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江渊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催促,等她终于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她把蛋糕盒子放在门口,但江渊眼尖,一眼便看见了蛋糕,还偏要笑眯眯的问:“那是什么?”
她一脸没好气的说:“先吃饭,蛋糕待会儿吃。”
江渊他们家过生日一直都是过阴历的,也从来不买蛋糕,生日那天也没有多特殊,只是早上出门前吃一碗长寿面。不过他也不爱甜食,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几次蛋糕,后来过生日也就是请一群狐朋狗友过来瞎闹腾。
她将饭菜都拿出来,看到汤却突然想起忘了带勺子,于是又起身出去,看能不能找护士借个勺子。
等楚苓拿着勺子回到病房的时候,却意外的看见了江母。
除了江母,还有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女孩,长直发垂到腰际,看模样不过二十三四岁,十分清纯动人。
她有些尴尬,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江母听见声响,也转过头来,看见是楚苓,眉毛都没皱,就又把头转了过去。
“人家玮玮特地跑过来看你,还给你带了礼物,你一句‘谢谢’都没有的?”
果然,楚苓看见桌上放着一个淡蓝色包装的纸盒,上面还系着红色的蝴蝶结。
叫玮玮的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了:“我之前也不知道你住院了,生日礼物是之前准备好的……你要是不喜欢可以送人的。”
“我挺喜欢的。”江渊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眼睛却一直盯着站在门口的楚苓。
他这么一看,楚苓倒反应过来自己目前的处境,很识趣的退到门外去。
哪里晓得前脚刚踏出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江渊的声音:“小苓你别走。”
她被那一个“小苓”肉麻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可还是不得不转过身去。
一转身便正对上江渊带着笑意的眸子,他对着坐在一边的女孩说:“玮玮,这是你大嫂。”
那个叫玮玮的女孩子顺着江渊的目光看向她,站了起来,对她伸出手,笑着说:“你好,我是陈玮玮。”
楚苓走过去,看了一眼脸已经越来越黑的江母,又转过头与陈玮玮握手,“你好,我是楚苓。”
还没等其他人开口,楚苓就又说道:“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她本来想直接走的,可这一出去,楚苓又想起自己的外套和包都还在病房里面,她站在门口还能听见病房里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她在原地犹豫了挺久,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现在就进去拿包和衣服呢,还是等江母走了之后再去拿包和衣服。
就这么纠结了一会儿,病房的门打开了,是江母出来了。
楚苓拿不准是叫妈呢,还是像上回一样叫章女士呢,可好在江母没给她多想的时间,一出来便对着她说:“下周一我会让李秘书给你打钱,等你们正式离婚后我会把剩下的那部分也给你。”
她没说话,跟在江母身后的那个女孩原本想和她打招呼,可听见刚才那话,意识到她很快会是江渊的前妻,于是又把手给缩了回去。
等江母走了,她听见病房里的江渊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这才慢慢的走了进去。
里面江渊正掀了被子要下床,楚苓叫住他:“别下床了,我给你把饭菜拿过来。”
江渊看她沉默不语,知道遇见章颖她心情不佳,只得哀哀的解释道:“……我不知道我妈今天会来。”
楚苓没说话,她走到一边,打开桌上的蛋糕盒子,却发现里面的蛋糕已经面目全非了。
那个蛋糕是他妈不小心撞翻,然后被陈玮玮捡起来的,江渊没来得及阻止她去开那个盒子,这会儿只得在旁边解释道:“刚才我妈不小心撞倒了,然后又捡起来了。”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没有说服力。
楚苓还是没说话,江渊知道她已经生气了,于是赶紧赔笑道:“拿过来给我吃吧。”
他保证吃得精光!
楚苓托着蛋糕盒子过来,笑了笑,说:“挺好的,这下也不用点蜡烛了。”
江渊见她这样,终于稍稍放下了心。他把蛋糕拿过来,奶油、巧克力和蛋糕层都糊在一起了,的确是惨不忍睹。
吃了一会儿,江渊突然开口道:“我妈给你多少钱?”
