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是什么意思?”

沧笙歪着头:“我俩还没商量这件事呢,就我看,让人将消息传出去就好了。毕竟孩子都这么大了,凡界也办过一次婚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走走形式而已,何必大费周章?”

戚玄第一次听女子道婚礼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因为知道她是没心的,不知为何开始替虞淮黯然,劝说道:“婚宴毕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不在意,兴许虞淮就在意呢?”她轻轻抚了抚襁褓中的婴儿,全然是为了沧笙好才多嘴,“既然是成婚,两族间联姻的大事,便不要怕麻烦,该走的流程都走齐了,这样才妥帖。”

沧笙从她的态度中隐隐约约悟到些什么:“我这样说,显得无情了吗?”

戚玄道:“当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再多肢体上亲昵也伪装不成爱,它会从你的眼神、态度中流露出来。”

沧笙被这话戳到了心头,她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很好了,结果还是被人一眼看穿,干干笑起来:“行家啊。”

戚玄摇摇头:“是你道行太浅。”他俩这样的境况可谓罕见,旁观者再如何着急也没有对策,“你说帝君入戏太深,那是因为你的情深不过表象,看不到他的委曲求全。”

沧笙后半夜才回房,虞淮尚且没睡,在桌前看书,见她推门进来朝她浅浅一笑:“儿媳妇儿的事谈妥了吗?”

沧笙磨蹭着走近,细细看他。他的笑容是能抵达眼底的,亮亮的,清润温和。

或许是他伪装得太深,细究也看不出一丝不妥来,但沧笙不想试探,更觉得苦恼。她已经在努力了,凡间的相处是她模仿的标本,一套一套都按过往的来做了,可不爱就是不爱,她的胸口没法凭空长出一颗心来。

“嗯,戚玄本来也打算等青涟再大些,就将她送到白鹿学院来。”她神色如常,在虞淮身侧坐下后身子前倾,双臂叠着,埋头趴在书案上。

她这番解释精简至极,有种刻意压抑的平静,同早上兴高采烈、势在必得的小模样截然相反。

虞淮感知到她情绪的异样,安静等了会后,见她依旧没有动静,抬手抚上沧笙的发顶,轻轻拍了拍:“怎么了?”

沧笙歪着头,从臂弯处仰眸望向他,没头没脑问他:“我做得不够好吗?”

虞淮微微一怔,指尖从她的发顶滑落,揉了揉她的耳垂,垂眸,笑着:“没有,你很好,是我太贪心罢了。”

沧笙总记得他这句话,有时候神游天外,脑海里也会莫名浮现他的这句话,以及他说话时轻描淡写的神情。烛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眸光垂敛,她看不到清他的情绪。

婚宴到底是没办,因为没人提及过,连沧笙都拿不准帝君是否与她一样,觉着婚宴可有可无。

三月初一,两人在羲和殿缔结结心咒时,在场的只有殿前值守的侍卫,简单得宛如在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彼此之间便同生共死,再也分离不开。

这种感觉事后想来颇有些玄幻,就好像一时冲动地成婚,过后才慢慢领略到这一决策对自己人生的影响。

联姻的消息散布出去,三日之后,白灵瑾赶至十方镜。

破天荒地没哭也没闹,送了一份厚礼,说了一堆祝福的话。

沧笙看着他的脸出神,恍惚再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自私。

沧笙当年救下白灵瑾是因为心中的遗憾,也因为时机刚好——刚好她剜了心。

苍生石的石心神通能到何种地步,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期盼他能再回来。在上结了聚魂咒,将之与白灵瑾一齐放在第十天。第十天有轮回门,那是世间唯一可驱动灵魂的神器,这是唯一的一丝转机。

石心毕竟不是白灵瑾之物,被放置在他的胸膛之内,与佛莲铸造的血肉有极长一段的磨合。佛莲亦有灵性,不愿屈居“人”下为石心调度,两相抗衡的局面,在沧笙恢复记忆之后终被打破。

