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女人不用帮忙,但我的心上人他,并不是女人。”
啪的一声,上好的珊瑚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了。
“圣君…”我尴尬的望着地上碎片,心里实在是疼的慌,“小、小仙竟然不知天君有如此偏好…”
“不怪你,我刚想明白那几日,也是十分震惊。”
二郎神认同的点点头,神色颇有几分哀伤:“感情一事,并不由自己说了算。”
“天君、天君终于找到心中挚爱,已是世间难得之事,何必在意性别?”我按捺住心头万马奔腾的咆哮血液,硬生生凹表情做善解人意知心姐姐状。
——GODFIVE里有断臂!这是多么大的八卦啊!没想到如此丑陋如此黑暗如此龌龊的小团体里,居然也会产生同性相吸的神奇故事,不知消息传出后会有多少仙子为之疯狂?
不过不知为何,我瞧着二郎神的眉毛抽搐一下。
“…最紧要的是,那人心中并无我的存在。”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二郎神的对白是如此黯然神伤。
若眼前人是个相貌清隽的美少年(比如霁蓝),我必定冲上前去揽住他的肩膀悲嚎:“子啊,莫悲伤,跟姐走!”
可惜可惜,说这话的是个屎黄疙瘩。
“天君这样身家丰厚,拿钱砸也能砸的人家中意你呀!”我从震惊中平复心情,以袖掩口吃吃的笑,“送颗最大最闪的宝石,送只最名贵最值钱的宠物,对方总不至于刀枪不入吧?”
“我有的宝贝,他未必看得上。”二郎神低低叹了一声,似是无限感伤。
“谁这么厉害?连天君你的礼物都看不上?”我正诧异着,忽然想起一个人影来,笑容不由得僵在唇边,“…莫不是?”
“正是。”不等我说出名字,二郎神抢先一步作答。
他目光深深凝望着我,一如不可探究的暗黑海洋。
“那个…天君,叔侄乱伦是不好的。”
犹豫片刻,我终于还是惴惴开口。
“更何况玉帝他老人家已经有了王母娘娘?咱们虽然追求真爱,但还是不要以小三为前提…”
我终于从那如墨双瞳中看出几分绝望的味道。
“不、是、玉、帝!”
二郎神的额头腾起炊烟袅袅。
“难道还有比玉帝更有钱更厉害的人?”我摇头表示不信,恐怕全天庭都找不出比这叔侄俩更有钱的人了。
“有些宝物的价值,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二郎神沉沉叹口气。
我震惊了,没想到暴发户杨戬也有深沉的一天,他居然意识到金钱不是万能的了?!这简直比天现红月海水分离还要稀奇啊。
“在我心中,他与玉帝分量不相上下。”
二郎神眼中散发出如痴如醉温润似玉的光。
我顿时恍然大悟,全天界,敢于玉帝平起平坐的人,只有…
“没想到你思慕的居然是天青圣君?”
我忍不住咋舌,怪不得浅绛说天青魅力巨大,三届男女皆为之着迷,原来如今连同为GODFIVE的二郎神都爱上他了。
二郎神笑而不答。
“别的不敢保证,天青喜欢什么我还是知道的。”打听出二郎神的心上人,我顿时舒了一口大气,“天君只管安心,我豇豆苗苗定用尽全力撮合你俩,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此话当真?”二郎神闻言似乎十分高兴,凤眼斜飞眯成一条细线。
“只要你免了我那金秋葵的账…”我朝他微微昂起下巴,意味深长。
“好说好说!”二郎神反手过来,大掌紧紧将我的柔夷包裹,表情甚是激动,“仙子说什么,我便允诺什么!”
都说爱情让人疯狂,于是我万分感慨的从袖中掏出纸墨,含情脉脉温柔一刀:“天君,空口无凭,请签字画押。”
万道年五月,我豇豆仙和二郎神达成一致协议,只要我帮二郎神追到他的心上人,不仅金秋葵的债务一笔购销,二郎神还可额外答应我任意一个条件,说到做到。
——我知道,追天青并不是一件易事,然而为了未来一万年里能毫无负担的生活,为了不成为负债累累的蜗牛族,我豇豆苗苗,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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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一身新衫,将九尾狐的银白断尾系在腰间,我雄赳赳气昂昂的朝苍南走去。
这股洒脱淡定的气势,是装出来的,其实我打从心眼里内虚气浮头重脚轻。
自打博陵第探险归来,已经十来日未见过天青了,那天他发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芳主曾说有些人是地雷,平时不声不响,等触碰了导火线便会炸的四分五裂粉身碎骨。我觉得天青就是极好的案例,数百年来喜怒不形于色,面部神经长期处于失调状态,一旦火山爆发,便无可救药的狰狞。
估计二郎神是没见过发火的天青了,要是见过,肯定不会爱上。
不过话说回来,万一二郎神是个M,只怕见了以后要爱的更加痴狂。
爱情这东西,唉,说来说去,奏是你愿打我愿挨呗。
刚一踏进苍南的地盘,忽然有只毛茸茸的小兽从云雾里冲出来,狠狠撞进我的怀里。
“哎哟哟,腰子!腰子掉了!”
