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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哈利也不顾惜自己那身昂贵的丝绸袍子了,居然就用袖子在满是灰尘的窗上擦着,轻轻拭净了一块玻璃。
他眯着眼向里面望去。他已不抱任何希望了。他这一眼,像在眺望着自己王国的末日。
只听路德校长说:“可是,学生虽然只剩下了一个,但老师们的脾气是改不了的。哪怕他不听课,老师们也忍不住教课的习性。每到午夜——啊,我忘了说,也许大家都不记得了,从魔法被封印的那天开始,我们魔法学校的时间就与外面颠倒了,外面的正午就是我们中央教室的午夜,你看,里面如果没有烛光,会是一片漆黑的——所有的老师都还会依着惯性来到这间教室里讲课的。”
话音刚落,校区里的钟敲了十二下,是“午夜”了。中央教室中果然一片黑暗。只有三十六个枝形大吊灯在里面撑出一点儿光明。
那个学生坐在教室里的身影显得格外小。他似乎都没有听见那钟声,也没对即将到来的课时生起任何兴奋之感。
国王哈利开口问:“他看来还好小,有多大年纪?”他望着那个孩子,真恨不得冲进去,告诉他,他正在学习的课程是一门多么重要的课程,而这个国家如何地需要着他这样的学生,人民又如何期待着他这样的学生。
路德扳了扳手指:“他?应该十四岁了吧?”
一语未完,他身边的国王与长老们就发出了一声低叹——他们终于彻彻底底地绝望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个穿着黑袍的衰弱的教师们正鱼贯地走向中央教室,他们一共九十九名,分成三列,黑色的袍影在草地上划过,木僵僵的姿势,仿佛是梦游者一般。
他们是进去上课的。这还是魔校里延袭了近千年的旧例,每逢午夜开讲,讲述那些最激动人心的魔法秘笈。
进了教室,他们就有秩序地散开,围着教室内那环列了一周的讲台站好。他们很静默,似乎每一个人都还珍惜着他们残余不多的授课机会。
那学生却头也没抬一下。讲师们好像已习惯了他对自己的不理不睬,或低头冥思,或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讲演。
只听路德在窗外讲解说道:“当二十九年前,所有的魔法已被魔法师们自行封闭后,这些魔法就只能在我们学校的中央教室内施展了。只要出了这个校区,它们就是完全没有效力的。所以,这些还号称拥有魔法的老师们其实已无法为您效力了。”说着,他一指,“国王,您请看。”
哈利眯了下眼,可眼前的情形突然之间太绚烂了,以至于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只见中央教室中,九十九名教师或冰或火,或雷或电,一扫自己的萎靡之态,开始全心进入了教学状态。他们已开始施展起他们各自的魔法来。
只见一团火光在东角的一个魔法师手里发出,他的火一发出,对面却有七个魔法师手里幻出了七种不同色彩的光,那光透过法杖,把整个大厅都照亮了。有的魔法师头顶轰轰地聚起了雷声,可一片冰晶却就在他旁边凝成,而一道道电光,在大厅的拱顶上织成了一片亮晶晶的网。
整个大厅里,都是水、火、雷、电四部魔法以及它们衍生出来的旁支魔法的表演。这情形,让已好多年没见过魔法威力的国王与长老院的人都惊呆了。
……如果他们还拥有这些魔法师!