石心无论是否被剥离,终究与沧笙本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石心的缺失,使得沧笙守世的平衡被打破,她的修为不会再因世间阴阳趋于平衡而渐次消失,同样也让白灵瑾的修为一日千里,佛莲血肉灵性为辅,让其终成大帝。

白灵瑾恢复了记忆,沧笙一度以为是石心的聚魂咒起了效用。

直到涉及到鲛人族遗存者之事。

白灵瑾称帝之后,来到第四天,鲛人族存活者前来投靠。

沧笙听闻过白灵瑾还有亲弟弟的事,但从没见过。存活者中有人宣传是白灵瑾的弟弟,于是白灵瑾还亲自去看过,并无印象,不了了之。

后来石族也迁到第四天,与鲛人族往来密切,一回沧宁从水宫回来告诉她,白灵瑾的那个亲弟弟竟然还活着。而白灵瑾也没有给他特别的对待,即便当年白灵瑾就是替他被送往石族做面首的。

沧笙百思不得其解,即便白灵瑾记忆受损,被送往石族的事他记得,何以就独独记不得作为这件事起因的亲弟弟呢?

诸如此类的疑点渐次堆积,譬如他尚且记得鲛人族前首领的白帝,却不记得自己生母的模样。

沧笙慢慢梳清了脉络——白灵瑾此生的记忆只有她知道的事。

并不是聚魂成功有了当下的白灵瑾,而是石心按照沧笙的记忆描摹出了一个“白灵瑾”的灵魂。

所以当她希望得到白灵瑾的祝福的时候,“白灵瑾”便按照她的所想,前来送上了祝福。

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无心操控的,但依旧让人愧疚。

两位帝君联姻,统治的霸权地位不可撼动,十一天内进入短暂的和平时期。

沧笙一直很用心地在做一个合格的“夫人”、“帝后”,渐渐想开感情的事许多本就是走形式的,你即便心里觉得它麻烦,也要恪尽职守地遵从着。譬如七夕,譬如两人的生辰,再譬如成婚的纪念日,不可免俗都必须与虞淮在一起过。

于是掰着指头算下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几乎三百六十天都同他在一起。

这样高密度的相处,在沧笙看来略有不可思议,同一张脸日夜看了数十年竟然都没想过腻歪,只怕该全数归功于虞淮的那副好皮相。

想象中的七年之痒,并没有出现过。

沧笙渐渐对自己的“演技”有了信心,直待司慕的出现…

司慕是作为一极富潜力的炼丹师,被招揽到十方镜做客卿的。起初来找沧笙,是因为沧笙与念臣关系匪浅,他作为炼丹师想要与炼丹大家的念臣结交,自然需要一位中间人牵线。

给司慕引荐的人是穷奇的二族长,沧笙本着人才不可多得的念头,便带着他去找了一趟念臣,一来二往,有了些交情。

沧笙不是端架子的人,平时在十方镜里晃悠时遇见了,人给她打招呼,她也会顺口搭几句话。司慕看着是一个安安分分的小辈,举止有度,除却炼丹的潜力,各方面都不甚突出,所以性格也是温温的。

沧笙有几次见他都是看他被另外一些客卿刁难,原因无他,他的境界太低了,一般十方镜中守门的侍卫境界都比他高上一层,炼丹潜力又比旁人来得强,自然受人眼红滋事。

念臣曾在沧笙面前给过司慕很高的评价,因为这,沧笙愿意高看他一眼,看到他被人欺负,虽然没有当面站出来帮衬什么,暗下却敲打过闹事的其他客卿。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若是下手没有轻重,折了人才,损害的是十方镜的利益,她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这样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后续却是狗血的发展。

司慕知道沧笙给他撑腰过后,特地过来拜谢。一个规规矩矩,文文诺诺的人,在支吾再三之后,犹豫道:“帝后是不是缺失了石心?”

沧笙沉吟了半晌,就算是帝君当年也没能看出她是缺了心的,他一个小后辈,竟然有如此的眼力。

司慕低着头:“帝后放心,我既然入十方镜,便不会对帝后有二心。”

“你既然当着我面提及石心一事,总不至于是单纯好奇我剜心做什么用罢?”

