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逆看着她,眼睛带笑。
被他这样看着,灵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豪气,她站直身躯,握了握拳头:“好吧,就算这件事真是怀素干的,也跟我没关系了。我是程灵玉,不是怀素,也不想做回怀素!”
这番豪言壮语,当天就受到了打击。
灵玉将那些云篆记下来,细细分析了一番,越分析越发现。这些云篆。与仙书上的符文有着相似之处。同一位修士。他的法宝往往也有相近之处,仙书是怀素炼制的,这云篆的排列与之相似,说是怀素的,确实令人信服。
难道说,真是前世的她把所有人都坑了,顺便把自己也坑了?
而徐逆,也将他与星河真人的见面过程一一详述。
“你就是本派新任剑君?”灵玉被传走后。这个声音还是那么冷,但没有了那股不悦之意。
“是,晚辈徐逆,拜见星河剑君。”徐逆平静地行礼。
紫霄剑派与太白宗不同,它的剑君必然是修为最高之人,这位星河真人,曾经做过五百年剑君。
“嗯。”星河真人随便应了一声,道,“昭明呢?”
徐逆答道:“他心志崩溃,如今居于映月谷。”他没有隐瞒的意思。也没必要隐瞒。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星河真人说。他当然知道映月谷是什么样的地方,把昭明囚禁到映月谷去。说明他没有亏待昭明。
徐逆没有说话,心中却不以为然。就算他把昭明怎么了,那又如何?昭明是他杀母之仇,便是将他挫骨扬灰,他也不觉得过分。
“你心中对本君有怨?”星河真人忽然道。
徐逆顿了顿,坦然应道:“是。”若非星河真人一句话,怎么会发生他和徐正的错位?况且,他对紫霄剑派有感情,对宗门祖师却没多少敬意。
“你倒是直率。”星河真人冷哼,“不管昭明怎么对你,你能有今日这一切,都是昭明带来的。没有他,你就不会得到紫霄剑派的正宗嫡传,你不能否认,顶替了徐正的身份,给你带来了许多便利。”
徐逆淡淡道:“没有他,我仍然有天命,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你——”星河真人大怒,“你是觉得,紫霄剑派对不起你吗?”
“我不曾怨过紫霄剑派,师祖前辈又何必强行将恩情压我的身上?”
安静了片刻,星河真人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徐逆,莫非你觉得,本君被困此处,奈何不了你?”
“晚辈只是说实话而已。”徐逆的语速始终平缓,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星河真人不说话了,反而是一个清扬的女声笑了出来:“星河啊星河,被晚辈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滋味如何?这小鬼说的不错,你们紫霄剑派,就是不讲理。人家好好的天命之子,被你们折腾得自堕溟渊以求生,还敢说你们对他有恩?你害不害臊?”
星河真人恼羞成怒:“姓杨的,我紫霄剑派的事,与你何干?”
“哼!”这女声冷笑,“要不是你们横插一手,他就是我极意宗的人,明明你们占了便宜,如今还摆出受委屈的嘴脸,本座看了恶心!”
原来这位女修,是极意宗的化神前辈。大家都是化神,谁也不怕谁,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怎么?不服气?他得的是紫郢天君的传承,本来就该是我紫霄剑派的弟子,你们极意宗想也轮不上,眼红吗?”
女声轻蔑地笑了:“星河,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难道你想说,是你们紫霄剑派成全了他的天命?哼!天命之人就是天命之人,他就算在我极意宗,仍然会得到紫郢天君传承,这就是天命。再说,他现在的功法是北极上真宫的真传,又不是你们那不上档次的《紫霄剑典》,你有什么好自傲的?”
“杨月!”
两位化神修士就这么吵了起来。
徐逆静立在旁,只管等他们吵完。这位极意宗的化神前辈,虽然是刻意找星河真人晦气,可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徐逆并不觉得自己没有这段经历,就成就不了今日的自己。天命使然,他一样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740滴水不漏
等到争吵平息,气氛有些凝滞。
星河真人并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明白情理,昭明的脾气,他还能不明白?只不过,事情发生都已经发生了,否认没有意义。徐逆一来,他首先这么说,就是想点明,紫霄剑派对他也是有恩的,先拿恩情压住,免得他拿大。
星河真人比谁都清楚,剑君这个位置对紫霄剑派来说有多重要。其他宗门的掌门,没有这么重的权柄,惟独紫霄剑派,剑君说一不二。
万一徐逆是因为心生不满,才回去抢了剑君之位,毫不夸张地说,他完全可以将紫霄剑派折腾散架。
不过,徐逆的回应让星河真人明白,这小子的脾气硬得很,恐怕越是强压,他就越反感。
极意宗那位前辈的声音消失了,现场恢复了静默。
“小子,莫非你也是这么想的?”星河真人平息了一下心情,重又开口。
徐逆道:“师祖前辈为何如此在意?我与昭明之间的恩怨,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
星河真人沉默片刻,答道:“昭明是昭明,你要报仇,本君拦不住,只是,不希望你对昭明的仇恨,牵连到宗门。”
“晚辈还是那句话。”徐逆说,“我对紫霄剑派无怨。”
他如此坦然,倒让星河真人有些心虚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不会拿宗门来撒气?”
