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答话,走廊的光线昏暗,照得他讳莫如深,可那紧紧胶着在我脸上的眼神却更加深邃温柔,我感觉自己像是火上的一块黄油,正滋滋地融化着。然后我干了一件丢人的事,我主动投怀送抱,踮起脚亲吻了他的脸。

“你勾引我。”他掷地有声,听起来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没有——”说着更伸出手臂环抱住他,想要把自己同他熔化到一起去。

他没有挣扎,却突然低下头来寻找我的唇,在他情不自禁的急迫中,我突然拔出脑袋:“上次你陪我坐公交车了?”

“恩,”他匆匆又把我的后脑勺按回去,含糊不清地回答我,“你的脑袋跟石头一样硬。”

我再也挣扎不了,便不情不愿地顺了他的意,有服务生经过的时候,他直接拉着我逃出了KTV。中途程程打来电话,扯着嗓子直吼:“你人呢?和钟越吵崩啦?我跟你说,他和夏卿真没什么事!就是合作伙伴!你赶紧跟他和好啊!”电话好不容易挂断,我的耳朵还没清静一会儿,钟越的手机也跟着响了,同样来自程程:“钟公子啊!你是不是跟咱们乐遥吵架了啊?虽然她是小心眼了一点,但她那是在乎你!你在哪儿呢?要不你去找她啊?大半夜的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啊!”

钟越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和乐遥在一起。”

“…操!你把电话给她!”程程又不文明一回,我听着直皱眉,接过电话才喂出口,她又号叫起来,“你们俩合伙玩我是吧!我瞎操心啊我!我懂了!你们这是躲着不埋单!”

凉飕飕的夜晚在程程火辣辣的号叫声中渐渐升温,身边的人撑开大衣将我裹进怀里,我贪婪地想,就这样走一辈子吧,天不要亮,路不要完,一秒就是一个世纪。

Chapter 10.如果美好记忆还算难忘,为什么还会记得悲伤

【01】

我在平湖公寓的房间里睡了一个长长的觉,醒来时卧室里漆黑一片,窗帘紧掩,然而床头却有幽幽的蓝光,在墙壁上投射出奇妙的景致。我坐起身,钟越在白色情人节送给我的水母,此时正在床头的玻璃柱里漂浮着。

像是梦境一般,我仿佛置身在这蔚蓝的海底世界中,直到卧室的门被推开,钟越擦着才洗的头发走了进来。

“醒了?”他随手打开灯,那束蓝色的光芒骤然被掩盖。

我突然翻身,爬到床头柜底下翻找出纸笔,在他诧异的目光中一笔一画地临摹起水母来,前一刻映入眼帘的奇妙一幕,此时仍然翩跹在脑海。钟越坐过来,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你会画画?”

我嗤之以鼻:“你忒小瞧我!”

钢笔的笔尖在纸上轻轻滑过,水母的曼妙曲线也呼之欲出,钟越在一旁摇着脑袋:“不像不像。”我不理会它,在画完的水母旁加上一个大猪头,朝天鼻孔,呼扇耳朵,钟越突然扬声:“咦?”

我大笔一挥,书上两个大字:钟越!

他扔了擦头发的毛巾便向我扑来,打闹间他灵光一动,拽过画纸将我搂进怀里:“这个做香水瓶子好看吗?”

“哪个?猪头?”

“水母!”他斜我一眼,随即盯着画纸上的图案深思。

白天回到单位,钟越兴致高昂地打来电话,说他已经邀请设计师设计水母瓶,但一定不会忘记挂上我这个原作者的大名。我暗暗偷笑,幻想声名鹊起的未来,突然一通陌生来电打入手机。

“My dear Penny,How are you ?”

我似乎并未结识异国人,除了曼莎,可她说一口美式中文。

“我的小牧突然不吃不喝,每日静坐,是否相思成疾?”我终于听出那边的声音,不由得纳闷:“你的小牧?”

“那只边牧犬,你难道不记得?”穆覃故作不满,声音充满嗔怪。

我无语:“你应该带它去看医生,而不是来问我。”

“可是它自从见过你的小泰迪,便出现这种症状,我觉得它陷入了爱情。”他不依不饶,并且一本正经!如果不是见过他的人,我肯定想象不到此时他的眼角一定微微上扬,带着一层凉凉的笑意。

我无欲与他纠缠,却突然想到一事:“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晚上你带小泰迪来与小牧见面,到时我就告诉你。对了,小牧的新女友叫什么名字?”

