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芳心里“咯噔”一下,深深地埋怨自己怎么就忘了这茬了,赶紧笑道:“对对,是泠丫头了。”
余芳说完,又朝老太太道:“老太太,我这次来就是想谢谢老太太,乡下人也没啥好孝敬你的,就带了些老家的人托人捎来的土产,还请老太太不要嫌弃。”
老太太淡淡地笑了笑,她如何能不知道,余芳其实是不放心自己,心里当然会有些不高兴,她待季泠可谓是仁至义尽,对她丝毫不比自己的亲孙女儿差的。
不过老太太也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跟余芳过不去,略说了几句话,就让季泠领着余芳去逛逛园子,这就是让她二人单独相处的意思。
出了嘉乐堂,余芳才出了口大气,忍不住道:“哎,刚才我在嘉乐堂里,看见老太太连气儿都有些喘不过来了。”
季泠笑道:“老太太最是和善之人,姨莫紧张。”
余芳摇摇头道:“大丫,哦,不,阿泠,我这次来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我看老太太有些不高兴,你如今已经是楚府的人了,不该再惦记我的。”
季泠自然也察觉了,可她却不能让余芳有心里负担,便道:“老太太不是为了你不高兴,是府里有别的事儿。她素日常说如果连自己的根都忘了的人,那才是无情无义,又怎么会不喜欢我惦记姨。”
余芳少不得松了口气。
季泠又问,“姨,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你怎的突然想起来看我?”
余芳道:“都怪二娃啦,他回来说你在楚府连婆子都敢欺负你,我这不担心你么?”
季泠忍不住一阵感动,如今这世上对她最挂记的怕就是余芳了。当然这不是说老太太就对她不好,但老太太对她的好都是基于她乖巧不惹人生气的基础上的,那是有条件的。只有余芳对她的好乃是出于天生的血缘。
不得不说季泠的性子是稍微有些敏锐和敏感的。
“姨,你别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府中有些婆子的确喜欢倚老卖老,便是两房的夫人有时候都要被她们为难呢,不独我一人的。”季泠又道:“不过,姨你来得正巧,我正愁着怎么才能亲手给你示范捏桂香菊花糕呢。”
季泠将余芳直接带去了王厨娘的厨房,然后恭恭敬敬地请示了王厨娘,这才真正地进了厨房。
余芳忍不住低声道:“阿泠,你如今贵为姑娘,怎么还对一个厨娘如此低声下气的?你莫要哄我,哪有过得好的是过成这样的?”余芳说着眼睛就红了。
季泠赶紧道:“姨,不是那样的。王婆婆可不是普通的厨娘,她的本事可大了呢,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让她同意收我这个弟子的。”
其实王厨娘也没正式收季泠为弟子,毕竟楚府的姑娘哪儿能真的成为厨娘。可王厨娘又实在爱季泠的才,所以虽然没有师徒名分,却是倾囊相授。
“是这样么?”余芳有些狐疑。
“真的,真的,姨。”季泠进了厨房就开始准备,好在楚府每日都要做糕点,因此米面倒是不用现磨。
季泠将袖口挽起来,露出一双晶莹无暇,洁白修长的手来,好似那玉做的观音手似的,看得余芳一愣一愣的。
便是她这个粗人,也觉得季泠的手实在太美了,处处莹润,连指关节都那么干净漂亮,更不提那圆润饱满,带着自然粉的指甲,真仿佛桃花瓣一般,且还带着剔透的水晶光泽。而季泠的手天生手型就美,指节修长而纤细,仿佛青葱,指甲也是修长的,不似普通人的圆笨。
余芳忍不住“啧啧”,“呀,阿泠,你这双手可真漂亮。”
季泠听了,自己也忍不住有些小得意,这可是用了一年多功夫才养出来的呢。她手指飞快地翻动着,仿佛花丛里采花的蝴蝶般,轻盈灵动,眨眼功夫,手里就捏出了一朵跟真正的菊花几乎没差的桂香菊花糕来。
这桂香菊花糕,其实跟菊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取的是金桂的甜美味道,不过因为形似菊花才得名。
余芳看了又连连咋舌,“哟,这我可做不出来。你的手也太巧了。”
季泠道:“不难的,姨,我先才是做得快,让你看看罢了,现在我慢慢做一次教你。”
季泠和余芳在厨房里几乎耗了一个晌午,余芳才基本上学会了,捏出的菊花也算是有模有样了,当然跟季泠比那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便是王厨娘都夸赞,季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捏出的菊花几可以假乱真,比王厨娘更胜了不少。
待送走余芳,季泠自然要去老太太那儿“请罪”。
老太太笑道:“听说今日跟你姨全泡在厨房里了?”
