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仙君说,光阴无尽,人力有穷,他有三次机会。
若时间溯回二十年,他能否得见凤凰山庄秘籍?
一直默默待在殿里的无愧抓住了他的衣角。
林疏默许了他的举动。
手指触到镜面那一刹那,天旋地转,他置身一个无垠的空间。
亿万计的因果之线相互交缠,缓缓前行,比大巫的极乐之国又扩大万倍。过于宏大和复杂的场景足以震慑所有来者的心魄。
而这也是整个世界的时光河流——他得以从更高的维度俯瞰众生。
林疏闭目推演。
二十四年前,在这条时光河流中,是哪一个节点……
——他要回到凌凤箫出生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无限轮回,我不喜欢w
我喜欢高维打击。
点动成线线动成面,两面佛相关在166章,如果忘了可以复习一下,啾啾啾。
第202章 一生痴绝处
这个时间节点并不确定, 林疏凭借推演结果大致选定了一个区间, 便带无愧进去了。
场景再度变化, 天旋地转的晕眩中,林疏想——也无怪月华仙君要封印这面镜子,无论是改变过去, 还是窥知未来,一旦落到有心人的手中,确实可以酿成日月倒转那个等级的灾祸。
而这面镜子的来龙去脉, 现在也彻底清楚了。
上古之时, 幻荡山是连接天道的山川,仙道帝君的居所, 更是有神器“生生造化台”,掌控着天下命脉——这种等级的神器, 一旦拥有,就可翻云覆雨掌控天下, 危险至极。或许当年的仙帝就是出于这种考虑,毁掉了它。
又过很多年,青冥魔君出世——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狠人, 又是个天赋卓绝的惊艳之人, 或许是找乐子,或许是有所求,竟用生生造化台的残骸炼制成这面贯通过去未来的“孽镜台”。
而后,正道的月华仙君为防止祸事发生,拔剑而起, 要替天行道诛灭青冥魔君,毁掉孽镜台——这二人的种种纠缠或许就是由此而始。后来,或许是因缘际会,又或是惺惺相惜,总之没有打得你死我活,而是妥协一步,月华仙君封印了这镜子的一面,使它无法发挥作用。
掌控了孽镜台,林疏果然领悟到了时间与因果的脉络,知道了这个世界在更高维度上的构成。
只是,他倒是通过这种方式得知了,多年前的大巫创造极乐之国,原理也是如此——大巫又如何得知呢?
他心中有隐隐约约的不安,但又说不出是什么,稳了稳心神,带无愧落地。
六月的太阳,很盛。
镜子幽幽浮在他身侧。
时间点是他选定的,地点却不知如何选,想来是镜子自己决定的。
这镜子贯通因果,背负气运,既然带自己来到一个特定的地点,那必然是因为这个地方正发生着会影响未来因果的事情。
林疏环视四周高大的屋檐,焕光溢彩的琉璃瓦,还有有序走动的宫人,发现这地方赫然是南夏的皇城。
他牵着无愧,不好走动,好在无愧这时倒也算懂事,自己进了青冥洞天。
林疏掐了一个隐身的术法,逐渐接近皇后居所,并中途从宫女的口中听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小殿下降生,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小公主。
第二,小殿下重病,危在旦夕,微服下江南的陛下听闻消息,心急如焚,正在赶来。
小公主……那想必就是凌凤箫了。
这是凌凤箫刚刚来到人世的时候。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漫上林疏心头,他感觉自己心里很柔软,不由自主地,想笑出来,但与此同时,又很悲伤。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来到皇后寝殿的外围——以他的修为,出入世间的任何地方,都不会被发现端倪。
皇后与凤凰庄主屏退了众人,正在秘密商议。
庄主的语气很焦急:“虽已瞒住他的真身,滴水不漏,可这凤凰血作乱……孩子眼看就要气绝了。”
皇后的声音犹带产后的虚弱:“天下的名医都没有办法,传闻我山庄的先祖亦身怀凤凰血……又是怎样存活?”
