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们与那些孩童不同,他们都是自愿的,家里都知道,和陈五李四还有王三麻子可以说是合作的关系。

白天他也是看到明檀的包袱鼓鼓囊囊,主动上前找明檀行乞。

他讨到一包糕点和一块碎银其实已然满足,奈何陈五他们见钱眼开,见只有两个人一匹马,兴奋地商量着,非要在去荷花镇前先干上一票。

还说客栈里头的娘们儿又松又老,去一回要五个铜板,可不值那个价。这外乡来的小姑娘水灵得很,细皮嫩肉的,他们哥们几个还可以爽上一回,回头顺道带去荷花镇卖了,还能卖上个好价钱。

他原本不想去的,可他们拿不干完这票就不去荷花镇说事儿,其他小孩为难得很,不知道该听谁的,如果不去荷花镇了,回家爹娘还指不定要怎么打骂他们呢。

他不想同伴出事,想了想,还是跟着一道去了,不过半路他找机会悄悄告诉了同伴,如果情况不对,出了事儿,就把责任都推到陈五他们几个身上,说是陈五把他们给拐来的,他们是小孩子,大人会信他们的。

果不其然,那男人不好对付,还没进破庙就出了事儿。

后来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料,他们也顺利逃脱,可没想到,最后还是棋差一招。

“要杀就杀,你少嗦!”

做错了事,认栽便是。

小石头没念过书,但从前镇上有人说书,他混进去听过几回,记得那些故事里头的英雄赴死时都是要闭上眼,昂着脖子的,于是他也闭上眼,往前昂着脖子,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

江绪顿了顿。

半晌,小石头没等到架在脖子上冰冷的利刃,也没等到射穿胸腔的冷箭,只等到了一句问话。

“你觉得,方才送你们回来的人如何?”

小石头的眼皮不安颤动,底气不足地反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问话,你答便是。”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小石头犹豫,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方才送他们回来的那个男人,先前闯入破庙时,也是那男人,一个闪身两个动作,便将李四和王三麻子打得晕死在地。

“他,他武功很高强,很厉害。”

“那你想不想变得和他一样厉害?”

小石头倏然睁眼。

“你说什么!”

“我给你一个机会。”江绪望着他,“只不过能不能变得和他一样,全都在你。”

小石头怔住了。

他,他也可以变得那么厉害吗?他有些犹疑不安,这……该不会是什么更吓人的骗子吧?

可转念一想,再坏也不过一死,连他的命都不要,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攥着的小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他下定决心道:“好,我听你的!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江绪想都没想就堵了回去,转身往回走。

小石头不死心,小步往前追:“那其他人,我们能不能……”

“不能。”

资质太差。

津云卫不是收容所。

不过走了一段,江绪忽然停下来:“无知的仗义无用且廉价,你帮不了他们,能帮他们的要么是自己,要么是假以时日,不再贫苦的桐港。”

假以时日,不再贫苦的桐港。

小石头呆了会儿,一时很难去相信,会有那个“假以时日”。

江绪继续往前走着,小石头忽然追上来,伸出小手,拦在他的身前,抬头认真道:“我不想变得和他一样厉害。”

江绪垂眸望他。

“我想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不远处的暗卫:“……”

真敢想。

江绪倒没嘲他,只看着他轻描淡写道:“你可以期待有那么一天。”

“我一定会的!”

暗卫:“……”

不,你不会。

你对王爷一无所知。

暗卫正难得走神,身后的人忽然拿簪子戳了戳他,压着气儿低声道:“走。”

暗卫回神,垂首领命。

明檀跟在暗卫身后,猫着腰穿过小巷,又抄近路往破庙回走,一路还不忘低声警告:“等会回去之后你们不许和王爷说我出来过,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必要告诉王爷,而且你们违抗命令带我来这儿,告诉王爷你们也落不着好,所以什么都别说,无事发生,记住了吗?”

暗卫:“……”

不,我们没有违抗命令,您想多了。

如果不是主上说,如果王妃醒了非要出来便带她来,他们就是直接将人敲晕也不会轻易受她威胁的。

王妃娘娘低估了津云卫的训练有素,又不是所有人都会和云旖一样吃王妃那套,三两句便感情用事还敢顶撞主上的。

“阿嚏!”

