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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们脸上的神情,他们自己都是没有信心的。没有人认为凭他们这样杂凑的兵士就可以抵挡以凶残昭著于整个大陆的铁流人。

所以这两三天来,悲哀与沮丧已充斥了整个王宫市场,连日常交易的声音都变得低落了。

那个法师却还没有露面。大家纷纷传说,铁流人越过诺丁汉结界后兵马已分成了三路,疾扑北方三郡。他们正在抢掠。

法师不会已吓得逃了吧?

人们在恐慌着。他们又不敢表述自己的恐慌,怕表述出的恐慌回荡起来,像深夜里一个空房间里的呓语,反复震荡后会带来更大的恐慌。

所以他们嘲笑。用嘲笑国王、嘲笑他找来的法师、嘲笑那个法师可能更加恐慌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恐慌。

更有消息说,已有一队铁流人的骠骑,正向西里城扑来。

人们开始大量准备食物、酒水和必需品。却没有人知道能不能从这场灾祸中逃脱出去。

城外的人逃进了城内,城内的人却想逃出城外。一向安宁的萨森古国正在经历着千百年来最最混乱的局面。

那面古老的水晶窗上,铁流人狰狞的身影已越来越清晰可见。

人们都不敢看向那面古老的窗了。可今天,这一刻,整个市场忽然一下安静了。

因为人们在心里听到,而不是在耳朵里听到,那一种声音!

是那面古老的窗子里传出了铁蹄疾驰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就快敲响在西里城北面的那片碎石草原上。

有人绝望地望向身边的人:是铁流人来了!

——那些以凶残闻名于整个南大陆的铁流人终于到了!

所有的人都望向那面水晶窗。

窗子上铁流人的身影已会聚成一条铁流,它勾折生硬地镌刻在那里,毫无同情,宛如刀锋的痕迹。那刀样的纹路似乎就要砍到人们后颈最柔懦的骨头上。

每个人都感觉到那剃刀样的锋利。没有人开口,也无须开口。

这时只听“吱”的一声。

这不可能!

但是真的!

人们惊讶地看到,那扇水晶窗忽然轻轻地打开了。

虽然只是一条缝,一条小小的缝,可所有的人都紧张地望向那窗子打开的缝隙。

——怎么,这栋建筑内居然有人?没有人敢进入先知摩亚留下的这栋古老的建筑,何况,它是被先知摩亚亲手封印过的。他曾说过,只有他要留赠的人才可以进入。

难道那就是全城人期望的救赎吗?

是谁在里面?

——是那个被先知摩亚预言过的人吗?

然后,一个声音从那窗子内响起:“我来寻找我的武士。”

王宫市场的百姓们面面相觑。那声音太脆弱了,虽然镇定,但还是太脆弱了。那像是一个童声。

接着,他们看到那窗子里面伸出了一根手指,很细很长的食指。

那食指给人的感觉如此剔透,剔透得像是一根法杖。

它也确实就是一根法杖。众人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花了一下,那根手指突然变成了一道银色的光芒,然后,叮的一声,有一根东西落在了窗下的地上。

那是一根最平常的、黑色的、最初级魔法师才会使用的法杖。

“有人愿意来签订这个契约吗?”

——那个童子法师,竟然真的出现了!

没错,契约,在每个魔法师出征之前,都会寻找自己的护卫者,那一般是一个武士或者剑客。

这个大陆上,有很多以护卫法师而驰名一时的剑客。

那是一种契约,杖与剑的契约。

只要有人将自己的剑按在那柄杖上,这契约就从此成立了。从此以后,那武士或剑客就付出了自己的承诺:

——他就决不能让自己护卫的法师生命终止于自己之前。

可这是最最伟大的魔法师们才有权做的。

他还是一个孩子,真的会以为有人愿意把命交给他吗?

王宫市场里一片寂静。

众人都在看着那一柄法杖。

这法杖太平常了,平常得就是现在,在这个已丢失了魔法的王国里也可以随便三文不值两文地在一个乡间小孩儿手中找到。

就是习练杂耍的魔术师们也瞧不起这种法杖。国王怎么会找到这样的一个法师来?