那些魔法老师似乎根本不管学生学不学得会、要不要学,只管拼力地施为着,讲解着。所有的声音,所有的魔法,混乱成一团,交织在中央教室的大厅中。厅外的国王与长老院的长老们目瞪口呆。可厅中那唯一的学生,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抬一下眼。
国王对那个学生已不再寄任何希望了,他焦急地把手中的盒子交给路德校长,焦急地道:“请您把盒子带到大厅中,看看在这么多魔法老师的魔法集合之下,还打不打得开这个盒子呢?”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那盒子中,是集他们开国先民们所有精力、勇气与热情的赫拉克斯之剑。
那剑,据说可以斩山断川。
路德校长遵命地把盒子带了进去。他用一种大家听不懂的法言与那九十九名教师交代了一会儿,然后乘一把自动升降的梯子把那盒子悬在了大厅正中央的枝形吊灯上。
接着,他退了出来。
他退出后,只见冰、火、雷、电四部魔法在九十九名教师的法杖下发出,一齐向那个盒子轰去。
那盒子被一团团晶莹的冰、明灿的火、沉重的雷、利逾刀斧的闪电围袭着。那些冰火雷电劈打着盒上的封印,试图将之重启开来。
过了好一刻,忽然叮的一声,那盒子似乎被打开了。
所有的魔法也都沉寂了下来。可那九十九名教师似已脱了力一般,各自软倒在自己的讲台上。
国王哈利与长老院的长老们却都兴奋了起来,他们焦急地看着路德校长走了进去,乘坐云梯登到了枝形吊灯旁,把盒子捧下来。
他走出教室外。然后,从盒中掏出了一柄长剑。
——可那已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
剑上的锈迹在阳光下看起来是如此陈旧得触目。路德校长把长剑捧了出来,递向国王。那剑上的锈迹在阳光下看起来更重了,整把剑似乎都已被时光的侵袭腐蚀掉了所有的锋锐。
国王哈利悲叫了一声。他接过了那柄长剑。
这就是他祖先仗以英勇立国的赫拉克斯之剑?
只见剑上刻着一行铭文。铭文是这样写的:
新的生命才是不可战胜的,
让所有的威严与荣光随时间湮没。
国王哈利低叫了一声:“不!”他的声音在滴血,如受重创。
——他心中受到的重创也正如遭到了所有先人的抛弃。
这时,却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大声叫道:“父亲。”
那声音太大,震动了气流,带着一股年少的最具生命力的朝气。那气流触到哈利手中的剑上,以至于国王手里的赫拉克斯长剑都受不了那个声音带来的气流的颤动,忽然簌簌地在国王手里、在他眼皮底下酥化粉碎了。
一个女孩从院门外跑了过来。国王哈利的手忍不住重重地抬起,一巴掌就打在了那女孩子的脸上。
——这是他的女儿狄丽娜,她是这个王国最小的公主,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大概只有十三四岁。
狄丽娜俏丽的小脸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红了。那红猩猩的,好像皓白的月下敲出了一个红色的坟。
她呆了。
——父亲从来没有打过她,所以这下都把她打蒙了。
她懵懂地抬起了脸,怔怔地看着父亲。国王哈利眼中的泪水却滚落了下来: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指望,所有的依靠,所有的信心,都将不复存在了。
他的泪落在地上那堆粉碎的剑锈上,哑着声音说:“你把我们王国的命运都叫碎了!”
狄丽娜怔怔地看向地上——王国的命运就寄托在这么一把锈得叫一声都会酥化的剑上吗?那这个王国的命还能苟延残喘几天?但看着父亲脸上的无奈与怒气,她吓得不敢说话了。
国王哈利忽然疯狂地大叫起来:“完了,什么都完了!人民、王宫、平静、市场、果树、牲口、年轻、恋爱、终老……一切的一切……都完了……生命也完了!”
他忽然看到了窗口那一枝不解人间苦痛的紫丁香。
它的鲜艳这时看起来是如此的可憎,似乎是对他无能的嘲讽,让愤怒的他只想毁掉它。国王哈利忽然伸出一只手,狠狠地、几近无意识地向它掐去。他要毁了它,毁了这在绝境中还敢嫣然地嘲笑着他的花。
狄丽娜忽然一跃上前,伸出手腕护住了那丁香花。父亲的手猛地掐在她细嫩的腕上,让她痛得几乎叫了出来。但她忍住了泪不敢哭。只听她低着声音说:“父亲,我是来告诉你,北方三郡又有一个村落被铁流人屠杀光了。三百多名老幼,无一幸免。”
她低声说着,像不知该用什么语调来陈述。
——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太大了,突如其来的悲痛也太沉重了,让她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国王哈利的目光忽然软化,崩溃。他虚胖的身子似乎要软成一团丝绸包裹的酥油。他痴呆地挪动身子,向魔法学校门口滚去。
长老们的身子也似乎都酥了,跟着他软软地向魔法学校门口流去。
狄丽娜没有动,她依然呆呆地站立在教室门口,目光却停留在那枝紫丁香上。她的手腕红肿着,痛痛的。可那枝丁香真的是好美丽。她在心里轻轻地道:为什么,为什么当人们面对压力时,总要亲手毁掉自己身边的一切美好才算甘心?
