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有意义的,只不过叶青篱不会明白,对张兆熙而言,她认与不认之间的区别。
她又有些恍然:“张兆熙之所以这般纠缠我,莫非就是因为我当初让他吃了瘪,所以现在想掰回来?是了,他这副品貌风流的样子,想必在这些事情上面向来是无往不利的,他当初又不知道我是修仙者,在一个凡人面前受了挫,他自然会不甘心…”
思路到此,嘎然而止。
一转念,就连叶青篱自己都觉得好笑。
张兆熙若是会无聊幼稚到这个程度,他又如何能结成金丹?
所有的推断便到此为止,逻辑上全部不成立,叶青篱百思不得其解。
反正,不管张兆熙认定不认定,她都是绝不会承认当初之事的。而如果张氏兄弟认为是她的夺舍害死了织晴,想要她来偿命,她也绝不会惧怕。
心念既定,当叶青篱踏入终日笼罩在望川泽上的阴毒瘴中,给自己服下一颗九灵怯毒丹,便还很有闲情地去问张兆熙:“我特意备了对抗望川泽上毒瘴的丹药,张道友可要一颗?”
因为望川泽就在昭明城南边,很多昆仑弟子都会进入其中抓捕魔魇,所以这种怯毒的丹药在昆仑境内的仙灵易市上很是常见。
叶青篱从玉瓶中取出丹药,托在掌中,笑吟吟地送到张兆熙面前,看他反应。
不可随便食用他人给的东西,这在修仙界是常识,叶青篱很想看看张兆熙会怎么对待这颗丹药。
张兆熙伸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指甲线条倒是全都圆润得很。
他拈起丹药,嘴角含笑,好似是在品尝美食一般优雅地将这颗黑乎乎的丹药放入口中,然后抿唇,丹药在他口中轻轻滚动了一下,便被他咽进喉中。他笑看着叶青篱,目光中的温柔和喜悦铺天盖地。
“味道很好。”张兆熙说,声音低柔暗哑。
叶青篱侧过头,尽力忽略他这些无法用理智来分析的行为。望川泽中到处都是危机,叶青篱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对这里的了解也仅限于理论上。她既然想要利用此处来摆脱张兆熙,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咔嚓——
脚踩过地面,枯枝清脆断裂的声音响起。
叶青篱的脚步稍顿,立刻提起气来,同时施展出落鸿飞羽的身法。现在他们还是在望川泽的外围,因此地面尚且平实,若是碰到沼泽的话,她的行动就无法像现在这样灵便了。
“此间树木太多,非常影响身法的施展,”张兆熙在她旁边,低声道,“叶姑娘,听闻魔魇的行动速度极快,来去更胜疾风,你若是想捉这些东西,最好的方法还是设了陷阱主动等他们过来。”
叶青篱应了声,却忽然转头看向张兆熙身后,喝道:“谁!”
一三七回:魔魇暗生魅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密林中滚过,片刻之后,林中探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身躯。
“好吃…”幼细的声音响起,一个不过三尺高的小男童咬着手指,眨巴着眼睛挪动着肥肥的短腿,“好香,好吃…”然后傻愣愣地看着叶青篱,很没形象地口水直流。
纵然叶青篱先前有满腹戒备,纵然她向来杀人斩妖从不手软,这一刻也有些目瞪口呆。
就在这被阴雾毒瘴笼罩的望川泽中,就在这一地枯枝败叶的湿冷气息中,一个衣着艳丽唇红齿白的大胖娃娃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这个场景该是何等诡异?叶青篱的头皮有些发炸,她扯动嘴角,笑了下:“什么好吃?”
“你…”胖娃娃伸出萝卜手,指着她,“你很好吃!”
声音脆生生的,目中血光一闪,犹如惊雷划过!
先前被张兆熙着意营造出来的古怪气氛骤然散开,紧接着就是一股紧绷的危险猛然弹跳开来。
叶青篱的意识还未及反应,身体就已经本能地向着左边一错,然后是一道凌厉的血红光线擦着她的咽喉电射而过。紧接着就有一条有力的臂膀缠上了她的腰肢,将她带开更远,然后鲁云从她肩上跳下,张开大口便放出一股狂风。
狂风过处,地上的枯枝败叶被纷乱地卷起,无数体型细小颜se斑斓的虫子嗖嗖嗖向着叶青篱袭来。
然后她才看清,先前对她狂流口水的大胖娃娃张开了满嘴参差尖锐的獠牙,骤然化身成狰狞魅影,同鲁云强烈地撞击在一起。
这哪里是什么大胖娃娃,这分明就是一只已经吸丅精化形的高等级魔魇!
