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如苏的步幅并不快,被傅青城扯着衣袖拎到石板路一旁,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卫如苏迎着傅青城的眼睛,将里面的滔天怒火看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不问?”他的声音依旧喑哑。
“问什么,”她脸上的平静就快挂不住,“问你为什么金屋藏娇,还是问这几年你在哪里修炼来的享齐人之福的念头?”
“或许你忘了,是我无情无义抛弃你,根本没有质问你的资格。”
无论何时,见你走进别人风景,总是意外的刺眼,片刻难捱。
他突然就松开了钳制她胳膊的双手,这样近身看她,有种未曾相识的错觉。
“傅先生,很抱歉,在你面前失态了。”她巧笑倩兮,说出的话却分明是半分笑意也无。
傅青城离她那样近,眉头微微蹙起,深邃双眸间沉淀了满满一轮圆月。
“卫如苏,你是今天才认识我的吗?”
明明,被抛弃的是他,在他面前,她却永远理直气壮。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看到她双颊烧红,简直不能抵抗。夜色渐深,她心底异常翻腾,他却不能捕捉一丝一毫。
一秒,一分。
她未来得及添一把火,就被他身上突然传来的铃声浇熄。
“嗯——不用担心——嗯——嗯。”
等他挂掉电话,她又换上一脸虚伪的笑。她笑得努力、用心,他却半分看不得。
“把你的面具摘了,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笑无比难看。”
人是会变的,但是本性难移。卫如苏霎时瞪圆了双眼,她都快忘了这男人毒舌累累发作的过去。
“很抱歉扰了你的约会,不对,是你请我来的,不必送客!”卫如苏原地冲傅青城吼完,突然觉得心底无比畅快,踩着优雅的步伐,渐行渐远。
傅青城被留在原地,看她走开,无奈的一笑,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再次追过去,却终究逼自己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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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渐近,施奈才迟钝的发现自己对着面前摊开的粥和小菜出神已久。
傅青城站在客厅里,遥遥的对在偌大的厨房里显得孤影孑立的她说:“施奈,我记得我上次已经说过,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施奈还是明媚一张笑脸,“叔叔说你从来不会照顾自己,又不许外人靠近,我只是——”
“很抱歉,我想你只是叔叔的熟人,对我而言,一样是外人。上次你能进门,是恰好跟在叔叔身侧。能进这个门的是他不是你。”
对着那人如此失态,对着她却如此绝情,施奈的脸瞬间冰凝。
“还有,我不知道你的钥匙从哪里来,但是走的时候,请你务必留下。如果你需要,我会找人送你离开。”
他转身上楼,“我不是你的良人,请你不要在我这里期望任何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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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如苏回到公寓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亮起的灯光。
正坐在客厅啃薯片看球赛的卫子慕难舍难分地从电视里挪出一秒来看了她一眼。
“姐,你回来了。”
十分简单的陈述,好像他昨天前天都这么说过一样,丁点起伏都没有。
“怎么突然回来,”卫如苏踢掉高跟鞋,往卫子慕身旁的沙发一坐,胳膊绕上他的脖子,用力一勒才松开,“你不会是翘课了吧?或者被大不列颠民众嫌弃了,丢你回来?”
卫子慕顾不得球赛,嗷嗷直叫,像是要被噎死一样猛咳。
“你谋杀亲弟啊!”转眼就带着泪花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看着她,说话间那叫一个血泪涕零,“圣诞假日,我好心好意争取来的机会跟着教授回国参加论坛研讨,你就这么对我啊!”