他们难道如此地喜欢殉葬?
——可为什么要自己毁掉?哪怕它日后会被敌人的铁蹄踏烂,但存在一天,不就是一天的美好吗?
这时她忽听到一个低柔的声音说:“我可以帮你些什么吗?”
狄丽娜愕然抬头。模糊不清的中央教室中,那片毛灰的玻璃透视下,只见所有的教师都已退出了——他们已用尽了力,也上完了他们的课。
空旷的中央教室地面上,只有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子还在。
他这时微微地侧抬着头。
教室中间的地面比外面的要低很多,狄丽娜看向他时是俯视的角度。只见他的额头因为这个角度显得更大了。脑门凸凸的,脸上有些苍白,看不清五官,只见到下面两只柔柔的、蒙蒙地发着光的眼。
——这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男孩儿。
他不明亮,不阳光,不像是她所常见的在王宫市场周围街道石子路上长大的男孩儿。他没有那种因为阳光照耀而得来的肤色,但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东方光晕。
那像是——狄丽娜想了想——像是来自遥远的东方国度里的瓷器的色彩。
狄丽娜吃惊地道:“为什么要帮我?”
那个男孩儿依旧没有抬高他的头。他只是低声说:“因为,你卫护了那枝丁香花儿。它是这学校里唯一的也是最美丽的一朵花儿了。”
狄丽娜忽然兴奋起来:“原来,你就是我们国家最后的一个魔法学员吗?我刚刚才知道你的存在。你是一个外乡人吗,为什么从来不出去玩?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是从哪里来?”
那男孩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侧过头,看向她,似是不关心她后面提出的问题,只要她给出自己先前问话的答案。
狄丽娜忽然笑了。她是这个王国最受娇宠的小公主,这个傻男孩儿居然问她:“我可以帮你些什么吗?”
可那个男孩儿却有着他年纪不该有的沉静。他用沉静的声音说:“我可以帮你完成三个愿望。”
狄丽娜更要笑了,那是好阳光的笑。笑容就像她身上佩戴的一件最灿烂的首饰。
她忽然有些相信那男孩儿的话,却又觉得他只能帮自己一些最微不足道的忙——他也会像王宫市场的小丑一样表演一些让人开心的魔法吗?或者,他会用火魔法幻化出父王一直不肯让她看的、怕引起火灾的烟花。
只听她半开玩笑半刁难地说:“我希望,这枝丁香永远不老,永远不死,永远也不被毁坏。”
她的声音里有着一点儿调侃的味道。男孩儿的眼却看着她,似乎要确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狄丽娜看着他的眼,只觉得他的眼睛像一个深潭。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
——那是,十轮太阳与十轮月亮沉进去也不会再显露出一点儿光芒的深深的海。
——它如此沉静,沉静得让人期盼着有一天可以见到它中间忽然万星璀璨。
那男孩儿似确定了她刚才说的正是她想要的。他忽然伸出了手指。他的手上,食指竟说不出的长,比中指还长。
那长长的食指就像是他的法杖。他忽然指向那个花,口里呢喃地念着些狄丽娜不懂的法言。
然后,他低声地说:“丁香丁香,我要你的精魂从此被我的法力凝固,不老、不死、不可破坏。精魂呀精魂,从你那簌簌的怕风的身体里脱出来吧!”
