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鬟本就是徐氏身边最信得过的。刚才徐氏已经提前叮嘱过她了。如今听到徐氏这样讲,丫鬟躬身说了声“是”,然后就转身急急走了。

不过,丫鬟并未去到中门那边往石竹苑走,而是依着徐氏的吩咐,在旁边的小道上一转就回了徐氏的紫露院。

徐氏远远看到了丫鬟的行路方向,暗松了口气,笑着和韩婆子说着话到了老太太这里。

老太太午睡醒了正由吕妈妈她们服侍着穿衣裳。听小丫鬟禀说二太太来了,还带来了一位稳婆。

重老太太并未太放在心上,只淡淡“嗯”了声就没了言语。

不多时,小丫鬟又匆匆过来禀道:“老太太,听闻二老爷在往这边赶过来。二太太和那位韩婆子在外头正吵着。”

这时候老太太才察觉了不对劲,“怎么就吵起来了?”

“婢子也不知道。”小丫鬟年纪不大,还没留头,不算热的天气里已经急得鼻尖都冒了汗,“刚才二太太和那婆子说着什么早的晚的,然后那婆子说什么不早不晚不认识…”

小丫鬟急得快哭了,还是想不起来两个人到底吵的是什么话,腿一软噗通跪了下去,给老太太磕了个头,“老太太,婢子、婢子也不晓得她们说的是什么。”

虽然她没讲清楚,不过重老太太还是有些听明白了。仔细想想,那韩婆子好像就是当初徐氏说的给孟蔓羽接生的那一个?

重老太太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咬着牙说了声“糊涂”,这就站起身来朝外行去。

吕妈妈不明所以赶紧上前去搀老太太。

重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走的急了就有些喘的厉害。快步行到院子里,她还没有走进那两个人,就已经听到了争执的声音。

“当初你明明说那金老爷的孩子不是早产儿,你明明就是说过!”徐氏气呼呼的说道。

韩婆子的声音稍微平稳一些,“您怕是听错了。什么金老爷不金老爷的,我接生过那么多孩子,哪里记得。”

徐氏和她争执了好半晌,那韩婆子都是油盐不进。

徐氏也是气狠了,最终脾气也上来了。眼看着自己这么些天的“筹谋”又要毁于一旦,她什么也顾不得,高声喊道:“你可给我说仔细了!半点儿谎话都别有!要知道,那时候那个金老爷,可是我家老爷!那个金太太,分明就是他在外头养的人!”

韩婆子听了这话就是一怔。

徐氏看她愣住,心里头莫名的升起了一阵快意,高声道:“你若是不信的话,等会儿看看。我就让你瞧瞧我们老爷是不是那个金老爷!”

重老太太见了这一幕后气不打一处来。

她最近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连睡觉都不太安稳。她总觉得那香奴和阿查来自西疆有些太过巧合,只不过事情没有得到确认,她也不能自乱了阵脚。最紧要的是,现在家里头不能乱。一旦家里乱了,有些人或许就会趁机捣鬼。

特别是那个梁氏。梁氏一直都想要做重家的当家人,让她儿子来做重家的男主人。可这事儿哪能成?倘若现在二房这边闹出了什么乱子,怕就怕梁氏借机做些事情来。

正因为这种种顾虑,所以即便知道孟女那孩子或许不是老二的,重老太太也暂时忍下了这口气,想着把事情前因后果弄清楚了再说。

谁料如今倒好。她忍了这满腹的气才将这事儿给压下来没提起,如今老二家的却自己吵吵着把事情闹大了!

看着周围窃窃私语的丫鬟仆妇,看着韩婆子那阴晴不定的神色,重老太太气极,抬手一巴掌就朝徐氏扇了过去。

“混账!这些话也是能随便说的么!你个毒妇,家里头好好的,你乱吵吵什么。别再闹了。家里安稳比什么都重要。”

老太太是想警告徐氏,家以和为贵,别再闹出乱子来了。

谁曾想原先韩婆子还不肯承认自己曾说过那些话,如今看到堂堂重二太太被老太太打了,她心里反倒是升起了一丝愧疚来。

只因重二太太没有说谎,她确实讲过那些话。而且,她先前也没想到那金老爷就是重二老爷,所谓的金太太是重二老爷养的外室。

认真算来,这事儿到底是二太太委屈了。

如今再看到徐氏被老太太扇了巴掌又受了更多一层委屈,韩婆子到底是没法再说谎下去了,朝老太太福了福身道:“老太太,您可是冤枉了二太太了。那事儿,倒也不是二太太空口乱说。孩子…那孩子真的不是早产孩子,定然就是足月的。”

说罢,她侧头看了眼二太太。平日里那么端庄的一位太太,此刻却鬓发有些散乱,脸上一个巴掌银子。

韩婆子又福身说道:“老太太,我接生了那么多年,孩子多大总不会认错的。倘若那一位真是个外室,您还是好好查一查的好。”

重老太太愤怒的抬指指了韩婆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重二老爷刚刚赶到恰好听到了这一番话,气极道:“你胡说!孩子怎么可能不是我的!”

