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完,他把眉黛一放,林疏就被拉到了床上。

丹朱姑娘很漂亮,动作很温柔,殷红的嘴唇很软,香气也很好闻。

他被亲得喘不过气来,终于暂停,侧了侧头,看见镜子里的景象。

看了三秒,他默默把头转回去。

……实在是不大像话。

丹朱姑娘就笑。

泼天的艳色扑面而来,林疏有点招架不住,只得把目光移向既不是镜子,又不是凌凤箫的那一边,墙。

丹朱姑娘一边按着他的腰,一边软声道:“仙女姐姐,我想亲一亲你的芳泽。”

林疏悚然而惊。

这个萧韶,如今是愈发的变态了。

他说:“你自己就有很多芳泽,不需要我的。”

丹朱姑娘伏在他肩头笑,笑得很青楼女子:“仙女姐姐的芳泽才是真的芳泽。”

但是,形势毕竟很紧急,这个青楼最终没有开下去,林疏只被揉捏了几下,两人就继续往北去了。

但林疏心中有些慌张,他觉得总有一天,某个女装的人,会想对女装的他做点什么。

一路往北,很快便到王城脚下,昔日,他们一个是元婴修为,一个没有修为,无法混进守卫森严的北夏王都,但今日两人都是渡劫,很轻易便越过了守城结界,混进了哈奢城。

城内景象,却让人大吃一惊。

故地重游,本该一切如旧,但现在却是大相径庭。

——街上没有人,或者说,没有凡人。

街市、店铺,全都关着门,道路上,偶尔有黑袍的巫师牵着活尸走过。

整座城安静的可怕,没有一点声音。

萧瑄给的地点,是北夏的皇宫,一处大殿。

殿里,传来丝竹之声。

林疏和凌凤箫对视一眼,觉得有点蹊跷。

萧瑄不是说他快死了么?

他们推开殿门,看见萧瑄正在醉眼朦胧地看美人歌舞。

凌凤箫面无表情,拉着林疏走上前。林疏旁观,觉得这人一进殿中,那些唱歌跳舞的美人仿佛是小野花开在了牡丹花下,一个个全都失了颜色。

凌凤箫踹了踹萧瑄躺着的琉璃榻:“你怎么回事?”

萧瑄看了看他们两个牵着的手:“三年不见,两位美人还是一样的要好。”

凌凤箫说:“那是自然。”

萧瑄道:“我不大好。”

凌凤箫道:“看出来了。”

只见原本俊秀风流,一表人才的萧瑄,五官虽还俊秀着,眼里却布满血丝,眼下一片青黑,似乎很久没有睡过好觉。

萧瑄挥退殿中美人。

“你们是南夏的人?”萧瑄道。

凌凤箫:“嗯。”

萧瑄轻轻吐了一口气,说:“我觉得大巫疯了。”

凌凤箫:“怎么说?”

萧瑄摇了摇头:“此事太过血腥,我不忍对两位美人说。但我想,南夏是北夏的敌人,对于大巫,自然欲除之而后快,你我合作,先杀死大巫,再互下战书,以胜负来论定谁主天下,未尝不可。”

林疏:“?”

南夏北夏的两个太子,一个不问朝政,游手好闲,只关心他姐,一个看起来一切正常,实际上则想把自己这边的最强战力大巫弄死,莫非是脑子都有问题?

凌凤箫提出了和他一样的疑问:“何出此言?”

萧瑄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大巫实力高强,能助我朝一统天下。”

凌凤箫点头。

萧瑄按了按眉心:“但他……但……”

凌凤箫说:“嗯?”

萧瑄道:“对你我来说,天下城池,皆归一朝所有,算是一统天下。”

凌凤箫:“嗯。”

萧瑄继续道:“但……对大巫来说,天下人都变成活尸,那也算是他一统天下。”

第159章 圣人不死

话音一落,房间中就陷入了沉默。

萧瑄耸了耸肩:“大巫此人, 行事不能以常理揣度……他也并不受王朝辖制。”

凌凤箫微微蹙眉:“前些日子, 尸人军队进攻锦官城。”

“嗯哼, ”萧瑄“唰”一下展开一面扇子,一边摇, 一边回答凌凤箫的话:“滇地, 地势高, 日头极盛,故而滇人体质特殊, 比常人阳气稍重一些……”

凌凤箫沉吟一下:“故而大巫将血毒散布于滇地, 是为了……得知血毒的传染能力?”