徐逆道:“我若要拿宗门撒气,何须夺剑君之位?直接打上门,又有谁能拦我?”
他的声音始终平缓,没有半点高高在上之意,可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傲气。
星河真人噎住了,尽管不想承认,但这话不无道理…
话虽如此,他还是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你以为挑战成功,就能破开护山大阵?那大阵是本君加持过的。就算来个化神修士,也未必能够攻破。”
徐逆仍然平静应下:“是。”
他这个态度,让星河真人一肚子不甘心无处可发。
护山大阵确实攻破不易,可一个门派绝对不能只靠护山大阵维持。徐逆真心想整垮紫霄剑派,多得是办法,不是一个护山大阵就能保住的。
星河真人这般想着,心情缓和下来。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货真价实的天命之人。当初昭明搞出这件事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到底,严格来说,对不起这孩子的,也有他的份。
想到这,星河真人肃然开口:“徐逆。你登位之时,不曾对前任剑君作出过承诺,如今,可愿对本君作出承诺?”
按照宗门规矩,除非前任剑君身死。新任剑君继位时,要对前任剑君作出承诺。可徐逆登位,那是非常规的,别说昭明剑君疯了,就算他没疯,他不会甘愿把剑君之位传给徐逆,徐逆也不会愿意对昭明跪拜。
略一迟疑。徐逆拂衣,单膝跪下:“请剑君训示。”
星河真人沉肃的声音传来:“徐逆,你为紫霄剑派剑君,可愿终你一生,不叛师门?”
“弟子愿意。”
“可愿尽你全力,将紫霄剑派发扬光大?”
“弟子愿意。”
“可愿以本心为誓。维护宗门?”
“弟子愿意。”
星河真人的声音带了微微的笑意:“好,从此刻起,你就是紫霄剑派名正言顺的剑君,望你不要忘记自己今日的承诺。”
“弟子牢记。”徐逆如此答道。
在他决定回紫霄剑派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不回去便罢。即便回去只是为了让紫霄剑派度过这个特殊时期,也要将之视为自己的责任。
关于宗门的问题,暂时告一段落。
星河真人的声音放松下来:“好了,本君要问的问题,都问完了。你来此处,肯定有许多疑问,想问就问吧。”
“是。”徐逆起身,深吸一口气,“敢问师祖前辈,当年为什么会认为徐正是天命之人?”
星河真人没有立刻回答,安静了一会儿,他慢慢说起:“当年,大衍城刚刚算出天命之事,为了尽快找出天命之人,我们曾经分头出去寻过。”
徐逆没想到背后有这么一段,便道:“可是,你们没有找到其他天命之人。”
“是。”星河真人淡淡苦笑,“不要太高看大衍城的推算之术,虽说化神已经可以推衍,但我们刚刚触摸到天道,推衍还很模糊。寻找天命之人,我们也只是尝试,结果你也看到了,不算西溟那边的,我们人族这边,从头到尾,只找到了一个,而且还是推算错了的。”
“…”徐逆听出星河真人话中的自嘲意味。从这一点来说,大衍城非常失败,八个天命之人,暂且不论妖啊鬼的,其他五个人明明白白地出现在沧溟界,却一个也没有找到。
“他们妖族,由血统主宰,天生敏锐,且异象明显,我们与他们不能比。”星河真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此解释。
徐逆轻轻点头。确实不能比,参商诞生时的血统已经说明了一切,而方心妍,诞生之初,便化出灵体,这一点妖族很占便宜。
“本君回到紫霄剑派,只是顺便看看,本门有没有这个运道。不料,竟让我看出,本门即将有剑心之体诞生。”
此事徐逆疑惑许久,他问:“徐正当时没有异常吗?”