楚苓一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原来他听见了江母在门口对她说的话。
她告诉他:“一套房子和五百万。哦,单位是人民币。”
顿了顿她又笑起来,说:“房子呢,要你和我离婚后才过户给我。钱呢,也是先付给我一部分定金,离婚后才能全部给我。”
“这么点钱你就答应了?”江渊这会儿倒是沉得住气了,十分平静的问她。
她想了想,决定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其实我觉得你妈挺大方的。”
但说完就想起了某位分得6亿的豪门媳妇,自己和人家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可话说回来,比起一无所出的她,人家还生了三个孩子不是?
江渊笑了笑,说:“那我明天就把所有股票和物业都转到你名下好不好?”
楚苓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他。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江渊放下手中的勺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慢慢的说:“现在这个家你要是不想住,那我们就换过一个房子好不好?要是你不觉得挤,住你在御景园的那套公寓也可以。以后就逢年过节你和我回大宅去吃个饭,其实爷爷挺喜欢你的……要是你不想去也没关系,那咱们就不去了。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楚苓没有说话。
他们俩闹到今天这样,绝不是因为他的母亲。她虽然不喜章颖,可也不会把婚姻的失败推到她头上。
楚苓想起昨天杨帆对自己说的话。她不知道自己和江渊之间能不能再回到过去,她一点把握都没有,可她居然想要试一试。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她真的想要试一试。
是啊,也许她可以再找一个人,再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可是她想起,从前她和江渊也是极好的,三年前的她永远也不会想到两人会有今天的局面。那再找一个人就能保证一辈子对她好?
还有她的宝宝。
楚苓害怕不正常的家庭给孩子带来伤害,可她也知道,养育一个孩子的责任太重。
她想了很久,若自己不是有孕在身,二十七岁的年纪,尚有几分姿色,即便是离婚,要再找也不是太难。可现在,要找到一个能对宝宝视如己出的男人,又谈何容易?
可越想她便越觉得害怕,她才二十七岁,却已经失去了开始新生活的勇气。
晚上回到家那个人打电话给她,告诉她出国的手续全都已经办好,新的身份也已经办好。
她使劲揉着太阳穴,脑中却一片混沌,良久她才对电话那头说:“等一等,让我再考虑几天。”
***
已经到了年末,公司的年会也如期召开。
幸好她们公司去年的这个时候便定下了威斯汀大酒店的场地,不然现在各家酒店都是爆满,即便是她们公司也难找到空场地。
她前阵子订了一件DonnaKaran的黑色小礼服,今天正好可以穿。
等她换好衣服到了年会现场时,却意外的看见了江渊。
楚苓猜他十有□是从陆正明那里知道她们公司要开年会,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到底是夫妻,于是她挽着江渊的手便进了场。
一路上都有相熟的同事攀谈,有江渊应付,大家也明显对他更加感兴趣,所以她只要站在江渊身边,脸上保持微笑即可。
晚会快开始前他们找了座位坐下,等待董事总经理的年度总结。
八点十分,陆正明终于出现在主席台上,下面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领导的发言还是一贯的套路,先总结一下前年的工作成就,该鼓励的鼓励,该批评的批评,再展望一下来年。
江渊他倒是有些不耐烦,因为他很少在下面听,从来都是在上面讲话。楚苓看见了,有些幸灾乐祸,小声对他说:“你现在知道发言啰嗦多惹人厌了吧。”
对面的男人一愣,然后也马上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反问:“你嫌我啰嗦?”
楚苓隐约的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江渊的脸突然放大,唇上被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
她这时再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对面的江渊笑得像一只餍足的猫。她难得脸红,又抬头往周围看了一下,发现好几个同事都津津有味的看着。
她被气得不轻,可又不好发作,坏情绪一直持续到老总讲完话。
正好有男同事过来请她跳舞,她一下子又挺开心,爽快的答应了。
音乐响起的时候,男同事看着江渊脸色不太对劲,又有些后悔,连楚苓的腰都不敢揽实,只是虚虚的拢住。
“哎,你说我明天会不会被炒?”男同事挺忧虑的问她。
楚苓十分没有同情心的笑道:“那你走那天我请你吃饭啊。”
一支舞曲结束,一只有力的手揽住她的腰,她抬头,看见是江渊。
“……我不跳了。”她想撂挑子,可无奈腰被人搂住,动弹不得。
江渊笑意满满:“先跳完这一支。”
未几,他又捏了捏她的腰,小声问:“最近胖了?”
