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绪搭在腰间系带上的手忽地一停,半晌,他“嗯”了声,沉默转身,去捡干柴。
明檀没管他,很快就开心地玩起了水,待江绪在温泉边升起了火,她又学着府中丫头浣衣,像模像样地捏着衣裳在水里搓了搓。
“好了,夫君,给!”
江绪走近,接过衣裳,又坐回火堆边,耐着性子将她的小衣中衣、短衫襦裙一件件挂在临时支起的树杈上。
跳动火光映照出他利落干净的轮廓线条,他剑眉星目,鼻挺唇薄,半抿的唇莫名将他的神色衬得有些认真。
明檀见他烤个衣裳也烤出了看公文的架势,有些想笑,又有些想逗逗他。
“夫君!”明檀忽喊。
江绪侧目。
明檀瞧准时机,鞠起一捧水就往他身上泼。
可江绪动都没动,就静静看着她泼的那捧水无情地洒在离他还有半丈的地方,然后收回目光,嘲弄般淡淡说了声:“无聊。”
明檀:“……”
似有冷风穿林而过。
江绪恍若无觉,又继续道:“你在水中,身处低位,又有丈远距离,想要将水泼到本王身上,无内力加持根本做不到。当然,本王不想让你泼,你有内力加持也是徒劳。”
“……”
“我看你才无聊!”
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想当初梁子宣出口便会夸“檀妹妹乃熠熠明珠,纵轻纱遮面,也不掩光彩”,这个男人就只会“你不行”、“你无聊”、“本王最厉害”。
明檀气呼呼背过身,挪到离岸最远的角落蹲坐着,暂时不想再看到某位厉害得天上有地下无、本王不死尔等皆婢的战神殿下。
不过温泉水解乏,却也不比寻常净水,水温持续不下,明檀泡了一会儿,便觉得热,有些想要上岸。
可这会儿她才想起,自个儿总不能光溜溜上岸,衣裳还在某人手里呢。但她气得这么明显,现在主动去搭话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正当明檀蹲坐在角落,边调整呼吸边纠结要不要去主动搭话的时候,身后忽地有种危险气息悄然袭来。
该不会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吧?她背脊竖起了汗毛,下意识回身,想要惊叫。
可下一息,她便猝不及防地被人拢入怀中,惊叫堵在唇齿间,变成了闷闷唔声。
好半晌,江绪才松开她,由她喘气。
“你怎么下来了?”明檀惊问。
“反正衣裳还要烤很久。”
“那你也――”
“别动。”他声音低沉微哑。
明檀被他拢在怀中,与他肌肤相贴,自是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
她头皮一紧,还真不敢动了。
不知是温泉水太烫,还是她太紧张,一时间,心跳似乎快了许多,怦怦地,好像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耳根,脸颊,甚至是脖颈,锁骨,都不由泛起了一片粉晕。
天哪,虽然四下无人,可这荒郊野外幕天席地的,她可不想在这地方做些什么!谁家好姑娘敢在外面做这档子事儿!
她极为听话,吓得乖乖的,一动不动。
可明檀还是太过单纯,男人存了心想做些什么,哪是她乖乖不动就能解决的。
僵持片刻,江绪略略退开半寸,明檀缓了缓,以为危机暂时解除,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悄悄挪了挪已经僵麻的小脚。
哪想身后水波忽动,她脑中刚松的弦再次绷紧,挪动的脚底又似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她不由轻嘶了声,没蹲稳,往后趔趄,恰好就倒在了某人怀里。
“不是说了让你别动?看来……王妃是很想投怀送抱,做些什么。”
江绪的声音低低的,宽掌在她细腻肌肤上流连,语气中满是“本王就勉为其难成全你”的云淡风轻。
……?
不!我没有我不想别瞎说!