“正是。”萧瑄咧嘴笑了笑:“若是在滇地, 血毒都能够传播顺利, 那换成其它地方, 自然不在话下。大巫想没想攻打锦官城,我不知道。不过既然滇地满城活尸……前往散播病毒的巫师必定按捺不住去攻打一番南夏。”

这人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然后又看看凌凤箫和林疏, 将心理压力转移给了其它人,就轻松了许多,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懒洋洋道:“我实在是想不通, 他为何要这样做。诚然,天下人全变成活尸, 他就成了天下的共主, 可那样也太没有意思。这世上若是没有美人, 那还成何体统。”

凌凤箫没管这人的胡言乱语,问他:“你可知大巫的生平。”

萧瑄便讲了。

“那时候我也还小,*屏蔽的关键字*大巫和父皇关系还好,时常一起议事,巫师们也听命于我朝……那天父皇正在考校我读书,有人通传,说尊主来了。我一转头,就看见*屏蔽的关键字*的大巫,牵了一个青衣的少年过来——就是咱们现在的大巫。”萧瑄微闭上眼:“……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说罢,道:“我第一眼,差一点被他吓到。”

萧瑄笑了笑,说:“很邪性。”

凌凤箫:“怎么说。”

萧瑄道:“第一眼,我就觉得邪性。他的眼睛,像血那样红,他看你的时候,你会觉得,他不像个人,像个……”

他疲惫地吐了一口气:“我也说不上来。”

他顿了顿,继续讲。

说*屏蔽的关键字*的大巫告诉他父皇,这是他的亲传徒弟。

他父皇就让他和那邪性的家伙认识一下。

他知道这是父皇有事要和大巫商量,便拉了拉那家伙的手,说,哥哥,我们去后殿玩。

那人就任他拉着,去了。

到了后殿的莲花池旁边,萧瑄问他名字,他不说,问他年龄,也不答。

萧瑄说到这里的时候,打了个寒噤,说:“我那时候,只当他不爱说话,就自己喂锦鲤,他只坐在一旁……我就招呼他,说哥哥过来一起喂鱼。只记得那时候,他一走过来,满池的锦鲤,全都逃命一样散了。我被吓了一跳,就看他。他就看着我,笑了笑,回头走远了。再后来,过三天,我又到父皇殿里,听见宫女说,好端端的,一池锦鲤,怎的全*屏蔽的关键字*。”

他脸色有点白:“从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人,绝非善类。我便各方打听他的来历,像我老师,向父皇,乃至向当年的大巫……却谁都说不出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巫也只说,偶遇一有缘之人。后来,*屏蔽的关键字*的大巫*屏蔽的关键字*,他便接过位子,成了新的大巫。他境界高,能服众——不服的也*屏蔽的关键字*了,总之不出一年,那些巫师,全成了他忠心耿耿的手下,也渐渐与王朝离心了。”

凌凤箫道:“还有么?”

萧瑄点了点头:“还有一事,我觉得颇为重要。”

按照林疏的观察,萧瑄确实比萧灵阳能拎得清轻重。

便听萧瑄道:“我及冠那天,按照规矩,太子要由大巫加冠……我便由他加冠,加完冠,要说些赞美之词,他没说,却问了我一些话。”

说是大巫问他,殿下,来日登基为帝,你待如何。

萧瑄说了些面子话,我来日勤勉云云。

说完,又有些战战兢兢,觉得自己说得不好,需得结合一下实事。

便补充了一下,大意是收复南夏,一统河山,使天下百姓从此免于战乱饥馑,安居乐业。

说完,自觉说得不错,引颈待夸奖。

但大巫淡淡说了一句话。

一句让他当时就毛骨悚然,后来更是愈思愈恐的话。

大巫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萧瑄说完这句话,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如同一条死鱼一样,说:“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绝对有问题。自那以后,便派人对其暗中监视,监视到如今……他果然,果然打的就是让天下人都变成活尸的念头。前些日子,巫师们大批制造活尸,城中人心惶惶,甚至没人敢出门,我怕他彻底丧心病狂,不得已,向你们两人传了信,若你们不回,我恐怕就要将信递到南夏皇宫了——不过想来你们两个与那里也关系匪浅。”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凌凤箫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萧瑄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脸,没有说话,更像一条死鱼了。

这句话林疏倒是知道,是《南华经》中的一句,学宫要学的。

圣人乃是制定礼法的先王,贤者。

而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大盗则指“窃国”之人。

这句话的本意很是直白易懂,若是没有圣人制定国家法度,三纲五常,那也就没有国家,没有国家,也就没有争斗。

但大巫的意思,肯定不止于这个本意。

凌凤箫道:“世间有圣人,故而有大盗。人心有贪欲,故而数千年来战乱不止。战乱中,百姓皆苦。即便太平盛世,世间亦无桃源……”

林疏看他,见他微微笑了笑,语气飘渺诡异:“若天下无人,或人皆化为无知无觉之活尸,确实天下清静。”

萧瑄惊恐道:“你也????”