“没有。”星河真人很肯定地说,“徐正那时还在母腹中,本君可以确定,他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他的剑心之体是真的,身上有浓厚的剑气和气运,正是因为如此,本君才觉得,他很有可能就是天命之人。”
“那之后呢?你们是怎么确定的?”
“本君将这个结果传递回大衍城,由天机子进行推算,再回馈过来。”星河真人顿了顿,“天机子说,这很可能是天命之人。还未出母胎,他不能确定,说等这孩子出生,他再亲自推算一遍。”
等到徐正出生,结果不用说了,他身上有徐逆的精血气运,怎么算都跟天命有关。
徐逆沉默片刻,提出要求:“晚辈能见一见天机子前辈吗?”
星河真人轻笑,叹息道:“不能了,你见不到他了。”
徐逆听出他话中之意,眉头一皱:“难道…”
“那是第十二代天机子,他已经陨落了。”
徐逆想了想,满心疑惑:“师祖前辈,化神修士的寿元,不是可以达到万年吗?”
晋阶化神,可以动用天地元气,寿元会有一次大的突破。照理说,除了少部分修士,大衍城的化神前辈应该都在才对。况且,天机子已经十几代了,想起来似乎有些古怪…
星河真人简短地道:“现在不是告诉你此事的时候,你只要知道,大衍城为了推算天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就可以了。第十二代天机子已死,他当时怎么推算的,我们也不清楚。”
“…是。”徐逆选择了相信,现在的他,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办法。
“怎么,你觉得推算有问题?”
徐逆没有把他和灵玉的分析说出来,只道:“此事颇有古怪,就算只是算错了,正好把真正的天命之人牵扯进来,也太巧合了。”
这一点,星河真人不能否认。无论多么强大的气运,也只是增加了机缘,不能完全避免坏的运道。换句话说,徐逆很有可能在给徐正做替身的过程中,殒命而亡。要真的发生这种事,沧溟界到底能不能正常开启通途,谁也不知道。幸运的是,徐逆闯过来了。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师祖前辈可否解惑。”
经过一番恳谈,星河真人大方多了:“你说。”
“当年昭明是怎么得到那个秘法的?晚辈曾经查过典籍,融合精血,这种秘法在典籍中从来不曾看过,似乎不是沧溟界的东西。”
星河真人道:“这个问题,本君答不了。天命出现之前,大衍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这件法宝,突然出了意外。刚开始,法宝的牵引之力没有那么强,我们还能外出寻找天命之人,后来,法宝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我们为了防止大衍城被拖进去,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里了,没有心思去管其他外面的事。再说,昭明先斩后奏,本君知道的时候,你们已经精血相融了。”
顿了顿,星河真人续道:“当时,本君大发雷霆,谁知道精血相融之后,会发生什么后果?他想把天命的表象转移到你的身上,让你去承担天命所带来的风险,而真正的天命仍然保留在徐正身上…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天命岂是那么好骗的?再说,谁知道转移的是天命带来的劫难,还是机缘?”星河真人叹了一声,“可是,他做都做了,本君又能如何?后来,你果然承担了大部分劫难,本君就默认了…”
“前辈就没有问过那个秘法的来历?”徐逆不相信。
“当然问了。”星河真人说,“他当时搪塞了几句,正好又是大衍城被拖入此处的关键时刻,本君实在是顾不上。”
徐逆忍不住沮丧,果然,那个幕后人算计得清清楚楚,一点痕迹不露,就连大衍城这边都找不到线索。
“好了,这事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你难得来一趟,有些事情本君要亲口告诉你。紫霄剑派为陵苍大派,有些事情,一向由代代剑君口耳相传…”
741经历
上真宫内,灵玉问:“那位星河剑君就没传你什么不外传的秘技?他好歹也是一代剑君,又成功化神,不能这么小气吧?”
徐逆道:“他说,我的功法远超《紫霄剑典》,他的经验恐怕对我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误导。不过,倒是教了我几个驭剑的小技巧。”
这还马马虎虎。
“所以,你现在算是名正言顺的剑君了?”
