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一声,动人心魄,荡气回肠。伴随着女子低柔呻吟的是男子畅快的喘息声,间或夹杂着啧啧的水声和暧昧的撞击声。

山风吹过,某种隐秘的气息飘入鼻端,直熏得韩循面红耳赤,退也不是,进更不是。

他浑身燥热,手足无措,想要拔脚就走,又怕惊动了前方正缠绵到紧要处的一对男女,一时间便只是将脚步牢牢钉在原处,只觉得四肢僵硬,竟是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前方传来的声音却更加激烈,那两人也不知做了些什么动作,直弄得旁边草丛一阵又一阵的抖动不休,喘息声中更传来了一声又一声树枝被折断的咔嚓声。那两人却十分投入,混不管这些,战到酣处,女子忽地放声尖叫,就听“啪”地一声手掌拍肉的声音响起,男子喘息着笑起来:“好宝儿,痛快罢!”

女子拖着长长的鼻音又甜又腻地哼了一声,就又是一声长长叹息,忽地大叫:“啊——!要死啦!”

韩循在一旁听得下意识地就是脊椎一麻,全身汗毛都几乎在这一瞬间炸了起来。

丹田中的火热持续不散,韩循浑身燥热,更觉身下某孽处蠢蠢欲动,心脏却忍不住猛地揪紧起来。

他一面生出旖旎之极的感觉,直恨不得就此寻一个好人也来亲热一番,一面却又在心底生起诡异的不安之感,两重矛盾冲撞在他心间,那滋味真实在难言。他忙就将手塞入口中,上下牙齿一咬,这才好险没有在当场大喊出来。

“左郎!啊——!”却又听那女子一声低呼,就娇嗔起来,“放开放开!你手往哪里拧!”

男子笑道:“不给拧?那就尝一口罢!”

顿时传来倒吸气之声。

女子猛地倒吸一口气,声音里却是颤抖中几乎带上了哭腔:“混蛋!田舍儿!快些让开,也不嫌脏!”

男子却偏偏越发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发出夸张的吞咽口水之声,只调笑道:“我的宝儿清净无垢,只有香甜的份儿,又哪里会脏?”更深吸一口气,嗅道,“我要醉啦!我要死啦!”

这两人酣战之后又是一番挨蹭,显然是一时半刻间不会停歇了。

韩循在一旁听着却只觉得手脚冰凉,因心中惊骇到了极点,此前那些许的旖旎之念自是早便飞到了九霄云外。

打从听得那女子一声“左郎”之后,就似有一道惊雷当空将他劈醒,韩循浑噩半晌才终于恍然明白自己早前的怪异之感从何而来!

他脑中一阵一阵的轰鸣不绝,全身血液更是几乎被冰冻了一般,仿佛已不能流动。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死了。

然而他又分明还活得好好的,也听得真真切切的。

——他却宁愿自己是死了!

或者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那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女子就幽幽叹息起来:“再如何清净无垢,自体生香又如何?今日芳华仍在,明朝却也终究逃不脱黄土一抔的命运。这是天命,谁又能改呢?”

男子顿生痛楚:“琳娘,你莫要胡思乱想!总会、总会有法子的!”

“左郎…”女子低柔一唤,“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你与我不同,我不该妄想,然而人心不足,我从前只想与你白头偕老,后来又想与你长生相伴,此番种种,只愿与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我又如何能够自控?左郎,我若是先你而去了,留你一个孤零零在世上,便是仙寿千载又有什么趣味呢?”说到后来,声音哀婉,几乎便要伤痛得哭出来了一般。

韩循在旁边听得却半点也不觉得感动,他只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仿佛想了很多,一时又仿佛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能想。他僵硬地站在原处,甚至就要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而是一只空壳,一具死尸。然而他现在偏偏又还活着,所以他是活死人,是行尸走肉,总之,他不是他自己!

