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妈妈主动上前朝她福了福身。

郦南溪笑道:“柳妈妈原先是外地铺子里的绣娘,性子稳妥人也好,我看她做事还勤快就让她来府里做做看。”

她没细说,吕妈妈就想着许是从牙婆那里寻来的,便也没多问,撩了帘子请了她进屋。

郦南溪先是问过了老太太的身体状况,这就和老太太说明了来意,“…早先的时候,阿查先生认准了孟女就是香奴。今儿见先生的时候,先生又和我提起了这事儿。我就想向老太太讨个准主意,看看这事情该怎么办。”

虽然上一回阿查当众指出了孟女原本的身份,但因他是西疆人,而孟女如今已经是重家的人了,所以老太太并未允许他将人带走。

这事儿一直拖着没有个定数。早先郦南溪没有去提,老太太就当做不知道一般继续搁着。如今郦南溪说起来了,老太太看避不过去,方与她道:“依你看,这事儿该如何?”

“说起来我也没个准主意。”郦南溪叹道:“旁的不说,单就杉哥儿,这事就不太好处理。”

“是这个理儿。”老太太低声道:“若只是个无亲无故的就罢了,偏偏是个奴…”

虽然她后头的话没有说明,但郦南溪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

若孟女是个奴的话,那么杉哥儿那边,可就真的是愈发等不得台面了。

眼看老太太的意思是想息事宁人,想法子将孟女的身份遮掩下来,郦南溪就轻轻抿了一口茶,用商量的语气道:“不若这样。老太太让孟女过来一趟,问问她的意思如何?”

“问问她的意思?”

“虽然阿查先生不见得会答应留孟女在这里,但他万一答应了呢?”郦南溪与老太太道:“那么,老太太留了孟女在府里,总该让她知道老太太待她的好才行,也让她往后安稳着些。”

郦南溪这话刚出口,旁边吕妈妈赞道:“六奶奶这主意好。如果老太太将这事儿掩下去了,少不得孟女觉得老太太凡事都要顾及着杉哥儿,行事愈发无法无天。总该让她来一趟敲打敲打,让她晓得个轻重,知道这个来的不易方才好。”

重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这话有理,就遣了人去叫孟女过来。还特意叮嘱了:“莫要让二太太她们过来,只孟女一个就成。”免得人太多了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郦南溪只轻轻抿着茶,并不多言。

不多时,孟女被人带到了香蒲院中。她本就瘦弱,如今经了一些事情后,愈发娇弱了些,本就纤细的身材更为单薄。

一步一晃步履蹒跚的走进屋子里,孟女缓缓跪在了地上,语带哽咽的说道:“老太太,奴婢来给您请安了。”说着重重叩了个头。

这还是老太太自那日宴请后头一次见她。

老太太只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不多时,屋子里响起了孟女的低泣声。

老太太正欲呵斥她,忽然发现郦南溪眉心微皱似是不太舒服,忙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有些胃里不太舒服。”郦南溪道:“柳妈妈那里有带了我平日里吃的蜜饯,吃一颗也就好了。”

老太太忙让人叫柳妈妈进来。

柳妈妈低眉顺目的快步入内,依着礼数,先给老太太行礼问安,方才走到郦南溪的身边。

在她问安的时候,孟女听到她的声音身子一颤,就急切的看了过去。结果只看到一个背影。当柳妈妈转到郦南溪这边的时候,孟女片刻也不敢放松,又偷眼看了过去。

结果这一瞧不要紧,孟女顿时脸色大变。

第九十五章

吕妈妈先前见到孟女眼神不定四处张望。她不喜孟女这般不懂礼数的做派,因此对方神色剧变时她便立刻察觉了。

吕妈妈轻喝了声,斥责孟女行事不妥。重老太太听了这声呵斥就也看了过去,却是正巧见到孟女脸上的慌乱。

思及先前孟女是对着柳妈妈那边,重老太太就问孟女:“你先前怎的总去看柳妈妈?”

