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按住了他肩膀:“站住。”

无愧挣开他,远离他身边。

林疏道:“你……记住跟好我,不可单独在外,神魂不够的时候,我们立刻走。”

无愧还是那副厌世的表情,微微挑了挑眉:“你怕我落在这里?”

林疏拿他没有办法,也逐渐失去交流能力:“走吧。”

无愧垂了垂眼,却始终不靠近他,缀在后面默默跟着。

林疏被他搞得心绪杂乱,停了脚步,抓住他的手:“你生气了?”

无愧血红色的眼珠冷冰冰看了他一眼,打开他的手,一言不发进了青冥洞天里。

第204章 那个

凤凰庄主还认得林疏。

她道:“数年不见, 仙君容颜未改。”

这么多年来, 林疏也终于学会了怎样与人正常交流, 他道:“庄主亦然。”

——便不再客套,大小姐命在旦夕,要立刻去救。

凤凰山庄是江湖门派, 没有皇宫里那么多的规矩,林疏一眼就看见帐子里,床上躺着的那只小凤凰。

房里置着冰块, 床头由寒玉砌成, 可怎么都压不下他体内的灼热灵力。

凌凤箫就这样躺在床上,穿一身大红的纱衣, 玉琢一般的小脸,鸦羽一样的睫毛微微动着, 透露出主人正在承受的痛苦。

林疏道:“烦请屏退众人。”

房中便四下无人了。

林疏坐在床前,握住凌凤箫的手。

这动作他已经做过许多次, 凌凤箫体内经络的走向,他甚至比凌凤箫本人都要清楚。

冰寒的真气轻轻缓缓注入他的经络中,冰炭相息, 狂乱的炽阳灵力就像遇水熄灭的火焰一样, 渐渐渐渐平息了。

凌凤箫的呼吸平稳许多,因疼痛而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唯独被林疏牵着的那只手,仿佛本能,又仿佛溺水者抓住稻草, 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指。

林疏便想起很多年前那天,表哥第一次在他面前昏迷,他输完灵力,就被这人紧紧抓住了手,分之不开,只得被他牵手睡了一夜。

不由自主地,握着凌凤箫的手,他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那牵着人不放的习性,是从这时候就养成的记忆。

他用另一只手去触凌凤箫的额头,抚过那精致漂亮的鼻梁,柔软的、花瓣一样的嘴唇。

眼前的孩子睡得那么沉,只有最无忧无虑的人才会这样。他还没有见过世间的风雨,人心中的风刀霜剑也与他无关。

林疏在这一刻想把他抱起来,抱在怀里,破开那扇雕饰凤凰的厚重木门,他们逃出这座巨大的山庄,如同逃离多年后沉重的命运。

可他不能。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过去,神魂的损耗,使他只有元婴的实力,并且还在飞速衰减。

无愧忽然出现在床头。

他爬上凌凤箫的床,钻进他被子里,并让凌凤箫面对着自己。

林疏心想,对于无愧来说,凌凤箫可能是特殊的。

上古的神器煊赫有名,无数人为这把妖刀走火入魔,但它等了千年之久,也只承认这一个主人。

过了一会儿,许是因为疼痛被祛除,凌凤箫在昏迷中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对上的是无愧。

林疏就看着这很小又很漂亮的一只凌凤箫对着黑衣服,红眼睛,浑身缠着煞气和怨气的无愧皱起了眉,继而揉了揉眼睛,最后嫌弃地转向自己的方向。

这小东西还不清醒,在神游的状态——好比小孩子发烧后常会出现癔症,是正常的状况。

但是见了林疏,眼睛似乎亮了亮,歪了歪脑袋。

无愧眼看就要被他气死,嗖一下飘回青冥洞天。

林疏对凌凤箫笑了笑。

凌凤箫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林疏握着的手,抽出来,然后仰头看林疏。

——-这神态简直和盈盈想要被抱的时候如出一辙。

林疏就把这小东西抱了起来。

凌凤箫就笑,要去玩林疏的头发,林疏任他去玩。

可惜不多时,因大小姐苏醒而欣喜无比的凤凰庄主就走了进来,对林疏千恩万谢,并在发觉凌凤箫好像对林疏很喜欢之后,提出让林疏在凤凰山庄小住,并要凌凤箫多和前辈仙君相处。