那左郎只是柔声安抚:“琳娘,我不会让你一人独去的,你一个人先走,谁又知道黄泉之下有多凄冷,我又怎么能放心?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人独去的,你放心,你放心…”

女子却似是从他言语中听出不祥之意,顿又惊慌起来:“左郎,你不是要做傻事吧?你想做什么?不行,我不许!”她一惊之后又忙忙道,“左郎,我不想长生了,活那么久,太久了人都要不好看啦,我才不要呢!我是渔阳郡主,不!我是渔阳公主,大唐天子恭宗皇帝之女,是帝女真凤,我无时无刻不是美丽的,是不是?是不是左郎?”

男子只是柔声道:“是,我的琳娘是帝女,是真凤,当然是美丽的,你又如何能不美?”

“那便让我在最美丽的时候去了罢,永远也不要让我有老去的那一天,好不好?”女子轻轻一叹,幽幽哀求,“左郎,让我在最美丽的时候去了罢,不要将我葬入土中,我要一座北海玄玉棺,你便将我镇在棺中,从此以后我都常伴在你身边,我们再不分离…”

“不要说了!”男子忽然低吼一声,空气里一时静默。

半晌,男子方才叹道:“琳娘,我已是人仙,以你如今的状况要再留下我的血脉实在是太难,我…还是去将阿循寻回来罢!”

女子道:“还是不去寻了罢,左郎,我知道阿循是不愿的,我也不能忍心那样待他。毕竟、毕竟你我相逢半生,也只得锦堂一个骨肉,锦堂这辈子又注定了只能有阿循一个孩儿,他便是你我血脉的唯一延续,我又怎能逼他太过?况且,你那法子…”

“真傻,我的琳娘真傻!”男子又是一叹,语气却淡漠起来,“阿循还年轻,他要生几个不能生?他没有仙根,我为他寻的婚事已经是所能为他谋得的最好的了。待他生下几个有仙根的孩儿,我既能有法子为你续命,又如何不能为他续命?甚至为他造出仙根也不是不可能的,他也是我唯一的孙儿,我焉有不疼他的?”

“他也是我唯一的孙儿,我焉有不疼他的?”

“他也是我唯一的孙儿…”

“他也是…”

“他…”

无数的话语听过又去了,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活死人的韩循却猛地一个激灵,就又“活”了过来。

他脑中不断回响着那一句话,一时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一时又生出几分绝望的恍然。

到最后,他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声音在不停念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霎那间心脏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捏成了无数片,说不清的痛苦难堪与愤怒近乎将他淹没,以至于当后来李琳再度说出更加石破天惊的消息时,他竟只觉麻木,而不再有震惊了。

李琳迟疑着,犹豫着,仿佛是在反对般,终又说道:“左郎,阿循的孩子也是我们的重孙子,你那秘法,只怕…”左平不在意道:“只要阿循还在,多少个重孙子不能有?况且也不过是取他们一点精血而已,也不会完全断送他们的仙根,往后我自会想法子帮他们养回来…”听到这里,韩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寒意与愤怒,脚下忽就一个踉跄。

第141章 寒山万仞缓渡(二十四)

直到许久以后,韩循再回忆起那个时候,还觉得自己那天所见所闻、所面对的一切就像是一出噩梦般荒诞。

然而现实却往往会比噩梦还要更加荒诞无稽,韩循甚至宁愿是自己发了疯,也不愿相信自己那天听到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他没有疯。

他只能认为,是这个世界疯了。

这段时间他甚至还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究竟应该姓韩,还是姓左?

韩循还记得那一天左平与李琳从小坡后走出,看到自己时脸上的震惊与慌乱。那一瞬间,看到这两个人神情里难掩的惊慌与忙乱,不可否认,他心底是快意的。

然而下一刻,当左平伸出手,唤了一声“阿循”时,他却偏偏很没出息地转身就逃了。

他后来一直在后悔:我当时为什么要逃?凭什么是我逃?凭什么逃的是我,而不是他们?

其实他隐约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的,那一刻,他不敢面对那两个人,他害怕在他们脸上照见自己的难堪与肮脏!

身体里留着那样两个人的血液,又如何能不肮脏?

他满心惶惑,慌不择路,左脚绊右脚地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跑了多远,他甚至没有闲心去思考以左平“仙人”的能力为什么在此前会没发现自己的偷听,后来又没有在即刻间追上自己,那时候,他脑中混乱得已经只剩下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离这两个人越远越好!