“凤凰血是极阳之气,这孩子是男孩,情形比先祖又要严重许多。前几日你时常腹中剧痛,我已查了典籍,阴阳调和,冰炭相息,若得极寒真气相助,便可以解决凤凰血。先祖与一剑阁仙君结为道侣,故而长命百岁……可剑阁避世,根本不收外界消息,我派出的使者,没有一个能进剑阁的山门。”
皇后似乎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些哭腔:“我的凤儿……”
“锦妹,你又糊涂了,这是你新生的儿子,不是凤儿。”
皇后没有搭他的话,只是一味道:“需得在陛下回来之前,找到方法。姐姐,此事还须从剑阁身上入手……”
林疏站在门外,风很大,吹落一地艳红的海棠花瓣。
他看着凋零的残红,回想因果镜子里那个人。
满山的桃花里,一个人,穿青衣,插木簪。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睹物可以思人,白衣总让他想起爱看白衣的萧韶,两年前,他就改穿淡青的袍子了。
而白衣宜用玉冠,青衣则配木簪。
冥冥之中,他似有所觉。
他轻扣殿门。
庄主声音里满是杀气警惕:“谁?”
林疏道:“剑阁人。”
“剑阁人?”他听见皇后轻唤:“姐姐,快请。”
林疏就被请进去了。
年轻时的皇后,容颜盛极,但林疏是没有心思去看的。
他一眼就看见了重重床幔之中,锦被里一团很小,很小的东西。
眼眶似乎有些湿润,那种不可言说的柔软又撞击了他的灵魂,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象征阁主身份的印鉴,剑阁的信物,他都随身带着,足可向皇后证明他的身份。
“阁主,”凤凰庄主眼中是真心实意的激动欣悦:“我们孩儿的凤凰血……”
“阁主,”皇后的声音却打断了凤凰庄主,轻言细语:“您不辞万里远道而来,是有甚么要事么?”
她既给了这个机会,林疏就算再不会说话,也知道此时该怎么说,怎么做了:“在下有求于贵山庄。”
“仙君但讲,我与姐姐必倾尽所能。”皇后轻轻道。
“小殿下之血脉,在下以剑阁真气,可以相助,”林疏开始面无表情睁眼说瞎话:“寻您与凤凰庄主,是因在下感悟剑法,其中有一味‘涅槃’之意,百思不得其解,欲借山庄与上古凤凰有关之典籍一观。”
反正,剑阁人嗜剑如命,众所周知。
他又不能把羽毛拿出来请这两位看,怕她们认出这是自家山庄的东西。
皇后似乎沉吟一下:“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孩儿的血脉,仙君果真有办法么?”
林疏:“不妨让在下一试。”
皇后允了。
但公主殿下金尊玉贵,哪怕还是个刚出生没多少天的婴儿,岂能让外人看见全貌,林疏满心的怜爱,最后只看到皇后拨开幔帐,放出来的一截雪白的,带一点胖的小手——也只能听到帐子里面,这小东西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手腕上缠了一枚金质的长命锁,衬得皮肤更加莹白。
林疏轻轻握住这只一看就很软的小爪。
他心中很酸楚,手指微颤,想亲一亲这只小爪子,可庄主与皇后就在身边,只能规规矩矩松松握着。
他经脉被自己废了,所幸当年那瓶可以激发灵力的丹药还剩了几颗。
他便嗑了药,将灵力抽成细丝,缓慢送进这小东西的经脉中。
灵力游走,平复翻涌的凤凰血脉,凌凤箫急促的呼吸声更是平稳许多,玉雪般的小爪轻轻回握住林疏的手指,让林疏心尖上有点发痒。
只是,孩子的身体弱,经脉也细,能承受的真气灵力有限,炽阳之气又会不断增长,他粗略估计,这次输灵力,能维持四五年时间。
将情况告知两人后,她们都很忧心,问四五年后,又该如何。
林疏说四五年后他会再来。
——总之,他有三次机会,不怕多跑一趟,却不能让这只还是幼崽的小凤凰受了委屈。
皇后似乎安心许多,但又提出了新的问题——根据典籍,孩子越长大,凤凰血脉就会越猖狂,单纯输送灵力已经解决不了问题,需要别的手段——她举出了凤凰先祖的例子,然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期冀:“劳动仙君大驾,我与姐姐感激无比……可二十年后,又当如何是好?小女子恳求仙君,若剑阁有适龄的孩子,可否,可否……”
她声音变得羞赧:“我亦知这是妄想,但为人母者,着实牵挂孩儿。若能和贵阁结下姻缘之好,我儿便可免去血脉之痛,我……亦安心了。若仙君能允我,山庄所有典籍,即便全部送给仙君也无妨,山庄财产与地盘,若仙君需要,也一并给了仙君,山庄上下感恩戴德,永志不忘。”
林疏:“……”
皇后的意思他总算明白了。
中心思想,我要给我儿预定一个能解决血脉问题的道侣,如果你答应,典籍就给你看。
按照寻常的逻辑,剑阁仙君为了剑,要上古凤凰的记载。剑,是剑阁人的命脉,而她掐准了这位仙君的命脉,要挟剑阁分配给她儿子一个双修用的道侣。
林疏的命脉现在不是剑了,是这个病怏怏的小凤凰,还有小凤凰留下来的病弱鸡崽。
所以,纵然有差错,她还是掐准了林疏的命脉。
林疏有什么办法?