叶青篱心中一凛,手肘顺势向身后一撞,与此同时,袖中碧水双刀已经从她袖中飞出。她低喝一声:“放开我!”很显然,这时候环住她的,除了张兆熙再无他人。不过他这个举动看起来是在救人,对叶青篱却很没有必要。当时的张兆熙即便不动这个手,她自己也能躲过那一道忽来的袭击。
张兆熙没有犹豫,他立刻松开手臂,错步闪身,一面与叶青篱保持距离,一面十指轻弹,便有一圈圈好似游鱼般的火花从他手上放出。自来毒物忌火,他放出的火焰犹如花叶纷飞般快速投射于周围空间,纠缠、吞噬,迎上纷来的毒虫,然后烧出一片滋滋声响。
空气中很快就弥散开一股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诱人肉香味,只熏得人头脑发昏,四肢酥软。
叶青篱立刻屏住呼吸,便听张兆熙道:“这些毒虫会在临死前放出大量毒气,快转…”
“嘎——”
一声刺耳高亢的尖叫陡然从与鲁云交锋的魔魇口中冲出,立即遮盖住了张兆熙的话语,又震得叶青篱头脑一阵发昏,便在此时,鲁云挥爪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那魔魇立刻抓住机会,身形一旋,就向着叶青篱直冲过来!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完全超出了叶青篱反应的极限,瞬间就撞到她身上,顿时就有一股阴冷血腥的气息顺着她的皮肤钻入她的经脉,然后她全身一僵。
魔魇飞身撞在叶青篱胸前,冰冷而带着腥气的獠牙横在她脖颈一侧。
电光火石间,张兆熙抬起手。
他有一件名叫遁空轮的黄级法宝,拥有瞬间移动直击对手要害的能力,一日只可发动一次。现在他要放出的,正是遁空轮。
时间仿佛被无限延长,对面女子在魔魇獠牙下睫毛轻颤的动作都显得无比清晰。
张兆熙的心跳开始变缓,一股奇异酸胀的感觉充满他胸间,当初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人魂消于眼前,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他并非是真正的死亡,但那一刻的感觉却永久留存。
说不出什么滋味,可这样的景象确实不想再看到第二遍。
其实以他目前的心态来看,对这个人要说深爱还没到,但要说只是喜欢又太过浅薄,好似是一朵飘飘浮浮在眼前的雾中花,原本并不在意,后来被吸引的时候又强自推开,而等到真正瞧着她远去的时候,才知道有多痛彻心扉。
张兆熙永远不会告诉别人,当年他看到织晴在眼前中箭死去,又听张六说起此织晴非彼织晴时,第一反应是无边痛楚,第二反应却是喜悦。
莫名其妙的喜悦,残酷无比的喜悦。
喜悦于让他们心动的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他不必选择退让,也不必再用无数借口来掩盖自己的矛盾。然而这种喜悦甚至没来得及在阳光下探出一丁点的苗头,就又被现实的阴霾打压到了九幽地狱。
斯人已去,是与不是又还有何意义?
从此,那个女子便成为了执念。
求而不得,生生挖去了他心口的一片肉。
痛得鲜血淋漓,惨淡无比,几乎成了魔障。
这其中究竟是心动怜爱多一点还是占有求索多一些,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他只是认定如果再有机会,他绝不会再放过。张兆熙从来就不是良善之辈,阴险、自私、骄傲、独占——为达目的,他不介意使用任何手段。
例如,小心试探,步步为营。
当然这些全都敌不过眼前这个人是活生生存在来的重要,所以拿出底牌又何妨?
遁空轮在他的指尖轻轻一触,不到一息的功夫便出现在魔魇心口处。
然后魔魇倒飞出去,张兆熙才看到,叶青篱脖颈上正紧贴着一条se泽幽幽的漆黑细索。
他胸中满溢的炽热情绪顿时一冷,他很清晰地分辨出来,那条黑se细索正是一件噬神伤魂的极品法器,这类法器用来对付魔魇这等类似神魂组成的阴毒魔物正有奇效。
既然叶青篱身上紧贴着这条黑se细索,就说明她刚才与其说是面临危机,倒不如说是在张网等待魔魇跳入陷阱。
张兆熙再一次感觉到挫败,很显然,目前情况并没有给他发挥英雄救美的余地。
“嘎——”
同一时间,魔魇又凄厉地尖叫起来,叶青篱飞身上前,神意索好似长蛇般狂卷而出,如影随形紧贴魔魇。
魔魇的心口不断有黑se血液流出,边缘锋利有如环状的遁空轮嵌在他胸膛上,被他用一只手握着,宝光不断消融着他的身体,他的大眼睛眨了眨,血se眼眸怔怔望着叶青篱,里面好似纠缠着无尽悲伤与哀怜。
“好疼…”
仿佛有一个幼细的声音在她耳边哀哀哭泣,“姐姐,我好疼…”
再是如何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样的声音也难免会产生一丝怜惜。叶青篱的手决便控制不住地顿了下, 尽管下一刻她立刻就清醒了过来,然而那魔魇却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机会,一溜便化成轻烟直往地下钻去。
“吼!”