窗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铁流人的呼汗之旅就要到了,他们来到西里城只需要一天的路程。我要出征,有人愿意和我签订这个契约吗?”

还是没有人应声——怎么,逼近西里城的居然是铁流人中以剽悍闻名的呼汗旅!

出征?那真是送命的买卖了!

“我需要的人不需要具备别的什么特别特殊的品质,只要勇敢、真正的勇敢。”

四周还是静默,大家宁可在家里等死,也没有勇气面对那残酷的凶杀与征伐。

那个长着一双紫色眼睛的水果小贩亚述忽然站了出来。

他的手向身后一抓——他的斗篷内近几天来一直藏着他已好几年没有用过的剑,那把从他踏入萨森古国以后就不准备再使用的剑。

卖纪念品的小姑娘拉兹忽然挡在他面前,急切道:“亚述,你疯了。”

亚述的眼睛却带着一种明知无益但也不得不做的决绝。

他的脸微微上扬,慨然道:“既然,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了魔法师,也没有了武士与剑客。那么,作为最后的一个不像剑客的剑客,我不来陪伴这最后一个魔法师,还有谁陪他呢?”

他的剑,是早已从兵器谱上除名的“干戈剑”。

剑久已不用,剑锋似都钝了。

他走向窗下的石板地。在法杖前,忽然蹲下身,用唇吻了一下自己的剑锋,然后,把剑锋上自己吻过的地方触到那柄法杖之上。

——杖与剑,斜斜的两条直线就这么交合了。

这是一个契约,用生命写就的契约。

亚述站起身,抬头冲那窗子说:“我愿意成为你的护法武士。”

窗内静了一下。

“那好,明天下午,城北,碎石地上见。”

窗子的缝隙重新一启,那法杖腾空而起。到了窗边,它忽然又变成了一根手指,那手指轻轻地把窗子合上了。

王宫市场中的人发出一片轻哦——他们重新看见了古老的水晶窗,可那窗子上复杂的铁流人的纹路忽然不见了。

窗上的图案,清清楚楚的,只有两把交搭着的:

杖与剑!

“直到我们死去之前……”

“这水晶窗上,将永远都是这个图案。”

窗内的人低低地说道。


第四章 碎石之战

“你回去吧。”亚述站在西里城北三十里外的碎石地上说。

这是一片很大的碎石坡。亚述站在那山坡上,从他立身处看去,满眼都是或大或小的碎石。

来的路上,他也曾无数次设想过要见到的会是怎样一个奇怪的男孩儿,又是怎样一个奇特的魔法师?

——小小的年纪,却敢独承大任,他一定长得相当奇异。会不会嘴里时时喷着火焰?他会穿着怎样奇怪的魔法袍子?拿着怎样奇怪的法杖?

在亚述当年流浪的经历里,见过的所有魔法师,无论或大或小,都是装束得让人骇异的。

可他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男孩儿。

天阴阴的,云彩像也被即将到来的铁流人呼汗旅骇得变了色,再没有以往这个季节时惯有的清宁皎明。只是凝固着,铁青着,阴煞煞的,闻起来似乎都有股金属的腥味。

薄薄的暮色把碎石坡上的碎石也染成了一片乌青的颜色。那男孩儿的衣服也裹在其间,也被笼罩成这种浑浊的青色。

他坐在碎石地里,亚述只看得到他的侧影。

他穿了件最平常的农家孩子才穿的衬衣,袖子宽大,裤脚下的鞋子也有些不合脚的大。

他没有法袍,只是被衣服严严实实地裹在那里。衣服的料子也不太好,甚至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颜色。衬衣的领子直伸到下巴尖儿,直挺挺地让人替他难过。

而那领子上露出了他尖尖的下颌。

那下颌像一个问号,微微前倾,在这暮色中显出只有小男孩儿才有的生硬的尖。

亚述闭了闭眼:不行!这不行!

——像他这样年纪的男孩儿,还该是在石板街上跟别的顽童抢着玩球的年纪,怎么可以让他出来征战?