没有。
为了能看到涅槃典籍,他只能同意。
他只是感觉很荒唐。
小傻子根本没有什么师父,是他林疏为了几本典籍,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同意之后,凤凰庄主十分欣喜,并且当机立断,不给林疏任何反悔的机会:“仙君,若您同意,我们即刻便立下婚书罢。”
林疏:“……”
凤凰庄主权当他默许。
当即便眼睁睁看着凤凰庄主把他未来的卖身契准备了个全套。
庄主挥笔就写。
左右是那些套话,甚么“鸡豚同社,桑梓交阴,早缔嘉姻,更申旧好”。
“伏凉州凤凰庄主第一令女,以……”
写到这里,庄主卡壳了,道:“尚未问仙君籍贯与名号。”
林疏已经魂飞天外:“籍贯为闽州。”
“闽州……”庄主抿唇写下,又问:“仙君名号为何?”
林疏:“无有名号。”
“仙道中人,向来以号为名……”皇后的轻声细语传来:“仙君莫不是嫌弃我们,不愿透露……”
林疏赶紧打住她的嘤言嘤语:“并非如此。”
“只是若无名号,婚书总不正规,招致他人非议。仙君故乡何处?或是有心爱之地,常年居所,只需摘出一地名,便可冠以名号。”
林疏就有点惘然了。
他没什么固定的居所,也没有什么归处。
心中喜爱的,倒有几个地方。
昔年在上陵学宫,与大小姐同住的竹苑。北夏境内,深山中误入的桃花源。还有最后被血雾弥漫的凤凰山庄,乃至并州那座萧韶为他留下的桃花山谷。
之所以喜欢,也不过是有萧韶在,与萧韶在此处安稳度过许多时日,又没有世间风雨的侵扰——论其性质,全都是世外桃源,且与一人有关。
——这也是他对此生归处的所有要求,与遥不可及的盼望。
萧韶说,东风吹落桃花,沾你衣襟,即是我来看你。
他闭上眼睛,知道自己终将被无法更改的因果宿命所支配。
他极力想要避免那两个字,可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二字。
他便开口轻轻道:“桃源。”
庄主缓缓落笔。
闽州,桃源君。
第203章 琉璃易碎
总之, 事情就是这样无可挽回地发生了。
林疏感到非常飘忽。
立下婚书, 分作两份, 封入圆筒中——一家一份,再分开一枚烟青的玉璜作为信物,这桩婚事就算是成了。
林疏自然知道他们古人一诺千金, 一纸婚书的作用比结婚证的效力强了万倍,从今往后,无论隔着千山还是万水, 凤凰山庄都会把自己的大小姐嫁给剑阁的某个不具名后人。
于凤凰山庄来说, 这桩婚约既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凤凰血的后遗症,又免去了皇帝胡乱指婚可能造成的凌凤箫性别暴露, 简直是求之不得。
而对于林疏来说,他虽然为鸡崽得到了相应的典籍, 但也把自己一辈子都卖给了凤凰山庄——简直是感天动地的父爱,虽然他和鸡崽是什么关系尚未可知。
此时, 夜已深沉,皇后手执一柄琉璃宫灯,华服曳地, 带他走进宫殿深处的藏书阁:“桃源君请看。”
在这一个刹那, 他忽然听见角落一声轻轻的衣料摩擦声。
那声音绝不是来自皇后,也不是他自己。
林疏出剑。
但也不需要他出剑。
皇后款步上前,宫灯照亮了一个窃书的小贼。
那贼抱着书,愣愣看着皇后,已然是痴了。
下一刻, 这人才醒过神来,怀中书散落,与林疏缠斗。
武功上的造诣,他自然不如林疏,可身法诡奇,竟让林疏也不能抓住。
仿佛一缕青烟,他勾着窗外,一只蝙蝠一样飞了出去,无影无踪——或许不是幻觉,最后一刻,林疏见他又望了皇后一眼。
他知道这人是谁。
这是影无踪,当年在北夏,林疏与他有一面之缘,还吃过他用葱花炒过的鸡蛋。
这人乃是天下第一的盗贼,唯一一次失败,是因为看见了一个世间最美的女人,迷了心窍。
所以他在自己的居处悬挂九个大字:“盗不可采花,采花必败。”
林疏对皇后道:“他偷走了么?”