他忙忙乱乱地逃入深林间,一路也不知撞开了多少草木,忽然他脚下就是一空,然后他一跤跌下,整个人就在慌乱间滚入了脚下地洞中。

彼时他当然不会知道,正是这一跤碎了他前半生的安逸,开启了他全新的、不可预测的仙途人生。

地洞中有什么?韩循后来甚至有些回想不起来。他只知道,在这个地洞中,他度过了他生命中最痛苦的一段旅程。

忽似有烈焰焚身,又似有玄冰冻骨,整个身体就像是被拆开来又装回去了无数次,一次次濒临死亡,又一次次在绝望的边缘被拉回。似乎受过万虫噬身之苦,又似乎整个人就散成了一团泥,连着灵魂一起被不知名的力量捏塑出无数形状,而每一次蜕变都是极致的痛苦。

韩循甚至忘记了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每当心头绝望不住弥散,痛苦得就连灵魂都不想再要了的时候,被他曾经深刻在心底的不甘就会跳出来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他居然会存在这个世上,为什么他的身体里居然留着那样肮脏的血液,为什么他不能选择出身,不能选择过去,甚至就连自己的未来都不能选择?

为什么?

试问天公荒唐,降下人间咄咄怪事,红尘诸多丑恶,光影之间谁又能清晰明见那夹道中的前路?

无数次,在痛苦到近乎崩溃的时候韩循都会在绝望中对天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

心中却始终不能得到答案。

而越是得不到答案,他越是心有不甘。越是心有不甘,便越是觉得,这黑暗中的诸多痛苦与煎熬竟也不是那样难以忍受了。

最肮脏难堪的挖心之痛他都已经忍受过了,又还有什么忍受不了?

恍惚之中,韩循觉得自己的确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他一会儿变成了一团泥,一会儿又变成了一条虫,为了活下来,他和无数的对手撕扯,什么尊严、什么骄傲、什么贵公子形象在这一刻都成了昔日浮影。他是不记得他具体究竟做过些什么了,他只是模糊有感觉,觉得自己真的就像是虫子一样在地上爬过、撕咬过、啃噬过,他甚至与虫为伍,恍惚吃下了无数虫子,最后,他的对手们都被他吃下去了,而他,活了下来。

的确是无比恶心。

然而不论再怎么恶心,他总归是恶心不过那两个人去。

他的心底好像是烧起了一团来自九幽的阴暗火焰,这团火将他从里到外烧了一个通透,终于有一天,他从烈焰焚烧后的灰烬中爬了出来,恍惚间又像是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不停呼唤:“过来,孩子,过来,好孩子…”声音温柔,满怀亲切,叫人一听之下疲乏尽消,苦痛尽去,真是恨不得立马就躲入声音主人的怀抱,从此永享安乐。

韩循根本不能抗拒这样的诱惑,他卑微地爬了过去,将头微微侧倚,靠在了虚空某一处。

那温柔的声音更是低语轻诉:“好孩子,人间本不该有诸般苦楚,是天地滋生了孽障才将世界染得污浊,唯有以杀戮抗争,方能还世间清明。”

“杀戮?”韩循喃喃回应,虽然潜意识里似乎觉得这个说法有些不对,然而此刻的他实在是太过疲惫痛苦了,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思考究竟哪里不对,只是下意识地自嘲一笑,“杀戮?哈哈!”

至于为何自嘲,他虽然说不出口,那道温柔的声音却仿佛已经明白他心中的苦楚。

那声音轻柔一叹:“不试一试你又如何知道不能?其实,你想要力量是半点也不难的。”

韩循的身体瞬间紧绷:“力量?”

“不错。”那声音温柔道,“力量,可以屠神戮仙的力量,你想不想要?”

韩循的声音颤抖起来:“可以屠神戮仙的力量?那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杀了左平?”

一句话出口,却仿佛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原本还勉强撑着的身体瞬间就趴了下来。他狼狈地趴在地上,脸颊贴着潮湿的地面,心里却好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般,霎时间一片通透。

他心头魔念滋生,隐约间就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咆哮:“杀了他!杀了他!”

