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眸放光,又流露出以前那种小女儿的娇态:“当真?夫人,你一直这么善良大度!”
我有点不好意思:“妹妹你现在太客气了,你不要夫人夫人的叫我好不好?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吧!”
琴好很开心地拉住我:“好!白姐姐!我真的太幸运了!不仅有枫哥待我那么好,还能和姐姐你再次这么亲密地叙谈!太好了!”
好容易满足的琴好啊!她的性子一直是那么热情纯真,教我如何不喜欢?
我握住她的手:“祝愿你今后的每一天,都能这么开心!”
她双眸晶亮:“会的!也希望白姐姐和天将军永远幸福!他是枫哥的门主,是枫哥最敬重的人,听说他对姐姐多年来都是一往情深呢!”
提到天若颜,我忍不住微笑:“天将军他确实很好,谢谢妹妹关心!”
婢女又送来糕点,琴好殷勤地递到我嘴边。
吃了几块,见别冬到现在也没过来,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强烈起来。是谁借琴好之名把我邀来呢?是别冬,还是另有他人?心中疑云重重,真是食不知味。
我不想久留,便起身向琴好告辞:“妹妹,家中还有点事,改日再聚吧。你有空也可到我那里坐坐。今个我就先走了!告辞!”
琴好挽留一番,然后派人送我回去。
抽刀断水水更流(二)
一路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匆匆地赶回了家中。
赶集的人还没回来。家里,安静得令人心悸,
走到后院,忽然听到房里传出女子激动的嘶喊。
“我不要嫁人!我要永远跟着你!”高亢、凄切又缠绵,细听之下,竟是别冬。
别冬,你不是说要在厨房煮东西么?跑来纠缠天若颜干什么?原来真是你设计调开我!我的心情越发沉重,连忙加快步伐。
“我就要跟着你!跟着你!一生一世跟着你,我甘愿——做你的妾…”房里的声音逐渐迷离。
甘愿做妾?我一窒,顿住脚步。
别冬,你果然存着这样的心思!以你的样貌人才,为何甘愿做小与人共事一夫?为何要挤进我和天若颜的世界?
我气愤无比、心乱如麻。步履沉重地走向小楼,走两步,停一步,不知是否该回避一下让天若颜独自来处理,还是应该冲进去把她立刻赶出来。
“大哥…你看看我啊!我哪里不如大嫂了?她能侍候你,我也能的!”她又在里面喊,声音越发古怪,似乎夹着喘息。
我连忙快步走到门口,轻轻推门进去。客厅里一切如常。
声音从新房里发出。
那扇雕花镶玉的红门里,究竟在上演着什么?
“…四妹!”天若颜声音低沉,也透着古怪。
我轻轻走到门边,犹豫了一瞬,终于缓缓推开一道缝隙——霎时,我的整个人都呆住了!
但见别冬满面红云、□地立在地上一堆衣物中,年轻健康的麦色身体轻轻颤抖着。那硬挺的蓓蕾传达着欲望,纤细的腰肢洋溢着春情,结实的双腿散发着诱惑的气息…在在显示出她的图谋不轨。
我心中怒火翻腾,牙齿都要咬碎了。这女人——怎么敢如此放肆?!她究竟想干什么?
“…四妹…”只听天若颜语气不稳地低低唤道。
忍不住把门缝又轻轻推大一点点,正好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天若颜。他竟然只穿着里面的月白长衫,眉头紧锁、眼神迷离,两颊潮红,古怪之极。他的下身正可疑地隆起,显然,面对如此诱人的□少女,他有了男人的欲望。
我犹如跌入了冰窖,浑身发冷。天若颜,原来你对别的女人,也会动心!
“大哥!我天天日里夜里都想着你,我都要疯了!”别冬猛地扑到天若颜的怀里,不管不顾地亲上他的唇。
我也要疯了!!!别冬,你真真可恨啊!