徐逆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是,这一趟总算没白来。”在此之前,他虽有剑君印信在手,却是篡位得来的,真要说起来,大有置疑之处。
比如,宗门的许多秘密他就不知道,主殿禁制的秘诀也不在他的手中,更不用说那些秘密势力和库房。
别说昭明疯了,就算他神智正常,也不可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徐逆。
当然,紫霄剑派也有预备方案,若是剑君意外身故,该如何将秘密传至下一代。所以,每个剑君都会将一些秘事写下来,封存在某一处,一旦身死,封存的禁制就会开启。
再等百余年,昭明坐化,那些秘事就能现世。徐逆原本打算,自己暂代这个剑君,等到徐正成长够了,就将剑君之位传给他。到那个时候,宗门秘事就交给徐正探听去吧。
现在,他从星河真人口中得知这些,自己更加名正言顺不说,将来传位时,也更省事。
一百年的时间不容小觑,失去那些秘密势力,说不定等拿回来的时候,已经不顶用了。
徐逆又将星河真人提及的大衍城天命之事告诉灵玉。
“…大衍城早就推算出天命之人出世,你的那个猜测,并非没有道理。”徐逆说,“那件法宝破损,正好是在天命之人出世之前,仔细想来。也许就是那件法宝困住了大乘修士们的元神。我们只要找出这件法宝的主人,也许就能找到幕后人的线索。”
这么说着,他发现灵玉的脸色更难看了,不由心中一沉:“你还是认为。是怀素?”
灵玉摇摇头:“我只能说,这件法宝与怀素一定存在渊源。”
徐逆安静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好,我们现在有这么几个线索。其一,拖住大衍城那件法宝,究竟是谁的。其二,是谁把那个秘法传给昭明的。其三,挑动的顾昊又是何方神圣。其四,井宿的背后,是不是也有什么人的身影。这四个疑点。我们一个一个来查。”
灵玉冷静了一下,说:“第三个暂时可以放弃了,顾昊只是个小卒子,以那人的手段,不可能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
“好。那有三条线索。”徐逆略一思索,“第一条,暂时没什么希望,只能列为参考。第四,井宿那边,你派了人是吗?”
“对。”仙娥就应她之请,去赤霞宫了。
“昭明的秘法。目前来看没有任何线索,但并非无法可查。四百多年,知道的人还没有死绝。”
灵玉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件事,徐正会感兴趣吧?”表面上,昭明将徐逆做成了徐正的替身,实际上。是那个幕后人把徐正做成了天命的替身。这件事,徐正似乎占了便宜,但也被牵扯进与他无关的复杂局面,从这一点来说,他也是受害人。
再说。没有这个人,昭明也不会被蛊惑,以致于落到这样的下场。
徐逆没有说话。
灵玉看出他不愿意向徐正提出额外的要求,便道:“这件事我去说吧。你不是徐正,他未必如你所想,不想插手你的事情。”
说罢这些事情,两人坐在上真宫前的台阶上,看着下方的潮水起伏。
他们分别了那么久,而且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几乎可以说是生死离别。重逢之后,两人立刻面对众多问题,没有一刻放松。
现在,听着海浪声起伏,终于能够忙里偷闲,将那些事稍微放一放。
“你还没说过,这些年的经历呢!”灵玉仰头说。
徐逆坐在她身侧,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落下溟渊,险些身死,还好上真宫发动,将我原来的肉身剥离,又重新凝练了一具。新的肉身由上真宫内的紫气凝成,我花了好长时间,一点一点将那具肉身凝练完成。后来,我在溟渊底下潜修,无意中被一名鬼修发现,结果遭到众多鬼修追杀,这才逃入生死树…”
想到那四十多年的相遇却不能相认,灵玉心中一抽:“当年你在生死树内留书,说你被剑内的神念操纵…”
“现在这具身体,是上真宫内残留的紫气凝成的。初时,我很惶恐,因为,我不知道这样子还算不算是人。紫气凝成肉身,我在紫霄剑派那么久,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而且,我感觉到这肉身并不完全听我的,它似乎另有主人,它的主人似乎就是紫郢剑内潜伏着的神念。”
“紫郢天君的?”灵玉问。
徐逆点头。这些天来,他断断续续地提到过一些事,灵玉知道他化解了紫郢天君的神念。
想到了什么,徐逆脸上浮起笑意:“我想,怀素和紫郢上辈子一定结下了大仇,那道神念感觉到你的存在,就被唤醒了,想强夺这具肉身,将你杀之而后快。”
灵玉也很无奈:“我后来得到了一件怀素的遗物,里面留有怀素的神念,她也是一样,说我竟然不趁机杀你。”
“管他们什么恩怨,”徐逆说,“反正他们已经死了,跟我们没关系。”
关系…当然是有的,不过,他们不准备让前世的自己影响到今生。
“你当时到底什么状况?为什么身体那么冷?”
