再近两步,只听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众人俱是一惊,场上的歌舞也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聚向那摔倒的舞姬。而她,双眸含泪,泫然欲泣。墨浅吟连嘴角都懒得弯,冷声道:“谭卿家的舞姬,不过如此。”
“王上,是臣教导无方。”谭深从刚刚起便皱着眉,想来这舞姬跑来勾搭墨浅吟也出乎他的意料,“臣回去定当好好□!”墨浅吟挥挥手,那舞姬便被带着了。
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掏掏耳朵。墨浅吟看我一眼,道:“今日众卿也该尽兴了,这也便散了吧。”众人如获大赦,争先恐后地逃似地出了殿门,我不禁又笑起来,墨浅吟于他们,果然是豺狼虎豹。
两位新封的公主今日起便要留在宫里,我看着不顺眼,当做看不见她们行礼,先墨浅吟一步离开。墨浅吟何等武功,几乎眨眼便追上了我。“染染果真不喜欢他们?”我白他一眼:“不喜欢。”“连同孙睿儿?”“连同孙睿儿。”我很诚实地回道。
他却瞬间笑开了:“不喜欢便好。”我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又在算计?”“我不会害你。”他伸手来拨我头发,我一侧头,显然对他他那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不满。
他一笑:“过些日子你便会知道了。”“哼,每日的算计别人,不怕遭天谴吗?”“呵呵…我更信事在人为。染染早些休息,明日带你去看看平试的试场。”
果然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吃惊道:“这么快就弄好了?”“还未,三个月后考生才入鸾城参加平试。如今,只是进行了一半,城试和州试也才开始。我很是期待呢。”
突然的转变
“公主,公主,该起来了。”“出去出去!”暴躁地挥挥手,翻个身打算继续睡。可是我忘了,阿九的韧性是墨鸾后宫第一,墨浅吟当时派他过来便是看出了他死缠烂打的本事,尤是在喊我起床这件事上很有些用。
自从担起喊我起床这个重任后,阿九竟然向宫里一个口技高手学会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叫声,尤其以狗叫最精,而我,最怕狗。
一阵狗吠,我蹭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左脚踩了个空,四肢撑地,背朝天。亏得床下铺了厚厚的毛皮,不然骨头都该散了。“唉哟,公主,您摔到哪了?”阿九这么些日子里对我各式各样起床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摔下床也不是一两次了,只象征性地问一问。
“叫叫叫!叫什么叫!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要说不出个正事,就送你去练葵花宝典!”我揉揉因突出而备受重创的鼻子,哀怨的看着他。“王上让奴才唤您起来的,说是要去试场。”
试场?眯眼想了想,对了,今天说是带我去看平试的试场,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洗漱一番,开了门,却未见墨浅吟站在门口,只是阿六在候着。心下竟有些失望。
阿六引着我来到南门口,墨浅吟亦并未像平时一般站在马车边上,心中更是多了些恼意,跳上马,一撩帘子,那谭贞贞与孙睿儿赫然在目。我一愣,用力地眨巴一下眼睛,而她们却还在。
墨浅吟从不拿扇子,而今日,手中拿着一把黑绸面的扇子,另一只手托着腮,见我上车,眉眼不动,连笑也欠奉一个,很快便撇开眼去。
昨日我的话比之从前也不算重,这次倒小心眼了?!到底是纳了美人的人了,我扬唇冷冷一笑,挑了个离门最近,离墨浅吟最远的位置坐下,他也未说什么,倒是孙睿儿羞涩一笑,道:“金银公主来了?”
我看向她,极轻地皱皱眉,冲她颔首。傲慢如谭贞贞见墨浅吟对我不搭不理的态度,得意地笑着转过头去。
试场安排在城东城卫府不远,门内是极大一块空地,两侧放了不少兵器,似乎是武试的场地。再往里一些,是连着的三个大殿,殿内放了不少案桌,估计是文试的场地。墨浅吟一直走在最前面,脚步有些快,我们都不太跟得上,加之我对这试场更为好奇,便落下了一大截距离。
“金银公主。”甜甜的声音响起,我正拿着架子上的大刀比比划划,差点被割开个口子。“睿缘公主?”将刀丢回武器架上,侧目看她。
“金银公主喜欢刀剑这些东西?”她小声问道。“我不喜欢剑,不过是挺喜欢刀的。怎么,睿缘公主也喜欢这些?”看她纤纤素手,连半个茧子都没有。
“我喜欢女红。”摇摇头,她面上微红,真是容易害羞。“女红?就是刺绣,剪花那些?”我皱眉,不明白古代女子怎么会喜欢那么静的玩意儿。“是啊,我还喜欢画画。”她将头低得更低,都快埋到地里去了。
“我不喜欢女红,也不擅长,宁可看些闲书。”我坦白道,虽不太喜欢她的性格,倒也不很讨厌,至少没有向谭贞贞那般讨厌。可是她害羞的性格仿佛太不真实,但若是假的,她的演技又未免太好。
孙睿儿眸中轻蔑之色一闪,我只顾着想事,便没太注意。“金银公主,是未来国母,必定擅长,怕是谦虚了吧。”说着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期盼地看着我。我摊手一笑:“不会便是不会,有何可欺骗的。”
“两位公主在说什么?”突然出现的墨浅吟的插话道。“王上。”孙睿儿明显地手足无措起来,低头搅着手,面色比刚才更是红上百倍。
我斜睨他一眼,哼,才不打算理睬他。“臣女与金银公主在谈论爱好,金银公主刚刚说她不善女红,我正猜她在逗我呢。”
这话说的,我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孙睿儿,嘴角漫上一个讽刺的笑,原来大家都不简单呢,谭贞贞是明枪,她便是暗箭。
墨浅吟扫我一眼,唇角极弱地抿了一下,道:“金银公主确实不善此道。金银公主最擅长的,是吃喝玩乐。”此话一出,孙睿儿和谭贞贞都笑了出来,我面不改色,扬眉一笑:“王上真是了解臣女,臣女确实只对吃喝玩乐上心!”其实心里已将他骂了千百个来回了。
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冷淡便算了,还出言嘲讽,为了讨好两位公主?怎么会,那还是吃错药的可能性大些。
墨浅吟看我一眼,道:“已近午时,便…回宫吧。”这才恍然忆起,我还没用早膳呢!回头再看了一眼试场,倒弄得真好。
墨浅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近一个月来,对我爱理不理不说,每天召我们三人去逆宫用膳,每逢孙睿儿对我放冷箭,他便给我补上一刀,真真将何为落井下石做到了极致。这咯血之症都快升级成吐血喷血之症了。
有时候即使吃了药,也会稍感心疼,对谭贞贞时不时飞上几个媚眼的行为更是纠结万分,心里的酸气都快要冒泡了,便更少出染尘殿了,眼不见为净。
再一月,便要大婚了!要离开了呢。我坐在床头,盯着桌上银质烛台上滑下的红烛,微微叹了口气,任玥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每当我被气得翻白眼时,就在心里暗想着哪日任玥很空出现,把她们一个两个的统统打入冷宫,不,赶出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