孟女低头道:“没什么,就是看着这位妈妈眼生。”

她在京城三年多,口音已经改去了许多。倒是不觉得自己会随意被认出来。只不过即使过去了那么久,人的相貌总不会相差太多。因此她微微低着头不敢再往那边去看。

柳妈妈往孟女这边看了眼。

孟女虽未抬头,但用眼角余光见柳妈妈的鞋尖朝向了这边,惊得身子缩了缩,下巴直接挨到了胸前。

好在柳妈妈只稍微停留了一瞬,好似是已经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就这样走了出去。

孟女暗松口气,方才吓得有些惨白的脸色和缓了些慢慢的开始带了点血色。

郦南溪在香蒲院又待了会儿,看重老太太左一句右一句的“提点”过孟女,这才带了人往回行去。

路上的时候,柳妈妈强行按捺住满腹的心事,直到回了石竹苑仅仅她和郦南溪在屋里了,方才与郦南溪道:“奶奶,就是她没错。就是香姐儿。”她说话的时候因着太过震惊,声音甚至有些微微的发颤。

因为刚才郦南溪在屋里的时候,她侍立在廊下候着。先前见了那“孟女”,她就多问了几句。

香蒲院的小丫鬟们知道这是国公夫人身边新来的妈妈,就觉得也没有什么好瞒着她的,便将孟女的身份告诉了她。

柳妈妈哪里想到孟女居然生了个孩子?而且,是和国公府的二老爷、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且,这孩子现在已经两岁多了。

两岁多…

柳妈妈大致算了下杉哥儿的年龄,越算越是心惊。不过她性子沉稳,即便心里头有着再多的惊诧,也尽数强行压下去,不到了安全的地方和安全的时间,断然不会表现出来。

郦南溪听柳妈妈声音有异,就问:“可是有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太确定。”柳妈妈有些犹豫,“只是有个念头罢了。”

“不妨说出来听听。”郦南溪此刻正想着去冀州寻红奴的事情,以为柳妈妈这想法许是和红奴姐妹俩有关系,便道:“若是有甚异常,无论对或错,早些知道就能早些有所准备。”

“这样啊。”柳妈妈还是很犹豫,毕竟她来国公府不久,毕竟她还不太了解国公府众人。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说出来的话如果错了,那可是天大的事儿。

但是一想到那孩子若是真有个什么不对,那重家就是白白帮人养了那么久,她又觉得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

思来想去,柳妈妈终是觉得六奶奶和国公爷不错,不说的话内疚的不行。虽然周围没有旁人,她还是将手半掩着口凑到了郦南溪的耳边。

“我听说那杉哥儿两岁多了快三岁,”柳妈妈的声音颤的更厉害了,“可那香姐儿离开冀州也才三年多,会不会、会不会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郦南溪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听说他的早产儿。”

“是么。”柳妈妈暗松了口气,“我就是听说后有些惊奇罢了,没料到这一茬。倒是我多心了。”说罢很有些赧然。

“多小心些总是好的。”郦南溪说着,到底是将柳妈妈的疑惑记在了心里。只不过这话她也不能乱说,单和重廷川提了一句而已。

确认了香奴就是那齐家新杏绣铺里的香姐儿后,那曲红的身份就也基本可以肯定了。重廷川片刻也没耽搁,第二日就让人去了冀州来查此事。

郦南溪提出让肖远跟着,重廷川自然是应了。临行前他就此事遣了人去和阿查说了声。毕竟红奴和香奴都是阿查家的奴婢,这个时候总得看看他的意思。

不出他所料,阿查坚决要跟了去。

重廷川思量过后,索性让常寿跟了肖远、阿查往那边去一趟。又派了常福一同过去——常寿和常福都有官职在身,且常福可是正儿八经的侍卫统领。倘若冀州那边真的遇到什么意外或者麻烦,可以常寿在旁照应着,常福去寻了官吏来帮忙。

阿查虽然年纪大些了,可老当益壮。这些年常年在外奔波,他的身体非但没有劳损,反而愈发健壮。他和一帮大小伙子一起快马加鞭,没几个时辰就赶到了冀州城里。

为了找寻妹妹,阿查到过京城,也到过冀州。说来也巧,杏花胡同他也来过,只是记不清当年自己是逛过哪个店铺、有没有到过新杏绣铺了。不过,应当是没有去过的,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半点消息都无了。