徐逆说:“凝成这具肉身的,是上真宫内的紫气,我想,可能就是紫郢天君的本体。换句话说,我现在不能算是人,而是灵族了。当时,身体没有凝练完全,上真宫内的紫气包含强大的剑气,而且,里面还有紫郢天君的残留神念,我受那具肉身的影响,连神智都是迷迷糊糊的,很多时候,都是依照本能行事。”
徐逆回想了一下:“当时发现我的,就是那位鬼帝手下的鬼童子——对了,你还记得鬼哭陵吧?”
灵玉怎么会不记得,鬼哭陵的灭派,跟她也有一点关系。当年玄冰岛事件,她大概知道一些内情。
“那个鬼童子,就是鬼哭陵的鬼童子。”
“啊?”灵玉仔细想了想,明白过来,“原来鬼哭陵一派,就是被他收了?”
“对。”徐逆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位鬼帝,当年还只有结丹期,借助一件法宝,伪装成‘冥帝’。溟渊就是沧溟界的地府黄泉,这件事鬼哭陵内部必然知情。他们用秘法开启九幽,打算投靠冥帝,成为真正的鬼修。不料,所谓的冥帝,只是传说而已。”
灵玉愕然,而后大笑:“所以,鬼哭陵其实是被鬼帝骗了,白白把自己送给人家当鬼仆?”
“是。”徐逆也带出几分笑意,“幸好,鬼帝很快就结婴了,不然,元婴中期的鬼童子成了结丹期鬼修的仆从,岂不是成了笑话?”
就算鬼帝结婴了,鬼哭陵也是个笑话。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传说中的九幽,投靠冥帝,成为真正的鬼修,结果被一个结丹期的鬼帝给骗了——哦,那个时候,他还不能称为鬼帝。
“我就是被鬼童子发现的,当时神智还不是很清醒,一直受到凝练身体的剑气的影响。后来被追杀,逃进了生死树,遇到云章,却发现根本出不去。”徐逆望向她,“后来的事情,你都清楚了。”
还不能完全掌控身体的徐逆,不但说不了话,连神念都无法与她沟通。再加上那道神念的苏醒,他瞒下自己的身份,与她一墙相隔,相处了四十多年。
最后,更是因为那道神念的杀意,他连人都不敢认,躲开她飘然远去。
灵玉默然,想到当时的心情,不免生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没有回生死树,岂不是就错过了?”
徐逆却道:“错过了也好。万一我争不过那抹神念,以后这具身体里的人,就不是我了。我很自私,不希望你对别人好。”
话是这么说,灵玉却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对他不设防,被占据身体的紫郢趁机所杀。
“后来呢?”她假装自己不知道,继续问道。
“后来我离开溟渊,在西溟四处流浪。一边继续凝练身体,一边炼化紫郢的神念。他虽是大乘修士,又是紫郢剑的原身,可到底只是一抹残留的神念,花费了几十年,总算被我炼化了。”
徐逆淡淡笑道:“我能够那么快元后,还是托了他的福。他是剑道至尊,在剑术上的造诣非凡,就算只是一抹神念,也足够我受用了。”
灵玉明白,就像她将碧落之晶里的怀素神念炼化一样,直接冲进了元后。
“那鬼帝呢?你怎么会与他相熟?难道后来你又回了溟渊?”
“嗯。”徐逆说,“我炼化了那道神念,想起了许多事情。当年最后争夺的八个人中,有一个鬼修,应该在溟渊内,所以,我又回了溟渊。”
742路遇
灵玉道:“找鬼帝干什么?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出来。你在溟渊经历过追杀,回去难道不危险吗?”
徐逆微笑道:“那时我神智不清醒,才会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无妨的,上真宫可以抵御溟渊之气,小心一些就没事。”
事情都过去,再计较也没有意义。灵玉又问:“你怎么知道,他就是转轮王的转世?”
“自然费了一些手脚,仔细打听过的。”他们这些人有共通点,鬼帝当然也在其中。尤其鬼修修炼速度极快,鬼帝在其中太明显了。
“你和鬼帝达成了协议?”
“嗯。”徐逆摇了摇头,“那几个人,我不大信任他们。”
灵玉知道他说的是谁。徐逆和方心妍在筑基期就结下了仇,缘修的个性与他不合,还有范闲书,神神秘秘的,除了灵玉没人敢相信,参商和他又没有交情。算起来,只有双成与他谈得来。
“不知道他们查得怎么样了…”想起那几位,灵玉喃喃自语。
大家都发现了这件事,着手查的不止他们。如今没一个人有消息传来,应该都还没有头绪吧?