正准备冲进去赶走她,却见天若颜轻喘着推开她,满脸怜惜地帮她拭泪。
“四妹…”他又颤声叫着她,暧昧之极。
我的已经结满冰霜的心,如同被巨石狠狠地撞击,碎成无数冰屑,然后灰飞烟灭。好痛,好痛,好痛,痛得没有办法去呼吸,眼泪刹那间就滚滚坠落,一点也不受控制。
天若颜,你究竟在干什么?!快赶走她啊!我绝望地在心中呐喊。
别冬眼神迷乱,她狠狠把天若颜推倒在那雕花繁复的大床——我的婚床——之上,用力吻住了他——我的夫君。
那男人的脸红得像在燃烧,似乎无力再推开她,任由她亲吻。
我如遭雷击,早已碎如齑粉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痛。
那张吻遍我全身的美丽的唇呵,却和别的女人缠绵在了一起。我怎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愕得头脑一片昏沉,全身力气尽失,就这么呆呆地、呆呆地立在门口。
突然,天若颜挣扎着起来推开别冬,他拼命地喘息:“四妹,你不要——”忽然,他发现了门口的我。
“小悠?”他瞪大发红的眼睛,怔怔望着我。
别冬又一次扑到他怀里,扭动身躯不住呻吟:“我要你!我难受——”
他动也不动,兀自惊讶地望着我,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怪物。
以他的武功修为,早就该在我进院子时就发现我的,却因为和别冬的纠缠,到此刻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天若颜,你的心里,难道也有她么?
我绝望地掉头就跑,任泪流成河。
身后,传来天若颜的大声喝斥:“别冬,快放开我!”
却听别冬腻声喘息道:“死都不放!我要你!我难受…”
我一路狂奔。
不想看、不想听!一心就想离开、离开、快点离开!
跑出天府,我漫无目的地跑、跑、跑,不知跑了多久,直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才狼狈地停下脚步。我倚靠在一堵墙边大口大口地喘气,心如刀绞,愤然昏然,恨不得就这么力尽而死。
太阳很温暖,我却一阵阵发冷。
就这么死掉吧!死掉算了!如果,没有动心,就不会有这样的痛苦…
天若颜,我好恨你!好恨你!我无力地顺着墙滑落,在墙根蜷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白影停驻在我面前。
“对不起,听我解释…”他蹲在我面前,哑声道:“小悠,求你…听我解释。”
我抬起婆娑的泪眼,看他满目伤痛、面色惨白地看着我。
“别冬她——”他说出我最不想听的名字,我几欲崩溃地捂住耳朵:“不——我不要听!我不要——”
他凄然地看着我,用力拉下我的手,把它们死死定在墙上。
“求你!听我说…”他颤声道。
我把脸别到一边,一眼也不想看他。
他哀戚地说道:“别冬她——在茶里下了…药,催情药。”
催情药?好下作!想借药力生米煮成熟饭么?我皱眉,忿忿瞪他一眼。
他紧张地看着我:“她和我,一起——喝了那壶茶。”
我闭上眼睛。骗子!你是名震天下的乾玄门主,难道就这么容易上当么?
“我对她,毫不设防,从没想过她会算计我…”他声音越来越低。
“你当然不设防了!人家费尽心机地献身,你都快高兴死了!”我紧闭双眼,涩涩地说道。
他仿佛急得要哭了:“你竟然这么想我!你——”
我睁开眼,一边流泪一边恨恨瞪着他:“她脱了衣服勾引你,还亲你,你居然不赶走她,还解释什么!”
“她毕竟…是我的义妹啊,我…不想她太难堪。那个药,很厉害的,吃下去,立刻就很热很难受。我不是…不是努力在推她了么?”
如果不是我撞见,你会“努力”推开那美丽□的身子么?我哭着大喊:“我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
“好,好!不听不听!”他急急帮我拭泪,“对不起!求你和我回去,打我、骂我都行,莫在外边哭了!起风了,冻坏自己多不好?”
“不!”我不要看到那个使用下三滥的伎俩妄图占有天若颜的女人,我不知道回去之后,是否会去杀她。
“求你信我!我真的和她没有私情的!”他拉着我的手,焦灼而又恳切地凝望着我,信誓旦旦。
信他?我要不要信他?那不堪的一幕在脑海里回旋,我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正在这时,耳畔传来苍老洪亮的声音:“公子!我可找到你啦!”