林疏原该走,但他选择了稍作停留。

虽是温和地、以一个长辈的姿态面对着尚是个懵懂孩童的凌凤箫,但他心中清楚,今生今世,或许是最后一次与这个人相见了。

而恢复清醒后的凌凤箫并不懵懂。

他穿一身大红的衣服,披着及肩的黑发,没有多余的装饰,并未特意作女孩子的打扮——毕竟以他那样精致的五官,在这个年纪里根本辨认不出性别。

大约是凤凰庄主提过,他知道林疏是谁。

“桃源君。”夕日温柔的余晖下,凌凤箫在荡秋千,林疏时不时帮他推一下。

“桃源君,您就叫桃源君么?”

林疏道:“并非本名。”

凌凤箫荡得很高,但维持着非常好的平衡,整个人像一只轻盈的小红鸟,回落的时候,问他:“那您叫什么?”

林疏道:“将来你自然会知道。”

凌凤箫停了下来,站在秋千上,转身,歪了歪脑袋:“那我该喊您什么?”

林疏一时也想不出,但想着自己已经把那个并不存在的徒弟许配给了这小东西,便道:“可以喊我师父。”

小时候的凌凤箫显然比盈盈活泼好动,抱了林疏的脖子要挂在他身上,甜腻腻地喊了好几声师父。

但是过一会儿,又有点失落:“但我用刀,你用剑,你不是我的师父。”

继而似乎灵机一动:“那我喊你仙君罢。”

林疏:“……”

凌凤箫从他身上跳下来,带他去看凤凰山庄的奇花异草。

仙君,你看这个。

仙君,你看那个。

仙君,你怎么不穿白衣服呀?

林疏被这一声声的“仙君”喊得浑身难受,但一看到那双漂亮的,仿佛有星月的清辉的眼睛,又生不起气来,最后认这只小凤凰折腾,根据他的喜好换上了轻飘飘的白衣,给他讲了许多的故事,当然也被这只既香又软的小凤凰主动抱了好几次,他隐隐约约觉得待在洞天里的无愧要嫉妒得双眼滴血。

但是,该难受的还是要难受,“仙君”这个称呼给林疏留下了过于深刻的阴影,这直接导致凤凰庄主找到他们,请阁主给孩子起个小名压命格的时候,林疏给这小东西起名“宝宝”,他由此被凌凤箫挠了一下,但也彻底舒服了。

庄主走后,凌凤箫要看他舞剑,并特意强调,要最厉害的那一套。

林疏折了一支桃花作剑,想着有什么好看又境界高超的剑法,想来想去,竟还是只有《长相思》。

但见此处云霞漫天,层林染着温和的金色,倦鸟归林,一片安宁祥和。红衣的凌凤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认真地看着他,身后是郁丽缤纷的花树,落花簌簌,如同大雨。

挽一个剑花,一式“黯然销魂”递出,繁花谢尽,无边好景尽皆寂灭之后,他看见凌凤箫的眼睛。

落花迷了他的眼,他忽然发觉,这样黯然孤冷的一个招式背后,竟藏着无边无际的温柔。

那本《长相思》的书写,终究还是不够完善,但这样的幽微之处,恐怕也写之不出。

他收剑。

凌凤箫说仙君真好看。

林疏牵着他的手,和他漫无边际说着一些话。

林疏忽然想,凤凰山庄就在此处。

他便问凌凤箫,可否带我去锻刀台。

自然可以。

他被这小东西牵着,一路来到了锻刀台中。

这不是一簇天火。

这是一处滔天火海,哪怕是最坚硬的天外陨铁都会融化,让林疏想起横流的熔岩。

灼热炽盛,仿佛连神魂都会被其炙烤消融。凌凤箫说只有凤凰灵力才能进去。

林疏拿出那枚羽毛,交给凌凤箫,对他说,箫儿,找一个你最喜欢的地方,放进去。

凌凤箫应了,抱着那枚羽毛,蹦蹦跳跳地走到火海的深处,他身上的凤凰灵力最精纯,因此能走到火海最核心的深处,并将羽毛放下。

林疏遥遥望着,神魂里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的“啾”。他想着那只鸡崽,以及一些渺茫的期冀,终于安心。