亚述挺了挺身子,立身在那男孩儿五十码的距离外。

“你回去吧。”他说。面对普通的西里城居民,他是一个水果商贩。可当面对一个孩子,他不自觉地感到自己是个战士,是个保护者。

这样的战争——面对铁流人那号称无坚不摧的呼汗之旅的战争,该是他这样男人的征战!而不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

那个男孩儿却没有说话,他的唇在风中轻轻地抖着,似乎在无声地召唤着什么。

不一时,一只迷途的小羊咩咩地在他的召唤下走了过来。

旷野里的风很大,那羊羔怯缩缩的,怕冷的绒毛在寒风中瑟瑟地抖。

那男孩儿把它搂在了怀里。

那景象像一幅画家的画:在即将到来的凄凉战事前阴阴的乌云下,一个祥和世界里最后的牧歌。

——铁流人要来了,西里城外的农人们都已惊慌得忘了收回他们的羊群了。

那男孩儿还在继续召唤。他似乎在使用着他独有的法言。接着,一只只迷路的羊在他的召唤下走了过来。十只、二十只,一群群的。但这碎石坡太大,那么多、好几百只羊走了过来,依旧填不满那空旷。

那个男孩儿忽然伸出了手指。

他的食指真长,比中指还长。

那食指就像是他的法杖,在灰色的暮霭里忽然闪烁起一点银色的泽彩。

随着他的手指点出,只听他口里呢喃着:“睡吧,睡吧,在即将到来的所有血腥还没有被最近的一场大雨洗净之前,在空气中金属的腥味没有散尽之前,你们都不要醒来。”

他的语调太怪,亚述下意识地向那些羊群望去,他吃惊地发现——它们开始不见了!

亚述揉了揉眼,然后才看明白,它们是在那男孩儿一点一点地指点中,一头一头地开始渐渐变成青色,混同于周围的环境。它们都开始变成了石头,一块一块蜷缩的石头。

——这是什么魔法?

亚述骑着一匹他的财力所能买得起的最好的马。那是一匹杂毛的太过年轻的马。那马儿这时忽不安地践踏着蹄子。

亚述猛地下马,俯身到地上,把耳朵贴向地面。

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来了!

——铁流人的呼汗之旅真的来了!

一共有七十多骑吧?那群铁流人的马蹄敲打在三里开外,马蹄声听起来真像是一片狂风在这碎石荒野里掠过。

亚述的脸也开始变得铁青。他的声音忽然紧张起来,他跃上马,叫道:“你快走!这是男人的战争。所有的法典都要求,战争让妇女儿童走开,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个男孩儿却忽回过脸:“你难道都没有一柄长矛吗?”

亚述的手里,还是拿着他那柄只适合近身攻杀的干戈剑。他曾是一个战士,但所有的装备在他来到萨森后都以为会永远不用,被他永远地抛弃了。他怎么会想到还有今天?

碎石坡下忽有大风刮过。

那不是风,而是铁流人的呼汗之旅挟着他们征杀过数百战而得之的腥风血雨,正在坡下的大路上扑卷而来。

那个男孩儿忽然伸出了他的手指,指向石坡上一条蔓生的葛蔓。只听他叫道:“藤蔓,藤蔓,我命令你所有的精魂附在那把剑上。”

他的手指一弹,那藤蔓的生灵就变成了一道绿色的光直向亚述的剑上卷来。亚述甚至来不及躲避。

只听那个男孩儿叫道:“变矛!”亚述手中的剑忽然挣扎着呻吟了一声,然后,它突然加长,突然变形,变成了一支长矛。

亚述完全没有料到。这时他正骑着马向坡下冲去,口里还在叫着:“我只能挡住他们一小会儿,你快走吧。回去告诉西里城的百姓们,叫他们有所准备。也告诉拉兹……她的金发,在下午的阳光即将收尽时,是真的真的……很好看。”

然后,他才惊觉,手里的干戈剑已变成了一柄长矛。

他还来不及惊愕,只见坡下的大路上,那呼汗旅的先锋已经卷至。细小的砂石被他们疾快的马蹄带着在暮色中卷起。

旷野里的风一下大了,这是呼汗旅从他们凶杀中得到的威焰。凡他们所到之处,五百码内,无不狂风顿起,如利刀割面。

亚述在距大路不过三十码的坡地上一勒马,他知道今天必然无归了,但他还是冲奔卷而至的铁流人们高叫道:“强盗们,去向西里城的路并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平坦!”