是的!

杀了左平!

只要杀了左平他就解脱了!

杀意不断滋长,韩循双手不由紧握起来,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心中杀意不断膨胀时,他的身体也开始迅速发生变化。

先是皮肤的颜色,他皮肤的颜色开始越来越白,渐渐白得几乎透明,他整个人趴在地上,就好像是一尊玄冰雕像零落在泥地里,虽是狼狈万分,却诡异地透出几分脆弱的美感。

然而紧接着,更为恐怖的变化却发生在他身上。

他那肌肤越发白皙透明,渐渐地,透过他那净透的肌肤,他身体里的血脉、骨骼、经络就逐层逐层的显现了出来。白透的肌肤,森白的骨骼,鲜红的血脉,暗红的骨髓,还有流动在他血管中的,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小虫一般扭动的黑点!

不!不是小虫一般,那些就是虫子!

无数的虫子在韩循身体里扭动,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颤抖着,仿佛等待宣判一般等待着那个声音的回答。

他想要力量!想要得到足以杀死左平的力量!

他一定要杀了左平!他姓韩,是韩重希的孙子,左平,左平又是个什么东西?

“杀了左平?”那温柔的声音却是轻笑起来,笑罢又叹,“区区一个左平而已,也值当你这般记挂。杀他又有何难?好孩子,你听话,莫说是杀左平,便是杀破天下又如何?”

温柔的声音让韩循又是沉醉又是激动,恍惚间他听到自己似乎在问:“你要我做什么?”

虽然神智已经趋于混乱,可恍惚之间他竟还记得要问上这么一句,那温柔的声音便又是一笑。

“自然,世上从没有平白得到却不需要付出的…”温柔的声音低低叹息起来,声调幽幽,说不出何等动人心魄,韩循痴痴听着,只觉得那声音说的十分有道理。

“将你的灵魂献给我…心甘情愿地献给我…”

韩循喃喃重复:“将我的灵魂献给你,心甘情…”

不知为何,心头忽地就是一个激灵,又起犹豫。

那声音只道:“将你的灵魂献给我…”

韩循身上青筋一根一根凸起,血管中的无数小虫挣扎翻滚,他一颗心脏深埋在胸腔中,亦是七上八下,挣扎不休。

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

“将你的灵魂献给我…心甘情愿地献给我…”

“将我的灵魂献给你…心…”韩循咬着牙,面色变幻不定,不住挣扎。

他不知道,地洞之外,正有一个碧衫少女盘坐在地洞口。随着他的挣扎,那碧衫少女脸上亦是现出痛苦挣扎之色。一颗颗汗珠不住从她晶莹白皙的脸颊上滚下,她原本俏丽的脸上却诡异地爬起道道玄秘花纹,犹如无数花藤寄生在她脸颊,渐渐地,她原本莹润的脸颊干枯起来,就像是被那些花藤吸去了精气,不过片刻,一个妙龄少女就肉干皮皱,变得犹如八旬老妪一般了!

眼看着便要生机尽逝,碧衫女子忽地一咬牙,抬手就往自己心口猛地一捶!

这一捶之下她顿时大咳起来,张口就吐出一大口心头精血,精血落入地洞中,那地洞口忽地就是一阵蠕动,竟宛如活物一般将这些精血在片刻间尽数吸去。

韩循恍恍惚惚,终是颤着声,道:“将我的灵魂献给你…心甘情愿献给你…献给你!”

地洞外的碧衫女子猛地身躯一震,脸上就现出狂喜之色。

她顾不得身体的孱弱,一手撑在地上,倾身便往地洞中看去。口中则一叠声问:“成了罢?这是成了罢!快!快将解药给我,我做到了!我帮你炼成人蛊了!”