明檀辩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被人揽入怀中,封住了唇。
温泉水波一圈圈荡开,她眼神控诉,声音呜咽,然全都被温泉上的袅袅雾气遮掩,月色也在这片蒸腾的热气下变得暧昧朦胧。山林中惯爱夜啼的鸟兽似被羞开,四周只余粗喘声和忍得极为辛苦但仍忍不住从齿缝泄出的娇吟声。
这下不止是没面子,连里子也没了。
……
夜深寂静,风声倏忽。
水波归于平静之时,明檀也已累极,这几日积压的疲累似乎都在今夜一齐上涌。
她意识模糊间,只记得某人帮她绞了发,又给她穿了衣。衣裳被烘得暖暖的,里头的小衣和中衣无需漏在外头,所以是她平日惯用的料子,穿在身上舒服极了。
她什么事都不想做,就连手都不愿抬一下,穿好衣裳后,就趴在某人胸膛间昏睡过去。
-
之后两日上路,明檀都不甚自在,羞答答的,总在躲闪江绪的眼神。江绪也不知道她在害羞什么,行房而已,又没少做,在温泉与在净室有何不同?
回程至先前暂停车马的城镇,这一路艰辛终于得以舒缓。
有了桐港这遭经历,坐在马车上返京,明檀再也不觉得疲累了。
其实回程无事在身,本应轻松许多,江绪还打算带她走一截水路,绕富庶之地而行,满足一下她想要买十辆马车回京的需求。
可明檀却忽然懂事起来,一路除了给京中亲朋好友准备手信,愣是什么都没多买。
江绪一问,她便严肃说起大显的民生百态,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如桐港一般贫苦偏僻之地,她如今身为宗室皇亲,理应以身作则,厉行节俭。
江绪想说些什么,可她难得有这份心,哪怕是心血来潮,也不应泼冷水,便由着她去了。
明檀这一懂事,就懂事到了回京。
盛夏时节南下灵州,如今回京,上京都已入深秋,显江两岸垂柳萧瑟,银杏却是沿街铺满了金灿灿的一片,风一吹,满城金黄纷落,煞是好看。
江绪因是出门办差,回京定然是先要去见成康帝的,在岔路口,江绪嘱咐人先送王妃回府,单骑只身入宫。
定北王府。
车马停在门外,明檀下车。
福叔特特敞了大门,下人们从门口往里两列分站,直站进了二门,一眼望不到头。
“恭迎王妃回府!”见明檀下马车,众人齐齐行礼,迎人入内,恭迎请安之声极为洪亮。
明檀许久没见这么大阵仗,有些怀念,又有些受宠若惊。
好在离京数月,她还记得自己是定北王妃,她端出王妃派头,镇定地点了点头,又弯起唇角,朝着福叔温声道:“我与王爷离京数月,府中有劳福叔操持,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老奴的本分。”
福叔还是一如既往谦虚,笑容也是一如既往恭敬和善。
“外头如何广阔,自是不及咱们自家府上舒坦,娘娘在外舟车劳顿数月,定是劳累非常,您快回启安堂歇着,素心姑娘和绿萼姑娘自打前几日得了您与王爷快要回京的信儿,可是高兴坏了,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呢!”
明檀点头,由福叔陪着,入了府,往启安堂走。
别说,福叔对她这王妃也算是尽心尽力万分看重了,从前江绪出京办差,去就去了,回就回了,可没有如今这开正门,仆众列立,一路恭迎至启安堂的排场。
至启安堂,院外便张灯结彩,启安堂恭迎的丫头也都个个儿换上了鲜亮新衣裳,不知道的估摸着还以为王府要办什么喜事了呢。
院门口摆着火盆。
隔着火盆,素心与绿萼在里头一脸喜气地乖巧福礼道:“恭迎王妃回府,请王妃娘娘高抬贵足,跨火盆,趋吉迎福。”
“……”
行吧,上京好像是有这么个习俗,远归之人要跨跨火盆。
明檀跨了过去。
素心与绿萼忙迎上来,再也忍不住,你一声我一声地喊着小姐王妃。
“小姐怎么瘦成这样了!”
“这件裙子小姐怎么还在穿,天哪,上头刺绣都脱线了!”
“小姐在外头是不是遭了什么罪?”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个停歇,完全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直接将她架入了屋子。
连素来稳重的素心亦是紧张地不停打量着她,先前喜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泛红的眼圈还有哽咽的声音。
“小姐在外头定是受苦了,脸都瘦成这样了,面色也如此憔悴!”