是鲁伯。
“公子!家里出大事啦!”鲁伯满头大汗地跑来。
“怎么了,鲁伯?”天若颜放开我的手,缓缓站起身,无精打采地问。
“我和老全刚从集市回到家,正好看到别冬姑娘一个人坐在厅里,好像在哭,然后她就拔剑往脖子上抹。我们赶紧上前抢过她的剑,但还是割伤了脖子,流了很多血!您快回去看看吧!”鲁伯着急地说道。
“流了很多血?!”天若颜面色更白了,“鲁伯,你把夫人带回家,我这就回去!”说着,他“倏”地飞身而去,瞬间无影无踪。
天若颜,你竟如此在意别冬么?她又没有死,你就为了她离我而去么?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下。
鲁伯惊讶地看着蹲在墙边哭泣的我:“夫人,你怎么了?”他手忙脚乱掏出一块布帕子,递给我。
我慢慢站起来,擦了擦泪,虚弱地说道:“我没事,鲁伯。你也快回去看看吧!我马上自己叫辆车回去。去吧!”
鲁伯楞了楞,想是很惦记自尽的别冬,便给我叫了辆车。他嘱咐车夫:“把夫人好生送到天府!”然后也飞身离开了。
白云一片去悠悠
我无力地靠着墙,心里乱纷纷的,根本不想回去。
原来他心里,还有别冬;原来他对我,并不是那么在意。什么情深似海、忠贞不渝?都是我的想象吧!如果他真爱我,又怎会让我一个人孤零零伫立在这街市的角落?
亏得我,还傻傻傻傻地以为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爱的泡沫,顷刻间幻灭;完美的生活,一夕间崩塌。
“小哥,钱你照拿走,车,我不要了。”我虚弱地回掉马车,一个人慢慢往前走。
走了两步,竟然看见对面房屋前写着四个字——“蓝溪客栈”。
蓝溪!
我的心一跳。
“我就在蓝溪等你,直到有一天,你由衷地笑着告诉我——你很幸福,我才会放心地离开。”最后一次见子攸时,他这么对我说。
是天意么?昏昏沉沉一路乱跑,我竟然鬼使神差跑到了蓝溪客栈附近。
子攸,今天,你还在么?此刻,我多么需要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发泄一番,调整一下我乱糟糟的心情,清理一下我乱纷纷的思绪。
我步履沉沉地走进蓝溪客栈,看到蓄着山羊胡须的掌柜惶惶不安地坐在柜台里,两个伙计正伸着脖子朝楼上望。
我疲惫地问:“请问掌柜,此间可有一位姓元的公子入住?”
“可是元子攸元公子?”掌柜的结结巴巴地问。
见我点头,他戒慎地往楼上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夫人你最好不要去找他!”
为什么?难道这也是乾玄门的产业,大家都在帮天若颜看管着我不成?
我瞪着他,愤然道:“我就是要找他!他住在哪间房?”
“楼上…左转…第一间上房。”掌柜颤声答。
我怀着一股无名之火“蹬蹬蹬”冲上楼,推开第一间客房的门。
我终于看到了子攸。他,正手握大刀立在屋中央,虽然形容消瘦,但仍气宇轩昂、凛凛生威。
可是,他不是一个人。
七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将他团团围住,七柄雪亮的长剑正指着他。
听到推门声,七个人瞬间移形换位排成一排。七柄剑“刷”地齐齐指向门口傻住的我。
难怪,那掌柜建议我不要上来…真真是被天若颜气糊涂了,错怪了好人。
子攸急道:“云悠,快走!不关你事!”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中间一个暴眼大鼻的赭衣汉子,就出手如电,迅即点住我的穴道,把我往房里一拖。
我不能动弹,一下被推到衣橱边,这才发现地上还倒着久违的郑子瞻。他衣袍染血,显然在打斗中受了伤。
子攸愤然道:“赫连硕,你何必为难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如果我没料错,这位就是小王爷心心念念的白云悠姑娘吧?怎的不相干?”那赫连硕声若洪钟,气势汹汹。
左侧一个精瘦的黑袍汉子沉声道:“赫连将军,我们好好和七王爷说吧!”
