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九皇子命格硬。”那些乡里出来的忙不迭点头附和,自觉说到了点上。
阿慈又是‘嗤’地一声笑,但也没再多说。
她刚才觉得那个叫花朵的有点古怪才会出言试探,但再看与这些天真无知的女人也没多大不同,便以为是感觉出了差错,不再多加理会。
“但是我听说,九皇子暴虐…被害的宫人无数,且都是…都是被剜了双眼丢出来的…”角落里传来怯怯的声音。
“道听途说。”阿慈看了她一眼,冷冷丢下这四字,便入铺盖被,闭眼睡去了。
那些听的兴起的人被这状况惊的转不过弯儿来,也只好讪讪地熄灯入了梦乡。
小杏觉得那个阿慈对九皇子的态度不一般,脑袋里留了印象,就拍实了棉被,和她们一道睡了。她当然也想多听一听那个九皇子的事,只是追着问难免显得刻意。
谁教那个暴虐的九皇子是传说中的攻略对象呢,她心里狠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虽然可惜,但第二日她就发现没有了可惜的必要——
她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九皇子,并且,体会到了众人所说的“暴虐”为何。
37第四关·皇宫
培选官肥肉横生,谄媚相迎的笑脸让小杏看的一个哆嗦,那句:“下官不知九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停在半道,就被满含戾气,低沉幽暗的少年嗓音打断。
之所以说低沉,说的不是音色,而是他声音中隐隐透露出的恶意,让人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那个女人…”他视线微转,眼皮掀开一线,“也是上供的美人?”
被他意味不明指到的女子,正是昨日忧心怯怯,说他暴虐喜剜人眼的那个。听到这样包含戏弄、不满,甚至莫名带了几分暴躁的声音,她柔弱的身子抖的愈加厉害了。
“正是。莫不是九皇子殿下,您也…”那培选官琢磨着那话里的意味,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笑容更是谄媚。心里却有些拿不定主意,若九皇子也看中了这女人,圣上那里只怕不好交代。
如果是昨日之前,还没把画像交上去,再寻一个替代的也就是了。
但是九皇子真要发话,他也不敢不听…
正在他纠结的空档,他面前喜怒不定的九皇子殿下就表达出了完全相反的意思,让他不知该高兴不必左右为难,还是该苦恼如何应和上位者的喜好,面色一时有些扭曲。
“这种女人你们竟也敢送到我皇叔跟前。”江霆厌恶的看着女子眼睛里透露出的躲藏和恐惧,还有藏在最深处的情绪,这目光在父皇去逝之后,他就在许多人的眼中看到过。
江霆回头瞥见培选官那副德行,俊挺的眉峰皱的更紧了。
真是让人…生厌。
“殿下您的意思是…”
“她的眼睛太难看。”许是已经决定了女子的命运,他一下变得懒散起来,无所谓的道,“剜了吧。”
“这…是是,这就按您说的意思办。”那官员使了个眼色,底下人立刻将软倒在地,面色惨白,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女人拖了下去。后院不一会就传来一声惨叫,闷哼过后,恢复了寂静。
小杏感觉到身边的人亦随之颤了几颤,像是没想到这高高在上的皇子,竟当真能一个不喜就施以暴刑。
这般之后,跟在九皇子身后的宦官迈前一步,以众人可以听见的声音悄声询问:“殿下,是否要将那双眼睛制成琥珀?”