思及此,阿查很是扼腕叹息,不住暗暗感叹若是早些细细查探,许是就能早点发现红奴,也就能早点晓得阿瑶的下落了。

如今天气转暖,大家都喜欢在这明媚的阳光里出外游玩。杏花胡同是附近这一带商铺最为聚集之地,现在虽金乌开始西沉,但天色既然还没全暗下来,人们就也还在外逗留来往着,并未即刻往家里赶去。

新杏绣铺的生意不错。

夏日是最能显示出腰身、能穿最漂亮裙衫的季节。趁着天气还未炎热,许多女客人都在这里挑选夏日衣衫,有合适的就讲价买下来,没有合适的就会订做一两套。

东家齐茂和老板娘曲红都在照看着店里。

一行人到了新杏绣铺门口的时候,搭眼就能瞧见店里那个两鬓斑白笑眯眯的妇人正在招呼客人。她五官深邃,皮肤很白,有些胖,腰身颇粗。

看到几个男人进店,齐茂先招呼了过来。他样子普通,干瘦,瞧着有几分文质彬彬,未语先带三分笑。

“几位客官想要点什么?”齐茂看几人衣着不俗举止贵气,拱手笑的愈发灿烂,眼角的纹路更深了些,“我们店里什么都有,您只管挑。”

常福瓮声瓮气的道:“什么都有?我瞧着也是什么都有。只不过问你是不成的,得看看老板娘的意思。”

他说话的京味儿挺重,听了他的话后,所有人都朝他望了过来,目光里基本上都是好奇,只除了一个人。

曲红看到常福的刹那,自然也看到了阿查。她身子抖了抖,身上的肉也跟着颤了两颤,张张口有些说不出话了。

齐茂刚要训她两句,就见四人里那个最为年长的长者重重哼道:“红奴!我可是找了你好久!”

曲红神色惊慌的看着阿查。

齐茂眼珠子一转,朝里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若是想要什么特定的款式,不妨与小的去后院详谈。”说着就去看阿查。

阿查大跨着步子朝曲红走去。

常寿嘿嘿笑了下去拦他,“老爷子不如先里头去,商量下再说。”他朝曲红扬了扬下巴,“老板娘帮我们选些衣裳如何?”

曲红忙让伙计们过来招待客人。她和齐茂对视了下,很是局促的跟在了后头与几人用往后院行去。

到了里头齐茂就命人上茶。

阿查当即抬手阻了他,“我不要这些虚礼。”他看也不看齐茂,径直走到曲红跟前,“我只想知道我的阿瑶在哪里。”

齐茂笑道:“这位客官,您——”

他刚要说是不是弄错了,旁边常寿眯着眼笑了笑,亮了一下腰间的腰牌,“您说我们会不会认错?”

齐茂和本地的官爷打过交道,知晓腰牌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也知道这东西寻常官员等闲不会又。他欲言又止了半晌,顿了顿终是什么也没有多讲,转去站到了墙角处。

常福和常寿一个立在齐茂旁边,一个立在屋门口,手扶上腰侧隐着的武器,半点儿也不放松。

阿查身材很高,立在曲红跟前,需得低着头看她。可即便他低下了头,那威严气势依然半点儿也不曾消弭。

“我问你,我的阿瑶哪里去了!”他扬着声音,铿然有力的高声质问。

曲红知道这个时候再辩解身份之类的已经徒然。她用手搓着身侧的衣裳,眼睛斜斜的看着旁边桌子的桌角,很小声的说道:“我们半路上就走失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个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

“你说什么!”阿查的声音愈发高扬冷厉,“你居然弄丢了阿瑶!你居然没有照看好她!”

曲红跪到了地上,眼睛里已经有了泪珠,“我也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没料到我出去买个干粮,人就不见了。”说着她大声哭了出来,泪怎么都止不住。

先前一直一言不发的肖远这才迈步到她跟前,开了口,“你说你弄丢了她,那你说说看,是在哪里找不见了人的?那一天,是哪一天?”

他这话一出来,曲红就道:“就在我们离开之后的第十天,那天中午…”

这时候肖远淡淡的插入了一句话,说道:“很好,就这样,一定要说仔细了。只要你说出确切的时间地点,我想我或许能顺着那条线帮忙寻到人。”

曲红忽地顿了下,“那天中午我们饿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就…”她回忆般的想了想,“我看姑娘累了,就去买干粮。”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又是说自己回来见不到人如何急切,又是自己找寻了很久见不到人。

阿查火了,上前重重的扇了她一个巴掌,“你竟然弄丢了她!你竟然弄丢了她!”