皇后俯身捡起散落的书籍,流苏碰撞,轻轻响。
她道:“即便他偷走了,也会还回来。”
林疏知道她的意思。
因多情二字,最是损伤自身,而世上的人,又常因皮相痴迷。或许她只需轻轻一笑,就有许多人愿意去赴汤蹈火。
她因为过人的美丽与温柔,一生都被别人爱着。
皇帝的爱,凤凰庄主的爱,影无踪的爱……乃至萧韶的爱。
或许,正因为她早已习惯别人的爱慕和真心,当她知道皇帝可以为了皇室万世不绝的荣华与威权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那一刻——她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能够使人为之痴狂。
便听她轻轻道:“我知阁下并非歹人,不是因为见了你的信物。”
林疏:“那是为何?”
她上前,与林疏离得很近,轻声道:“阁下的眼睛很干净。我从未见有人见我之后,没有见色起意。因此阁下若非一心向道,便是心有所属。若心有所属到了这样的程度,可见也是心思纯一之人。”
林疏微微垂了眼,心说,倒不是因为此。一则你是我的丈母娘,二则我与你有血海深恨。
他开口道:“我少年时也曾遇一人,美艳不可方物。”
皇后似乎颇有兴趣:“哦?”
“只是浮尘若梦,万物皆虚,皮囊易毁,琉璃易碎,”他看着皇后的眼睛,淡淡道:“容颜如此,世间权势富贵亦是如此,终归是过眼云烟。”
皇后便轻笑:“阁下是想要告诫我么?”
“只是……这些东西,于仙君,乃是过眼云烟,于我……”她笑容中有隐约的,凄切的苦涩:“于我……却并非如此。”
她提灯转身,灯辉摇曳,衣摆流光溢彩:“典籍尽在此处,阁下请便罢。”
林疏望着她的背影,气机在半空凝聚,寂灭肃杀之气,直冲皇后而去!
若使皇后的生命提前结束,后来的事情,是否会因此改变?
然而下一刻,他倏然停手。
——因为皇后身后有隐约的金红色泽亮起,那只上古凤凰的魂魄,就这样每时每刻保护着她。
林疏转身,右手搭在陈旧的书脊上。
即使回到过去,也依然不能改变未来么?
或者说,决定未来的那个过去,本来就有现在的自己的参与。
皇后离开,无愧出来,黑暗里幽幽看着他:“我没有摸到小凤凰。”
林疏:“我也只摸到了手。”
无愧:“真没用。”
林疏:“下次再摸。”
无愧:“行吧。”
方才凝聚了那一击,林疏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神魂的异常——这个世界正疯狂地消耗着它,若不能及时抽身,恐怕轻则永远被留在这里,重则魂飞魄散。
他飞快查找着书籍,所幸果真有关于凤凰涅槃的记载。
无愧也在翻,但同时冷冷道:“你劝那个女人,无异于对牛弹琴。”
林疏:“若她能明白……”
“她怎么会明白。”无愧舔了舔唇角:“世人都是如此,我吃了很多了。”
“萧无愧,你再食怨气,迟早走火入魔。”林疏没什么好说的,若萧韶的事情在无愧身上重演,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了。
解决鸡崽的事情后,他必要把无愧关禁闭。
无愧没说话。
林疏的目光,忽然停在一页上。
无愧默默凑了上来。
书上说,凤凰的涅槃,很简单。
死去的凤凰,肉身已是累赘,毁弃之后,将精血、魂魄寄托于一骨、一趾,或一羽。
而后,于沃野,凤巢,天火中涅槃重生。
并且,必须是沃野凤巢那一处特殊的先天之火,若无此火,凤凰魂魄只能白白消磨。
林疏:“……”
无愧看了看书,又看了看他:“就这样?”