他转身对气得脸色铁青的子攸道:“七王爷,你莫再反抗。有人怀疑王爷秘密和南朝联盟准备谋反,在太后前参了你一本,太后命我等将七王爷带回去彻查。您若再逗留在广陵,不正是印证了小人谗言?”
子攸叹道:“鄢副将,我知道你们也是奉命行事,但我真的不能离开这里。除非你们把我杀了!”
“七王爷,你若抗旨不遵,太后命我们不必留情!”又一蓝衣大汉喝道。
鄢副将皱眉道:“七王爷,你不就是恋着白姑娘么?这个简单啊!带上她一起走算了!”
“对!”赫连硕“啪”的一拍手,“芮成,把白姑娘绑了!”
子攸气极,“霍”地舞起大刀,以死相搏。然终是寡不敌众,很快又被七把剑团团指住。
我和子攸被点了穴道,绑住手脚,抬进了一辆简陋的马车。
“驾——”马车急速前行。每一声车轱辘的响声,都提醒我——离天若颜越来越远了。
天若颜,你是否还在安慰着那个女人?是否在为那个女人流出的热血而心痛?你可知道,我已被人掳走?前路凶险、扑朔难测。你,可在为我担心?为我忧虑?
车窗没有关严,呼呼的风儿透过那两指宽的缝隙,毫不留情地吹进车厢。从缝隙中,可以看到外面和我的心情一样灰暗的天空。
“变天了,看,雪花又开始飞舞了。”子攸忽然幽幽说道。
果然,一朵晶莹的小雪花飘进了车厢。
“早晨还那么晴朗,突然就下雪了。今年冬天,令人好生难过。”他十分落寞地望着窗外,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凝望着他,发现他比上次见面时消瘦许多。令他难过的,也许不是天气,是我的拒绝吧?为了那个和自己的义妹纠缠不清的男人,我彻底伤了子攸的心。而子攸,竟一直苦苦在广陵守候着我。只为有一天,我能够由衷地笑着告诉他——我很幸福
“你幸福吗?”子攸掉转视线,静静看着我。
“幸福…”我不假思索地说,眼泪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幸福?为何来找我?”他无声一笑。
我哑然。
“天若颜,他竟然让你流泪!你看你的眼睛,都哭肿了。你若幸福,就不会想到来找我,也不会被太后的大内神卫抓住!”他咬牙切齿说道,“我也没用!让你和我一起受苦!”
如果不是他的手脚被缚,估计马车都要被他劈散了。
“我不怨你的。也许,这是命定的劫。”我安抚他。心里,也在后悔——为何要去蓝溪?天若颜,如果不是你惹我伤心,我会跑出去么?
想到那冰川般的男子,我的心里又是一阵剧痛。
其实,在今天之前,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个天人般的男人,会在我生病时精心照顾我,会因为我而弹奏《喜相逢》,会亲自端人参乌鸡汤喂我,会为别的男子追求我感到愤怒、嫉妒…我深深感受到他对我的关心和喜爱。他武功盖世、惊才绝艳、体贴入微、重情重义,彻底让我的心沦陷。永远记得,我们一起修伏羲琴,我用刻刀顺着琴身上微微的裂痕刻成一竿修竹,他是那么欣喜若狂,从此,伏羲更名为“悠颜”;永远记得,在木枫的婚礼上,他为我演奏曲调柔美、情意缠绵的《子夜歌》,然后拉着我的手,柔情缱绻地带我上了马车;永远记得,那种夫妻间刻骨铭心的火热激情,那种直抵灵魂深处的颤栗…
从我和他再次相逢,在他幽黑深邃的眸子中,我都只看到自己的影子。我不信他心里有别冬,可是——他为什么不严词拒绝她的引诱?为什么还匆匆抛下我,回去看望那个自尽未遂的女人?
生平第一次,被嫉妒这条毒蛇啮咬心灵。我的心,竟是如此难受、如此疼痛。
如果不爱,就不会受伤害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