凌凤箫恢复了正常表情:“没有,我与大巫有血海深仇。”

萧瑄大出一口气。

凌凤箫道:“你在信中说,有法对付大巫。”

萧瑄点头。

凌凤箫道:“说。”

萧瑄这人也有点变态——反正他们萧家整体都有点不正常,林疏就静静看着被美人支配的萧瑄痛并快乐地把事情一股脑交代出来。

“大巫身体不好。”萧瑄首先这样说。

林疏觉得不错。

大巫那次约他在大龙庭相见,没披斗篷,只穿一身青衣,看身形居然有些单薄。而且还没开口,先咳嗽了几声。

萧瑄继续道:“我便查了他的药,到如今,已经十年。”

林疏肃然起敬。

光这一点,萧瑄就不知比萧灵阳高到哪里去了。

失敬,失敬。

下一刻,萧瑄说出了惊人之语:“我怀疑他不是人。”

第160章 何罪之有

不是人?

那这确实是一个意外的消息。

萧瑄“哼”了一声:“我就说, 一个好端端的活人, 怎会像他一样古怪?”

凌凤箫问:“为何不是人?”

“他用的那些药,很古怪, 不是普通伤病之药,察觉不对之后,我便多方查阅典籍, 三年前, 更是向见多识广的黑市商人询问了其中的几味药,结果发现, 那些药, 全都是稳固神魂, 加固形体之用。人生天地间, 三魂七魄与肉身乃是一体,何须加固?”

凌凤箫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萧瑄得到了认可,说得更加起劲:“发现了此事之后, 我又多方证实, 甚至遣人捉来了一只道行很浅的兔子精, 那兔子精的术法学的稀松平常,每月只有月圆之时, 才能化成人形——化完形长得也很难看。我照着大巫的药方,给兔子精灌了一碗下去,结果, 这兔子精竟维持了三月有余的人形, 对我感激涕零——可见那药的药性之烈。”

凌凤箫:“然而天地间有规矩, 精怪化人,法力比人要略低一筹。”

而大巫的修为么……可能比平均水准略高九筹吧。

萧瑄点头:“所以,这人肯定不是寻常的精怪,而很有可能是非常厉害的魔物。”

凌凤箫姑且同意了他的观点,点了点头:“知道他非人后,你待如何?”

萧瑄说:“我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凌凤箫:“嗯。”

林疏觉得凌凤箫还是很欣慰的。

萧灵阳游手好闲,凌凤箫没有一个聪敏上进的弟弟,时常为此烦忧,而这位萧瑄殿下,远房表弟,可以说是填补了这个空缺。

萧瑄道:“大巫来历成谜,又修为高深,我和他斗,无异于以卵击石,然而我想,任他如何可怖,总会有一二弱点,我必揪出。”

凌凤箫:“你揪出了?”

萧瑄骄傲挺胸:“我自然揪出了。”

凌凤箫:“嗯?”

萧瑄:“每月十五前三天,后三天,他所居之处,防守便无比严密,而他本人也在府邸中不出一步。每当这七天过去,他才会重新出来走动,而此时,他的气息,就会比往日虚弱许多。我观察多年,终于确定,每月十五,必然是他最虚弱之时,若此时下手,胜算便大大提高。”

林疏看见凌凤箫蹙了蹙眉头,眼中有思索之色。

他便也想了想。

说来也是,拒北关、大龙庭,他每次见到大巫,都不是在十五前后,而多是在月末、月初。

天照会的时候,他和凌凤箫两人与北夏的巫师打成一团,城中的动静无比之大,大巫的左右两个护法都被废了,也没见他出面——现在一想,那年的天照会,正是在十五的前后。

所以说,月圆的时候,大巫会出现一些状况。

那么这个大巫,不仅是个狠人,还是个狼人。

“眼下,十五将近,”凌凤箫看着萧瑄:“故你邀我二人前来,乃是想要借我们之手,除掉大巫。”

萧瑄道:“我没有其它信得过的人了,看谁都像大巫的耳目,只能求助南夏。”

“而用南夏之人,即使出事,你也可以置身事外。”凌凤箫淡淡道。

萧瑄咧嘴一笑:“在下会倾尽全力相助。”

“免了。”

凌凤箫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了萧瑄的下颌,塞进一枚紫黑色的药丸!