林疏没什么话可说,记忆中,萧韶好像说过这个东西,可那时他们以为凤凰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谁都没有真的把它当回事。
原来小鸡崽的生机,就在此处,简单无比。
沃野凤巢?上古时期的这个地址,就是如今的凤凰山庄后山,先天之火也从未熄灭,一直被山庄作锻刀之用。
林疏合上书:“……走吧。”
月华仙君说了,不可久留,林疏即刻引动镜子,天旋地转后,回到原来的时间点。
他们落地。
林疏咳了一口血出来,无愧的情况也不大好。
只在过去待了半天的功夫,他的神魂力量就被消耗了一半,修为直接与神魂挂钩,他现在恐怕只能发挥出渡劫初期的实力。
下一刻,林疏忽然感觉房中气氛有些不对。
有杀机!
他拔剑出鞘,环视房间。
脚步声传来。
面前出现几人。
正是当时在凤凰山庄挑事,欲攻击萧韶,并继而对林疏发难的“秦道友”的几个同党与五六个巫师,至少有三四个是渡劫以上的实力。
只见为首之人道:“大巫手稿所记果然不错,此人正是神魂虚弱之时,不需费力便可诛杀!孽镜台乃是上古神器,解决此人后,我们即可将神器供奉!”
林疏握紧了剑柄。
凤凰山庄的变故后,这几人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没想到,还是阴魂不散……并且似乎得知了孽镜台的秘密。
神魂是一个人的根基,神魂受损,莫说是剑招,他连《寂灭》,都只能使出几成了。
但他必须活下来。
一个渡劫期的巫师身形鬼魅般上前,林疏聚力出剑横档。
刀兵相撞,林疏消耗甚多,但这巫师也因此折损了四成功力。
但他竟然丝毫不退,继续与林疏缠斗!
与此同时,其余所有人合力,汹涌杀机如同天罗地网,朝林疏当头落下。
林疏挡在无愧身前,准备生受这一下。
正当此时,他身上忽然红光一闪!
一股炽热沛然的金红色灵力护住林疏全身,竟是生生挡下这必死的一击!
林疏喘了一口气。
皇后有凤凰魂魄护体,而他恰好也有一只鸡崽。
但这只鸡崽原本就奄奄一息,现在又被消耗许多……
林疏尚未想清,就见那些人再次出手!
他咬紧下唇,神魂的力量疯狂消耗,一式“黯然销魂”即将落下!
忽然,为首的那个巫师忽然顿住了。
他身体不自然地抽搐,眼白里爆出血丝!
下一刻,他的指尖,淅淅沥沥地淌出血来!
这一刹,北风吹破门窗,大雪漫卷而来,而此人发出凄厉的嘶吼。
血。
他整个人,生生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继而完全变成一滩污血,渗入大殿的地面。
凄厉的嚎叫没有停止,其余的那些人,身上或轻或重,也开始流血。
林疏瞳孔骤缩。
眼前这触目惊心的情形,与撕心裂肺的哀嚎,刹那间与多年前的桃花源重合。
他猛地看向身后无愧!
无愧死死看着面前几人,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然后,他点起传讯烟火。
烟火激射向窗外,在夜空炸开。
无愧扯了林疏的袖子,另一只手握住孽镜台!
下一刻,两人再次置身高维世界。
林疏脑中一片空白,竭力稳住心神,找到正确的时间节点。
两人再次落地。
这地方是凤凰山庄。
山庄里的气氛一片死寂,从路过的弟子口中可以得知,大小姐昏迷了一月,已经在准备丧事。
无愧面无表情:“他们既然敢来,一定不止这些人,我们先在这里过一段时间,等你们剑阁的长老过来。”
他身上缠绕着黑气,与血气,眸子鲜红欲滴。
林疏恍惚了一刻,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耳中只能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嗡嗡声音。
隐隐约约地,某种呼之欲出之物,狰狞丑恶,盘旋在他的头顶上空。
许是察觉他脸色不对,无愧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他:“你怎么了?”
无愧的语调一直和常人不同,是千年前的人们说话的习惯,有时过于平铺直叙,有时又有奇异的顿挫和转折,两年来,他一直改不了。
像一个人。
五年前,有一个人,说话时也有特殊的腔调。
那个人,他还有一双血红的眼睛。
林疏:“你方才杀人……”
“是杀了。”还没等他说完,无愧就打断了他,态度十分消极:“我早和你说了,我就是这样坏。”
“不,”林疏蹙了蹙眉:“你杀人的方法……”
“哦。”无愧冷漠后退了几步:“你嫌脏了?”
“并非。”林疏按了按眉头,发觉自己根本没办法和无愧交流,这孩子的脾气生来就是这样邪僻。
无愧勾了勾唇角,缓慢道:“你觉得脏……我也没有办法。”
说罢,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