远在回京路上的云旖睡不安稳,半夜打了个喷嚏。

-

回到破庙后,明檀千头万绪,怎么都没法平静下来。

她本来是靠在江绪怀里才勉强入睡的,倏然离了他的怀抱,草席无甚温度,她很快就惊醒了。

醒来看到江绪不在,她先是心下一跳,脑中又不由转过很多念头,也想起了先前的不对劲之处。

当下她受小石头所挑起的情绪影响,思绪完全被同情牵动,可睡了一觉醒来细想,总觉得很多地方都不大对。

小石头作为一个被拐来的孩童,为何会知道被转移至镇上之后有可能被砍断手脚?

陈五那几人带着他们这些被拐来的孩童打劫,就不怕人临阵反水,求助于他们,与他们一道反制于自己吗?

还有,他虽然浑身脏兮兮的,面黄肌瘦,可身上并无半处肉眼可见的伤痕,其他小孩也是。

想到这儿,明檀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因是抄的近路,暗卫领着明檀回到破庙之后,过了约有半刻,江绪才姗姗归来。

明檀觉得自己装睡可能装不好,且这会儿心跳也未平复,一摸便摸得出来。

她索性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作出悠悠转醒之态,打着呵欠慵懒道:“夫君?你去哪儿了?你出去了吗?”

“……”

平心而论,小王妃演技还不错,头发都弄出了熟睡的凌乱感,声音也和睡哑了似的,不知道的一眼望去还真能被她蒙住。

江绪本想配合她,可走到她面前,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配合。

“别装了。”

“……”

明檀的呵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停住了,懵懵地看着他,眼角都被逼出了泪花。

她下意识便以为是外头暗卫打的小报告,可江绪坐下,拿火折子点了把干草,放至燃尽的火堆里,又道:“不关他们的事,如果本王连附近来了什么人都不知道,任由旁人偷听对话,那本王至少死了一百回了。”

他看了眼明檀:“你以为本王是你么。”

……?

为何无故内涵到了她的身上?

她难道在什么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偷听过对话?

不对,“我明明和暗卫确认过,隔那么远不会被发现的。”明檀疑惑道。

“那是他们的距离,不是本王的距离。”

明檀被噎了噎,半晌,才环抱住膝盖,干巴巴地夸了句:“噢,那夫君可真厉害,难怪小石头想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哄孩童的话,不必当真。”

明檀看他熟练地燃着火堆,浑然没放在心上的表情,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和本王一样厉害?在做梦,别想了,不可能。

第七十九章

前夜没睡好,又在破庙呆了一夜,明檀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

不过她没喊累,稍歇了两个时辰,次日一早,又跟着江绪一道去海边渔村,打听桐港近些年海上风浪到底是何种情形了。

明檀先前分析过桐港的开港难处,大差不差,无非就是桐港本地过于贫苦,各类基础条件都有所欠缺,还有就是海上风浪变幻无穷,凶险莫测。

其实前者只要朝廷愿意拨款,大力扶持,穷乡僻壤想要改头换面也不算难事,后者才是桐港能否成为下一个灵州港的关键所在。

怎么说呢,桐港这地方是真穷,从里到外,从镇到村,穷得如出一辙不分你我。

海边渔村破乱不堪,海水咸腥,日头全无遮蔽,明檀掩着面纱,都觉得自个儿的脸被晒得火辣辣生疼。

江绪早先就已调过桐港的地方志,桐港虽一直不甚富裕,但往前追溯两朝,也没差到这个地步。

桐港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还是应从太宗年间,桐港海坝年久失修,海潮溃堤说起。

海坝溃堤是大事,但只对盐场重地来说是大事,桐港这种小地方,溃堤也就溃堤了,上头官员不重视,依例往上报了报,没有下文便也无人追着要个下文。

溃堤之后,暴雨时节海潮大涨,海水倒灌,周遭原本肥沃的农田被海水侵蚀,板结泛白,无法再继续耕种,随之而来的自是大面积的饥荒。

太宗年间那场饥荒,逼得桐港的年轻人不得不出走家乡,另谋生路,只余年迈无力者留守,桐港肉眼可见地日益衰败。

时至今日,桐港海坝也未修补,每隔几年便要决堤倒灌一回。全州官员对桐港从无关注,只觉得僻壤人稀之地,连路都不必多修。

诸般种种,也无怪乎这地方穷困难脱了。

江绪与明檀在渔村一连打听了几家,一提到出海就都连连摇头,直说海上风浪大,去了就是送死。

还有村民热心,和他们说起过往出海无归的例子。

什么村里有哪家的男人想出海挣银子,一去就是几年没回,全无音讯,前两年媳妇儿不等了,改嫁到邻村,又生了个大胖小子,某回海潮冲上船只残骸,那媳妇儿认出船上物件便是先头男人的,还狠哭了一回。

这种出海遇难的事儿从前数不胜数,如今倒少了,存着去海上挣银子心思的都想方设法去了灵州,留下来的多是些老弱妇孺和懒汉,打渔打猎,能混口吃食就成。

这些事儿猎户家的刘嫂也粗略说过,明檀耐着性子,又问了问海上风浪的具体情形。

可一问到这,村民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多是说海闹的时候电闪雷鸣,海潮翻涌,渔船一下子就打翻了之类的,可吓人得很。

明檀不知想到什么,换了个方式问:“那大娘,你们家在这儿住了有多久了呢?”