绿萼的情绪也被带了起来,抬头看着明檀的发髻:“就是,有奴婢在,小姐何时梳过如此简陋的发髻,这根本就不能叫做发髻。
“云姨娘前几日先回了,竟还说小姐这一路都过得不错,这哪是过得不错啊,分明就是去遭罪了!我们小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早知如此,小姐就不该带云姨娘去,云姨娘只会舞刀弄剑,哪晓得照顾人,若是带奴婢去,必不会让小姐吃这等苦遭这等罪的。”
两人都是从小便伺候明檀,从没离过明檀这么久,看明檀和看眼珠子似的,见她瘦削憔悴不少,自是心疼得不得了。
说着说着,两人围着明檀竟痛哭起来。
明檀被两人哭得头昏眼花,好半晌,她才寻到个空隙无奈喊道:“停停停,不知道的还以为定北王府怎么给你们俩委屈受了呢,丢不丢人?你们俩是在哭丧么,我只是出门远归,又不是死而复生!”
“呸呸呸!小姐刚回来,怎兴得说那个字!小姐快朝着这边拜一拜,给天爷告个罪。”素心一脸忧心忡忡。
“……”
明檀无法,到底是拗不过这两个丫头,乖巧地朝着门口拜了拜。
第八十一章
其实明檀也从未离过素心与绿萼这么长时间,心中亦是甚为想念。
没一会儿,外头就有人将行李陆续搬进了启安堂。明檀找了找,在一口大檀木箱中,捧出了两个雕刻得极为精致的小盒子。
“行了,别哭了。拿着,给你们俩带的礼物。”
两人面上的泪止了止,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绽出笑容来。
绿萼开心道:“奴婢就知道,小姐最疼我们了!”
她打开盒子,看到里头编得极为精巧的璎珞还有簪钗胭脂,高兴得立马就想给自个儿装点上,往外头去招摇炫耀自家王妃到底对她如何看重。
素心也高兴,可她到底稳重些,能把得住,抹干了泪,又忙道:“这一路舟车劳顿,小姐不如先沐个浴解解乏?奴婢一早便去园子里采了新鲜花瓣,小厨房里也备着杏仁酪、嫩笋鸡汤,还有水晶包和白粥。
“因想着一路劳累,处处饮食也不尽相同,便只备了这几样易克化的,也不伤胃,小姐沐浴完恰好可用,若是想用别的,奴婢再吩咐小厨房给您准备。”
也好,今儿五更赶着入城,确实也有些乏。
明檀点点头,素心就立马去招呼人进水了,绿萼也没闲着,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小丫头归置行李,还不忘给明檀沏茶捏肩。
明檀坐在明间,看着有丫头去搬方才给素心绿萼拿礼物的那口箱子,忽然想起什么,喊了声“停”,又亲自上前,取出了明珩送给她的那盒小玩意儿。
她一打开,绿萼便在身后机灵道:“这是大少爷送给您的吧,大少爷对您可真是没得说。”
她早听云旖说过,此行绕路经停了庞山,再瞧里头这些稀奇玩意儿,除了大少爷还能有谁。
明檀弯唇,从里头拿出那一小块乌恒玉摩挲了会儿,不知想起什么,她忽然问:“对了绿萼,你记不记得我前几年去寒烟寺时戴的那串禁步?”
“禁步?”绿萼想了想,“小姐,您的禁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呢。您去寒烟寺那回……好像是踏青节?那回踏青节前,奴婢与素心没照顾好您,让您受了风寒,夫人正罚着我们,都没随您一道去。”
“我知道,但我从寒烟寺回来不是发脾气了么,那日穿去的衣裳首饰还有绣鞋都没要了。”
绿萼终于想起来了:“噢,是有这么回事儿,您说不要了,那日的衣裳首饰奴婢就照例收进了箱笼,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也不怪绿萼一时想不起这事儿,明檀每回在外头生气发火,都要迁怒于当日穿的衣裳首饰,靖安侯府穿用一两回便被打入冷宫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那些东西现在在哪?在侯府吗?”