江霆抬了抬下巴,无形中透露出嚣张睥睨之气。他道:“自然,摆入末等一列。”
琥珀是珍贵之物,可佩可药,人间罕有所得。因此坊间市侩之人为了大肆收敛横财,便钻研出了伪造之术,用黄白混杂的鸡卵,制形,醋渍制出。其色呈半透明,内中显露出好似粉状或弯曲如细丝的纹理,几可以假乱真。
而九皇子更是让人从中启发,鸡卵薄皮外裹,眼珠内藏,制出“人眼琥珀”,陈列在藏室之内,震摄下人。
此言一出,那列成一排、容颜姣好的女子皆似想到了这画面,再联想到那制琥珀的眼睛是从昨日还同寝同吃的伙伴那里剜的,脸上血色尽失不说,胃里更是一阵翻涌,若不是怕惹着这尊“佛爷”,怕是立即就要干呕出声。
就是那上赶着巴结奉承的培选官,脸部都开始抽起筋来,这才想到,刚刚光顾着巴结了,没问人九殿下来这是做什么的。
好端端的,给自己皇叔挑妃嫔?就是太子殿下也做不来这样的事儿吧。
但九皇子江霆哪里是能揣摩的出的人,他原也是阳光开朗的少年郎君,即便有些骄傲自矜,也是皇家人的共性。只是一场变故硬生生改了他的性子,再加上没有长辈的引导纾解,以及当今圣上明里暗里的刻意诱导,才养出了现在这“鬼见愁”的模样。
他今天来这儿还真是一时兴起,出来玩路过这馆子,想起是为皇叔挑选的美人们的住处,就即刻调转马头,来睹一睹上供美人们的芳容。
这会子他被磨没了耐性抬脚就要走人,不经意的一扫,倒看见一有趣的女人,旁人都是煞白着脸,哆嗦着嘴唇,只她一个低着眉,却偷偷的往他身上瞧,在他视线顺着过去的时候,又受了惊吓般将头更低了一些。只是身子仍不见颤意。
她偷瞧来的眼神,也很有趣。
竟是几分清澈的好奇。
“那一个,叫什么?”他抬了抬手,随手一点,询问培选官道。
不是吧,一个不够,还要赔上另一个?
再一看,竟然是他最看好的那个姑娘,礼仪规矩不必多教,模样出众,手段了得,是最有可能被圣上看重的美人儿。培选官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没胆子惹这魔王,颤颤答了了事。
“回九殿下的话,这也是要上供给圣上的美人儿,名为穆慈。”虽然作用不大,培选官还是强调了一回。
情绪无法被众人所掌控的九殿下又打量了她几眼,嗯了一声,在众人忐忑的心绪之下…离开了。
培选官松了口气,彻底打消了巴结这位的想法。
这也太可怕了!
“阿慈…”万儿哆嗦着声看向穆慈,心里五味杂陈。
其余人亦是心绪复杂翻涌,不知道是该嫉妒她得了九殿下的青眼,还是庆幸自己不会接触到九殿下比较好。当然,之所以会羡慕,是因为即便被大人选中,也不一定能被圣上看中。
获得荣华富贵,做人上人的机会,自然是越多越好。
条条大路通罗马。
只不过九殿下这条大路上,必然是荆棘满地,惊险万分的。她们心中惋惜道。
“你们摆一副如丧考妣的脸给谁看?得了,白纸儿似的脸,别往我跟前凑。”穆慈推了推万儿,似真似假的开着玩笑。
除了伪装出与众人一种模样的花朵,也就只她一人笑的出来了。
不过这玩笑,别人可笑不出来。
“如丧考妣”这四字说的太重了,一般人家,谁会拿父母来说事?
倒是小杏,若有所思的看了穆慈一眼,心里那点不对劲的猜测,也终于确定了下来。
恐怕,她就是自己在这个时空的对手了。
而这一回的对手,与她同为玩家。
对方已经先她一步引起了九皇子的注意,自己更该好生筹谋一番才是啊。小杏咬了口甜津津的胖圆梨,暗暗忖道。
不过那位九殿下,也着实吓人了些。
******
小杏筹谋的结果,就是穆慈得偿所愿的被圣上指到了九皇子身边做妾婢,引导十五六岁的“成年”皇子九殿下通晓人事。
而她自己,则被圣上看重,选作妃嫔,陪伴君侧。
不过虽然说是君侧,其实她分到的宫殿颇为偏远,那得了七个美人儿的圣上只怕一时半会想不起她来。
“苏苏,你不是穿越的时候撞上了时空乱流里的陨石,坏了脑子吧?”大大扑在鹅羽枕上,蹭了蹭,将脸埋了进去。
它虽然是机器鸡,但也是很鸡性化的!