季泠道:“嗯,王婆婆心慈,答应我把她独家的桂香菊花糕传给我姨,让她好谋个营生,如今看着姨她生活有了着落,我也就安心了。”
老太太朝南蕙笑道:“听听,快听听,这才多几岁的小姑娘啊,说话老气横秋的,跟个老太太似的,还安心了呢。”
南蕙应景儿地笑了起来,“这小孩子啊最喜欢的就是装大人,奴婢听奴婢的娘说,小时候大公子也被人说是小大人呢。”
“可不是么?”提起楚寔,就把话题给岔开了,老太太又欢喜了起来。
楚寔可是她的骄傲啊呢,钦点状元之后,便成了翰林院的修撰,如今却又加了“知制诰”。虽不是什么显赫的官职,却是负责为皇帝草拟诏令的,看似没有实权,可能常常见着皇帝,这就是其他官员所比不了的。
说起来,以楚寔的资历要加知制诰,实在是浅了些。但他却别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字写得极好,连皇帝都赞了数次。
这草拟诏令的不就得字好么?因此皇帝亲自点了楚寔,而楚寔更是文思敏捷,行文措辞都极贴合上意,拟的诏令抚慰大臣委婉时如谆谆嘱咐之慈亲,严厉时则词锋健硕,令人听之便心惭,叙事时又言简意赅,条理清晰,皇帝屡有夸赞。
是问,楚寔如此,老太太焉能不自豪不欢喜。
日子在平静中缓缓地流淌,叫人毫不察觉地,楚府的几位小姑娘便都成了大姑娘了。
今春,季泠便该十四了,而去年二姑娘贞珍业已出嫁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下上章的留言,有个别读者觉得季泠是吃里扒外,我觉得这个词用得太严重,很偏颇。
季泠并没偷拿楚府的东西去补贴余芳家,她的月银那是归她自己支配的,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个。我觉得这个称不上吃里扒外。
大家觉得她没心没肺,是用她对余芳的态度和对老太太等人去比。觉得都是只待了一年多,为什么不能一样?
可是人跟人的感情,可不是只用时间来衡量的。
季泠家里遭难时,是余芳一手拯救了她。她在余芳家里,是个活泼泼的人,找到了归属的感觉。但是再看她入楚府,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定位。府里除了老太太对她好一些(楚寔我不点评),其他人对她是个什么态度?贞静淑婉要么瞧不起她,要么就是敌视她,丫头、婆子又是个什么态度?这样的环境里怎么让一个小孩子产生归属感?人心本就是偏的,这种环境,我觉得从人性来讲,季泠难道不应该极度思念余芳?而老太太对季泠的好,季泠也很通透,那真的是有条件的,她乖巧,就能得青睐,如果淘气就得另说了,退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再说了,人性里有种很自然的态度,就是照顾弱者。余芳家里穷,而老太太什么都不缺,季泠自然会偏于照顾余芳,我觉得很正常吧?