我被撞的头晕目眩眼泪横流,只能捂住肚子哀嚎。
“波西米亚!”
一抹浅紫色的窈窕身影急慌慌的紧跟而来,伸手将那闯祸的小兽提起。
“仙子可有受伤?”
来人是个妙龄仙女,她用另一只手搀扶起我,面颊红扑扑的,眼珠黑葡萄一般水灵。
“仙、仙友怎么也不将猛兽栓牢…”我苦笑,眉毛耷拉表示深切无奈。
“波西米亚不是猛兽呀!”紫衣仙女的嘴角微微上翘,三分倔强七分娇俏。
我定睛一看,原来那“波西米亚”是只黑白花纹的小山猪。
“仙友怎么取了这样一个…有内涵的名?”
瞧那山猪青牙锃亮,我不由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肾穿孔!
“因为它平日里喜欢流浪。”紫衣仙子将嗷嗷嚎叫四肢乱踢的山猪拥在怀里,脸上满是梦幻甜蜜,“它是世上最潇洒,最不羁,最特别,最有思想的宠物。”
我瞧了那满脸通红奋力挣扎的小猪,心想这是世上最狂躁的宠物还差不多。
“咦,你这身衣服…”那紫衣仙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定立身,目光直直上下打量我。
我眨眨巴两下眼,静候下文。
“原来是你!”水袖浅浅掩口,她仿佛唱戏般做天雷滚滚大吃一惊状。
“豇!豆!红!”从喉头里滚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完美的踩在了节拍上。
我赶紧朝她笑眯眯点头。
“你,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豇豆红…”仙子盈盈美目中有水波荡漾,仿佛五味杂陈。
我顿时笑容更盛。
——搞不好仙友下一句就是“久仰大名,可否签名留念合影”呢!
“哼!”
没想到紫衣仙子却直接送我两个朝天大白眼,一跺脚,转身施施然上了七色云。
青烟滚滚,她就如此这般带着嚎叫的“波西米亚”绝尘而去,留下不明就里的我原地发懵。
——唉,仙友呀,做仙何必太无情!
被半途杀出的程咬金这么一闹,我的气势不由得低了几分,直到入殿时还是闷闷不乐的。
“你怎么来了?”
天青正斜倚在竹榻上看书,见我不请自来,表情颇为诧异。只见他左手持一长卷,乌发如水倾泻,青袍似云缥缈,薄唇轻启双目含星,简直丑的我心如刀绞。
“许久不见圣君,小仙心中甚为想念。”我朝他深深一鞠躬,捏腔拿调的表示膜拜,“今日特地登门拜访,不知圣君仙体可否安康?”
——浅绛曾多次教育我,与人谈事不可单刀切入过于直接,寒暄和过场是必要的。没话找话的也得搞点开场白,比如天气啦健康啦证券啦当前局势啦巴拉巴拉。
“站直了,好好说话。”
不料天青的声音却显得很不耐烦,看来他不怎么吃这套。
“——小仙是来探听珐琅消息的!”
迅速挺胸抬头,我心道丑男就是丑男,真不识相。
“不是告诉过你,让你等消息?”将书卷随手一搁,天青面色微凌,“难道我的话你也不听?”
“圣君!”我见他露出责怪之意,不禁有些委屈,“如今都过去十来日了,黑无常仙君也不再传我纸雀,小仙完全没有了消息来源呐!你和芳主老是让我等等等,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天青双目微张,然后又迅速恢复如常。
“是么?”
他以手握拳挡在嘴前干咳一声,似是叹了口气,又似乎是松了口气。
——是么?哪个是么?我不明白他这疑问究竟针对以上哪个分句。不过既然对方神态有所放缓,我便见缝插针的攥住对方手腕,努力做真挚恳切崇拜状,“小仙一方面担心珐琅安危,一方面又很是挂念圣君,所以才不请自来主动登门,圣君您可千千万万不要怪人家呀!”