“我是觉得,离他太近了不是好事。”
“女人的第六感?”大大好奇的抬头。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就算我的想法有偏差,身份上带来的好处可是实打实的。穆慈就算如愿跟在了九皇子身边,难道就有机会和九皇子日久生情?怎么说她的身份也只是一个婢女。依皇家人的傲性,宠幸便罢了,如何看的上一个下人?”
大秦朝可不是后世那样,最初教习主子人事敦伦的丫鬟地位能高出一截儿来。这个时空简单的很,地位高不高,就看主子喜不喜欢。
依穆慈那急切的性子,还有全身上下摘也摘不掉的自信骄傲,说不定九皇子态度一阴晴,让她琢磨不透,就会自乱阵脚了。
“最主要的是——”
小杏吊胃口的拖长了声音。
“最主要的是?”
“我才不要伺候、讨好、迎合别人呢。”第二关穿到青楼那回已经是她最委屈的一次了。
许因为她是孤儿院出身,一方面,她们对这些事总是敏感的;另一方面,他们可从未觉得自己比别人要卑微。
“你自己有打算就好,我是担心你被那个阿慈刺激的没了章法,自暴自弃,胡乱行事。”埋头在枕头里的大大扭了扭屁股,
“谢谢。”
小杏弯了弯眼儿,笑嘻嘻地戳了一下那翘翘的小屁股让它重新变回了耳环,吊在她右耳朵上。
捻指不觉雪飞。
入宫几个月,小杏使了各类办法推脱侍寝,时间一长,妃嫔乐得帮圣上忘了她,圣上也就当真不再记得她一个“身体孱弱”的美人。
这段时间她除了舒舒服服的住着,就没再做什么有意义的事。
穿来穿去,身体如何尚且两说,精神压力也不小。难得这一关不是立马送到攻略对象身边,她就抓住机会多歇了几日。至于被人抢先完成任务这种可能,她下意识的忽略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事明日毕。
最多也不过是换一个攻略对象。
“嗳,听说九皇子宫里又放出去一批人。这是第几回了,又不是圣上亲子,他摆的谱子可不小。”
“嘘,我的好祖宗,你别仗着你干娘在太子爷跟前当差,就敢在这里着三不着四的胡沁。这些话是你能说得?好些管住嘴,在自己那儿还担心隔墙有耳呢,更何况这园子里。”
“说说又怎么了。”那人不甘心的嘟囔了几声,到底没敢再非议。
小杏背靠着枝干虬结的老梅树,心不在焉的听着这些消息,对这喜怒不定的九殿下,实在拿不出什么不伤身的好法子来。
思忖间,她弯着梅枝的手施力愈多,在小腿被人踢了一踢时更是被吓了一跳,一下重手,清脆的枝韧断裂声传来。那点点两三朵红梅的枝干,已经把在了她手里。
“你!”她有些气恼的看向来人。
38第四关·皇宫
皇宫里任一东西都是金贵的,她若是受宠的妃嫔还好说,一个混的不上不下连回侍寝都没挣上的娘娘,在底下人看来只怕比这些花花草草的都不如。
先前就说了,这个朝代的准则极是简单,谁是主,得他青眼的人或者物就是最重要的。
其余身份、地位等诸多外因,都不足以动摇主因。像她们这群贫家女、农家女甚至商家女,得了圣上宠幸不正体现了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
因此小杏的气恼倒不是因为自己受了惊吓,而是担心被冠上“破坏公物”的罪名没好果子吃。
但等她似恼似嗔的转过脸儿去,入眼却是一张霜寒萦身,贵气逼人的脸。他五官如画般精致,依稀可见拒人千里的清洌疏离从中透出。似鸦翅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却幽黑暗芒,静静注视时,让人感觉到骤降的如山压力。
如果忽略他的身份和所作所为,还有那挥散不去的戾气,倒算得上是一个长相俊朗的风流少年。
小杏顿了顿,压肩盈盈行了一礼,不必苦思冥想,嗓音在扑面的压力下很自然的调成了最甜软的状态。透着一股子讨好的意味。
“花朵给九殿下请安。”
她现在的位置尴尬,圣上没有赐封,众人便将她算作品级最末等的美人,但实际上,连这美人位也虚的很。她待在上头,摇摇欲坠。
“听的很高兴?”他没叫起,话语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小杏一细想便知道他说的什么。谁叫自己让人逮了个正着呢,话说回来,咬舌根的那两个没见他动怒,怎么反和自己一个无关紧要的较起真来了?