然后把卸掉的骨头合回去。

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修为的萧瑄,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吞了一枚什么东西。

按照正常的逻辑,这是一枚剧毒无比的丹药,而且只有凌凤箫身上有解药,若是凌凤箫在对付大巫的过程中*屏蔽的关键字*,萧瑄也活不成。

林疏默默围观这一幕。

这个表弟,还是过于天真了一些。

凌凤箫的为人,绝不或让自己陷入被动,萧瑄想要友好合作还有点可能,但如果打的是把他们当枪使,而自己毫发无损的主意的话,是绝对不会行通的。

萧瑄绝望地咳了几下,发现咳之不出,也只能接受安排。

他们当即便开始商议相关的事宜。

今日是十四,明日是十五,明晚这个时候,夜探大巫居处。

时间不等人,过了这个月,就只能等下个月,而中间一个月的时间,说不定大巫就把血毒散出去了。

见面结束,萧瑄给他们安排了住所,还是原来那个房间。

萧瑄说:“两位美人那么要好,想必三年过去,仍是住一个房间的,故而我没有安排别的——不知妥不妥善。”

凌凤箫:“妥善。”

萧瑄便眯着眼睛笑了笑,转身走了。

月将圆。

没来由的,林疏想起那句大巫给他的信,信背后那句诗。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以他浅薄的知识,能判断出这诗句的意思暧昧不清,求生欲发作,他没有告诉凌凤箫。

两人拆了拆招,讨论了一下大巫那诡奇的武功路数,猜测了一下大巫的来历,不知不觉便深夜了。

好巧不巧,这间寝殿,床的对面也是一面硕大的落地铜镜。

林疏就看着丹朱姑娘对玉素姑娘这样那样一番,再那样这样一番,最后又对着床蹙了蹙眉。

这人嫌弃不熟悉的床。

林疏被动抱着丹朱姑娘的纤腰,既觉得逃过一劫,又觉得自己早晚难逃一死。

一晃,便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大巫所住的地方,乃是一座高塔。

这高塔原是羯族人为祭“班纳毗卢神”所设,后来逐渐成为历代大巫起居之地。

该神是个恶神,羯族传说中说,上古,人们皆会受到毗卢神的拷问,但凡有一点恶行,都会被毗卢神生吃。

而毗卢神行走世间,发现竟无一人全善,饱食而死,化为阴灵。人死之后,皆受其审判,根据恶行的轻重,有不同的刑罚,刑罚无一例外都很可怖——若被毗卢神吃掉眼睛,下辈子便是目盲之人,被吃掉舌头,便是哑巴,若被吃掉全身,下辈子便是草木猪狗。

为了使毗卢神早日吃饱,羯族人每年都要以三百人活祭。

林疏望向塔顶。

塔身漆黑,塔顶有一盏飘摇的灯光。

他又望向凌凤箫。

凌凤箫在擦刀。

暗色的刀身,煞气环绕。

他开口问:“你同意大巫的想法么?”

凌凤箫说话,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他自觉还能分得清楚。

讨论大巫的想法时,这人说:“若天下无人,或人皆化为无知无觉之活尸,确实天下清静。”

这句话把萧瑄吓了一跳。

而在林疏看来,凌凤箫说这句话的神色,并不似作伪。

恰此时凌凤箫擦好了刀。

收刀归鞘,煞气隐去。

“嗯哼。”他点了点头。

林疏用一句没什么含义的语气词应了一声。

他转回头,接着看塔,想怎样上去才能万无一失。

就听见凌凤箫声音清寒,语气仿佛叹息,在他身后淡淡道:“不过,世人又何罪之有。”

第161章 问心

他说, 世人又何罪之有。

林疏想,这可能就是凌凤箫和大巫的区别?

正想着,这人抱住他, 把下巴搁在他肩上,问:“我若是同意大巫呢?你还要不要我了?”

林疏想了想。

我和你妈掉进河里,你救谁?

原来, 即使没有女朋友,而换成男朋友,他也没能逃过这个终极问题。

凌凤箫:“嗯?”

林疏说:“要吧。”

“嗯……”凌凤箫道:“我做什么你都要?”

林疏:“……嗯。”

凌凤箫就亲亲他。

林疏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这个亲亲。

凌凤箫问道:“因为我长得好看么?”