孽镜台外的时空,他被围攻,凶险无比,不知能否脱身,鸡崽最好的归处,就是这里。

而根据典籍的记载,凤凰涅槃的完成,最短也要二十年的光阴。

他心神摇动,心想,无论你是谁……

萧无病,无论你是谁,无论凤凰涅槃到底要多少年,你要平平安安度过,要活下去。

凌凤箫从火海里出来,要林疏牵着他。

林疏俯身摸了摸他的头,说,我要走了。

小东西就哼哼唧唧了一路,说喜欢仙君,不要仙君走。

林疏告诉他,来日会再相见。

凌凤箫说仙君不许骗我。

林疏说不骗。

小东西这才高兴了些,送林疏到山门,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闷闷道:“仙君,我的那个……”

林疏:“嗯?”

他好像不太好意思,最后吞吞吐吐道:“仙君,你知道我是……么?”

中间的词语消音了,林疏想这恐怕是真言咒的作用。

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男孩子。”

凌凤箫弯了眉眼,笑盈盈道:“那就好。”

林疏:“?”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离开之时,他终于醒悟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转身打算和凌凤箫说清楚未婚妻并不是女孩子的时候,忽然见凌凤箫背后出现了一个白影!

是无愧。

这东西肯定是猜出了之前不受凌凤箫待见的原因,不知从哪里扒拉出来一套白衣服,收敛了浑身的怨恨戾气,眼睛也变回黑色,浑身上下清清净净。

——甚至乖巧地披散了头发,他本来五官就诡异地和林疏几乎一模一样,又是这个幼小的年纪,清秀漂亮,乍一看像个小姑娘。

他从背后蒙住了凌凤箫的眼,等凌凤箫回头,他又放下手,喊凌凤箫:“小凤凰。”

凌凤箫看了看远处林疏,又看看他,眼中有很欣喜的神色:“是你么?”

无愧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凌凤箫:“我知道的。”

他似乎很想和无愧玩一会儿,但看看林疏,又有点失落道:“可你要跟仙君走了。”

无愧道:“十一年后,我等你接我。”

凌凤箫说:“我会的。”

无愧摸摸他的头发:“我走啦。”

凌凤箫道:“你等我哦。”

无愧:“好。”

直到无愧来到他面前,林疏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想拎起脖子问无愧为什么要假扮未婚妻说这些鬼话。

片刻后又想明白,无愧并没有假扮。

他穿白衣服是因为敏锐地察觉到凌凤箫不喜欢黑不溜秋。

他说十一年后,等凌凤箫接他——

完全是因为,就是在那一年,凌凤箫不仅从鬼村带回了林疏,还……从浮天仙宫带走了无愧。

当年那桩认错性别的惊天惨案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无愧的行为,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一把刀和他的主人,本身就有很深的情谊。

但凌凤箫以为这是他的漂亮未婚妻,未婚妻和他立下了来日相见的约定,他因此对林疏的虚假性别深信不疑。

林疏感到了真正的窒息。

第205章 春江花月夜

林疏与凌凤箫告别的理由是, 要去云游四海。

但实际上并不是——也不是回现实世界。

林疏打算去闽州。

一方面, 他确实答应了凌凤箫一个未婚妻没错——可他到哪里去整一个徒弟出来?

另一方面, 趁着神魂还没有被消耗完,他也想弄清楚一件事:小傻子到底从何而来,而当初的自己又为什么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他对无愧说了。

无愧并没说话, 似乎还生着他的气。

一离开凌凤箫的视野范围,这东西又换上了一身黑衣,血红的眼珠, 面无表情。

林疏去牵他的手。

他便躲。

林疏:“你还在生气?”

