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这简直是黑店!”我手指墙上“诚信经营童叟无欺”的招牌,汗毛倒立,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仙子爱去不去。”黄衣仙女唰的变了脸,跟翻书似的,阴沉沉十分可怕,“反正整个天庭经营妖界游的公司只有我这一家,可没谁捆着你来!”
唉,垄断害苦了咱小老百姓!
别无他法可想,我只好掏出二郎神的小金花做抵押,勉强算是凑够了一万五千元。
“这金玫瑰倒是挺稀罕的。”黄衣仙女边看那小金花边笑,十分得意,“用的是上古24K金,花蕊是八心八箭美钻,雕工更是出神入化,定能卖个好价呀。”
我闷闷握着手里那顶写有“友好旅行品质之选”的大白帽,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所谓的双飞,不过是用一大朵劣等灰云拖着众人走,速度甚至赶不上我家小波的四分之三。
“也不知要飞到何年何月?”我心头有事,坐立难安。
“这位仙子赶着去妖界?”身边一位青衣少女冲我甜甜一笑。
她很美,只是嘴巴略显大,丰唇翘臀,可谓性感。
“我有很急很急的事要去博陵第。”雨云中又闷又热,一边拿起帕子插汗,我一边朝青衣少女勉强应道。
“原来是博陵第。”少女眼珠子一转,眼白竟浅的发蓝,“莫非仙子不知,博陵第其实不在妖界里吗?”
“有这等事?”动作一下顿住,我吃惊回望她。
“先别说具体方位,那博陵第是妖界最幽深的禁地,怎会对外开放参观?”青衣少女望着我啧啧摇头,似是叹我想法太过简单,“你既然要去博陵第,怎会来参加这妖界观光团?”
“可是那黄衣仙子说…”冷汗沿着额头滴下,总不能直接告诉她,其实我压根不知道怎么去妖界吧?!
想来也真怪,自打我登仙以来,还真没私下离开过天庭。
即使偶尔兴起外出游玩的念头,也总是被各种突如其来的琐事打断。
“黄衣仙子?”青衣少女嗤笑一声,撅起厚厚的嘴,“那个算盘仙为了挣钱连死人都能说活过来,仙子怎的就随便信了她?”
——算盘仙?连算盘都能成仙?
我一呆,随即想到自己也是个豇豆仙,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
“我劝你还是早点下云去,博陵第在天妖二界的边境上,你越往前飞就错开的越远。”那青衣少女往云下望去,嘴里低语喃喃。
“这…”我望着足下连绵的青山,面色为难,“我孤身一人,又不识方向,再说我也没有那个勇气私自脱团…”
“这个可以有。”青衣少女一个箭步将脸凑到我跟前,神情严肃。
“这个真没有。”我被她突如其来的硕大五官吓了一跳,不由得倒退一步。
“这个,真可以有。”青衣少女朝我说完这句话,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还没等我想明白这个微笑的含义,只见一只泰山压顶的大脚袭来,砰!
——我就这么被青衣少女活活踹下了云端。
在自由落地姿态优美降落到草堆以前,我终于想起,原来那青衣少女是暗恋天青多年的青蛙仙。
千年老蛙,怪不得大腿蹬力如此霸道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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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头土脸从青草堆里爬起,我赶紧从袖子里掏出水晶镜照脸。
划伤没有?淤青没有?
虽说这里暂时没有那什么悦己者,但身为文艺女青仙必须无时无刻注意自己相貌。
谁知道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不会在下一个瞬间降临呢?毕竟转角遇见爱。
还没等我检查完毕,只听“啪”的清脆一声,一道黑影鲜活砸在我面前。
莫非月老听到我祷告,穿越时空将黑无常哥哥送到这里救我来了?
心头又惊又喜,我带着期盼走上前去,细细打量起眼前那半死不醒昏迷的人来。
一看顿时十分失望:碧蓝的衣衫,自然不是我心心念念一酷到底的黑哥哥。
想了想不死心,我怯怯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将那类尸首物体翻过身来。
“呀!”我不由得捂住了嘴。
那是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人。
他全身都包裹着蓝色的鳞片,甚至脸上也是,肌肤如蛇一般冰冷。
没有头发,没有眉毛,睫毛短而稀疏,肥厚的嘴唇乌的发紫,额头血肉模糊,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烧过一般。
——真英俊!
我看的呆住,心想雷母娘娘果不欺人,真美男多不在天庭,妖界里随便捞一个都是绝色呀!
“仙子…看够了没?”
鳞片男忽然张口说话,声音也仿佛被火烧了般粗哑渗人。
原来他不知何时已醒转,正瞪着一双蜡黄蜡黄的凸眼看我,美目传情十分销魂。
“——你压着我的衣服,我起不了身。”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挪开身子,红着脸爬到一边。
虽然早前见过黑白无常那样的绝色,可如今见了这满身鳞片的男子,我还是禁不住心中一荡。
“你又压住我的脚了…”那鳞片男黄眼一翻,竟呕出一口鲜血来。
我没想到自己的体重居然霸道到了这种程度,竟然能将人家生生压的内出血,顿时又慌又乱:“你有没有事?要不要紧?”