徐氏看他到的正是时候,心里反倒是爽快了点,挨了的那一巴掌好似也没有那么疼了。

“就可能不是你的。”徐氏看着他冷笑道:“你也不瞧瞧,那孩子眉清目秀的和你一点都不像。带出去给外人看,恐怕都没人信是你的儿。”

第一百章

听徐氏说起了杉哥儿的相貌,重二老爷顿时恼羞成怒了。

之前端午节那天的时候,家里人都去了西明江畔观潮,只他留在了府里。因着没了人束缚,待到老太太她们离开后,二老爷就去寻了孟女以求欢好。

紫露院里都是二太太徐氏的人,二老爷不好在这个地方任意妄为,不然的话徐氏回来后他得不了什么好果子吃。故而将杉哥儿交给丫鬟照看后,他悄悄的拉了孟女去一个偏些的院落。

重家旧宅人多,屋子少。虽然是偏些的院落,但也有婆子丫鬟偶尔会经过。

孟女想说怕人瞧见,二老爷却亟不可待。所以孟女半推半就下也就准备从了。

谁知这个时候还真的恰好两个婆子从屋子外头经过,要去旁边的库房里取东西。

重二老爷本想着有人在外更刺激,谁料没能做成刺激的事儿,他反倒是被窗外两个婆子说的话给彻底气到。

一个婆子说:“老太太去江边观赛不带杉哥儿去,莫不是瞧不上他吧?”声音压低了稍许,“毕竟杉哥儿和二老爷不像。”

“应当是了。”另一个婆子说:“我瞧着那杉哥儿和咱们二老爷就一点都不像。杉哥儿看着要秀气些。”

两人一唱一和的就这事儿说了好半晌,偏她们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人,二老爷还不能这个时候冲出去,不然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他偷偷做这种事情,可真的是一点脸面都没法留下了。

心里懊恼之下,重二老爷没了兴致,和孟女出了这个院子又好生安慰了委屈的孟女许久。

如今再听徐氏也说杉哥儿长得和他不像,重二老爷想也不想就喊道:“我儿子怎么会不像我!”

“不是你的所以不像。”徐氏看他生气,心里头反倒更加畅快,“谁家儿子一点不像爹?自然不是才不像。”

重二老爷扬起巴掌就要扇她,手刚扬起来还没来得及落下去,旁边一个有力的手就擒住了他的手腕。

韩婆子早先看徐氏那么委屈的情况下二老爷还在那边趾高气昂的驳斥,于是就在悄悄的留意着。一看二老爷动作不对,她就上前制止了他。

接生也是个体力活,需得从产妇刚刚发动开始就要坚持着,一直到孩子生下来清洗完毕产妇一切安排妥当才算完。有的时候孩子生的困难,两天不睡都是常有的事情。

做了那么久的稳婆,韩婆子早已练出了一身的力气和韧性。虽然她是女子,可重二老爷根本比不过她的力气,被她甩手一丢就推了出去。

重二老爷火了,高喊道:“反了你了!我们家的家事,你管得着么!”

“是您是非不分。”韩婆子泰然自若的说道:“那孩子是真的不像您。而且,他也真的是足月生的。”

重二老爷虽在气头上,可还是在她一而再的强调下听进了她的话。

“是足月生的?”重二老爷冷笑道:“但是她那时候来京也才七个多月。哪里来的足月生的。”

韩婆子看他依然执迷不悟,淡淡说道:“所以孩子才不像您。”

重二老爷快被这些绕来绕去的“足月不足月”和“像不像”绕晕了。不过,最后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脸色一变,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哟,老爷总算是带了脑子想了。”徐氏在旁凉凉的道:“什么意思不是很明显么。孩子在来京前就有了呗。”

“你——”

“二老爷莫急。”韩婆子道:“孩子生出来有多大您总还记得吧?”