去过大衍城,两人也不急着回去,就这么乘着上真宫,慢悠悠地往回飞。
两日后,刚刚离开溟渊的地界,灵玉忽然感应到什么:“怎么会有好几位元后修士?”
徐逆也觉得不对劲。陵苍的元后修士不多,总共也才十几位,有几位已经临近坐化,近年不出山门,没道理出现在这里。
可他们应该不会感应错,至少有位元后,出现在不远处。
“走,去看看。”徐逆道。
“嗯。”灵玉同意。现在是非常时期,溟渊一带的上空。陆续出现漏洞,万一有什么事情,错过就不妙了。
上真宫加快速度,往元后修士所在地飞去。
飞得越近。感应就越清晰。
不是四个,应该是五个才对,还有一个,潜在海底。
他们没有收敛威压,远远的,有人迎了上来。
“两位道友请留步。”拦住他们的,是个体形消瘦如鬼的魔修,整个人干巴巴的,像具骷髅。身上的黑袍风一吹,就好像要被吹走似的。
灵玉与徐逆对视一眼。低声道:“幽冥教的灵官魔君,他在这做什么?”
对方很快到了眼前,徐逆来不及回答。他站在上真宫前,说道:“路经此处,发现有道友在此。好奇前来一看,打扰灵官魔君了,还望不要见怪。”
发现是他们,灵官魔君直愣愣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异色,声音幽幽地道:“原来是紫霄剑派的徐剑君和太白宗的程真人,幸会。”
见过礼后,灵玉开门见山:“灵官魔君。此处离溟渊甚近,你们在此作甚?”
“…”灵官魔君警惕地看了他们两眼,说道,“两位见谅,怕是不便告知。”
顿了顿,他又续道:“皇风书院的兰台公子。以及极意宗的不归道友亦在此处,不过,他们不方便来见礼。”
灵玉与徐逆相视一笑,干脆地回道:“既如此,我们不打扰了。再会。”
说罢,上真宫转了个方向,往西边继续飞去。
灵官魔君暗暗松了口气,往回飞去。
不远处,一座露出海面只有十几丈方圆的小岛上,站着三个人。如果灵玉在此,就会发现,其中有一个还是她的熟人。
华练仙子。
当年沧海派一别,也有三十多年了,华练仙子和梅远之二人疑心重,没有让药王医治自己的伤。这些年来,华练仙子遍求良药,总算将身上的伤治好了大半。可惜的是,那次重伤,伤到她的根基,始终不能根除。
前些天,华练仙子来到陵苍,听说了灵玉击败昭明剑君的事,心中不无后悔。既然能击败昭明剑君,灵玉身上的伤自然是全好了,而且修为大有精进。如果自己当初也留在沧海派给药王治伤,说不定也已经好了。
可惜,星罗海那个鱼龙混杂的环境,出身于此的修士大多疑心重,当时让华练仙子相信药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幸,她也没有完全拒绝,离开前,在生机池里泡着,受损的根基修复了许多。现在虽然伤还没好,只要多花时间,一样能够康复。
另外还有两个人,正是灵官魔君之前提过的两个。皇风书院的兰台公子,以及极意宗的不归真人。
兰台公子是个二十出头的书生,青巾束发,儒衣潇洒,手握折扇,风度翩翩,一派公子风范。
他与灵玉在极光城见过的存思公子不同,存思公子也是儒雅斯文,却衣着华丽,更像个贵公子。兰台公子素衣淡衫,从衣着到气质,更像个单纯的风流书生。
另一位不归真人,则是极意宗的元后修士。他个子高大,体形又胖,看起来像座肉山,满面横肉的,不像个修仙的真人,倒像个穿了道袍的屠夫。
“是谁?”不归真人问。
“就是几个月前,莲台之会上出尽风头的两个人。”灵官魔君这话酸溜溜的。
幽冥教这代本来也有优秀弟子,可惜啊,丁玉成那个家伙不争气,当年莲台之会一败,就一蹶不振。前些年,据说出去游历,其实灵官魔君知道,他是跟着程灵玉跑到星罗海去了。二十多年前,他直接在星罗海结婴,而后回归门派,给幽冥教添了一位元婴修士。
如果是往常,灵官魔君已经很满足了,可惜,他们这一代出了多少优秀弟子?天命之人那么多,幽冥教怎么就没轮到一两个呢?
这么一想,丁玉成结婴之事也变得索然无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