她苦恼的皱了皱眉,口中却不敢不应。
“听的不高兴。”
江霆大概是没想到她的回答出乎意料,下意识的又重复了一遍:“不高兴?”
“嗯。”小杏眼珠转了转,一鼓劲,一抽筋,一握拳,义愤填膺的道,“她们怎么能这样污蔑殿下呢!放宫人出宫,这是多大的恩赐!别的宫殿可是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她们非但不感激,不崇拜,不大叫‘殿下您真好!’,还在这里造谣生事,惑乱人心,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
秋风拍湖面,掠起一阵凉意。枝头的树叶簌簌落下来,在静谧的空间里清晰可闻,一歇沉默过后,华贵的少年终是忍不住,从唇齿间泄露出欢愉的笑声,像是被那一番话取悦了一般。
“那你会吗?”
“嗯?”
他指骨突显的手指一动,轻佻的将她下巴抬起,话里有笑意,还有危险:“你会…大叫‘殿下您真好’吗?”
…谁会干这蠢事啊!
终于意识到这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的小杏顿时欲哭无泪,一张小脸儿皱在一起,足像只蒸个半熟的小包子。
江霆见不得人高兴,也见不得人因为他的命令而不高兴。脸色一冷正要开口,却见对面那只“包子”摆出个正儿八经的模样,左左右右的寻了一圈,跑到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站定,小肚子一吸,中气十足。
“殿下您真好——真好——好——”
虽然园子面积大,但因为将被人废弃的关系,人迹罕至。再加上心理作用,总好似有回音加持着小杏二傻二傻的举动。让它拖延的更久一些,取悦那鲜有笑意的少年更多一些。
宫里怎么会有这么鲜活灵动的人。
江霆扶在老梅树边,仿佛忆起母妃兴致勃勃地拿着方尺压在他头顶,在这树干上记下他的身高,含笑温然的与他说话的日子。而他总会偷偷踮一踮脚,以为这样就能长的更快、更高,让母妃开心展颜。
虽然她说的话让人发笑,举止更是出其不意,性子与母妃截然不同。但同是轻松愉悦的气氛,让他到底想起了那一段他不敢再想的回忆。
往日总是多想一寸,就多疼一分。
今日却只是想笑。
“你还真是…”他一时无语,不知该怎么评价对方傻气的动作。
他下意识的忽略了如果她不按自己的要求去做,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反是觉得她的脑袋瓜一定被驴踢过,或者深深拜倒在自己的人格魅力下无法自拔,才肯做出这样的事。
小杏在此时要是知道他脑子里的想法,一定会立马丢弃通关任务,给他牵一头驴来,踢、死、他!
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担心一个不顺从,眼珠子不能好好的放在眼睛里用,要被拿去渍了醋当摆设品!
“殿下还有什么事吗?”她乖甜的扬了个笑,好像丝毫没把刚刚的丢人事当成自己做的,心理调节速度十分之快。
不过经此一事,她深深觉得这关攻略不急于一时,应该从长计议。
但很显然,计划没有变化快…
“你是哪个宫里的?”
笑过之后,此刻,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偶尔阴戾十足,偶尔又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九殿下。这句问话也似是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