继而自我否定:“你修了无情道, 恐怕分不清美丑。”

林疏认真思考:“你还是美的。”

凌凤箫:“你道心不坚定。”

林疏反驳:“颇为坚定。”

凌凤箫:“那你的五感也没有迟钝?”

林疏:“略有平淡。”

他自觉现在眼中的世界比往日平淡许多,色彩不再强烈,声音逐渐飘渺混沌, 触觉、痛觉都有些消退了。

凌凤箫睁大了眼睛。

林疏:“?”

凌凤箫说:“那……那……”

此人说话,甚少吞吞吐吐,眼下实在有些反常。

林疏:“嗯?”

凌凤箫说:“那你前两天, 晚上……还被我弄哭了。”

林疏:“……”

凌凤箫继续说:“假如没有无情道,你岂不是要从头哭到尾。”

林疏眼前一黑。

我必坚持无情道。

凌凤箫咳了一声。

话题回到正常的轨道。

“防御法阵很严密,要从一楼进去, 从里面到顶楼。”凌凤箫的手指在萧瑄提供的图纸上划来划去,确定路线,然后道:“若不惊动大巫就能看到他, 自然很好, 若惊动, 我们立即进青冥洞天, 亦不会有伤亡。”

林疏“嗯”了一声以示同意。

和凌凤箫一起做事的时候,别人可以完全放弃脑子,任凭他事无巨细安排好。

凌凤箫取笔在图纸上勾勾画画。

林疏就看着他确定了八条上塔方案,七条下塔方案,以及三套应急逃脱预案。

一切记妥,开始进塔。

塔底下的防守并不是很严密——对于渡劫期的人来说。

他们两人靠着小有所成的身法,顺利避开所有监视,飘进了一层的窗子里。

第一层是空旷且高大的。

巨大的毗卢神像,立在这层空间的中央,微微前倾。

这尊神像有百只眼睛,千条手臂,长在身体各处,无法形容的诡奇纹路遍布雕像全身。

最大的一只眼睛长在毗卢神的正面,大概在脖根到肚脐的位置。

虽此前见过了图纸,身临其境时,还是能感到那种疯狂、诡谲、难以形容和充满压力的窒息感。

他们昨天曾谈论过毗卢神。

谈论的结果是,毗卢神之于羯族人,就像天道之于修仙人。

毗卢神有百只眼睛,千只手臂,用以察觉人行之恶,裁决有罪之人,而天道,在仙道的理论里,也知晓世间一切,对罪大恶极之人降下天雷刑罚。

然后凌凤箫若有所思举例,说滇国信奉“苗神”,西疆也有所信奉的“萨诃神”,乃至于其他种种异族、种种修行流派,乃至最出世的佛道,都有类似于毗卢神、天道、苗神、萨诃神这样至高无上的神明。

仿佛天地间真有一套不可触碰的铁律,有一个无所不能的执律之神。

萧瑄抚掌赞叹,听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林疏则不敢吱声。

实话说,他虽然修仙,但其实是个无神论者,甚至还经常在唯物主义与现代物理的边缘试探。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否真有这样的存在,看着这尊毗卢神像毫无灰尘,显然得到妥善养护的表面,就能推测出,大巫可能真的自诩为毗卢神、天道之类的神明,看不惯污浊的世间,想要彻底净化一番。

他们绕过神像,来到背面,从左侧木梯上塔。

二层空无一人,只有一些奇异雕塑,和毗卢神同出一脉,不成人形。

三层空无一人,只有一些奇异壁画,画上的东西也和毗卢神同出一脉,一些黑色的形体,以癫狂的形态在深褐色的墙壁上疯狂乱舞,看久了,甚至觉得它们会动。

四层依然空无一人,却没有雕塑,也没有壁画,空空荡荡,唯独最南边的墙壁上,挂了一幅美人图,美人没有脸,没有形体,乃至没有性别,只是陈旧的画纸上,一团模糊的红影,但林疏觉得,应该挺美。

这些楼层全部寂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走动,林疏怀疑其中是否有诈的时候,他在五层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冰棺。

冰棺里有水。

不会结冰的水,唯有南海之底,归墟之中的无尽之水。

水里有一只巨大的,外壳雪白的大蛤蜊,贝壳之大,需数十人环抱。这蛤闭着壳子,正在睡觉,只有浅淡的白雾从缝隙中逸散出来,发出某种甜美迷乱的气息。

显然这白雾不是寒气,而是致幻的蜃气。所以,这不是一只大蛤,而是一只蜃,海市蜃楼的蜃。

南海中,年年有船只翻覆,大多数都是船上之人被蜃气迷住了心神,死在了驶往海市蜃楼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