地洞口又是一阵蠕动,洞中倏地就飞出一团漆黑物事,啪地打在碧衫女子脸上。她一偏头,将东西从脸上揭下,摊开手掌送到眼前一看。这一看之下,她脸上狂喜,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却忽地涌出泪水。泪水顺着她干枯的脸颊不断外流,不过片刻就浸得她整张脸都湿了。

第142章 紫峰白衣皎皎(一)

韩循这厢发生的一切韩素一无所知,她听得诸梦妍的邀请,心有所动,终于做下决定。

世上之事,正如诸梦妍所说,很多时候都须得讲究一个缘法。

韩素初入天外天,正是看什么都生疏的时候,却偏偏有一个诸梦妍出现,倾盖相交,却竟也互相生出了几分难得的亲近。窥一斑而知全豹,可想这三清宫即便并非清净一片,却也必定会有其可取之处。更何况三清宫身为天下道门之首,传承悠久,底蕴深厚,修士加入其中修行,益处必不会少。

虽然韩素原本更中意的是藏剑楼,不过既然遇到了诸梦妍,又有了交情,便又另当别论了。

君子行事虽需三思而后行,却也不可太过瞻前顾后,失于优柔。

既有缘法,便是加入三清宫又如何?

在诸梦妍晶亮的目光中,韩素终是微微点头,笑道:“梦娘同我说说加入三清宫的规矩罢。”言下之意,自然是同意加入三清宫了。

诸梦妍欢喜地一拍手掌,又挽住韩素手臂往她身旁靠过来,得意道:“我便说了,我们三清宫是最好的!”

她便絮絮叨叨说了开来,原来三清宫虽然是一个统一的门派,其中却又分了三脉。这三脉分别是玉清宫、上清宫、太清宫。

三宫分别传承于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位天尊得道的年月已不可考证,甚至有传言说这三位原本便是天上的仙帝,只是在下界传有道统,因此三清宫的历史与传承甚至可以追溯到仙界。也有传言说天外天三清宫只是三清宫传承中的分支,在浩瀚无穷的三千大世界中,还有无数的三清宫存在,只是因为整个天外天都已经被遗落在大世界的罅隙中太久,所以传言到底只是传言,至今已难以验证。

而三清宫虽说是三宫一体,看似三宫地位相等,不分上下,但实际上还是以玉清宫为尊,历代以来,也都是由玉清宫宫主兼任三清宫宫主,统领三宫,乃至天下道门。

玉清宫又别称天庭,天庭往下设立仙班,俨然便是一个修士朝廷。这个修士朝廷设定法令,监察天下,甚至可以说,不论是十三仙门的联盟,还是还是以十三仙门名义发布的诸多规矩,其实最初都是来自于天庭,天庭之说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别号而已!

天庭的存在也让诸多修士趋之若鹜,削尖了脑袋只想加入其中,一旦加入天庭,哪怕只是一个化气期的小修士,行走在外也会受到诸多恭敬,到那时就真正是一步登天了。

说到这里,诸梦妍却是撅了撅嘴,颇为不满道:“玉清宫的人近些年是越发张狂了,好像他们真的是天庭主宰一般。要不是几位叔伯规矩严苛,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呢!”

韩素倒不觉得奇怪,人间有朝廷,仙界有朝廷,天外天修仙界有个朝廷又有什么出奇的?

既然有朝廷,自然就免不了种种官僚习气,天仙们尚且未能超脱,又何况只是在成仙路上求索的修仙者们?

不过韩素是个不喜拘束的性子,她虽然出身贵族,已经看多了官僚集团的种种作风,但看多了并不等于她就会认同,会习惯,像玉清宫这样的“天庭”,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加入的。

诸梦妍又得意道:“不过任他们玉清宫再怎么财雄势大,在三清宫,真要论到修行之力,还是要数我们上清宫。便是太清宫,虽然是丹道为主,可要说到修行,也比他们玉清宫那群蛀虫要好多了!”语气中又有诸多不屑。

蒋沅在后头微微皱眉,便警示性地喊了一句:“娘子!”