天青浅浅勾起嘴角,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一半。
“…既然来了,就坐坐再走吧。”
良久,他终于从喉头里施舍出几个字。
我顿时如逢大赦欣喜若狂。
天青的清冷孤僻是全三界都鼎鼎有名的,他向来自视甚高,极少与别的仙人有私下来往。如今破天荒的开口留我做客,充分说明了哪怕南极冰山也会有融化的一天——全球气候变暖嘛!在本仙姑如此热情和卖力的示好之下,试问谁能不动容?谁能不软化呢?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二郎呀,等等,你的春天就快到了!
屁颠屁颠的朝八仙桌走去,我无意中睹见桌上有副还未来得及收走的茶具。
手一摸,茶杯是温的。
“圣君,苍南今天还有其他的客人吧?”
我想起方才抱小猪的刁蛮仙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见过紫金了?”天青本来正在收拾书卷,听见我问话,动作不由一滞。
“原来她叫紫金?”
我低低念一遍这个名字。
“方才在门口撞见了,我觉得…她似乎不怎么喜欢我。”
这是相当含蓄的说法,依她刚才吹胡子瞪眼的表现,何止不喜欢,简直是恨我了。
天青沉默片刻,缓缓道:“她便是观音坐下的紫竹仙子。”
——原来是我家黑哥哥未过门的妻子呀!
我心中顿时打翻了调料瓶,酸甜苦辣咸的五味杂陈,不管怎么搅,总归四个字——不是滋味。
“她找你做什么?”我装作不以为然的别嘴。
“并无大事,只是随便聊聊。”天青笑的恬淡。
“只是随便聊聊,就需要动用千年灵霄花蜜泡茶款待?”我嘴角高翘几乎可以挂住油瓶。
“你也知道,她是南海观音座下的弟子,身份非常,自然需要好好招呼。”天青答得气定神闲,面不红心不跳。
“那,她与黑无常仙君是真心相爱么?”我瞪大眼,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自是如此。”
天青沉吟片刻,低低答了一句。
“唉。”
我顿时悲从中来,边叹气边将心头的酸涩按压下去。
怪不得紫金仙子会那样讨厌我,敢情她也是十分迷恋黑无常仙君啊!作为一个苦苦守候千年的痴情仙子,她怎么会允许别的仙子对自己未婚夫有所好感呢?说来说去,都是我豇豆苗苗年轻不懂事,逾距了。
“…她配黑哥哥,也算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我认了。”
湿润的浪花侵占了眼角,我转头望向远方。
仙生中初次的心动,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紫金仙子,明月如愿装饰了你的窗户,而今夜,谁又来装饰我的梦呢?
我孤独的咀嚼着这文艺而清新的忧伤。
豇豆茎茎(二)
天青收了古籍,带我去苍南幻境里看自己的“真身”。
数月不见,那株被金丝围起的豇豆越发高挑,通体翠绿散发荧光,在风中欢快的舞蹈招摇。
“真是…天真无邪。”
我左瞧右瞧,忍不住出声赞美——咱豇豆虽无国色天香,好歹也是实用型的。
天青并不答话,垂眼望向豆苗,侧面看去嘴角弧度有微微的上翘。
“圣君,干嘛要用金丝困住它啊!”我对那华丽囚笼表示不满——放眼望去,方圆三米内再无其他植物,犯不着专门隔开吧!
“那不是困,是保护。”天青淡淡回了一句,转身离开。
我只好提了裙裾,亦步亦趋紧跟在后。
“…圣君,你久居苍南见多识广,觉得什么东西最美呀?”
没走几步,我装作惬意赏花状,不经意问出问题。
“万物皆平等,无所谓‘最’字。”天青语调平静,头也不回。
“那圣君觉得,什么东西是最喜欢的呢?”我赶紧换个问法。
天青的脚步微微一顿。
“没有最喜欢。”片刻过后,他又迈开步伐继续前行,速度加快。
我顿时愁眉苦脸起来——二郎呀,你怎么选上个没心没肺冷性冷情的,前途多难呐!
“那,敢问圣君有最想得到的东西吗?”我没精打采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无欲则刚。”果不其然,天青给了我一个完全意料之内的答案。
浅绛说过,追求是门深奥的学问,两情相悦是非常之有难度的。我豇豆红从未追求过别人,也从未被人正式追求,此番硬接下二郎神的任务,对象又是全三界出了名高傲的天青圣君,看来真是强人所难,赶鸭子上架了。
唉,思及此,我不自觉沮丧叹一声。
“你很关心我喜欢什么?”头顶忽然一片阴影飘来,罩住我脚尖。
天青不知何时又折返转来,静静站在我身边。
我抬起头看他,忽略掉那骇人的相貌,很认真很认真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