住了有多久了?

大娘细细回想了下,忙道:“我娘家在隔壁村子,我男人家在这,两屋祖坟都在山上哩,祖祖辈辈好几代了!”

明檀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

待大娘离开,两人继续往村边礁石处走。

明檀边走边梳理道:“虽然他们都说海上风浪大,隔几年还会海潮倒灌,可在这儿祖祖辈辈住了好几代,想来这风浪也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厉害。

“灵州港不是也有风浪么,喻大人还拿这事和你卖过惨,可我在灵州之时套过知府夫人的话,似乎只要船队经验丰富,能准确观测海上天气,还有在船只建造上多下些功夫,出海也不是难事。”

江绪“嗯”了声,负手立在礁石前,远眺道:“海潮倒灌乃决堤所致,沿海之地多有此灾,灵州港若无坚实堤坝,一样也逃不过,只是不是海溢即可。”

“海溢?”

江绪解释:“海溢之灾,非人力可抗,史书有载,海溢多由地动引起,若此地有海溢之险,无论如何也不可开港。”

明檀此前从未听过海溢,但听起来和海上的大洪灾差不多?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圈定桐港之前,我也考量过其他的沿海城镇,其中不乏地理位置远胜桐港之处,只不过这些地方的地方志上多载地动前迹,溯史而观,地动之处必不会仅此一回,长远来看,都不宜开港。桐港无此前史,如今实地而观,也无出入。”

远处海浪晦暗灰蓝,近处脏乱,还有死鱼翻着白肚,混着海潮咸腥飘出腐臭味道。天是晴朗的,可这片灰蓝无边无际,苍穹亦染上几分郁色,像是积着什么,几欲逼压下来。

见明檀半晌都未出声,江绪转头望她,却发现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你看什么?”

明檀定定盯着他,小脸绷紧,忽然严肃道:“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夫君你方才没有自称‘本王’。”

“……”

“夫君没有自称‘本王’,突然就和蔼可亲了许多呢。”明檀面上的严肃倏然被调戏取代,她学着江绪,将手负在身后,脚步轻快地踮着上前,故意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本王年轻,何须和蔼可亲?”

“夫君年轻吗?让我算算,夫君可比我大了一二三四五……”明檀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江绪忍不住望她:“你嫌本王老?”

“我可没说,夫君是王爷,但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吧。而且我哪敢嫌呀,人家都说我嫁给定北王殿下是高嫁呢,就算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意见,自然也只能深深藏在心底。”

“本王真是太纵容你了。”

他垂眸,捏了捏明檀的后脖颈。

“别捏,痒!”明檀忙躲。

可江绪的手轻易便跟了上来,非是捏得她告罪求饶,都冒出了眼泪花儿才肯停下。

……

两人在渔村耗到晌午,本是打算回转到镇上寻些吃食填填肚子,可明檀渴极了,江绪见状,拉着她随意找了户人家,想讨碗水喝。

渔村人家大多淳朴,讨碗水而已,开门的大娘没多想便应了下来,还热情邀两人进屋歇脚:“二位这是做啥来了,晌午日头可毒了,都晒坏了吧?快进来坐坐。”

明檀还真是被晒得有些发晕了,脚也痛得很,想着略歇半刻多打听打听情况也不错,于是便和江绪一道进屋了。

谁想一进屋,方才对两人和蔼热情的大娘就转身对屋里人吼道:“跪都跪不老实!我瞧你这娃子就是欠打!”

明檀被这突如其来的粗嗓门吓得一懵,心跳都不由漏了半拍。

那大娘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两位客人,又立马转身,堆着笑,对两人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看笑话了,家里娃不听话,你们坐,随便坐,我这就去给你们倒水。”

明檀点了点头,心有余悸地与江绪一道坐在半边土炕上。

她打量着这间屋子。

若说山脚猎户家是清贫,他们这儿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家徒四壁了。严格来说,应是家徒三壁,朝西的那一壁已经塌了,只扯了块油布胡乱遮掩。

东边角落里跪着个瘦小的小孩,大约就是大娘口中不听话的自家娃娃。

“来,水。”

明檀双手接过,忙道谢:“多谢大娘。”

她渴得也顾不上这碗有多破了,可刚喝半口,大娘又回头粗声骂了句:“你个死人又去镇上那臭窑子了?!一宿不回,长本事了啊你!有本事你就干脆死在那里再也不要回了啊!”