见重二老爷点了头,她比划了个大小,“足月孩子刚生出来这么大。”又比划了个七个多月的早产儿,“这是七个多月生出来时的样子。”于是反问二老爷,“无论您找几个稳婆去问,都大差不离是这样的。您总不会忘记那哥儿生出来时候有多大罢。”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重二老爷身子紧绷,脸色慢慢黑沉了下去。

“您还记得金太太…”韩婆子顿了顿,意识到那个称呼不对,又改了口,“您还记得她身边的那个丫鬟罢?那丫鬟看到孩子是足月大后,都吓呆了,不住和我说一定要守紧了嘴。她还说她不是签的卖身契,是签的短约。她稍后到了时间就要离开,再不敢在那里多待。她应当早已知道那一位是外室了。既然如此,有什么事儿能让她吓成这样,不敢多留呢?”

当时伺候孟蔓羽的丫鬟,重二老爷自然是有印象的。韩婆子说的倒是没错,那丫鬟原本还说是想多做几年攒攒银子,结果当年的合同一到期就走了,半分都不留恋。

重二老爷已然明白了点,胸口起伏不定。他快速的思量着,脸上先是发黑而后慢慢涨红,最后眼中都冒了火。

“我去找她问个清楚!”他转身就要跑走。

“回来!”重老太太高声呵斥着将他喊了回来,“事情已经清楚了,就把人先关起来。有什么事情往后再说。”

“往后再说?”重二老爷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太太,遥遥的指了孟女所在的大体方向,脸红脖子粗的争道:“那女人做了这样无耻的事情,您还要护着她?”

“我什么时候护着她过了。护着她的明明是你。”老太太眼神冰冷的看着他,“若非你执意要将她留下,她哪里来的这个底气信口胡说蒙骗了所有人。”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若非重二老爷坚持,当初孟女就不会留下来。

重二老爷到底是在老太太的管教下长大的,听了老太太犀利的斥责后,顿时羞愧的说不出话了。不过,他的恨意和恼意也在,思量着若非那孟女刻意欺瞒,他又何至于这样被人当众奚落。

所谓爱的越深,恨的越深。

正是因为他当初一次次相信她、一次次的护着她,所以如今被人揭开这血淋淋的现实后,他才会一点点的挽留余地都没有,全然不顾那时候孟女的体贴温柔,如今心里头竟是被真相羞辱后的恼恨。

看到重二老爷不驳斥了,重老太太方才稍微放心了点。

方才老太太见这事儿到了这个地步,恰好她也想要求个真相出来,索性让韩婆子说了个清楚明白。

但是,如今既然那孟女,不,香奴,既然香奴果真不是孟蔓羽,孩子还不是老二的,那么此人为什么取了那么个名字、为什么刚好搭上老二,她就得弄清了才行。不然的话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可是这事儿如今还不能声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事情闹大对重家没什么好处。

重老太太与二儿子说道:“既然什么都已经清楚了,你找人把她关牢了就是。暂时别让人见她,也别让她见人。”

重二老爷已经被这“真相”弄的气昏了头。眼看着老太太这不许他做,那不许他做,二老爷的犟脾气也上来了,“凭什么不让她见人?这样的无耻之妇,合该着游街示众才行!”

“老爷这话说得轻巧。”徐氏看自己得了胜利,十分的自得,抿着鬓发含笑道:“合该着重家丢了丑,老爷就高兴了?你那些龌龊事情被人发现,也就高兴了?”

看着重二老爷神色僵硬脸上开始泛起了铁青,徐氏愈发的高兴起来,“若老爷喜欢丢人,尽管去罢。想让她游街的话,我还能帮您准备合适的车子呢。”

二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了她。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叱骂,旁边老太太已然止住了他,“赶紧关起来吧。眼不见为净。至于怎么处置,过几天在手罢。”

虽然徐氏那话说得噎人,但也是实话。重二老爷横眉竖目的指了她半晌,最终还是听了老太太的话,恨恨的咒骂的一句拂袖而去。

徐氏心里觉得畅快,想要设宴请韩婆子。韩婆子却惦记着郦南溪那边,说是要去看看,婉拒了徐氏的安排。

徐氏就想着该怎么阻了韩婆子去郦南溪那边才好。

她的一举一动被老太太看在眼里。老太太如何不知人是让徐氏叫过来的?什么国公夫人想要请人…倘若国公夫人真想请人,那也是直接请了太医院的人,根本轮不到去请个稳婆来。

重老太太不愿再生波折了,索性开口将这事儿解了,“六奶奶那边怕是还没起身。你就和梅家的太太奶奶们说,六奶奶如今无恙就好了。”说着让人包了些碎银子放在荷包里给了韩婆子,“今儿多亏了您。还请您手下,一点心意。”