诸梦妍根本不理他,又与韩素详细说了玉清、上清、太清三宫的区别。

其实相对一个完整的门派而言,这三宫的职能分野是十分明晰的。

就说玉清宫,它是三清宫的权利核心,主管庶务、刑法、规则,统领三宫,但在同时,它又需要其余两宫的支持。因为三宫当中,上清宫统管传承,相当于三清宫的传法之地,三清宫真正的天才弟子基本上全是出自于上清宫,修士要修行,道心纯粹终归要比权势利益重要太多,因此玉清宫虽然统管三宫,但三清宫真正能够传承多年,依靠的却还是上清宫。

除此以外,太清宫主管丹道,三清宫大部分丹药资源都是出自太清宫,太清宫的存在也是绝对不可忽视的。

诸梦妍掰开手指数道:“玉清宫也没什么好去的——”

“便是想去也去不了。”她身后蒋沅又冷不丁冒出一句,就打断了诸梦妍的话。

诸梦妍斜眼瞥他,轻轻哼了一哼。

韩素在一旁看着倒是觉得有几分趣味,这个蒋沅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诸梦妍身后,姿态恭敬,神色腼腆,俨然是随从做派,韩素便以为这个侍君的意思与侍从相差不多。更何况诸梦妍还说蒋沅是他的影子侍君,侍君前头加了“影子”二字,顾名思义,蒋沅的身份只怕与诸梦妍家的家奴也差不离了。然而蒋沅不说话则已,每一说话却必要堵一堵诸梦妍的话脚,诸梦妍虽不高兴却也并不太过生气,竟隐隐有几分放纵的意思,可见这两人的关系却不是韩素此前以为的那样简单。

诸梦妍哼了一哼,也不理他,只又对韩素道:“素娘既然是剑修,那上清宫就是最好的去处啦。”

又数了开来:“上清宫有上清殿、真风殿、昊天殿、南斗殿、北斗殿、琼章殿、烘炉殿、卫戍阁、景命阁、琼音阁、蓬海馆、正一堂、天宝堂,还有九脉九山,分别是天门山、台山、乌剑山、狮子山、冲天峰、应天山、西华山、玄龟山和圣井山,九山与诸殿、诸馆、诸堂都有联系,或是互为隶属,或是原本就是一体。”说着她又摆了摆手,“哎呀,总归这些都是很复杂的,一时半刻也说不清,过会儿我再与你详说。只说剑修罢,上清宫的剑修也分两派,一派在乌剑山,一派在冲天峰,素娘你是剑修,要入上清宫的话,总归离不了这两派去。”

韩素仔细听着,用心记忆这些信息。

从潘春山那里买来的玉简固然也对各门各派进行了介绍,但这个介绍只是大略的,就三清宫一节上,又怎么会有三清宫弟子诸梦妍的亲自解说来得详尽?

诸梦妍又道:“乌剑山是隐派,冲天峰是斗派。隐派讲究冲虚和静,顺势而为,是顺天派。虽然隐派是剑修派,可是隐派的剑修轻易是不会在外行走的,即便外出行走,他们也轻易不会出手,不过…”她顿了一顿,才颇有几分不情愿地说道,“到底是剑修,素娘你也不要小瞧了隐派的人哦,他们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雷霆之势,都是些看似闷瓜,其实凶狠的疯子…哎呀!”一跺脚,索性不说了。

显然诸梦妍对隐派的观感十分矛盾。

韩素微微一笑:“那斗派又如何?”

“斗派…”诸梦妍就又撇了撇嘴,“斗派的人当然更疯啦,剑修嘛!”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身旁这个也是剑修,就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对剑修的不满,末了才又不情不愿地夸了斗派几句,“虽然一个个都好勇斗狠,不过实力确实不弱,卫戍阁和北斗殿的主力都是他们。而且,要加入斗派也比加入隐派容易很多,斗派有记名弟子、内门弟子、真传弟子之分,也有剑仆、剑童、剑侍,其中剑仆就有三千之数,剑童、剑侍的数量也相差不多,记名弟子的数量亦是没有限制,只有再往上才会严格筛选。”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显然是在给韩素思考时间。同时,从她的语意中也可以看出,她是偏向斗派的。

韩素却问道:“加入隐派难在何处?”

“隐派没有剑仆、剑童、剑侍,也没有普通的记名弟子和内门弟子,只有真传弟子。”诸梦妍就啧了一声,“隐派的人全是苦修士,据传,如果不能修出剑意,是不能加入隐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