司慕被沧笙正儿八经一望,有后辈通有的羞涩局促,白皙的脸颊浮上绯红,说话都磕巴起来:“我,我曾在古典残卷上看过补心之法,不知帝后是否有过补心的意念…”

沧笙的目光在他脸上晃了一圈。

不是她自夸,这天下没有哪种灵物能与苍生石比肩,自然也就没有东西可以用来修复苍生石的缺失。

心底不信,沧笙还是发问:“是何方法?”

当夜,沧笙彻夜未眠。

翌日一早,业玉将族内事物的文书递交给帝君的时候,沉着脸报上来个消息,隔着珠帘,沧笙只听到几句关键:司慕死了,是被同为炼丹客卿毒害的。那位客卿对投毒的事供认不讳,直说司慕的存在玷污了十方镜客卿的名头。

沧笙在恍恍惚惚的睡意中微微一凛。

因为觉得蹊跷,所以亲自插手了司慕身死一事,但这实实在在就是个巧合,没有任何存疑之处。她从司慕遗留的乾坤袋中找到了他所说的,记载补心之法的残卷。这残卷沧笙手里也有一部分,可辨认确是事实。

于是结案。

半月之后,三月初一。

沧笙在这日按着惯例会和虞淮单独在后林的云溪别院渡过。

只是这日沧笙有在白鹿学院的排课,同虞淮说过了,他道无碍,可以让她先去授课。沧笙便去了,回到云溪别院的时候已经是暮后。

落日的余晖盘旋在雪林之中,照耀着空气中水汽凝结的小冰晶,宛若钻石星辰般璀璨。霞光做底色,虞淮坐在石台边浅酌的风姿入画,胜似光景无数。

即便是做了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沧笙偶尔看着他,依旧会有不真实感触。无声无息地走近,在他对面坐下:“今天怎么想起来喝酒?”

虞淮自然给她面前的杯盏内添上酒,但笑不答:“陪我喝一些吧。”

沧笙诧异看他一眼,复而想想,他俩在一起这么久,竟从没单独对酌过。

酒盏满了,沧笙顺从举了杯,在他的酒盏边碰了一下,笑吟吟:“成,那今天咱们就敞开了喝,且看谁的酒量浅一些。”

从暮后到天黑,星辰漫天,幽静无声。

沧笙同虞淮在一起从没觉着无聊过,又或是说这世间唯有彼此如此契合,眼界一致,有说不完的话题。

不知怎的,说及了司慕,对于这个人,沧笙其实有些话想对虞淮说,但话到嘴边总是徘徊。

她说不出口的,虞淮帮她说了:“芦心道你亲自查办了司慕的事,从他的乾坤袋里拿走了一个东西。”

这一刹挑明了,才知道大家都只是心照不宣地隐而不发。依帝君的本事,怎会连发生在十方镜的事皆不知晓呢?

沧笙点头:“是有这么个东西。”

“是什么?”他看着她,眸光清亮,又仿佛期盼。

“一本丹方的残卷。”沧笙垂眸饮了一口酒,“与我手中的残卷刚好凑为完整,所以留着了。”

她听见他轻轻笑了声,短促的一个“呵”的单音,匆忙到让人体会不到里头的情绪。

他们便不再谈话了,戛然而止。

没有争吵,但两人都能体会到,那一刹萦绕的温缓气氛被冻结至冰点。

也没有人离开,沉默地对酌。不知虞淮是否是在维持着完整地表象,至少在沧笙心里,今天还是他们成婚的纪念日,他们理所应当要共同待在这个别院之内。

一壶酒饮尽,沧笙起身温酒,忽而听闻背后传来声音,低低的。

“沧笙,你喜欢我什么?”