然而那鳞片男并不答我,只是继续咳嗽呕血,呕了一滩又一滩。
鲜腥点点涂满乌唇,羽鳞片片落在草间,红蓝斑驳交织化为毒烟,惊得飞鸟四散走兽逃窜。
我总算见识到什么是“血盆大口”了,没想到美男呕血也如此好看。
“你…不怕我?”
呕血工作圆满完成,鳞片男回头见我还在身边,惊得眼珠子都要脱眶了。
我笑着摇摇头,朝他递上手绢:“还好吗?可有觉得哪里痛?”
——开玩笑!我堂堂豇豆仙怎可能害怕一个病怏怏的绝世美男?
虽然已将芳心许给了黑无常哥哥,但对于上天赐予的英雄救美机会,还是要抓牢抓牢再抓牢。芳主一直教育我们要同情弱小锄强扶弱,如今遇到美人落难,自然是要照顾之,安抚之,留下好印象之。
“你走吧!我不要你的同情!”没想到那鳞片男居然毫不领情,硬生生将我送出的手绢打飞。
微微一怔,我心头发酸——真是个一身傲骨的美人儿。
“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转头拾起已被泥水沾湿的手帕,轻轻放在手里运气烘干,“小仙只是仰慕公子的龙凤之姿,因故亲近,公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是大实话,要是二郎神那厮敢丢了我主动送出的手帕,我决计是要拔掉哮天犬的腿毛泄愤的。
“龙凤之姿?!”那鳞片人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昂起头颅,眼中不知是雾是露的烟雨蒙蒙,“你到底是哪里看出我有龙凤之姿?!”
我见他神情如此悲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心思越发柔软。
“龙有鳞,凤羽蓝,这两样公子都占了,还想求别的什么呢?”
将手帕移到他嘴前,缓缓为他擦拭嘴角红丝,我的声音是如此发自肺腑平和温暖。
原本狂躁的鳞片男渐渐安静下来。
“不知仙子…叫什么名字?”他低头望向忙碌的我,眼神从混沌渐渐变为清亮。
“小仙姓豇名豆,仙号一个红字。”我抬起脸朝他甜甜一笑,七分羞三分娇,“我是一个豇豆仙。”
“没有直接用原身取名的,你一定有别的名字。”那鳞片男居然不相信我,“为何不肯说与我?莫非是嫌我太丑不配知道?”说着说着竟眼神一暗。
“公子多虑了!”我心头一痛,赶紧伸手攀住他肩膀。
“小仙升仙前的记忆都丢的差不多了,所以一直不知自己姓谁名甚家住哪里,这回下凡来就是找记忆的。”
鳞片男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相信了我的话。
“不记得么…”他望着我的眼睛,瞳孔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呼啸而去,然后又渐渐归为宁静,“…能完全忘记,倒是也好。”
他这一惊一乍的,弄得我不知如何回复,只好呆呆望着他的脸出神。
我帮人家擦了这么多血,欣赏一下美貌也是无可厚非的,按劳索得嘛。
“豇豆仙。”鳞片男忽然对着我烂漫一笑,千树万树的梨花都开了起来。
“你记好,我叫霁蓝。霜雪不霁的霁,凤生蓝羽的蓝。”
豇豆苗苗(七)
我呆呆望着眼前男子,只觉得脑中片片粉红桃心上下翻飞。
——那一口气吞山河的小黄碎牙哟,如此的错乱别致,简直叫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霁蓝君,你怎么能如此完美呢?比那冥界的黑哥哥都还要勾魂呀!
“敢问霁蓝君,为何会突然掉在我面前?”略微不自在的别过脸,我双手绕弄起胸前青丝。
“…被奸人所陷害,失足从别处跌落至此。”霁蓝眼底一暗,没有眉毛的额头间硬生生挤出一个“川”字。
我一怔,见他明显不想提起此事,赶紧笑嘻嘻接话:“既是意外,不知霁蓝哥哥现下有何打算?”
“仙子来妖界所为何事?”霁蓝并不直接答我,反倒美目一瞟问起我来。
“我弄丢了东西,被妖界的人捡到后藏起来了。”想到受困的珐琅,我愁上眉头,“玉帝说要是找不回来就要打我一百大板…”
咱豇豆本来就以干瘪出名,要是再被神棍打一百下,估计只剩张薄薄的皮了。
“那仙子为何会在这博陵第附近徘徊?”霁蓝叹一口气,开始摇头,“这里离妖界主城还有一段距离…”
“——你说这里是博陵第?!”不等他说完,我一个饿虎扑食急急抓住他的领口,“你确定这里是妖界禁地博陵第?!”