鲁云暴怒,不等叶青篱和张兆熙有反应,立刻就扬起爪子往地上一拍。
大地震荡起来,身如轻烟般的魔魇原本尚余半截身体留在地面上未及钻入地下,这一下便更加被滚动的土系灵力夹缠在半途,上不得下不得。
张兆熙伸手一招,同时又将遁空轮召回手中,利器划过,带得魔魇的身体几乎断成两截。
叶青篱的神意索紧随其后,终于将这难缠的魔魇缠入法器的异力当中,法诀一掐,便将其收入储物袋中。
“快走!”虽然是收了这个魔魇,可叶青篱神se间却不见分毫放松,她辨了下声音,毫不停滞地直往东南方奔走深入。鲁云轻轻一纵跳到她肩膀上,张兆熙脚步轻移,也紧随其旁。
两人一灵兽都知道,就在先前那魔魇最后一声惨叫时,方圆近千尺处的其他魔魇也差不多都被惊动了。若是他们还不跑,到时候被围住,那后果可想而知,纵然并非每一只魔魇都如刚才那只一般,力量几近金丹期,但蚁多都能咬死象,更何况魔魇们从来就不是蚂蚁。
而叶青篱若非有鲁云在身边,也绝不敢就这样闯入望川泽。
繁茂的树木便飞速在他们身后远去,叶青篱的表情沉凝,脸se微有些泛白,显然已经是在全力奔行。旁边的张兆熙的修为比她高出许多,与她并行倒是显得很是轻松。
“等等,”眼看前方瘴气越来越重,张兆熙忽然扬了下手,“叶姑娘,前面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说着话,伸手掐诀对着后方连弹数下,后方最近处的数十棵古树便一齐违反常态地大肆抽长枝桠,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互相交缠起来。最后生成了连排细密的树网,树网上枝叶轻颤,有如活物,似乎是在等待猎物的落网。
叶青篱见状心中暗是惊讶,没料到张兆熙还有这一手。
不过一转念她又反省起来,不管怎么说张兆熙都是金丹期修士,他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压倒性的力量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几分神奇手段。
轻视对手等于葬送自己,就算张兆熙一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恶意,叶青篱也绝不会因为他刚才那些示好的举动就对他放松戒备,再反过来想一下,张兆熙此前虽然有所试探,但以他金丹期的修为,若是强意要突袭,只怕就算是有鲁云在身边,叶青篱也防他不住。
所以很明显,他一直都在示弱!
他为什么要示弱?他有什么图谋?
叶青篱心惊肉跳。
好险!
她心中暗道。
便在这神经的高度紧绷中,前方沼泽中骤然蒸腾起一丝蛟龙般的烟雾。
一三八回:幽泽风起
腾蛟起雾,幽氛暗生。
叶青篱莫名地感觉到不安,她脚下微微一动,本能地想要后退一步,理智却又及时阻止了这个近似于怯懦的动作。
从踏入修仙界起,她就失去了怯懦的权利,所以即便这个时候全身的感觉都在叫嚣着要她逃避,她的意志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人之所以被称之为万物灵长,在仙道上往往比别的生灵更容易踏出第一步,也正是因为人类懂得怎么控制本能。
如是一番,给自己坚定了信念之后,叶青篱的目光才开始游移四顾。
她在心里衡量着要在什么时候施展灵犀眼最为合适,一边又听张兆熙低声道:“我听说,昆仑境内…没有金丹期以上的魔物和妖兽?”
肯定的句式,疑问的语调,压得很深的一丝细微的紧张。
叶青篱暗暗心惊,有什么竟然令一个金丹期修士也几乎压不住紧张?