那么季泠感激不感激老太太?当然是感激的。她和季乐对上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忍让,但是我都有写,她不是怕了季乐,她脑子里第一个想的就是,老太太会不高兴,不喜欢听孩子吵闹,所以她的忍让都是为了老太太。
这也是季泠的性格缺陷(当然也是人设啦),她做事喜欢默默的,不仔细体会,就会觉得她没用心。在她这种人的眼里,老太太等人那是什么都不缺,所以她想不到要去做针线,做什么的送给老太太,因为她觉得南蕙等人都做得比她好。可是她不想对老太太好吗?只是没有给她表现的机会而已。
可以说,季泠的性格内敛,就是那种我能为你死,但却绝对不会说我喜欢你之类的好话的。若是有一天老太太生病要割肉治病的时候,季泠肯定是那种二话不说就动手割肉的人。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机会给季泠这种人啊,病得要割肉治病的机会太过渺茫。所以吃亏的肯定是季泠这种性格的。说白了她就是大恩不言谢,可以命报之那种人。
而且季泠的性格里还有一种“误区”,姑且称作误区吧。她觉得她不给人添麻烦那就是讨人喜欢了。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尽量不麻烦别人,所以她也没想着要光明正大去看余芳,因为那样要带着丫头婆子出去,太添加麻烦了。
而还有一种人,是不怕给人添麻烦的。有来有往的,很容易在别人心里留下印象。而季泠那种性格就会成为隐形人。
不知道大家生活里工作里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你事事不给人添麻烦,到最后你发现别人未必喜欢你,而那种经常给人添麻烦的人,人缘好像还挺好的。
总之,季泠的性格的确存在自身的缺陷,我承认,可若是就因为这个而上升到人品高度,我就得替可怜的小季泠说句话了。
如果在这个阶段,老太太和余芳就在季泠的心里是平等的话,那我觉得反而是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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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嘉乐堂里老太太正在看楚寔从扬州府叫人送来的年礼,结果今年运河结冻早,这都翻了年,年货才运到。
老太太看了看礼单,朝季泠和季乐道:“泠丫头,乐丫头,你们也有份儿。”
季泠和季乐上前谢过老太太。
季乐笑眯眯地道:“老太太,寔表哥这次又送咱们什么有趣的玩意了?”
“想必箱子都整理好送你们屋里了,自己回去看吧。”老太太笑道。
因为季泠和季乐都长大了,屋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再在嘉乐堂的碧纱橱和抱厦住下去就不合适了,老太太便在园子里替二人挑了个院子住。
季泠陪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回到自己屋里时,果然见多了个能躺下个成人的大黑箱,她对芊眠道:“今年怎么送这么多啊?”
芊眠正开箱子呢,一边开一边道:“这说明大公子在扬州府得意呗。”
却说楚寔如今已经离了京,在扬州任通判,短短五年便已经是正六品官员了,而跟他同龄的许多人大多都还在七品附近转悠。
按照皇帝的意思,是很想将楚寔留在身边的,但因为楚大老爷,也就是楚寔的父亲,从左副都御使补了礼部尚书。
父亲在六部为堂官,儿子又在皇帝身边为近侍,很容易被言官攻击,所以在那些给事中行动前,楚寔就主动请了外任。
皇帝爱才,也知道将来如果要重用楚寔,按惯例必定是要其在地方上任过方面大官才能担任,是以便也点头同意了。即便现在皇帝用不上他,可太子将来也得用人不是?
因此皇帝替楚寔选了个人间最是繁华的扬州府,这焉能不是爱惜?
楚寔表面瞧着是志得意满,不过唯有一桩憾事,那就是亲事,为此可没把老太太的心给操碎了。
楚寔的年纪如今已经二十有三了,刚过了慧通禅师所说的不能议亲的五年,老太太和苏夫人的心思立即就活泛了起来。
按照老太太和苏夫人的意思,还是想娶个年纪稍微大点儿的姑娘,如此一进门就能生孩子。如果再选十四、五岁的姑娘,身子骨还没长稳固,就怕不利生产。
而且楚寔前头已经死了一位未婚妻了,若是成亲后,再死媳妇,老太太担心别人说他克妻,顾虑颇多。