沧笙回过头来。

云溪泉的水雾如烟,笼罩着粼粼水面上倒映的白光。明月拥戴在虞淮的肩头,他的神情很淡,眸中再寻不见一丝微光:“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用错了词?这个词,本该是你我的禁忌。”

沧笙知道他情绪地由来,并不回答他的话,低声解释道:“我看过那本残卷,根本没有补心之法。他所说的只是一个概念,没有成功的案例。”一顿,艰难道,“你是不是怀疑司慕是我杀的?我说这是巧合,你信吗?”

“你说了,我便信。”

沧笙激动起来:“可你不信我是真的没有补心的方法。”

“你只要把残卷给我。”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淡淡道:“无论是否是一个概念,有没有成功的案例,能不能实施,我们可以商量。”

沧笙朝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

她紧张且防备,身体崩着,指尖在袖下攥得发白。

虞淮复朝她走近了一步:“你不愿意补心。”

“…”沧笙终于抬头迎视他,空荡荡、黑黝黝的瞳,没有太多被称为感情的情愫。

“我知道。因为补心之后,你体内守世的定律再度恢复平衡,你会失去帝君的修为。”他朝她伸出的手缓缓抬起,放在她的发顶,轻轻拍了拍。浅笑的嗓音,陈述着残酷的现实,“两相权衡,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沧笙微微皱起眉,有些困惑迷茫:“我对你不好吗?”难道真要放弃帝君之位,换来一段感情,才算圆满?

虞淮低眸凝望着她,笑里有揉碎了的温柔:“好啊。但我想要你爱我。”

“…”沧笙久久沉默。

夫妻十多年,即便没有维系紧固的爱情,但至少有了爱惜,看不下他的痛楚,看不得他眸中的破碎。

“…没办法的。”她深吸了口气,伸手在乾坤袋中摸出那张记载补心之法的残卷,交给他,“我没有骗你。卷轴上记载,第十天有花名为红尘,无形无色,寄情而生,可补缺失之心。红尘补心,只在情,并不会损毁我的修为,可这残卷出自远古时代的,如今第十天已经崩塌,红尘花湮灭无痕,残留的红尘气息寄托凡人情爱而残存保留,但这样无痕无根的东西如何能用来入药补心?”沧笙不想他在为这种没有可能的事偏执下去,劝说道:“虞淮,放弃吧,好不好?”

虞淮眸中晃了晃,仍是接过残卷,攥在手心。

末了,低头在她的脸颊轻轻一吻:“就当给我一丝念想吧,阿笙。”他的吻缠绵辗转,留恋至她的耳畔,声线黯然低哑:“我是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沧笙闭上眼,无声无息伸手将他紧紧抱住:“恩,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哦吼吼憋了个大招,今天够长吧!!!

明天或者后天就把大结局放上来啦,同志们,准备下本书见啦。

PS:下本书题材跨度有点大,不知道亲们感不感兴趣,不过大纲写下来就一句话:不甜不要钱!

书名:《这个反派被我承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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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补心之法有没有效用, 沧笙心里其实很清楚。

当年她剜心之后来到第十天, 便就是为此而来,虽然彼时对期间的缘由是半蒙半猜, 如今因为残卷豁然开朗, 但足以证明补心之法的真实性。

她在凡间呆了数千年,红尘凝聚的“情”让她嫁给了凡人虞淮,感情持续了多久?

答案是不及百年,又或许更短一些。

这样的投入消耗是不对等的, 她与虞淮也不能抛下第二天的职责,远赴第十天, 所以她起初才不愿将补心之法交出来。但最终的结果是与愿相违的, 她还是将残卷给了虞淮。

这样前后矛盾的行为是沧笙甚少做出的, 她一旦认定了什么,若没有合理、足够她肯定的理由,便不可能轻易改变主意。

这个“理由”,沧笙事后想过,若她还有心,那应该就是因为心软。但是她没有,或许只能定义成情感与感受的分离了。

她还是能感觉到虞淮对她的好,只是到达不了心里,留不下触动的痕迹。这不代表虞淮对她的好就能彻底抹消, 她毕竟还是一个有完整记忆的人。

于是她也有了反馈的念头。

石族与帝君的联姻,最开始的念想是强强联手,到了今日却又成了大树底下好乘凉。

石族成了与穷奇并肩的本族, 一应待遇从优。第四天的资源不及第二天的优渥,于是时不时便有大批资源从第三天经过,运往第四天,鹿言每回见了皆眼馋不已,此回用传音符联系时,更不着调,施施然道:“早知帝君如此大方,我就算委屈一些,弯了也不甚要紧啊。牺牲我一个,成全大家伙嘛。”