无愧没说话, 仰头看着他。

他身上缠绕着黑气,比先前浓了许多。

——这变化是从他用残忍手法杀掉大殿里的那几人后产生的。

林疏联想起来, 萧韶每次杀了人,无愧就仿佛吸饱了血气, 身上的煞气又浓重几分。

林疏抑制不住将他与当年的大巫对比。

这样偏执的眼神,浑身的戾气, 几乎一致的杀人手法……

却见无愧猛地变了神色,对他冷冷勾唇:“你就是在嫌我脏。”

林疏:“我没有。”

“你有。”无愧舔了舔嘴唇:“你干净呀——你没杀过人吧?”

他眼中有隐隐约约的疯狂:“但欧冶子造我出来,就是为了杀人。”

林疏听他说下去, 他没告诉无愧, 他其实杀过人。

那个人杀死了梦先生,血洗了桃花源,弹指间可以杀死拒北关数千将士,也可以瞬息将滇国二十万百姓变为活尸。

无愧说:“你来。”

他上前,无愧还小, 他半跪下来,和无愧平视。

无愧搂住他的脖子,他以为无愧是要抱。

却听无愧的声音森冷,在他耳畔响起:“你最薄情,你养我……不过是因为我是小凤凰的刀,不然你早就把我杀了。”

他的手抓住林疏肩头,凉气透过衣料传到林疏的皮肤里,甚至深入骨髓。

平铺直叙的语调里,有令林疏遍体生寒的熟悉:“你不想要我,连你一起杀。”

林疏沉默抱紧了他。

手中这一具很小、很凉的身体,在被他抱着的那一瞬间,似乎有轻微的颤抖。

“你今后……不食怨气,不杀无辜之人,我会一直要你。”林疏道。

“方才他们围攻你,以前他们围攻小凤凰,也算无辜么?”

“不算,”林疏轻轻顺着他的脊背:“但不能那样杀死,不能以杀戮为乐。”

“你这两年做了不少好事,便要自诩为正道之人了么?”

林疏的声音有些哑了:“你不记得萧韶为何而死了么?”

无愧直到很久以后才说了话。

“为众人抱薪者,终将溺毙于风雪,”他道:“我如果像小凤凰那样,一定不会自己死。”

林疏:“你要怎么死?”

无愧却没有回答,而是道:“他把怨气带走了,可世人还是那样坏,他们不去死,就永远不会好。”

他挣开林疏,嘴角勾了勾,眼里有隐隐约约的疯狂:“我为很多人陪过葬,我要死,至少要让世人陪葬。”

“你不是想归隐桃花源么?”他道:“全杀了,就会清净了。”

说罢,他也不管林疏,自己往前走。

林疏看着他的背影,回想他方才话中流露出的东西,心脏狂跳。

但是……

他想,但是,时间不对。

这一年,大巫已经在北方边境率军攻打长阳城了。

——长阳城。

他心中算着日子。

却不料,就在今天!

这一年的二月,月满之时。

来不及的。

林疏深吸一口气,道:“无愧。”

无愧停住脚步。

林疏:“你走错了。”

无愧:“……”

他道:“你要往东南?”

林疏:“嗯。”

就在此时,无愧在一片春光里,望着他,说了一句林疏不解其意的话。

“林疏。”他看着东南方,又看向林疏:“你总有一天会不要我。”

林疏不知如何答,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只知现在夕日欲颓,天色将晚,无论是往长阳城,还是闽州城,都来不及。

但他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

当即便拎起无愧,御风向东南方闽州城疾去——也不管神魂在疯狂被消耗。

凭着记忆与“南夏风物考”那门课里学到的地里知识,他终于赶到闽州境内,闽州城的方向却不知道。

林疏在空中往下四顾,看见江边有一个人影。

那人在一处石亭里,也不知在做甚么。

他立刻落下去,到亭子里,问:“这位兄台,请问闽州城——”

那人摇头晃脑,却不理他,而是道:“兄台!有缘相聚,我正品鉴前人遗墨,不如君与我共赏!”