“应是在侯府罢,小姐嫁妆丰厚,咱们来定北王府,除了惯常穿戴的那些,旁的都没有带。”
先前回门,夫人还说小姐的院子会一直留在那,方便他们夫妇小住。侯府也不缺钱,想来夫人也不可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随意去动照水院的东西。
明檀点点头,打算过两日回侯府送手信时,回自个儿院子找找。
-
明檀这边先行回府安置,江绪那边却一直在宫中待到宫门快要下钥。
原来舒景然先行回程时,还在远离灵州之地遭受了宿家遣来的死士伏击,幸而江绪将大半暗卫都派去保护舒景然了,还有云旖这等近身高手相伴,并没有出大岔子。
后来宿家大约是收到了京中来的警告,没再继续妄动,因为妄动他们也拿不到想要的东西。
早在拿到证据的第一时间,江绪就使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面上与宿家拉扯周旋,私下却已将证据转移至定北军,由军中将领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上京。
他早料到,抽解之税非小数目,他还狮子大开口让人补齐近两年的税收及其利息,宿家不可能交易得那么爽快。
至于他带着明檀和两个暗卫就敢直下桐港,在远灵州之地也并未遭受来自宿家的袭击,是因行经的州府都已安排驻军,宿家再是势大,也不会愿意与军队正面为敌。
成康帝与他细谈了近三个时辰,最后才长长舒了口气,满意道:“这回幸好是你去了,若只是舒家那小子去,怕是没这么顺利。对了,王妃如何?皇后昨儿还念叨着,这一路怕是累得紧,过两日休息好了,定要邀王妃入宫赏方开的绿菊。”
不提入宫,江绪还没想起。
一提入宫,江绪轻叩着桌,忽道:“宿家并不知晓周保平还留了本行贿名册,灵州动不得,行贿行到附近州府的,陛下以为如何。”
成康帝顿了顿,沉吟片刻,有些为难道:“照理来说,是该立时办了,只是这淑妃乃潜邸旧人,伴朕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上月请平安脉,她已怀有龙胎,因未满三月,还未对外公开。所以这件事,朕打算稍缓一缓。”
这行贿名册上头的人若要办,第一个该办的便是淑妃父兄,成康帝子嗣不丰,有所犹豫也是理所当然。
江绪静了静:“嗯,若无其他事,那臣先告退了。”
“不留膳?”
江绪没再应声,只略略点头算作行礼,很快便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江绪垂眸,漫不经心地揉了揉手腕,吩咐道:“查查淑妃何时有的身孕,再查查证物入宫那日,圣上身边有无内侍行动异常。”
“是。”
迈下台阶,江绪忽然又改了主意:“不必了,去趟坤宁宫,让皇后查,她会查的。”
内宫之事,还是六宫之主做来最为便宜。
-
却说明檀回京的消息传开,次日拜帖邀贴便如雪片般飞进了定北王府,不过下帖之人都懂事得很,知道她方回京,需要歇息,相邀都在数日之后。
明檀捡了几封要紧的看了,其余的便是绿萼和素心在旁边念。
绿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儿耳朵不好使,出现了幻听,她竟听到自家小姐无意中嘟囔了句:“这金箔嵌的邀贴未免也太过奢靡。”
奢靡?
她惊疑地偷觑了眼明檀。
一定是她听错了,小姐怎会嫌弃邀贴做得奢靡呢,从前靖安侯府办赏花宴,小姐精心准备的邀贴,一张就得花上二十两银子呢,嵌个金箔算得了什么。
可午膳过后,锦绣坊本是要来量身裁做秋衣与入冬的薄袄,明檀竟也说不必了,今年她不用做秋衣和薄袄。
素心与绿萼都有些疑虑。
绿萼以为,是这回离京在其他地方已经买了不少秋衣与薄袄,穿不过来也是有的,然随后给明檀整理带回来的那数箱行李,里头竟都是给人准备的手信,新衣裳只有一套,还是夏衣!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明檀晌午小睡过后,竟吩咐绿萼,将前两年没怎么穿过的秋衣与薄袄都寻出来,今年便穿这些了。
“小…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绿萼忍不住问。
“什么怎么了?”明檀理所当然道,“没有穿过的不拿出来穿,岂不是糟蹋了?不过不知道这两年身量是不是变了许多,你收拾出来,我再试试,若是不合身,再找锦绣坊的裁缝过来改改。”
绿萼如遭雷劈!