阿查气极之下这一巴掌打的非常狠。曲红的脸本来就胖,一巴掌下去脸肿的更厉害了,挤得眼睛都要看不见。嘴角流了血,一张嘴落下来三颗牙齿。

心头恨意难平,阿查上前要继续打,被旁边肖远给拉住了。

“带她回京慢慢审问。”肖远说着,朝常康使了个眼色。

常寿心下会意,扬声道:“正是。既然她将先生的妹妹给弄丢了,合该押了她去问罪。”

曲红尖叫着喊道:“是姑娘要悄悄离开的!是她说让我去买干粮她在那里等着的!不关我的事,为何要抓我!”

常寿在她喘了口气的间隙拿了个桌上的破布塞进了她的嘴里,在她下一声尖叫出来前堵住了她的嘴,一个手刀劈下去就把人打晕了。

齐茂浑身哆嗦了下,贴着墙边就想要往门口逃,被常福一脚踹在了心窝子上。

“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回去。”常福将腰间的短刀抽出一半,让它在齐茂的眼前亮了亮相,“不听的话就和她下场一样!”说着就朝曲红一指。

“我跟你们走,跟你们走。”齐茂说着,用袖子擦去额头上不住冒着的汗,“可我总得跟家里人——”

常福虎目一瞪,“嗯?”

齐茂什么也不敢再说了,由着他给押了出去。

齐茂在常福的盯视下去到铺子里,遣走了伙计,又让客人们尽数散去,这便关了店铺的门。

四人来之前已经弄了辆马车停在新杏绣铺的后门处。这个门是早先常寿和肖远来的时候就已经探查到了的,这回他们就直接让齐茂拖着曲红,将两人押着从后门出去塞进了马车里。

常寿在车里看着他们。其余三人继续骑马而行。

阿查红着一双眼睛不时的回头去看马车。想到车里的人,他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肖远轻唤了他一声,轻轻说道:“先生不必着急。这事儿,还有转圜余地。”

阿查本以为找妹妹的线索就此断了,忙问:“肖掌柜的是何意?”

“国公爷和六奶奶早已想到了这曲红不见得说实话,所以命我仔细悄悄。”肖远的眼中划过一丝阴鸷,“她先前说寻不到阿瑶姑娘的时候,分明是在说谎。还有那齐茂。”

肖远回忆着刚才他静默不出声时细细观察的情形,与阿查道:“那齐茂也不可信。此人奸猾,方才曲红迟疑着说谎的时候,还不时去看他。想必这夫妻俩之间有不少不可告人之事。先生请放心,待常大人他们询问过后,应当会有定论。”

听闻还有希望,刚才阿查已经冷寂下来的心这才又热乎了些,紧了紧握着缰绳的手,重重点了下头。

常寿他们带了几名侍卫一同而来。一行人汇合之后不停歇的连夜赶路回京。因着多了个马车,定然不似来时那般的快,不过在第二日的中午也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常寿向守城的士兵出示了腰牌顺利进城。他和常福兵分两路,常寿负责将那两个人押入“可靠之处”,常福则是去宫里向重廷川回禀。

肖远不方便直接去国公府,他修书一封给了阿查,托他带给郦南溪。

阿查片刻也不耽搁,直接往卫国公府行去。

郦南溪这个时候正在午休。她现在身子沉,晚上总是休息不好,是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总是醒。

好在有重廷川陪着她。

也是奇了。每次她睁眼,他好像都知道似的,即刻就跟着醒来,然后轻声问她怎么了。

比如昨天晚上。

昨儿晚上郦南溪一共醒了两回。

第一次是饿醒的。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叫。重廷川就点了一盏灯给她拿些点心来吃,怕她口干,又给她拿了杯温水喝了。