她身份又高,年纪又大,偏偏在给这银子的时候十分的客气。

韩婆子知道重老太太是想封了她的口。毕竟刚才重二老爷和孟女的事情是关乎重家私隐的事情,虽说权贵家的男人们在外玩玩是常见的,但这样玩过了头把外室带回家、又认错了儿子的,还真不多。说出去的话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重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还是卫国公家。韩婆子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就自然而然的接了银子,笑着与老太太福了福身,“谢老太太赏。”

她肯半分都没推辞的接了银子,也算是表明了态度。

重老太太就也笑了,与她简短说了几句话,又让人给梅家准备了些谢礼,多谢梅家肯让韩婆子来看望国公夫人,这便让身边的吕妈妈亲自送了韩婆子出门。

虽然老太太说了不准让重二老爷将此事闹大,但一个男人被戴了绿帽子,还得了个便宜儿子,这事儿怎么忍?

重二老爷终究是忍不住,把孟女关起来后,亲自逼问。

孟女刚开始一口咬定了孩子就是他的,后来受不住责打了,到底讲了实话。可是讲了实话后,她受到的责打愈发严重起来。

杉哥儿听到孟女挨打,初时还怯怯的在外头不敢上前,后来听孟女哀叫的声音后就也有了胆子,趁着二老爷刚刚出那小屋子的时候冲上前去,狠狠咬了他的手腕。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不是自己的,虽然讨厌他,但重二老爷一直没有舍得像对孟女那样对待杉哥儿,只不过无视他罢了。

现在被咬了这么一下,重二老爷终究是耗尽了最后的一点怜爱之心,将杉哥儿丢在了那小屋子里头让他和孟女一起待着。

吕妈妈每日里听那小屋子里传来孟女挨打的哀叫声,听的是心惊肉跳,悄悄问重老太太:“要不然把人送到京兆府去?”

那孟女做下这样的丑事,寻了京兆府尹说一声,让他把这个案子悄悄办了就成。该收押就收押,只要不声张即可。

生怕老太太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吕妈妈又道:“不然就这样打死了的话,可就麻烦了。”

即便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若是沾上了人命官司,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重老太太倒是不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放心,不会有事。”老太太笃定道:“老二还是很有分寸的。即便老二没有分寸,还有他那个媳妇儿在。”

徐氏看起来吵吵嚷嚷的好似没有什么心眼儿,其实她若真想做什么事儿,定然能够不声不响的做到。

她明明知晓家里不能出人命官司,却还由着二老爷在那边明着惩治孟女,只能说明一点,那惩罚不至于要了孟女的命。

吕妈妈想了想,看老太太这么肯定,只好不再多劝。

不过事情不多久后传到了国公府那边的时候,梁氏却不如重老太太和徐氏那般沉得住气。

左思右想后,梁氏还是关了门与身边的向妈妈商议,“…那边的事情,不会牵扯到我们这边罢?”

香奴怎么变为香姐儿然后又称为孟蔓羽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倘若这事儿揭出来是她指使的,重皇后定然饶不了她。

梁氏当初安排香奴变为孟蔓羽的时候,是打算着等杉哥儿长大了给重老太太一个“惊喜”。先“喜一喜”,而后再来“惊讶一下”。

谁让重老太太这些年待她一日不如一日了,反倒是待重六和重六媳妇不错。

可是她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孟蔓羽”这么快就被重六给找了出来,还给揪到了重家这边。这让她的算盘尽数落空,来了个措手不及。

一步错,步步错。

原先的打算没能按部就班的完成,导致了事情没法挽回,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向妈妈宽慰道:“太太尽管放心就是。既然您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面,又哪里会牵扯到您头上?”

梁氏这才放心了稍许,点了点头。思量了会儿,她的心头又泛起了恼恨,“都怪那个女人。现在半点儿用处都没有了。不然的话我也不至于非要走这一步。”

当年重老太太原本是想让梁家要了那西疆女孩儿的性命。那女孩儿不死,是当年重老太太和梁太太商议下的结果。

梁太太自始至终都不愿手上沾血。她的夫君梁大将军征战沙场,梁家背负的人命已经够多了,倘若她这里再沾上这些,梁家的子子孙孙怕是要遭受天谴的。

可是老太太又非让她要了那女孩儿的性命…

所以梁太太久思之后和老太太达成了协议。

梁太太当时用的理由是怕重老太太事成之后不肯履行承诺,所以留下女孩儿的命,只让她失去记忆、让她的存在成为制约老太太履诺的筹码。有她在,重老太太就要遵守承诺,让梁氏嫁到侯府、成为侯夫人。