这样问题就来了,年纪大的姑娘,十六、七如果还没订出去的,肯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老太太和苏夫人又都瞧不上,如此就进退两难了,愁得老太太头上白头发都多了好些。
季泠其实也挺好奇的,不知道楚寔最后会娶了谁。因为在那之后,她再没梦到过楚寔的事儿,自然也就不知道谁会是将来的表嫂。季泠托着下巴,正在替老太太为楚寔烦心,却听芊眠惊叹道:“哇,好美啊,姑娘。”
季泠回头只见芊眠从大木箱里抱出好几匹布来。
芊眠可不是眼皮子浅的人,跟在老太太身边的丫头,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的,能让她“哇”出来的布匹自然是极美的。
布是松江三梭布,既白又细腻,驰名南北,用来做中衣和袜子再好不过,只不过贵得咋舌,这布可不比绫罗绸缎便宜。
缎是妆花缎,有泥金的,也有泥银的,不过都很浅淡,在光里一照,就像满天星辰般。
纱则是季泠和芊眠都没见过的,有水光纱,烟霞纱,柔云纱,依着颜色撒着金粉、银粉,还有水晶粉等,仿佛天上的云彩一般,有琉璃之剔透,又有云雾之轻盈。
芊眠拿起来在季泠身上比了比,“姑娘如果穿了这纱做的衣服出去,只怕要被人看杀了。”
季泠抿嘴笑道:“胡说,看杀卫阶的卫阶可是男子。”因季泠自己跟着周夫子习文,私下也教芊眠认字,有些典故也会拣了说与她听,所以现在芊眠再听老太太或者贞静婉淑几个姑娘论诗说文时也不会两眼茫然了。就为她肚子里多了那么点儿文墨,府里不少小厮可都对她有心思。
“大公子真太会挑年礼了,这些颜色和花式都是姑娘平素喜欢的。”芊眠道。
季泠却道:“大公子哪有功夫选这些,想必是他身边人才有这般细心。”
“姑娘是说繁缨?”芊眠点头道:“的确,繁缨姐姐素来心细,也只有她才能记得住所有人的喜好。”
季泠点了点头。芊眠嘴里的繁缨乃是楚寔身边的通房丫头,楚寔迟迟不娶亲,身边总不能没人照顾,所以去扬州任上,便带了繁缨。
繁缨,季泠是知道的,楚寔身边最得用的人,恐怕也是最可心的人。在季泠以前的梦里,她好像给楚寔生了个儿子,很得楚寔喜欢,丝毫不比嫡出的差。好像楚寔的小妾里也就繁缨生了三个孩子,比傅三姑娘还多生了一个。
不过这自然做不得数的,毕竟楚寔可没娶傅三姑娘,那都只是季泠的梦而已。
芊眠一边欣赏这些布匹一边赞道:“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呢,若只单送姑娘也便罢了,可大公子送礼自然是所有姑娘都有的,这可得费一大笔银子吧?看来大公子在扬州很是得意呢。不过,这也是应当的,像大公子那般的人物,在哪儿怕都是最顶尖儿的。”
芊眠对楚寔倒是极崇拜。
季泠“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老太太最后会给大公子定下谁家的姑娘?若是成亲的话,想必大公子还得请婚假回来吧?”
芊眠道:“可不是么?老太太成日为这发愁呢。”
芊眠说着又开始翻箱子里剩下的东西,在一些扬州的特产之下,还有一个油纸裹的包裹,芊眠拆开来一看,只见乃是几册箜篌曲谱,立即捧到了季泠面前,“这繁缨姐姐也实在太可心了,居然还想着给姑娘送了箜篌曲谱,也难怪大公子身边那么多人,去扬州却单单只带了她。”
季泠拿起那几册曲谱翻了翻,手指便忍不住地在桌子上点了起来,心里响起音律,极为喜欢,于是顺着芊眠的话笑道:“繁缨姐姐心细,又能干定然是个有福气的。”
芊眠低叹一声道:“哎,我就怕她太能干太可心了,这样的人咱们自然喜欢,但若是将来大少奶奶进门,繁缨这般得大公子喜欢,只怕会惹得主母不快。”
季泠道:“那也未必吧?老太太自然会为大公子挑个贤良淑德的姑娘。而且繁缨姐姐性子好,加上大公子自然会护着她,哪怕是大奶奶进门,想来也无妨的。”季泠安慰芊眠,她和繁缨都是大丫头出身,彼此同气连枝的,很有些情谊。
芊眠点点头,又在箱子里看到了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几本菜谱,都是扬州盐商家的私房菜。
季泠拿过来瞧瞧了,里头有些做法,乃是王厨娘都不知道的秘方,她如获至宝一般,“呀,繁缨姐姐实在是太有心了,像她这样可心的人,将来说不定大奶奶比大公子还更疼她呢。”季泠心里这时已经爱死了繁缨,只为她太会送礼了。
季泠得了扬州来的年礼自然欢喜,季乐也不遑多让。她和季泠一个住东厢,一个住西厢,彼此往来十分便利。季乐得了新布料,就想来找季泠商量做什么款样的新衫和用什么镶边,绣什么花之类的。
因为季泠绣工十分好,连老太太都赞她针脚细腻,季泠画的花样子也与外头的不同,既新颖又好看,为着这个便是贞珍和静珍也偶尔会问她。
季乐人还没进门笑声就传了进来,“泠妹妹,寔表哥都送你什么年礼了?”