不知是否是沧笙的错觉,自从她与虞淮成婚以来,鹿言、戚玄乃至沧宁,时不时都在她耳边提及帝君,拐弯抹角,劝她珍惜,对他好一些。

“你是为我夫君的魅力折服了,自个沦陷了还要找台阶下吧?哼哼,帝后真是不好当,防了女子撬我墙角,现下又要防你们男子了。”

鹿言长长呃了一声,似乎认真考量过了:“且不谈我,你第一次知道你还要防男子撬你墙角吗?我还真是替你担忧…”

“…”沧笙无言以对。

于是鹿言又自个开口:“不仅替你,还替我自个担忧。自打你隐世之后,我是多少年没体验过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感触了。你们的婚姻和睦与否,直接关系到我第三天平稳的大事啊…”

鹿言从不好争,更不会做奉承阿谀之事,他此番调侃说着,落在沧笙耳朵里,意义非凡。

大树底下好乘凉,不仅仅是她石族,还有第三天与第七天。乱世之中,唯有这四天始终不再卷入纷乱战火之中。

事情发生在眼前,习以为常,便忘了深究里头的含义。

三月十二,落日雪原仍是飘扬着纷飞的大雪。

沧笙走出十方镜,同虞淮到她要前往第一天采摘一些盛放的佛莲回来。

银装素裹的雪原,看着冰冷又柔软,沧笙独自一人在漫天大雪中前行,衣袂翻飞,风雪模糊了前路。

走着走着,忽而停下,在风雪中看看回望,远眺十方镜的轮廓。

冰绒花一闪,沧笙披戴着雪色的斗篷,整个消失不见。

百余年前,秽土的封印被帝君强行破开,无视九天所有大帝的愤慨,一意孤行地引发了十一天绵延至今的战乱。

沧笙至今拿不准,他这样做是单纯因为自个要向莲帝复仇的喜恶与世间大定准则的统一,导致他一举两得的举措。还是因为这个缘由里头,有一个她的存在,毕竟守世原该是她的责任,这是避无可避的。

虞淮从来就不是什么博爱无私的帝君,他的道德标准在哪谁也说不清楚,不然父神也不会想方设法欲要抹消他。好比方说你可以猜度他忽而有了济世的慈心,干了桩拯救世界的大事,但不要企图这慈心可以永存,只需要在他偶尔干好事的时候赞扬他即可。

也正是如此,即便他给十一天内带来了炼狱的战乱,无人能理解他平衡十一天的意图。这么多年的仗打下来,还从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指责他,身为帝君,不够仁慈的。

世人知晓,帝君破开秽土是想要向莲帝复仇,这一个理由就够了。

三月十五,沧笙重返十方镜。

石坤正在羲和殿下的阶梯前徘徊,见了她,眼前一亮,连唤主上。

沧笙止步,看他手里抱着一摞文书,想起他近来正担负着编撰“史书”的职责,略略抬头,笑了:“长老唤我有事?”

石坤忙走近了些,脸上挂着笑:“属下近来在编撰史册,有一个史实需要同主上求证。”

沧笙蓦然感到阵从心的沧桑,她往这一杵,在旁人眼中兴许都成了能说话的活化石了吧?清了清嗓子:“恩,你问吧。”

他执起了笔,翻了翻手里头的记录,问道:“主上可还记得帝君当年破开秽土封印,具体是哪一天?”

具体的日期么?

沧笙犹疑了一会,这谁能记得呢?

“是三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