“…我确定。”霁蓝不动声色将衣服从我的手中抽回,“应该没人比我更熟悉这里。”
“啊”的大叫一声,我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眼前有无数烟花绽放,将原本晦涩的前路映的五彩斑斓霞光万丈。
青蛙仙啊青蛙仙,原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吧!方才你那美妙的一脚,高贵的一脚,善良的一脚,不仅将博陵第踢到了我面前,居然还顺带踢来一个导游啊!
踢踢踢,踢出个未来!
“霁蓝君!”我幸福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也太幸运了吧,“小仙弄丢的神兽就是被妖王的妃子藏到博陵第里去了,求求你带我去找好吗?”
“妖王?”霁蓝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转瞬即逝。
然而下一刻他却扭过头,面色阴冷如霜:“我不会再回博陵第去。”
“不需要不需要!”大脑自动忽略掉那个“再”字,我想着珐琅讨食的模样,将霁蓝的胳膊抱住轻轻摇晃起来,“只需要你给我指路…”
珐琅此招在芳草门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三岁到三万岁的男女妇孺皆可通杀。以此类推,相信同样也能攻下妖界的坚冰。
霁蓝脑门上有青筋冒出来又瘪下去,仿佛土里滑动着蚯蚓。
“…回头,往东走三百米,再往西走五百米,过三个十字路口,能看到一间茅草屋,你进去问那个下棋的老人,他会给你指路的。”
“谢谢霁蓝哥哥!”心情大好,我的称呼也顿时变得亲密起来,“愿菩提老祖保佑你永远像现在这般貌美年青!”
却不知为何那霁蓝像要吃人般狠狠瞪着我。
半个时辰后,林间小道上缓缓走着一对郁郁寡欢的男女。
“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不辨东西南北的仙子!”
霁蓝双手负后长叹一声,面色沉郁。
“豇豆又不是高等生物,哪来本事辨认方向…”
我唯唯诺诺跟在他身后,企图强词夺理。
由于我天生路盲,霁蓝很不放心,决定亲自送我一程。
他实在是一个美丽且善良的人。
其实我们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甚为不太平,主要是妖界有太多面目可憎之人,随意对我俩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瞧那丑样…”
“也不知幻化个好皮相,肯定法术低微…”
“居然裸奔,这丑八怪干嘛出来吓人啊…”
声音之大,言辞之恶毒,和他们可笑的相貌完全成正比。
刚开始我还以为说的是我,心想不至于吧,怎么说我也是穿了仙袍的,莫非妖界的人眼睛有X光?
然而听到后来,我很快明白他们说的丑八怪是霁蓝,“裸奔”指的是他那一层暴露在外的蓝色鳞片。
原来这妖界和天庭一样,审美观是颠倒的。
“霁蓝哥哥我们走快些吧!”挽住沉默的霁蓝,我大步流星昂首挺胸的朝前迈开步子。
霁蓝身子一僵,侧过头看我。
“你不要理那些丑八怪妖精的话。”我坚定回望他,“霁蓝哥哥是我见过最美最好的。”
——我相信,此刻自己眼睛里一定有发自肺腑的认真和深情。
“妈呀这小娘子疯了!”身边有妖怪狂吐一地,然后咆哮着屁滚尿流而去。
霁蓝瞳中倏的腾起一团幽火。
他直直盯着我,仿佛我脸上有什么奇珍异宝似的。
然而还没等我陶醉于他的注视,那团炽焰已经黯淡消亡,连点火星子都没留下。
“我定会守诺带你去博陵第,你不必如此奉承我。”他掉转回头,原本僵直的背部渐渐变得佝偻。
要扭转这群人固有的观念是很难的,所以我并未继续解释下去。
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要说清楚,而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沉默。
“大家都说妖王长的倾国倾城,霁蓝哥哥你见过了吗?”我笑着转换了话题。
这当然是废话,既然妖王也是那暗黑地下组织GODFIVE的成员,肯定不会比天青好到哪儿去。
“倾国倾城?”霁蓝的冷笑声仿佛从齿缝里传来,“容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很重要么?”
——自然很重要呀,要是长得跟天青一个样,你以为我还会乖乖跟着你走吗?逃都来不及咧。
“既然不重要,霁蓝哥哥何必纠结于我对你的赞美?”想是一回事,话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了,“外貌不过一层皮相,内在才是最强大的。”
我在天界度过了好几百年,并不都是浑浑噩噩的,眼前美男既然对自己的相貌耿耿于怀,自然要让他放松防备。
霁蓝本来朝前的步子顿了一顿。
“…是的…即便现在如此…我依然是…”只听他喃喃低语几句,忽的转过头对我灿然一笑。
“你说的对,外貌并不是最重要的。”
眉宇开阔双眼放光,清新超脱释然潇洒。
我只觉得眼前碧波荡漾,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和甜蜜。没想到帅哥如此重视我的言论,自信心爆棚,整个身子都轻飘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