“从道理上来说…”叶青篱顿了顿,“金丹期以上的妖兽魔物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若是有一两个漏网的,也并不奇怪。”
这样说的时候,她暗地里就几乎肯定,望川泽中只怕是蛰伏着一些修为至少在子虚期的高等魔物。虽然她感应不到对方的具体位置与气息,虽然这个猜测很不合理,但显然现在不是考虑合不合理的时候,怎么保全自身才是她紧要面对的问题。
“叶姑娘,如果你的灵兽不能带你飞行,便由我载你一程如何?”这话表明,张兆熙已经有了快速逃离此地的想法。
当然,在修仙界逃跑并不是什么可耻的行为,明知前面是深渊还一头栽下去的才是傻瓜。
不过有趣的是,前一刻还微露紧张之意的张兆熙在说到要逃离时,语调却又悠然了起来。
他不但语调悠然,神态诚恳,眉梢眼角还带着几分掩不住的风流味道,仿佛此情此景,他们不是要仓皇逃离,而是要踏歌云端。
叶青篱摸不准他的想法,不过对他这随时随地不忘勾引人的风格倒是有些熟悉了。
“鲁云可以带我走。”她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喜。
正常情况下,大多数修仙者都习惯同人保持距离。这是一个信任淡薄的世界,如张兆熙这般时刻都散发出招惹异性信息的人,叶青篱着实有些难以理解他是怎么安稳活到现在,并且还修炼到了金丹期的。
当然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现在并没有太多时间来给她思考张兆熙的古怪处。
鲁云落到地上,悄无声息地变身。叶青篱便直接跳到他背上站立着,也不同张兆熙打招呼,一人一灵兽风驰电掣地转换方向,快速奔走,他们没有飞起来,选择的方位也是西北,因为在望川泽中飞上天是一种将自己变成靶子的愚蠢行为,而就叶青篱的感应,西北方的危险气息相对较轻。
张兆熙低低一笑,脚底生风,也保持着一丈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随在后头。
经过这一段短时间的相处,他对叶青篱的性情也有了些更明确的了解,这个女子确实就是当初附身于织晴的那人,但或许是由于身份地位的改变,现在的叶青篱在行事方面又跟当初有很大不同。
不过本质却还是一样的,一样的对人事充满戒备,一样的看似乏味而坚硬,实际上却只是骄傲疏离,轻易不将旁人入眼而已。她掩饰得很好,她用刻板守礼掩盖自己的孤独,又用平静淡漠掩盖那满腹的盘算。
张兆熙几乎可以这样认为:叶青篱是一只静静趴伏在黑暗中的小兽,双爪悄悄叠起,头颅高高昂着,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骨碌碌转动,却只在她认为可以出手的时候才偶尔露出利光。
她小心守候自己的领地,她厌恶别人的靠近,她把一身鲜艳的皮毛全都隐藏在阴影里,随时等候捕杀猎物,然后继续隐藏,以示无害。
这种认知让张兆熙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躁动起来。
他被那名为天道命数的东西捉弄了,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就跌入了一个“求而不得”的陷阱,他几番挣扎,却偏偏一次次陷得更深,这种事情说来令人厌恶,然而他从来就不习惯在明明已经深陷的情况下,还自欺欺人以为万事无碍,所以反击是必然的。
谁说最先落入陷阱里的就一定是猎物?
最高明的猎人,会先自己跳入陷阱,然后再将对手一步步引诱至相同的境地。
张兆熙的眼睛微微眯起,狭长的眼角挑出一个充满莫测意味的弧度。
此时天se全暗,看似幽静的密林中到处漂浮着危险不安的气息,明明是在逃跑,可张兆熙居然还很有心情胡思乱想,他满腹的微甜与旖旎,前面的小兽并不懂他的心思,所以这种追逐才格外诱人。
他也在暗暗盘算着,如果说对方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是第一步,那保持距离消除对手戒心则是第二步,与此同时,他还要不动声se地入侵,并且让对方习惯自己,这才方便着手进行第三步。
风声安静地从他身边擦过,前方的树木开始减少,沼泽区中却生着无数形状怪异的短草,浮浮沉沉地趴在湿软泥地上,给四周空气凭添几分诡异压力。
张兆熙的心情仍然很好,人间有无数中滋味,他今日决定要尝的,是最容易让人万劫不复的那一种。
他仍然记得最初修两时,师尊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能够面临劫难也甘之如饴,就会真正懂得,我们为什么要在那条虚无缥缈的道路上一直走到黑。”