摆在桌子上的布匹等物芊眠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季乐一进门就看见了,脸色顿时就变了,然后才有些艰难地重新扯出笑脸来,“泠妹妹,寔表哥送你的布匹可真美啊,简直见都没见过。啊,这不是烟霞纱么?”
季乐拿起那匹烟霞纱道:“这便是京里的贵人也没多少人有呢。上回见着黄姐姐穿过一身这纱做的衣裳,说是宫里头的淑妃娘娘特地赏给她的呢。”
季泠听季乐的意思,好似她没得着似的,不由心下有些奇怪,“想是繁缨姐姐打点的,她一贯细心,知道我喜欢这些颜色。”
季乐有些酸气地笑道:“这烟霞纱啊,不管什么色都好看,繁缨姐姐怎的也太偏心了,我哪儿就没有。”
季泠道:“即便没有烟霞纱总有别的吧。”季泠听季乐那般说才知道这烟霞纱甚是稀少,估计繁缨也凑不出太多匹,自有其他的东西补偿季乐。
季乐没接季泠的话,又将桌上的“水光纱”拿起来,“呀,这纱好舒服啊,摸起来就像冰过的丝一般,色泽也好,好似潋滟湖色一般,啧啧。”
芊眠看季乐这样子,不由有些鄙夷,这些年,季乐在季泠这里可没少淘走好东西。她东西都够多了,加之老太太又偏疼她,却还时常来自家姑娘这里拿东西。
芊眠开始动手收起桌上的布匹,嘴里道:“乐姑娘得着什么了?府里谁都知道你最是得老太太喜欢,想必大公子送你的东西比咱们姑娘的更好吧?”
季乐脸色不好地道:“才没有呢。”的确没有,不仅没有更好,而且也不是差不多,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反正没有泠妹妹的好看。”
季泠敏锐地察觉到了季乐的异常,只当是繁缨给季乐送的布料或者颜色她不喜欢,于是道:“估计繁缨姐姐替大公子打点年礼时,想着京里的姑娘最不喜欢跟人撞色,所以才费心给大家都选了不同的料子和颜色。没什么更好看和好看之说。”
季乐噘噘嘴不说话,她进门的时候其实挺高兴的,繁缨送的那些布匹很得她心,可这人比人气死人,看了季泠的她才知道季泠的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呢,我的“真香”,“撒花”到哪里去了,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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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晚上季乐朝怀冰私下抱怨道:“繁缨姐姐装箱子的时候,该不会是马虎装错了吧?或者下人送箱子来的时候东厢的送咱们西厢了?”要不然怎么会季泠得的东西比自己好那么多?这没道理啊。
季乐自觉她和府里的人大多交好,当初繁缨在的时候,也是她和繁缨说话多,季泠压根儿就没和繁缨怎么接触过,没道理繁缨会偏心季泠的。
况且这些年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老太太明显更偏疼她,繁缨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吧?
怀冰迟疑地道:“不会吧?我听芊眠说,给泠姑娘的箱子里还有几本箜篌曲谱,想是不会送错的。”
“那就奇了。”季乐托着下巴实在想不明白,“泠妹妹居然得了一匹烟霞纱,那可是贵重得不能再贵重的了,为什么会这样啊?”
季乐执着于这个问题时,季泠却是没深想,季乐就那个性子,总觉得别人的比她的好,恨不能都揽她锅里去。她得了菜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厨娘,兴匆匆就去了嘉乐堂侧院。
“王婆婆,你看我得了什么?是大公子从扬州叫人捎回来的菜谱,我翻了翻里面的菜式都很新颖,法子也记得详细。”这做厨娘的就喜欢交流,也喜欢看别人的菜谱,可对自己的菜谱却又总是敝帚自珍。
因此能得着别家的秘方,那真是极难的事儿。所以季泠得了菜谱立即就来找王厨娘了。
王厨娘接过菜谱并没打开,只笑看着季泠道:“你以为但凡扬州来的菜谱就是好的呀?虽说吃在扬州盐商,可外面滥竽充数的菜谱不知繁多。”
话说季泠从一开始到她厨房里旁观到现在已经五年多了。王厨娘压根儿就没想到季泠能坚持下来,也没想到她那般上心且用心,后面自己教她也是一点儿私都没藏的。季泠也极有天赋,她平日里事儿多,就那么每日学一点,到现在竟然比王厨娘悉心教导的春韭还出色许多。由不得王厨娘不喜欢她。
“王婆婆,你看看嘛,我翻了翻觉得都是私家秘籍。”这一点季泠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力的。
王厨娘这才翻开来看了看,先是不以为意,后面却是越看眼珠子鼓得越大,嘴里一直念叨“怎么会,怎么会”。
季泠不明所以,“王婆婆,怎么了?”