明檀差点没被呛死。

她顺了顺气,勉强又喝了半口,不动声色拉了拉江绪衣袖,打算离开。

可忽然又听那大娘对着方进屋烂成一滩泥的懒汉骂骂咧咧道:“自家娃子都要送过去讨饭吃,你还有脸去逛窑子,你说你是不是个人啊你说!”

送过去讨饭吃?

明檀下意识望了眼角落里缩成一团跪在地上的小孩。

先前小孩背对着他们,她也没瞧清楚,现下转过头,她倒是瞧清了,这小孩正是昨夜去破庙的孩童之一。

他也正在偷觑他们,瞧他神色,应是认出了他们,有些害怕他们为着昨晚之事找他与他家人的麻烦。

明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人家才会狠心把自家孩子送去做乞儿学着坑蒙拐骗?应是冷血无情,自私自利?可这大娘连陌生人都能热情以待,显然不是毫无善心之人。

离了大娘的家,明檀忽然惆怅问道:“夫君,假以时日,桐港不再贫苦,他们真能过上好日子吗?”

江绪顿了顿,其实在他看来,并不一定。可怕的从来不是贫苦,而是刻入骨髓已然安于现状的妥协,只不过看她怅然若失,他还是应了声:“会的。”

明檀心中已有答案,她跟上江绪的脚步,边往前走边道:“假以时日,此处开港,镇上日渐繁荣,自会有读书人来此开设学堂,届时那些孩子便可明理学识,长大后或是留在此地建设一方,又或是走出去,去见识更为广阔的天地,总之,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江绪略怔。

其实他还并未想到如此遥远之事,不过依她所言,倒也没错,唯读书之计,可从根源改变这座城镇的贫苦。

他抬步往前,牵住明檀的手,又沉静重复了声,似是在保证什么。

“会的。”

-

在桐港逗留了三日,两人终于返程,明檀始终记着来时自个儿说过的话,便是早撑不住,也没叫苦半声。

其实吃睡之事,忍一忍挨一挨也就过去了,少吃少睡,至多有些饥饿疲累,明檀最受不了的,还是三日都未沐浴。

第三日,她都不再敢近江绪的身,生怕夫君闻到什么不该闻的味道,从此再也不记得从前浑身香香精致无比的小仙女了。

江绪不懂她在矫情什么,离开桐港时与他同乘一骑,忽然说不想坐在前面。

他问了半晌,她才不情不愿小声说了句:“我三日没有沐浴了,也不知道身上是不是有味道。”

“本王也三日未曾沐浴,要臭也是一起臭。”江绪不以为意。

“那怎么能一样,你是男人,本来就有臭男人一说,可没有臭女人一说,谁要和你一起臭!”明檀想都没想便驳。

“……”

僵持半晌,江绪忽道:“上来,带你去沐浴。”

“……?”

“今夜赶不到邻镇吧?”明檀犹疑。

桐港的路这么烂,也没办法纵马飞驰,来时在山脚凑合了一宿,她可是毕生难忘呢。

“赶不到,带你去温泉沐浴。”

第八十章

江绪行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离京之前,南下路线以及将要久停的灵、禹、全三州舆图,他就已经记得烂熟于心。

离桐港约五十里的须岷山脚,有一处温泉。

今夜虽赶不到临近可舒适歇脚的城镇,但稍晚些,赶至这处温泉是没什么问题的。

两人一骑缓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在皎月升至中空之时,终于抵达须岷山脚。

许是此处山僻,夜空也蓝得格外纯净,繁星点点,月华如水,夜色下,一池温泉上方升起朦胧雾气,如半遮面的美人,似掩非掩,袅娜绰约。

明檀看到温泉,整个人都仿佛是活过来了。

“温泉,真的是温泉!”她下马,及至近前,语气都变得雀跃轻快,“夫君,我可以现在就下去吗?”

“随你。”

江绪安顿好马,也跟着上前。

得了准话,明檀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起了衣裳,可刚解下腰间系带,她又想了想,和江绪商量道:“不如这样,我先洗,夫君你生个火,我在水里把衣裳也过一过,夫君帮我烤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