当时重家老太爷还在世。重老太太不方便出面做这些,且她也不愿让重家搀和到这件事情里去、想要让重家彻底从这些事情脱身,于是就答应了梁太太的要求。

那个西疆女子在重老太太的眼里算不得什么。贱命一条,留下就留下了。

不过重老太太也提了一点要求,那女子活着,可以,不过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活着。自己亲自看着方才放心。

这便有了西疆女孩儿作为陪嫁丫鬟到了侯府、成为侯爷妾侍的这一遭。

只是谁也没想到,侯爷子嗣困难,也将那女子收了房。而且,她的孩子会这样出色,竟是被皇上、侯爷和梁大将军同时看上,指为世子。这事儿重老太太和梁太太都没法改变,只能默许了下来。

谁知后来变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侯爷去世,梁氏有孕。

那时候梁氏想要重老太太帮忙,让重廷川袭爵的事情暂且搁置下来。她甚至还拿于姨娘的事情做要挟。可是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重老太太根本不肯再受她胁迫了。两人最终谈崩。

这也是直接导致重老太太和梁氏离心的根本原因。

于是重廷川成为卫国公入住国公府后,大房二房分开住,重老太太选择跟了二房住着。

向妈妈听了梁氏那一声抱怨,与她好生道:“于姨娘毕竟身份低微,刚开始的时候老太太可能还在意,时间久了自然不当回事了。”

梁氏轻嗤一声,挑眉与向妈妈道:“只是如果阿查知道他亲妹子被老太太这样糟践,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那阿查的族人骁勇善战,如果真的和老太太争斗起来…

这可是有趣了。

说罢,梁氏眉头一皱,又有些不解,“当年老太太让我们将参与此事的人尽数都处理干净,也不知道她是在紧张什么。”

梁氏的母亲梁太太一来不肯手上沾了人命鲜血,二来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自然将那些人都藏了起来,对着老太太谎称是已经处理掉。可是仔细想想,这事儿还是有点蹊跷的。

“谁家没有点私隐的事情呢。”向妈妈道:“这事儿啊,您别管。管多了没好处。走一步算一步就是。真的想不通了,不若回趟将军府,问问太太去?”

梁氏听了后本是露出了欢喜的笑来,后来想想又改了主意,“罢了。后来的许多事情母亲都没再参与,和她说了也是无用。倒不如我们自己处理了再说。”

说完后,她见向妈妈眉目间隐忧未去,看着好似比她还要更愁上几分,不由得心下诧异,问道:“怎么了?今儿看你就觉得不对劲。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罢。”

向妈妈听了她这问话后心里一跳,赶忙说道:“没事没事。我不过是想着最近铺子里的生意不太好,琢磨着该怎么帮帮您呢。”

“这事儿不用你帮。你是想给你那儿子谋个差事罢?”梁氏不甚在意的说道:“你那儿子不太成器,铺子里的事情他撑不起来。改日里我找找庄子上有没有适合他的活计,给他安排一个。”

梁氏说的向妈妈的儿子便是张来。

原本张来是在帮着看管来福布庄。那里是侯爷留给重廷川的一处产业,只不过先前一直由梁氏打理着。后来重廷川成了亲,重老太太做主将这些铺子要了回来尽数交给了重廷川。

思及此,梁氏不屑的轻嗤了声,“老太太也是个势力的。原先重六最艰难的时候,她不肯好好帮他,只偶尔给他点小小的好处。如今看他争气了,他媳妇儿娘家也是不错的,老太太又开始拉拢他。”

梁氏扭头去问向妈妈,“我又有了个主意。若重六知道他姨娘被老太太害过,他和老太太争起来,这国公府还不就是我晖哥儿的了?”

她这句话问完后,才发现向妈妈的眼睛有些发直。似是在看着什么,又似是在出神。

梁氏有些恼了,拔高声音咳嗽了声。向妈妈骤然回神,赶忙问道:“太太说了什么?您、您再说一遍罢。”

“算了。”梁氏没了兴致,摆摆手道:“也不知道你今儿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语毕她自顾自去到旁边拿了账册过来翻看。

向妈妈低着头苦笑不已,却没敢接这话。

她确实是有心事,也确实是心不在焉。只因她的儿子张来,不见了。因着一直在国公府里当差,晚上也不曾归家,所以这事儿还是张来他爹托了人悄悄带话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