王厨娘合上菜谱道:“这些果然都是私家珍藏秘谱。你看到这富临春的瓦块鱼没有?乃是昔日我在扬州时一位友人的独家秘方。我同她那般交好,她也不曾将秘方完完整整告诉我,不曾想这册子里居然记了。”
“啊!”季泠惊呼道:“王婆婆,既然你都不知道那独家秘方,如何看一眼就知道是你那友人的方子?”
王厨娘道:“亲手做一做不就知道了?”
瓦块鱼选的是鲜活的黄河鲤鱼,因其肉厚,而且只能用其中最精华的一段,裹的是蛋白芡粉,菜谱上说做糖醋汁得用藕粉不能用芡粉,色泽才更好看。下油锅炸了,边缘微微卷起呈瓦块状,所以得名。
做好后,王厨娘尝了尝,又让季泠尝了尝,回味道:“就是这个味道,我那友人死后我还以为这方子要失传了,没想到却在这本菜谱里找到了。”
季泠吃了也觉得甚好,打算改日做一道也给老太太尝尝。
王厨娘道:“你这可是得着宝贝了,这几本册子莫说是对我这样的厨娘,哪怕就是对普通人家,都能当传家宝了。”
季泠没想到这几本菜谱如此珍贵,不由道:“这真得多亏大公子,若非他在扬州做官,也得不着。”
王厨娘摇头道:“这可不是在扬州做官就能得到的。这里头有些秘方乃是不传之秘,做厨师行当的,有些宁愿死也是不会吐露方子的。我敢说,这么薄薄的几本小册子,只怕花了不少心思,而且是大心思。”
“啊!”季泠又是一声惊呼,然后垂眸道:“那大公子为何会送给我啊?”
王厨娘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季泠。
十四岁的姑娘了,仿佛春日百合般,已经抽条,身段窈窕,腰肢纤细,比寻常这个年纪的姑娘几乎高出大半个头,更显得摇曳多姿。虽然胸脯才彷如露出尖角的小荷,可已经能引人侧目。那双腿的比例额外的长,以致腰显得特别高,任何衣裙穿在她身上总是比别人更出色。
于其他人而言,那是人靠衣装,可对季泠来说,永远是衣裳因为她才华贵。
季泠的皮肤更是白得几乎不像真的,仿佛上等无瑕疵的甜白瓷,薄而透光,细腻玉韵,眉目如画,一双眼睛如同她的名字般,泠泠清澈,看着她的眼,眼前有松间明月照,耳边有山泉石上流,淙淙而叮咚。虽没有晴日湖光的潋滟,却似寂寞山泉能煮出世间最清甘的茶来。
闻而有香,回味润甘。
她的唇上并无口脂,却不涂而朱,润泽犹如带露蔷薇,粉嫩好似抹蜜桃花。
王厨娘在扬州盐商家里主厨了十余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扬州瘦马何其出名,而每年一选的二十四桥花魁又何等出色?但若单论容貌而言,眼前这位泠姑娘却是王厨娘生平所仅见之绝色。
这样的人,大公子送她名贵的布帛还有菜谱,王厨娘自难免有常人之思,莫不是楚寔看上了季泠?
可旋即王厨娘就意识到自己肯定是想错了。姑娘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不假,但季泠的蜕变也不过是从这一年多才开始的,这之前她都不过是个小丫头而不是个姑娘家。楚寔两年前就已经去扬州了,那时候的季泠还是个黄毛丫头呢,以楚寔那等人才哪能儿对个小丫头片子动了心肠。
何况,王厨娘更明白,女色对男人而言从来就不仅仅只是容貌,就拿她见过的那些瘦马和花魁而言,容貌虽然不如季泠,可论起诱惑男人的手段,一万个季泠也赶不上。
楚寔在扬州待了两年,还会如此惦记个小姑娘,王厨娘绝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