他猛地现身,一个人拦在了路上,让呼汗旅中的铁流人也吃了一惊。

只见他们人人脸上和他们坐下的马头上,都蒙着面具。那都是精铁打就的,装饰成各种狰狞图案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凶狠的眼。他们眼中的光芒极为强悍。那目光扫过亚述的脸,就像掠过了一股狂风般。

铁流人中第三骑那一个首领般的人物没有再看亚述第二眼,就冲身边一个随队的魔法师说道:“堂本,解决掉他。我们赶路要紧。”

然后他冲着后面队列中的人哈哈一笑:“西里城中,据说有着最好的美酒,最丰满的女子,和最无用的男人的血。”接着他又转向堂本,“当然,还有所有魔法师梦想的为王室所珍藏的最古老的法器。用起你一点点的魔法,杀掉他。我不想分散精力,你给我尽快地解决这个麻烦。”他甚至看都懒得看亚述一眼,就继续向前奔去。

那个叫堂本的随军魔法师位置最靠边。他随手一挥,只见一卷狂风夹杂着铁流人马蹄带起的利石,就向亚述呼啸而来。

——他们有资格骄傲,在他们的行进途中,一向双眼只盯向目的地,不会为路边的阻碍多看一眼。

这是“风”系魔法的“狂风砂”!

亚述的脸被利石打中,一时连眼都睁不开。

片刻后,他索性闭上双目,一振长矛——原来铁流人今天的护队魔法师是修炼风系魔法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既然他说过要保卫这个西里城,那么,只有把命拼上了。

他的马向那狂风的来源冲去。对方一共六十七骑,是呼汗旅的先锋部队。在他刚才一眼之下,就已数清了。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斗。对方有坚韧的铁甲,犀利的武器,还有护队的法师,更有强悍的首领。

这是一支征战的军队,而他,只能一个人与一支军队作战。

想到这儿,亚述自己都感到自己的狂妄。

可他不怕。

哪怕,在对方的“风”系魔法追逼下,在自己久已不用的剑跟手都起了生疏感,在他都不再有信心冲到对方队伍中人的身前时,他依旧不怕。

因为他是一个战士!他想起以往的征战。这时他需要的是自己的魔法师出面,抵挡对方的魔法攻击。

亚述忽然听到风在身边厉吼似的咆哮!

七年了,他已有七年未曾征战。呼汗旅的魔法师果然强悍。这是“风”系魔法发出的吼声,亚述还从没听过有如此尖利的魔法呼啸。

——他会不会还未冲上前时,就被对方的魔法刮得利石透体?

他的长矛虽长,但魔法一向更适合远战。

可他接着发觉,那风并没有透体而过,而是旋成了漩涡,在自己身边呼啸着。

难道,这是“龙卷”?

——可那是风系的顶级魔法,哪怕是呼汗旅也该请不到这样高级的魔法师!

他一睁眼,却已惊讶地发现,无数尖利的石子正在自己身边呼啸旋转着,像给自己和马儿都披上了一道砂石的铠甲。

铁青色的风砂之幕呼啸飞旋,就罩在自己一人一马的身边!

而他长伸的矛尖之上,他的鼻尖正前方,这时已多出了一个人。

居然就是那个男孩儿!

那个男孩儿正单脚点着,瘦弱地站在亚述的矛尖之上。

暮色中,只见他的脸上涂着青泥,全看不清面目。一切都蒙眬依稀,只有他的食指,那长而韧的食指银亮地伸着。

那是他的法杖!

铁流人也似为这突然的变化惊呆了,他们的马蹄陡然止住。

碎石坡下,一切都静了下来。六十七骑来敌,呼汗之旅,在这突然出现的阻挡面前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魔法师?居然轻灵得可以站上矛尖!