楚苓心中一震,脚下舞步也乱了,连踩了他好几脚。
江渊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唔,我说错了,不胖,挺好的。”
她心中狂跳,耳中都能听到心跳的“咚咚”声。
要不要告诉他?
第 17 章
要不要告诉他?
她还在犹豫,音乐却戛然而止,灯光也瞬间全灭,四周人群也发出疑问声。
楚苓眼前一片漆黑,有些不适应,抓着江渊手臂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些。
江渊察觉到她的不安,又伸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小声安慰她:“应该是供电问题。”
没过半分钟便有酒店的工作人员过来,说是电路出了问题,让大家在原地稍等几分钟。
原本骚动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满场都是低低的交谈声。
江渊倒是挺开心的,察觉到怀里人的动作,他又故意将楚苓往自己身上按,恐吓道:“别乱动!黑乎乎的小心摔跤!”
黑灯瞎火的,楚苓虽然看不见对面男人的脸,但也能想象得到现在他脸上的笑容。她双手不得不撑在他胸前以拉开两人的距离,可偏偏江渊还要使坏,捉住她的手反剪在身后。
她想开口骂人,可碍于这是在公共场合,于是只能憋足一口气试图从他手中挣脱开来。
“乖,别动,”江渊一只手便能轻易地制住她,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笑意,“……你还记不记得?”
楚苓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三年前他在旋转餐厅向她求婚,也是这样的伎俩——那天是她的生日,他带她去吃饭,菜才上了一半餐厅却突然停电了,她正疑惑间,已经有工作人员推着插满蜡烛的蛋糕出来,他向她说生日快乐,然后便拿出钻戒来求婚。
最后她当然答应他了,那时她被爱情冲昏了头,没想过门当户对,满心满眼里只有这个人。
江渊一只手抚上她的后颈,还没等她反应,便吻上了她的唇。
他吻得十分霸道,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她吃痛,唇刚张开却被他趁势而入,毫不留情的撬开她的牙关,缠住她的舌。
江渊的力气大得让她挣不开,于是她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口腔里立刻弥漫起淡淡的血腥气。
只听见他低低的唔了一声,想必是很痛,可还是没有放开她,反而变本加厉。
楚苓也不知道他到底吻了多久,最后被他松开的时候全身无力,只能靠在他的胸膛上喘气。
她只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江渊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我那时说的话,是真心的。”
他说了什么?楚苓想起来,他向她求婚的时候,说的是将自己当成生日礼物送给她。
她还在发愣,江渊又开口了:“想想我们的过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对不对?”
楚苓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幸好这时大厅里的灯又重新亮起来,之前断掉的音乐也重新响起。
她松了一口气,重新站直了身子,没有看向江渊,只是小声说:“我去那边坐坐。”
***
年会结束后江渊开车送她回御景园的公寓,楚苓已经和他说了再见,可他还是非要跟上来。
“年底了,治安不太好,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他十分耐心的解释道,看上去简直无比真诚,“你要不跟我回去住,要不让我上去。”
楚苓停住步子,转过身看他,“这里的安保很好。”
“很好吗?”江渊一脸的不以为然,“我上次来,没有人拦住我。”
有人敢拦他吗?她这样想,又瞥了一眼江渊的座驾,世上哪有开路虎的坏人?
可楚苓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若是之前的江渊,她即便背后默默流泪也不会在明面上输一点气势。但江渊现在死缠烂打外加厚脸皮,她倒还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到底是让他进了房间,一进门江渊便四处查看,又检查了门窗,站在那里指手画脚:“明天我让人过来换一个防盗窗。”
楚苓没理他,换了拖鞋又进厨房倒了杯水喝。
江渊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有些饿坏了,于是死皮赖脸的问:“有没有东西吃?”
