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卫如苏的语调尖刻,“除了傅青城那颗精子,相思和你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越来越快的语调下来几乎带着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联系吗?
傅安年望着窗外绽开的连翘,兀自微笑,干净无害,声音仿佛从悠远的过去穿透而来:“阿城,是我的亲生儿子。这个联系,够不够?”
亲生父亲——近在咫尺——蒙在鼓里——
那样多的词汇从卫如苏脑海里翻滚出来,穿着傅青城的声音,在她耳边扫荡。
瞬间恢复的镇定自若:“你不觉得可耻吗?”
多年为叔,实则为父。
卫如苏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顿却又带着分明的力道直刺人心:“你最好活到天荒地老!不然,万一我哪天想开了让相思入傅家门,一定顺便缠着你儿子至死不放。”
“顺便也好为你们傅家省下一笔巨款!”
她募然转身拉开房门,入眼的满墙白色像极了当年遮盖在卫彦池遗体上薄布的颜色。她寸寸褪它下来,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那张白色的网,越陷越深。
这样的女子,适合陪阿城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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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融成了一体,教她看不分明路与障碍的区别。
卫如苏低头扣住自己不稳的左手,起步间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压向一旁的墙壁。
看着他的模样,卫如苏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他的嘱咐。
不准一个人与那人相见,双眼忽然就氤氲满水汽。
她咬咬牙,始终没能在那人眼底发现任何关切的颜色:“真是抱歉,我又来扰得你们傅家不得安宁。”
话毕卫如苏狠狠一甩,还是没能摆脱傅青城的桎梏。
“你的牙尖嘴利,越发精纯了”,她从他的话里听出叹气的声音,“卫如苏,那是我的长辈”。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我同样尊他敬他!”眼底的水汽瞬间就被蒸干,“我和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连数夜情都已经是过去时,”她话未落就清晰地看到他眸中闪过惊痛的光,此刻他越痛,她却越觉得狂躁,“你这表情是可惜吗?的确可惜,我不是倪家大小姐那样的大家闺秀,善解人意知书达礼在我身上通通都是妄想。你应该庆幸,早和我一刀两断过了”。
本就尚未痊愈的伤疤被她自己亲手在眼前撕裂。他站在身边,如同盐粒漫天而下。多一秒,都疼痛难忍。
“说完了,没有后续了吗?比如一起下地狱,或者但愿不相识?哪一个说出来你能痛得麻木点儿,让我扎得伤口深一些?”
“我来告诉你。一刀两断四个字,足够血流成河。”
“一刀两断?!卫如苏,你不要忘了,你套过我的戒指。而我并没有允许,你可以随便摘下来,或者,扔掉!”
自作自受的感觉此刻尤为强烈。
“这话真好听”,卫如苏轻轻嗤笑一声,“要不要进去问问你的叔叔,他是否愿意?以及你——”
她刻意地停顿,在他黑云压城一般的阴沉脸色前,收回了后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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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的身影,如同傅青城无数次午夜梦回时见到的场景一般;身后房间里的垂死孤身,是他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至亲。
身死与心死之间,隔着深如千沟万壑的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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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城推开那扇半掩的门时,看到傅安年正站在窗前眺望远山。
“还是,非她不可是吗?”
傅青城听见浑厚的声音问自己。
“即便她在你生死未卜之际和别人双宿双飞;哪怕你在孤身煎熬养伤的时候,她正卧在别人怀里?”
不多的字句,掀开了傅青城心城底层层遮掩下的一片荒芜。
傅青城微微顿了顿,将之前搁置在房门一侧的一捧水仙拿出来插到傅安年卧室套间里的花瓶中。
“近三十年,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事。”傅安年募然转身听他继续说,“这一次,我、求、你”。
求。太过沉重的字眼。
“我希望你能不问世事,安心地活得久一点。您比我多了二十多年的生活阅历,不可能不知道有些事从来不是可不可以,应不应该的问题。”
再多的不合理,不应该,那也已经是覆水难收。
“这世上历来只有一个卫如苏,不早不晚闯进我的生活。我不是非她不可,是根本不会再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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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养院的徽式院落里,卫如苏眨眨眼意外看到一个粉色团子扑了过来。
她下楼的异常拖沓缓慢,相思抱着她的腿,微微晃了两下,很快惊喜地冲着她身后喊:“阿城,我们在这里!”
卫如苏一把夺过他左右摇摆的那只手臂,扯着他往外走。
相思虽然觉得奇怪,也只是简单挣扎几下就顺从她的意思。
“别回头”,卫如苏喑哑地开口,“这里有什么好,值得你恋恋不舍?”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有些矫情,捂脸
、第三十二章
喜怒和哀乐,有我来重蹈你覆辙。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傅青城追赶上来得很快。
卫如苏作势低头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稍一分神,扯着相思的手臂就被拽到一旁抬高。
那个现在她看起来颇不顺眼的男人此刻正抱着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一脸桃花泛滥。
相思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卫如苏不想把自己此刻的心不甘情不愿表现地太过明显,加快脚步让那人负重来跟。
真是别扭的很。
傅青城捏捏相思转向卫如苏那半边的脸,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相思听了“咯咯”直笑,靠在傅青城的手臂上,微微向前倾身额头碰上了卫如苏的脸。
“老男人”明明还站在一边,与她之间隔着安全距离,温文无害。卫如苏却被眼前这个“小男人”的触碰搞得心慌意乱。
她伸伸手点着相思的额头把他推了回去,相思笑着扑回傅青城怀里,白嫩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真的呀,如苏脸都红了。”
童声未落,傅青城就感觉到一股杀气从右侧袭来。
卫如苏低咒一声,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却直觉是那个不顺眼的男人干得好事。
她知道自己此刻笑得很刻意,因为相思和不顺眼男人同时皱着眉看着她,轮廓表情一般无二,如同复制。
“咬咬你家——阿城的耳朵,看它会不会红、得、掉、下、来!”