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软弱的西里城,还有谁敢横亘在他们面前给他们制造麻烦。

与他们对面的只有二人一骑。

而他们的武器,只有那男孩儿的食指与那骑者的长矛。

那却是他们的——杖与剑!

堂本的脸色突然变了。

他是呼汗旅征战三十年来,唯一得以一直保其尊严之位的随军魔法师。他没有副手,因为他足够骄傲。这两人的出现完全是对他尊严的挑战。

他十根长长的手指忽然伸出,鸟爪一样地抓向自己身侧那长达丈二的法杖。他的法杖为风磨铜所铸就,在最高耸的帕尔高原上承受过最狂烈的风的冶炼。

他的法杖舞动起来,碎石坡上的天地似乎都变色了。

铁青的、厚厚的幕布一样的天围拢过来,似乎天地也要以云彩为帷幕,围就一个舞台,来观看这一场大战。

其余的六十六骑呼汗旅的铁流人动都没有动。

——这是他们魔法师与对方魔法师的战斗,他们不用插手。

这是一对一的——因为,堂本这时要维护的是他作为一个随军魔法师的骄傲与尊严。

如果他一个人拿不下敌人而要人助力的话,那在呼汗旅中,将永远没有他的位置!

堂本的魔杖搅动得越来越厉害,碎石坡上的碎石,大的、小的、重达吨余的,轻如薄刀的,都在他的法咒下被带起,旋成了一个更大的漩涡,向亚述的身周卷来。

——你这个男孩儿不是把我刚才随手的一击用魔法化成石幕了吗?

——那我就要用这石幕把你们二人压碎挤扁!

亚述只觉那男孩儿虽站在自己的矛尖,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他的分量。

他担心地看着他的魔法师。原来,他果然不一般!这就是他曾以自己的剑发誓要护住的魔童?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刚才召唤羊群时,他只像一个平常的农家小孩儿,尖尖的下颌像所有孩童一样柔弱。怎么一霎之间,他已登上了自己的矛尖,居然敢单独与那凶名已盛数十年的呼汗旅中的随军法师酣战?

——亚述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孩子可以如此柔弱而又如此强悍!

那男孩儿的战斗之法却更狂悍得让人心惊。他居然并不运用自己独创的什么魔法来破掉那堂本修为的“风”系魔法。他挺立起一根食指,居然要把对方用魔法召唤来攻击的漩涡之石都变成一个“石甲”,护在自己与亚述的身边。

那些利石呼啸得越来越尖锐了。

他们分明一上手就已动用了最凶险也最耗法力的对耗之战。

堂本的眼睛已变得蛇一样的阴绿。

飞沙走石,旧的石块才旋得力疲,落在地上了,新的石块就已补上。

那些重浊的不堪大用的石块坠得也快,围绕着亚述二人一马追袭而至的石头渐渐只剩下拳头大小、更为尖锐的石块。

只要有一块穿透,那男孩儿所布就的石幕就会被撕破了。

——狂风砂,狂风砂!这一场法力的耗拼不只让亚述,连那久经沙场、一向山崩地裂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铁流人也都不由色变了。

时间一分一分地流走,石块的呼啸越来越尖利,似乎仅只声音就足以把人体割裂!

堂本的法杖忽然凝立不动了,他一张口,一口鲜血喷出。

因为尊严,因为颜面,此时他已退无可退。

他甚至不甘心更换一种魔法来对付对面的小男孩儿。

所以他把一口血喷在他蛇一样的长杖上。

然后,猛地,所有已落在亚述五十码内的石块立时受到了召唤,一齐向亚述与那男孩儿压来。

那男孩儿忽然开口,他念出了一句古埃摩语的法言:“汝之所施,是汝自身。”

堂本的神色忽然变了。那表情一瞬间不知是狰狞还是胆怯。然后,让所有人吃惊的是,他们眼中看到了一道汹涌的红流。

那是血,魔法师堂本的体内之血。只见他张大了他那长满黄牙的口腔,一股鲜血长江大河似的向那片石幕喷去!

他受了什么刺激?哪怕在以前最危险的搏斗中,他也没有使用上这么凶险的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