小姐这是怎么了?口中竟能说出“糟蹋”二字,不合身的衣裳还要再改改,这不可能,小姐定是让人给换魂了。
绿萼六神无主地去找素心商量,素心闻言,一时竟也不知从何而驳,早膳午膳吩咐少备她还没当回事,只以为小姐这是刚回来,胃口不好,可连衣裳都要穿旧的,这问题可就大了。
小姐的衣裳自然是没有差的,可放了一两年,衣料都过时了,小姐从不会穿,京中闺秀也都不会,这穿出去定然是要被人嘲笑的。
素心一会儿没应声,绿萼已然惴惴不安,都想到是不是该准备黑狗血之类的驱邪之物了。
素心轻拍了她一下:“别胡思乱想!小姐许是在拿什么主意。”
绿萼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忽地一顿,觉得素心说的也颇有道理,从前小姐在侯爷面前卖惨的时候总是打扮得素素的,这回说不定也是要办什么事儿。
这么一想就对了。
绿萼总算是松了口气。
-
江绪也没想到,他这小王妃还能将这一时的心血来潮坚持到回京。
眼见回京几日,她都没和平日一般衣裳不重样,穿了好几件他见过的衣裳,三餐膳食也都比平日减了大半,且似乎还有越减越少的架势。
这日晨间练完剑回启安堂,只见桌上摆了四个包子,两碗米浆,江绪默了默,竟不知该说什么。
明檀忙从婢女手中接过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又拉着他坐下:“昨日的早膳剩了不少,阿檀今日便只备了包子和米浆,夫君三个,阿檀一个,阿檀吃不下,夫君若是少了,阿檀还可以再给夫君多分半个。”
江绪也只好点了点头,可他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竟还是素的。
说出来别人可能都不信,堂堂大显定北王,回京数日还没在早膳时沾过半点荤腥。
“……”
“王妃倒也不必如此节俭。”
明檀不解,又要和他说起沿途见过的民生百态,江绪想了想,斟酌开口道:“许多事,非一朝一夕可改,王妃苛求自己,银子也并不会流入百姓手中。即便是苛求自身,将省下来的金银细软用以施恩行善,也无法从根源上改变贫苦之态。
“如若让贫苦之人养成被施恩的习惯,某种程度来说,其实并非在帮人,而是在害人。正如你在桐港时所言,唯读书明理,令其建设一方,或是走出贫苦之地,看到这世间更为广阔的可能,才是根本解决之法。
“而让大显百姓安居乐业,便是为君者以及整个大显朝廷,从前在做,如今在做,往后也会继续做的。”
当然,他还是对明檀有此节俭意识给予了肯定:“王妃能这么想,自然是很好的。只不过不奢靡,不等于要苛求自己,以后不必如此。”
明檀托腮,有些不开心:“那阿檀就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江绪想了想:“过些时日皇后应会邀你入宫赏花,你可以与皇后提一提,让皇后拿主意,将要入冬,若是皇后能号召官眷捐些金银细软,为苦寒之地的百姓添上一批取暖之物,倒也不错。”
明檀点头,心中一暖。
让皇后出面,的确比她这王妃张罗来得合适。
江绪今日还要入宫,吃完那三个素包子就离府了。
绿萼给明檀梳发时,见四下无人,语含钦佩地轻声道:“小姐这招委实高明。”
……?
明檀莫名:“你说什么?”
绿萼自以为是地分析道:“此次外出,殿下是不是觉得小姐平日太过奢靡了?小姐这几日回府故作节俭,殿下见了定是觉得对小姐太过苛求,今儿总算是忍不住提出小姐不必如此了!”
“你觉得我在故作节俭?”
“当然……当然不是,奴婢的意思是――”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懂了。”
明檀快要气死了!这些小丫头竟以为她是在故作节俭,故意苛求自己博得夫君怜惜!
绿萼见情况不对,忙又拿出保命绝招狂夸明檀,还举起小镜子放在明檀眼前:“小姐消消气,小姐这么美的脸蛋,多看几眼,天大的火气都消下去了。”
好吧,这招虽老,但很有效。
明檀欣赏了会儿镜中的雪肤花貌,好半晌,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问了句:“我看起来难道就那么不像一个节俭的人吗?”
“这……”
“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