她不太爱吃夜宵,可也会放一些吃的在家里,于是抬起下巴点了点冰箱。
江渊在冰箱里找到一包速冻馄饨,还是他喜欢的牌子,当即兴致高昂的拆开准备下锅煮。
等他将热气腾腾刚煮好的馄饨端到饭厅,却发现已经不见了楚苓的人。他在客厅里转了几圈,然后去敲卧室的房门。
过了好半天才听见汲着拖鞋由远到近的脚步声,但楚苓没给他开门,只是隔着门板问他什么事。
“馄饨,吃不吃?”他觉得挺憋屈的。
“我刷过牙了,”楚苓的声音倒十分平静,“我给你拿了被子枕头,在客厅沙发上。我要睡了,你别敲门了。”
这一下倒是将江渊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他想了一下,一时之间还真没找到什么话题。
最后他连夜宵也没吃,两碗皮薄馅大的馄饨全部一咕咚倒进了垃圾桶。
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江渊觉得挺委屈的,可心底也知道,自己这是自作自受。
第二天早上他先送了楚苓去上班,然后自己开车往公司去。因为之前住院耽搁了几天,所以他的办公桌上还积压了好些文件没有处理。
江渊今天的心情自然不会好,下属都挺怕他的,所以一个上午下来,整个公司的人都在战战兢兢的埋头工作,大气不敢出。
十点多的时候他让小方召集了销售部的人开会,上个季度的销售业绩滑坡得厉害,现在已经到了年尾,今年的销售任务也还差一大截,他气得将会议室里的人挨个骂了一通。
骂完人了,他梗在胸口的那口气感觉顺了不少,看了看销售部的众人,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重了,于是挥了挥手让他们都散了。
这时小方推开会议室的门进来,拿着他的电话。
是他妈打过来的,章颖在电话那头告诉他,陈怀雅先兆流产,现在人很虚弱,但孩子好歹是暂时保住了,让江渊到医院来看一眼。
江渊沉默了很久,还是在电话这头答应了章颖。
小方是他的助理,江渊的一干公事私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虽然他知道楚苓不太可能打电话到公司来或者打电话给小方,可他还是看了一眼小方,小方也马上会意,让他放心。
然后他穿上外套,拿了车钥匙,又站在办公室中央,想了很久,发现没落下什么,这才出了门。
江渊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可章颖还在那儿守着,似乎就是专门为了防他的。
请来的护工正在喂陈怀雅喝鸡汤,江渊看了一眼,问他妈:“现在怎么样了?”
章颖和他一起出了病房,这才语重心长的说:“医生说她情绪不太好,你没事就来家里看看她。”
江渊没说话,章颖看他一眼,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你就当是哄哄她高兴,也就这么几个月,一生完孩子就送她出国。可她现在整天这么抑郁,我就怕生出个小老头来,偏偏我又不敢说她,怕说了她更抑郁了。”
江渊一直都很受不了他妈能这么若无其事的说出这种话来,可转念一想,他又有什么分别?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之所以受不了只是因为这些话把他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掉了。
是啊,他能做得出,怎么就忍受不了别人说了?
陈怀雅看见他来挺开心的,章颖把他推到病床边上,陈怀雅又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自己孕吐得厉害,每天脑子都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
他觉得嗓子发涩,但还是十分僵硬的开口了,让陈怀雅好好休息,告诉她自己一有空便会去看她。
陈怀雅问:“你……下午能不能留在这里?”
江渊十分难得的冲她笑了笑,说:“公司里很忙,我过几天去看你。”
然后也不管在不住对他使眼色的章颖,径直从病房里出来了。
出了病房,他随便找了一排休息长椅走下,太阳穴一直在突突的跳着,脑子疼得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一边想要这个孩子生下来,一边又想要留住楚苓。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孩子,明明知道会招来厌恶,可还是要干坏事吸引大人的目光。他费尽力气想要折磨她,可到头来却发现每一刀都割在了自己心上。
曾经他那样期盼过一个孩子的到来,还是一个胚胎的时候他就想好了,如果是女儿,他将来就要把女儿宠到天上去,谁都不能动一根手指头,如果是儿子,就教他打架泡妞,告诉他要记得保护妈妈。
后来他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他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手脚已经长出来了,他没有去看。
他不敢。
他也一直不能明白,她为什么能够那么狠心。
七个月大的孩子,已经成型,明明再过两个月就能出生,可她居然狠得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