睡下没多久,她就再次醒来。这回是惊醒的,脊背上透了一层的冷汗。重廷川看她精神紧张,就也没有点灯,只轻轻抚着她的脊背让她慢慢放松。

说来有他在身边真的是安心许多。听着他的呼吸声,窝在他沉稳有力的臂膀里,郦南溪很快就入睡。

认真算来,昨儿晚上醒两次算得上是最近十天里次数最少的了。可是即便如此,也是耽搁了不少的睡眠时候。郦南溪整个早晨都昏昏欲睡,过了晌午稍微用了些晚膳就睡下了。直到阿查来的时候还没醒来。

岳妈妈就请了阿查在花厅等着。

阿查却是有些坐不住。

他先是看到了能够寻到妹妹的希望,接着红奴的几句话就将他的希望打破。而后又是肖远的轻声安慰让他再次觉得有了可能…

心情几次三番的跌宕起伏后,他终究是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万般思绪。在厅里坐了会儿后,就让岳妈妈陪了他往老太太那边去。

说是要给老太太请个安,其实也是想要再见一见香奴。问问她在红奴那里待了几个月的时间里,有没有听红奴说起过阿瑶的事情。

阿查知道岳妈妈是郦南溪她们身边信得过的人,就和岳妈妈说了自己的打算。

岳妈妈听闻他想见孟女,就道:“先生不妨带了柳妈妈去吧。”

阿查诧异,“这话怎讲?”

岳妈妈并不知其中的具体情由,不过郦南溪曾和她们提过一句,柳妈妈是以前见过孟女的故人。郦南溪点到即止没有讲明,岳妈妈和金盏、郭妈妈就没有多问。

这事儿阿查也是知道些的。他听闻郦南溪这里有认得香奴之人,也听说了就是这位妈妈确认了香奴就是那新杏绣铺的“香姐儿”。当下再不迟疑,阿查让柳妈妈陪着去了老太太那里一趟。

这两人都是对国公府和旧宅的事情不甚熟悉的。岳妈妈生怕中间出什么岔子,就叫了金盏一起也跟了过去。

也是巧了。他们去到那边的时候,孟女不在,说是正跟着二奶奶何氏在清理院子。话虽这么说,谁都知道是何氏是不必动手的,不过是吩咐了孟女做事罢了。原先打扫庭院这样的粗活儿都是粗使婆子或者粗使丫鬟去做,现在孟女也在做这个,可见二太太是真的不将她当回事儿了。

见香奴不在,阿查老爷子就没了兴趣继续待下去。

老太太本是想趁着阿查在的时候和他说一声,不妨让孟女继续留在府里,大不了将买卖奴婢的银子给了他。可阿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老太太讲了半天看他不点头,只能止了话头。

两个人都是想要做的事情没能成事,气氛就有些僵。阿查顺势告辞离去。

他刚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一个小小的男孩儿在丫鬟的陪同下快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男孩儿走的很快,丫鬟有些跟不上趟,就边跟着边不住的劝:“杉哥儿慢点走,慢点走,可急不得。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杉哥儿根本不听她的,闷着头往前冲。最后不小心绊了下,还真就摔着了。但他倒也硬气,不哭不闹的自己爬起来继续往前快走。

不过,在他起身的时候,小脸儿就不由自主的往上扬了扬。刚好在他跟前经过的两个人看到他的面孔后就怔了下。随即杉哥儿走远了,他们两个方才回过神来,面色有点僵硬的往中门那边去。

过了中门后,周围没了旁人,只金盏和岳妈妈在,柳妈妈就悄声问阿查:“先生,您去冀州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齐老板?”

阿查的嗓子有些发堵,点头道:“见过了。”

“刚才那孩子——”

柳妈妈虽然没有明说,不过阿查知道她的意思,因为他想的也是一样。

两人对视了下,都未即刻将话说明。等着郦南溪起身后,他们方才入内,准备把刚才心里头升起的那个想法与郦南溪说起。

郦南溪刚刚起身,浑身都还有些倦怠。但看阿查来了,她依然起身迎了过去。

阿查赶忙几步上前,“六奶奶不必这样客气。您请坐。”说着伸出了手,想想他去扶不合汉人的礼数,就去看柳妈妈。

柳妈妈这个时候已经快步走到了郦南溪的身边,扶她在近处的椅子坐了,又依着重廷川的吩咐,寻了个软的靠枕放在了郦南溪的背后,让她倚靠着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