傅青城顿时黑了脸,看得卫如苏满意一笑松开相思的手前方阔步大迈。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她再擅长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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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疗养院大门,眼见傅青城有抱着相思走到死的意图,卫如苏轻咳两声打算以静制动。
傅青城闻声轻轻地掐了掐相思的胳膊,相思转眼怨气滔天:“怎么不走了,我们今晚难道要住在这里吗?”
“…”
“我们明天再来吧,如苏~~~~我不想呆在这里!”撒娇起来同样排酸淹没卫如苏的理智。
卫如苏轻轻抚额,先是面无表情拿出严母的威严看了相思一眼,最后微微一笑对着那个始作俑者说:“时间还有得是,我们订得是后天的机票,不是明天。你们两个明天可以继续培养感情。”
时间还有得是?
她所谓的来日方长,甚至短于他的一轮日暮。
这该死的女人,更该死的理论。
卫如苏做好了不欢而散的打算,却没想到傅青城几步跨到她身前,作势把抱在怀里的相思递给她。
卫如苏愣了愣,下一秒只听到那个雷厉风行与闷骚难缠同样具备的男人说:“既然你抱不动相思,我还是送你们回去好了。”
她觉得该把他现在的“纯良”和片刻前的“凶神恶煞”做个拼色盘,那一定精彩纷呈。
十足的演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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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的时候,徐溪也已经归位,和相思打打闹闹窝成一团儿洗澡去了。
卫如苏拉开套房的薄纱帘,看向窗外地表。那道伟岸的身影正越行越远,逐渐远离她的视线。
募然想起那人离开时唇边的笑,伟岸越变越小,最终归类于面目可憎。
“哗”的一声窗帘被拉上,几乎同时,卫如苏听到了门铃响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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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她记性好,眼前这个表情寡淡的人几个小时前还义正言辞地说她认错人了。
卫如苏扪心自问,这场重逢在她心中早被贴上了不愉快的标签,挤出来的微笑很难看,拎着面具出来见人实在很负累,不如干脆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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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在酒店的餐厅坐下,夏初才开口。
不再是卫如苏曾经熟悉的无邪少女,也不复当初事变中歇斯底里的爆发,更加没了数小时前那副浓妆艳抹的魅惑风姿。
外表依旧清纯,眸中丰富的情绪却泄露了心底的千疮百孔。
“我刚刚看到,你和一大一小站在酒店大厅里。看过去,像幸福的一家人。”
“如苏姐。你,恨我吗?”
话题戛然而止。
隔了几秒钟,卫如苏才问:“你想听真心的答案?”
夏初机械地点点头。
“恨啊。我这人小气又自私,有人给我恨,我当然不会放过。”
卫如苏把恨说得这般理所当然,夏初的表情带着分明的震动,如同自言自语:“这样也好。”
她话毕从一旁的手袋里掏出一封请柬,火红的颜色衬得她手面肤色更加苍白:“我马上要结婚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宾客可请。你能收下吗?即使不来。”
“是电梯里的那个男人吗?”卫如苏摸着烫金的喜帖,“百年好合”四个字明晃晃印在贴封上。
夏初没有回答,却不是默认。
“不要奢求太多,夏初。即使你求来了,如果承受不了,它们离你而去的时候,你会更加难过。”
“我要的很简单。”
卫如苏定定地看着夏初的双眸:“那么,祝你们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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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如苏不确定夏初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她沿着楼梯一阶一阶踏过去的时候,脑袋里装着的只有夏初面无表情的样子。
以至于,那个猛然欺身而上的物体出现的时候,她差点惊叫出声。
凉薄的肌肤被温热的气息所笼罩,卫如苏手臂双撑,掐向那人不规矩的手:“傅先生,你闹够了没有!”
果断没有闹够。
傅青城弯腰捞起卫如苏的身子,让她挂在自己身上:“你刚才那步如果塌下去,一定踩空。”
她的分辨却被堵在嘴巴里没能说出来,只剩一阵呜咽。
掌下的温度越来越高,卫如苏下意识地在黯淡的光线中逡巡四周。转瞬却被他伸向颈后的手掌将脑袋拨了回来。
被那般大的力道扯着上楼,卫如苏禁不住在傅青城停下来的那一刻刹车失控投怀送抱。
她懊恼地撑着房间门:“拿我泄火?我可是很贵的。”
门“砰”一声在身后关死,连身在隔壁的徐溪和相思都听得清清楚楚,直怪邻居没有公德。
“钱能办到的事情,多少算贵?”
不料那男人伸手就解开自己的衣扣,步步紧逼。
“别玩了”,她顷刻间转身背对着他,“我承认好了,后天我们还在这里,你可以继续和相思培养感情”。
傅青城看着眼前理智有余的女人,哑着嗓子:“很可惜,已经玩大了!”
卫如苏闻言转身,目光穿透一潭迷蒙的光晕,直直锁定那个猛然间“长大”蠢蠢欲动的东西。
她的阴阳怪气没掌握好,到了嘴边只剩调笑的味道:“实在抱歉搞、大了你,酒店该是有那个服务的,要不要我帮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