窗前的丁香忽然一颤,然后,一点紫色的、半透明的、似可见似不可见的精魂似的花灵就从那花中脱逸而出。
那精魂似乎在笑,似乎在高兴自己得到永生的命运。
那男孩儿的手指轻轻地弹动着,低声地说:“永生是一场漫长的延挨——不过你别怕,无论冰、火、雷、电,我命令它们永不得侵扰你那紫色的性灵。”
“去吧!”说着,他食指一弹,那一点紫色忽然化成了一点精光,一下就落在狄丽娜的手指上,它欢悦着,颤动着,最后居然变成了一枚若有若无的丁香样的紫色戒环,花的须柔软地吐出,折枝连蔓环扣住狄丽娜肉肉的手指,每一片花瓣似乎都在笑。
只听那男孩儿沉静的声音说:“我命令你一生都陪着这小女孩,死后,陪她一起轮回,无始无终。”
狄丽娜只觉自己的手指被那指环的紫色柔柔地一绕,她的心里突然像多了个朋友似的精灵。
一朵丁香开在她心头了,那一种喜悦真无法诉说。她脸上的容光一下耀发出来,把那男孩儿的眼都照亮了。
只听狄丽娜叫道:“啊,原来你真是一个伟大的魔法师!你是一个了不得的魔法师。我们终于有了一个伟大的魔法师了,我们终于有了!”
第三章 契约
已快走出草坪的国王和长老们都听到她的欢呼了。其实,刚才他俩的对话他们也听到了,不过那只像小孩子们平时开的傻玩笑,谁都没有注意——谁会相信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有法力呢?
只有明克苏长老年轻一些。他今年才刚满四十岁,心里还多少残存着一点好奇。他不由回过头。
一点紫色在这破落的校园里轻柔地荡漾着,可它同时炽烈地烧进了明克苏的眼。
当他看到那朵丁香的精魂真的被凝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指环套在了狄丽娜公主的指上,不由脱口惊呼了一声,然后只听他低叫道:“啊,这像是……竟像是……伟大的‘戒’魔法!”
他已顾不得礼仪,甚至都忘记身边还有国王与别的长老了,飞奔似的跑到了狄丽娜身边。
他颤抖着手一把抓向狄丽娜的手指,想用指轻轻抚向那一枚戒环。
只见那一点紫色的光晕一跳,一下就跃上了狄丽娜的眉心。它在狄丽娜的眉心闪烁着,显出一个颤动的花灵的本体。
只听那精魂尖利地叫道:“不许伤害我的主人!凭借我所有花灵的魔力发誓:你、不许伤害我的主人!”
——这是伟大的可以役使万物生灵的“戒魔法”!
寻常法师就是倾尽全力也无法在顷刻间凝就一朵丁香的魂灵,更别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赋予它这么大的法力!
那朵丁香魂还会发怒!它的怒气也是香的,只见草坪中,一股幽幽的丁香气味弥散了开来。
萨森古国虽然真正的魔法已失传很久了,但这样的情景人们都记得:这就是护身符!那个魔童,那个小小年纪的男孩儿,居然顷刻之间就送给了狄丽娜公主魔力这么大的一个护身符!
明克苏起初还不敢确信,他伸出手指试探地用力向狄丽娜公主抓去。那紫色的丁香魂忽然一爆,就似跃进了明克苏的心中。
然后只听到他一声惨叫。
伴随着他惨叫的却是国王哈利的一声欢呼。他身边所有长老院的长老们也在欢呼。
国王哈利已好多年没有跑动过了,但这时他却耸起他那胖胖的身子飞快地跑动起来,一下就到了狄丽娜身边。
他颤抖着手去抚摸狄丽娜的脸颊,只听他颤着声音说:“天呀,这不是普通的护身符,这是天谕之戒。只有天谕一门的法术才能凝成这样的丁香魂,它可以瞬间把敌人要破坏的东西贯入他自己心中,成为他心中最神圣的部分。这样,他所有的力量都成了向自己进攻,破坏他自己心中的神圣!”
“这是真正……伟大的魔法……”他说着还不敢确信,拿眼向路德校长看去。
只见路德的脸色也一片苍白,用谁也听不清的声音呢喃着:“原来,这竟是真的!关于我们魔校最后的学童的预言竟是真的!他真的会使用天谕一派的魔法。那么,他是不是也同时擅长魔域的魔法呢?”