林疏:“闽州城——”

“兄台,你看这天上明月,眼前春江——且看第一句,”那人拉着他看亭壁上的泼墨,声音拖长了,抑扬顿挫:“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他很是兴奋:“兄台,你可知这诗叫什么名字?”

林疏懒得看上辈子学过的课文,掉头要走,又被纠缠,没好气道:“春江花月夜。”

“正是!”那人抚掌大笑:“兄台必是饱学之人!兄台看这个!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还有这个,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林疏被他拉住袖子,无法走脱,正要运起法术脱身,却听无愧道:“是什么意思?”

那人便有了新目标:“小友学心可嘉!”

无愧不睬他。

那人开始解释:“这千秋诗文,不过‘思念’二字。分隔两地,生死不知,只此月圆之夜,世人尽望空中月轮,那人想必亦是——便化身物外,借此月色,与那望月之人重逢……小友啊,你还要过上十几年,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无愧面无表情:“闽州城在哪里?”

那人被他这血红的眼珠一看,立时愣了,魂魄被摄住一般,往南方一指。

林疏便不再管这个诗痴,往南方而去,起初方向还不甚明朗,直到他看见南方的天,漫上来的半壁血色。

烽火遍地。

一片狼藉。

林疏循着血气来到城门。

看见大军驻扎城外,一片肃穆。

城中,禁术已降,嚎哭声摇山动岳。

这半年,孟简率军平定闽州叛乱,曙光已初现,不出三月,便可徐徐降之。

然而就在这一天,北方边境,长阳城被袭,守军死战不敌,南夏兵弱,惟他麾下军队与北夏精兵有一战之力。

若此时撤兵,闽州必乱,闽州一乱,都城便告急。

若继续平乱,长阳城一破,北夏军队长驱直入,南夏江山不保。

无论怎样选择,都是必死之局,而人生在世,总要面临此种两难抉择。

此时的孟简,来日的大国师上陵简,在此时做出了一个他此后抱憾终生,但也不得不做的决定。

他引动上古禁术,无差别地杀灭了整个闽州城所有活人——闽州叛军便彻底没了作乱的可能。

而后,大军即刻开拔,赶赴北夏战场。

林疏取了一顶白纱斗笠戴在头上,走到了中央的帅帐前。

年轻的孟简立在空地上,他望着城中的血光,血光照亮了他的脸。

林疏道:“将军。”

他眼珠有些迟缓地转向林疏。

林疏没有与他多说话。

他只是拿出了一张泛着紫光的绢纸。

绢上有一个形状复杂的符印。

“魂印。”他道:“可……引聚神魂。”

孟简接住那面紫绢,握紧,深深看了他一眼,他声音略微颤抖:“多谢。”

下一刻,孟简猛地看向身边卫兵:“即刻北上。”

号角吹响。

孟简翻身上马,一骑绝尘,马蹄声轰隆,带着大军如潮水般消失在远方天际。

无愧问他:“你在做什么?”

林疏:“救一个人。”

他现在的神魂强度已经如一张纸那样薄,勉强是金丹的境界,无论如何都不能支撑他赶到边境。

但他可以去闽州。

孟简此时是渡劫的修为,他可以。

而那张魂印……

两年前为了鸡崽的瘟病,他查遍青冥洞天的典籍,没有找到关于凤凰的记载,却学会了这门神魂法术。

那时他想,若他学会操控神魂,是否能带回魂飞魄散的萧韶。

可学成之后,天地之大,那魂魄不知已散到何处,再无踪影了。

但是,至少在今日,它可以救一个人。

根据记载,孟简赶到长阳城的时候,正是他的兄长孟繁被万箭穿心死去之时。

孟繁,也就是后来的梦先生。

上陵梦境里总是笑意温和的系统。

萧韶魂飞魄散已久,魂魄无法再聚,而梦先生并不是,这枚魂印可以保住他的魂魄不散。

而只要魂魄不散就好。

林疏轻轻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