黑暗中,虚无缥缈的其实不止是天道,还有此刻仿佛走不到尽头的望川泽。
张兆熙陡然一醒神,周身对危险的感触就立刻张扬了起来。
他的目光本就一直落在叶青篱身上不曾移动,这时候更加清晰地看到,她的身体微微一歪,然后有一条银se如蛇状的物体从她身边飞过,嗖地又消失在空气里。
张兆熙暗惊,这一次他并没有急着上去表现自己,却反而向后滑行了数尺,一边跟叶青篱拉开距离,一边小心探出元神,着意查探四周,他的元神修为自然是要远远强过叶青篱,然而在那天银se小蛇出现之前,他却没有分毫感应,这实在很不合理。
抛开这些不合理,这一瞬间张兆熙又想到了很多,比如说要想让叶青篱对自己放下戒心,除了保持距离以外,还要对她的能力抱有足够的尊重,又比如说现在情势危急,若是能够共患难而不死,那此后两人之间总能多建立起一点最基本的信任。
这个想法竟然让张兆熙微微兴奋起来,他体内灵力奔流,手指在袖中轻弹,熟道细如发丝的暗淡气流便从他手中落下,然后悄无声息地钻入沼泽。
做着部署的同时,他的眼角余光还不忘在叶青篱身上打转。
可惜他这个时候是站在叶青篱身后,因此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而看不到她的神情。
叶青篱的神情却并不如张兆熙所想象的那般淡漠平静,实际上她现在是惊讶,惊讶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先前从她身边飞过的那条银se小蛇,张兆熙不认识,叶青篱却是认识的。
修仙者的记忆力本来就好,更何况那是当年罗珏的灵兽!
叶青篱所认识的那个罗珏其实就是萧闲,萧闲在魔门被人称为尊主,又能私入五行台依然全身而退,那等能耐实在远超普通修士的想象,他的灵兽自然也不会弱到在一击之下连叶青篱的身都擦不着,所以很显然,这是那只灵兽有意想让的结果。
换句话说,那只灵兽并不是要袭击叶青篱,而是在代替萧闲向她宣告——我在附近。
叶青篱不由得汗毛倒竖,这种感觉比面对张兆熙的目光时还要可怕。
“是一只金丹后期的魔魇!”忽然间张兆熙低喝了声,他双手掐诀,四周泥沼中猛地窜出十几只仿佛由污泥团成的蟾蜍,这些蟾蜍咕咕叫着,后肢在地上一蹬,便高高跃起,同时从嘴中喷出大股泥浆,交织成一张大网,向着西南方向一个一闪而过的红se影子直扑而去。
叶青篱微侧身,安静看着,人依旧站立在足下踏云的鲁云背上。
她不知道张兆熙使用的是什么法术,也无心去管那只金丹后期的魔魇,虽然明知张兆熙的修为离金丹后期应该还很有距离,或许他会对付不了那只魔魇,但她此刻的心神已经全部被萧闲忽然出现的消息给占据,实在无暇顾及其它。
想来张兆熙即便不敌那魔魇,要逃还是没有问题的。
叶青篱分不出太多的善良给他,也没兴趣对这个目光可恶的家伙讲究什么道义。
她心底翁翁沉着一股气,神念一动,终于施展开灵犀眼。
方圆三百尺,无论是人是物都在她眼前再无分毫掩藏之力。
“老魔头!打不过就跑,惜花宗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忽然间一声大喝在望川泽上空炸响,轰隆隆的杀气震得其间魔物一片连绵尖锐叫声。
萧闲大笑:“我既是老魔头,跟你这个伪君子又有什么脸面可讲?”
一三九回:挟持
空气中传来一股绝强压力,望川泽中的草木生灵毒虫魔魇全都瑟瑟发抖。
叶青篱的灵犀眼通明无碍,只看到空中有一波波无形剑气四散开来,最后全被吞噬在一团黑暗的幽se中。又见到雾云翻腾,杀气浓郁的剑光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势如风卷残云而来。
藏在幽se黑暗中的人只是轻轻一抬手,便将来势汹汹的剑气全部收入掌中。
御剑追来的人大喝:“萧闲,老夫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与你约战,你却一味纵逃,也敢说君子!好!果然是不要脸的老魔头!”
萧闲满不在乎地笑道:“脸面是个什么东西?能吃能用能上青天么?不过七杀真人若是实在喜欢,我门下有个千变巧手倒是很会做面具,改日我让他给你做上百十个如何?”
他的手一伸,正打开着灵犀眼的叶青篱便眼睁睁看着他手中放出一道近乎透明的绳索,那绳索灵活地飞纵,在叶青篱眼中越放越大,不待她又任何反应,便将她全身捆了个结实。
然后叶青篱就被这绳索带着,闪电般向那隐身在暗处的萧闲飞去。
“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