他看到国王的目光,然后才定下神来,恭敬道:“尊敬的国王,您说的不错,这确实是‘天谕之戒’。”
国王哈利兴奋地搓着手,冲着他刚打过的女儿说:“我的小宝贝,刚才,那伟大的魔童是不是跟你说,他愿意帮助你完成三个愿望?”
“你快说,你快说……”可能因为兴奋,他的嘴皮子都打起哆嗦来,接不下去了。
所有的长老也已围拢过来,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丁香戒上,同时也兴奋地叫道:“快快请他……”
这时,窗子里的声音忽然响起了:“记着,你的三个愿望只能是发自你内心深处的真正的愿望。我听得出来是不是你真心的,只有你真心的愿望我才会帮你实现。”
旁边人都不敢再开口了,国王哈利的眼光急切地望着狄丽娜,他面上的忧切之色甚至惹动了狄丽娜开玩笑的心情:她想起上个月她父亲拒绝为她做一顶像母后那样威严的王冠,说那需要太多的宝石了。
她想,要不要说出这个愿望,来报复一下自己的父王?
可看着身边那么多平素一向威严的长者和他们面上真正的渴望与痛苦的痕迹,她的心思忽然变了。
她是个孩子,可她还是感受到那沉沉地压在父执辈心头的痛苦。
只听她说:“如果你还愿意帮我实现第二个愿望……”
国王哈利紧张地盯着她的嘴,只听狄丽娜接着说道:“那么,就帮助我们打败那些铁流人,护卫住我们古老的王国吧!”
国王哈利这时才松了一口气。窗内却没有回话。狄丽娜急了——是自己刚才说得不够真心吗?她忽然想起从小听说的关于铁流人的传说,不由焦急地想:他不会误认为自己这么说只是装装样子吧?
也许,他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只爱鲜艳衣服,只爱一些不相干小装饰的傻傻的女孩儿。
不知怎的,这样的猜想让她觉得伤心。
她不要给他这样的印象。
所以她焦急地接道:“我说的是真心的,我真心地请你帮助我们护卫我们的国家,也是这一枝丁香开放的地方……”
她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不要让那些以掠夺为生、以烧杀为事的野蛮人摧毁我们古老而安宁的国度。我以我心中所有的真诚善念请求你:请求你不要让他们冲进我们的王国,在我们每天生活的地方燃起烽火,不要让他们踏破我的小花园,不要让他们撕破卡秋沙身上我才用针线缝好的衣裳,不要让他们砍掉我们所有的果树,踏坏我们所有的草坪,不要让他们杀了厨房里的大婶安娜,是她每次在戒月间偷偷地给我果酱,不要……”
她所能想象的罪恶也到此为止了,甚至还举出了她最可爱的宝贝娃娃“卡秋沙”。
窗内的声音忽然倦了。
那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倦。
那个声音道:“这是一个很难完成的愿望。”
狄丽娜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两滴泪水就落在了地上。
她想起她看到的王宫图书室里的一幅画,那是很古老的画,画面上是失火的房子与狰狞的铁骑。可这时,那房屋、那被杀的人物在她印象中都换成了她住的王宫、小花园与熟悉亲切的人们了。而一地火光中,布娃娃卡秋沙撕破了衣服,被遗弃在脏脏的地面上……
窗内的声音忽然道:“但,既然你是真心的,我答应你好了。我尽力来做吧。”
国王与长老院居然找到了一个孩子来卫护这个古老的国度!王宫市场里,所有听到消息的老百姓们都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哪怕他们确信他是自己国家里最后一个魔法学员,但国王以为推出他来就能让自己的民众们重获信心吗?
这……还不如在城门糊上一个纸扎的神灵。也未免太幼稚可笑了!
萨森国也在集结军队。可军队里的军人大半是急召而来的。他们大部分是农民,放下了他们的果树,放下了他们喂养的牲口,套上了他们那一向只惯拉车的马,拿起匆匆铸造的兵器,就这么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