“得了,小子,今天你姐太过惊喜了,你大人有大量。”
卫子慕咔吧咔吧吞着薯片,采取冷处理措施,坚决不予理会卫如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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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昨天和导演的一番交谈很顺利,果然如他自己给卫如苏的信息所言,“一切顺利,只等签约”,卫如苏一大早就接到《枯等成灰》剧组的电话,联系签约事宜。
一夜睡眠不好,再加上陪卫子慕看球到凌晨两点,卫如苏赶到顾念公寓时,星光那小丫头看到她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嗷嗷直叫。
“苏姐,女人必需要注重保养,这个太重要了。”
卫如苏一脸僵硬,顾念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倒是一脸神清气爽。泛着光泽的黑发短短的铺陈额前,清浅的水柱顺着额头流到下颚,脸上的笑明显不怀好意。
“难不成纵欲过度?星光说的对,女人一定要注、意、保、养。”
“你未免关心的太多了吧,少废话,赶紧收拾一下,今天的公益电影客串拍摄,很多前辈在场,我们必须早到。”
到了片场,果然许多腕儿在场。只是每人戏份不多,走马观花一般串场。卫如苏简单扫了一眼,都是各行各事,并无交流。报道过后,剧务便带着他们去化妆间。
因为是反应残疾人生活的励志公益电影,剧组的设施配置并不高端。体育馆中原本就设施简陋,几个化妆间都是临时搭建的。一进门,就见一线实力派女星林俏和两个助理在里面。
林俏是时代经纪的一姐,童星出道,在众美云集的娱乐圈,外貌并不出众,却在选作品方面眼光异常独到,每每口碑超群,地位也就逐渐建立起来了。
“俏姐。”顾念笑着向林俏问好。
林俏在卫如苏和顾念周身扫了一圈,淡淡地陈述:“我看过你的作品,本人好像比影像更帅一点。”
顾念本来就擅长口舌言语,一来二去二人一边任化妆师摆布,一边插科打诨,倒是卫如苏和助理们被晾在了一旁。
林俏的戏在顾念前面一场,走的时候甚至对卫如苏微微颔首。
只是混迹在这个大染缸里的人,向来难以捉摸,卫如苏并不能确定林俏对晚辈的和蔼可亲,是出于本性还是因为其他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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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电影的导演,是旅外多年以独特的文艺风闻名的女导演成苏岩。
风华当世,很受推崇。
向来不施脂粉的一张脸,清淡却韵味十足。卫如苏站在布景一角,明明是不近不远的距离,却觉得她格外遥远。
星光跟在卫如苏身旁,只是与卫如苏眼眸聚焦处不同,看得是顾念演戏。顾念是个入戏很快的人,连带星光也不例外。看着顾念在场上扮演的盲人摔跤手跌倒在赛场上,小姑娘差点止不住惊呼。
“苏姐,我去车里找找散瘀的药,马上回来。”卫如苏还未回过神来,只觉得星光扯了扯她的衣袖,望过去触目所及已是那丫头快步跑开的身影。
一场戏完,顾念进了化妆间换下一场戏的造型。卫如苏在原地接着看其他演员对戏,四周环视一圈,刚转身就见星光在体育场入口处垂着头,对面站着两个年轻女子。
星光做事向来很有分寸,卫如苏有些担心,立刻向体育场入口处走去。
还未走到,突然见其中一个女子手臂一挥就要撞向星光的脸。
卫如苏情急之下快步向前把星光向后一扯,右边侧脸不小心迎上了那人蛮力十足的掌面。
一瞬间,火辣辣地疼。
进来的衰事接二连三,真是不一般的多。
“星光,发生什么事?”
星光猛地抬起头,望着她瞬间肿胀的侧脸,一时有话说不出来,空余眼泪泫然欲滴。
“她撞了人,却想跑。”其中的红衣女子立马给了卫如苏答案,却明显底气不足。
卫如苏左手伸出握着星光的右手,微微用力握紧。
“星光,你撞了人吗?”
“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道过歉了。”
“那么,两位小姐怎么解释刚刚打人的行为?总不会是,恶、有、恶、报。”她的眸光异常犀利,却又考虑到这是片场,尚有记者蹲点,她顶着顾念经纪人的帽子只能火气内敛。
“误——误伤”
真是笑话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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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这副形象,卫如苏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惨不忍睹。
回保姆车的路上,星光几次欲言又止。卫如苏的意外中枪,让星光着实有些不知所措。事情是她引起的,身为罪魁祸首,却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一向大大咧咧的星光有生之年第一次感觉到个人的力量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很想揍那两个人,但她是文明人,她知道,卫如苏更想。
一个人坐在车里,卫如苏轻轻摸着自己的侧脸,依然烧痛。掏出手机来一看,难得寂静,没有任何讯息,公事私事全无。
安抚下星光的担忧,被动接受着因为遮挡不住的红印高肿的侧脸,而吸引来的众人异样的目光,告别的士司机从头至尾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到了傅氏大厦,意料之外被顺利的带进顶层,意料之中被挡在某人办公室门外。
坐在他办公室旁的会客厅,卫如苏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毕竟,流年已逝,人是物非。而短暂重逢,也只有互相刺激。只是,先发制人,总好过被动等死。
这里是主楼高耸入云的傅氏,依旧是这样烈日当空的日子,过去的回忆自然被勾了起来,而那些过往,并无任何温情可言。
一遇上某人,自己立刻就回到年少易冲动那会儿,这可真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发现。
注意到仅有一面落地玻璃之隔的秘书位置上熟面孔的男子隔个三五分钟就偷瞄自己,卫如苏心底的烦躁越发难耐。
她把之前从瞿然那里拿到的材料摆在桌上,双臂在秘书先生办公桌上一撑,竟然瞧见秘书先生莫名浑身一抖。
卫如苏轻咳一声,“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要问傅先生本人。”秘书先生嘴巴很严,坚守职业道德。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也算熟人。认识一下,卫如苏。”虽然知道现在一笑,肿胀的半边脸看起来会异常滑稽,她的嘴角却已经先于大脑上扬了。
“长安,傅先生的助理。”
还勉强算是同事。
长安始终觉得对面的女人很危险,看着卫如苏明显不对称的脸,想着里面那人简短的话,长安觉得额头开始冒汗。
“不要让她进来,但是不准她离开。”
老板最近的思维方向已经非正常人所能理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就位:我要怎样表达小青的深情?总觉得写了几个渣。还有几个依旧活着的重要人物并未登场,男女都有,嗯,都是虐点。
23日凌晨,微修,被苏尔的勤劳感动的姑娘撒个花吧。
、第七章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 ,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 ,每个念头都关於你我想你 ,想你 ,好想你
——————爱情
眼看日上正午。
卫如苏再次靠近长安:“看起来你家傅先生今天都未必能回来,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长安看她转身就要走,急忙出声拦住她,“那个,卫小姐!”
她无比温柔地转身微笑,“还有事吗?”
长安无计可施,他宁可看一年的财务报表,也不要应付一个难缠的男人的难缠的女人。
“那个,傅先生应该快回来了。您再等一下,应该就可以见到了。”
卫如苏缓缓点头:“这样啊,好的。”完全的温文无害。
“我去拿份材料。”跨进总经理办公室的长安对盯着他的卫如苏解释。
地上有银子吗?卫如苏很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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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里同样又受一番水深火热的煎熬。
长安见傅青城听到两个半小时,一百五十分钟,依旧无动于衷,想着还有重要线索忘了汇报,立马补充:“那个,卫小姐的半边脸覆着红印,看起来像是被掌掴留下的痕迹。”
果然,傅青城有了反应。
长安心底一喜,还没传递到脸上就接到傅青城投来的尖锐目光,硬生生把喜悦憋成内伤。
感觉到庞然大物近身,卫如苏准备好一个云淡风轻的笑迎了上去,奈何依旧红肿的侧脸太过失衡,那人的眼底闪过惊愕、不忍,最终停留在嫌弃上。似乎并无任何怜惜。
“工作很忙?我今天是来报道的。嗯,顺便想请你吃午饭。当然,要在不给你造成困扰的情况下,或许你现在的女友会忌讳我的身份。毕竟,我自己都觉得前女友这个物种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惜自贬,说的平平淡淡。像是忘了上次见面的不欢而散,也忽略了山长水阔的漫漫五年,自然而然。
傅青城没有给出答案,卫如苏兀自笑得微风如沐:“我想你肯定知晓Only关于任命我为助理的反馈。你是我新老板,我们也算旧识,给个机会让我巴结一下。”
傅青城近在咫尺,如同往日一般触手可及,从心底蔓延的忐忑还是让卫如苏有些紧张。
“我并没有重逢之后,你已毁容的心里准备。”面对侧脸红肿的卫如苏密无缝隙的盯视,傅青城轻描淡写地说。
被招来当廉价劳动力的家庭医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抹药的手一抖,卫如苏忍不住呻吟出声,下一刻该医生就被推到一旁,旁观傅总亲身上阵。
最终午饭的地点还是由傅青城来决定,选在离傅氏咫尺之距的西餐厅。卫如苏看着云端那银光闪闪的招牌,只余皱眉。
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我想是时间太久,你不记得了,我最讨厌吃的就是西餐。”
怎么会忘呢?只是那么讨厌西餐的你,却愿意在异国生活五年,他也从来不认为,她没有动过一辈子的念头。
“我知道,”他的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故意两个字,“就是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我们今天吃西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