我望了望天,想着小甜瓜撒泼的模样,忍不住扶额:“对不起,同事在叫我,以后再联络。”不等他回应我便挂断电话,看着通话记录上的陌生号码默默咬牙切齿,神经病!

当晚就与穆覃狭路相逢,他牵着帅气的边牧大步朝我走来,看着他穿着一身运动套装的休闲模样,第一个进入脑海的想法就是——跑!于是我拉着小甜瓜拔腿狂奔,紧接着听到边牧急切的号叫,它追上来了!

我被穆覃堵在小区门口,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笑盈盈地看着我,细细的一双眼睛,仿佛含着桃花:“我读大学的时候是长跑冠军,你赢不了我。”

我不看他,低头看他身边吐舌头的边牧犬:“它不是好好的?身强体壮,怎么会相思?”

“有人说宠物的心情会随着主人的心情改变,也许,”他故意停了停,“也许是我患了相思?”

他的视线胶着在我的脸上,火辣辣,赤裸裸。我吞了口口水,索性拽了拽甜瓜,打算绕道而行。我可不认为自己国色天香,为我患上相思病?我看是神经病!就在我嘀嘀咕咕腹诽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边牧犬突然超越我们,然后在一棵树边嗅了嗅,随即两腿一弯,不知害臊地当众嘘嘘了。

我满脑门子冷汗地瞥了一眼死皮赖脸的狗主人:“它明明是一只母狗!”

“母狗对母狗就不能相思病了?”他故作无解,“在国外我一直支持同性恋爱。”

我去!神经病!

【02】

水母瓶很快设计出来,方案决策的那天我参与了会议,全程由小秘书钟越代表发言。最终方案顺利通过,夏卿笑说:“我实在喜欢这种神秘感,梦幻,却惊心动魄。”

数日后,夏卿召开紧急会议,投影仪的幕布上正播放着几张香水的平面广告,淡蓝色的水母瓶身,名为Secret——秘密。

“水母作为香水瓶的方案,我们在一周前的会议上刚刚通过,可是就在昨天,IMC公司却率先推出取名为‘秘密’的新款香水,巧合的是,它的瓶身和我们的设计图几乎一模一样。”夏卿的目光冷冷扫视一圈,“我们的设计方案并没有公示,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我双眼紧紧盯着幻灯片一张一张闪过,没错,虽然不是我设计的水母瓶,但我熟悉它的每一个曲线变化,这是我的灵感。

“我怀疑——设计图流出,是有人故意为之!有人出卖了公司!”夏卿的声音突然震耳欲聋,我浑然一惊,抬起头竟然直直对上她盯着我的眼睛。一种不好的预感兜头而下,紧接着我听到座上有人发言,然后提到了我的名字:“当时参加会议的就是我们几个老员工,钟公子作为合作方,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只有林小姐…”

他欲言又止,我紧紧握住了拳,身边的钟越悄然覆上我的手:“林小姐的品行我十分了解,她是个看娱乐片都会掉眼泪的人,我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

会场一阵安静,是夏卿打破了僵局:“虽然我和林小姐的关系并不算熟稔,但我也不愿意相信是她出卖了我们公司的利益,她并不谋求什么,当初画图也完全因为喜好,她才应该是今天在座的人里最单纯的一个。”

我遥遥地看着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沉默以对。

旋即,那位提到我的元老再次站了起来:“可是我曾见过她和IMC的穆总会面,两人关系不浅。”

“黄经理,您可不能口无凭证。”夏卿厉声提醒。

“我黄国文可不会信口雌黄,您问问林小姐,她有没有和穆总在佳园广场约过会。”

佳园广场?穆总?我一头雾水,夏卿的目光却已经朝我投来:“林小姐?”

我张了张嘴,有些木然:“穆总,是指穆覃吗?”

夏卿的眼神一闪,藏着摸不透的深思,她扭头看向钟越:“她和穆总走得很近,钟总您不知道吗?”

钟越一直以沉默抵抗,他望着我的眼神带着疑惑,更多的却是深深的迷惘。我没有心思去辨清,只在脑海中不停回荡,穆覃是IMC的人,他偷了我的创意,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名为Secret的香水瓶,与我的原画没有任何差别,可是原画只有钟越看过…

我迟疑地抬起眼皮子,正撞上他看向我的眼,太深了,我看不透,只能听到他断然的声音:“不会是她。”

他的维护在所谓的证据面前不堪一击,那位黄经理提议签署承诺书,可是在提笔的时候,我分明看见钟越犹豫了,他没有落笔。不不不,不会是他,他不会陷害我,他不会拿我当一枚棋子的。

计划搁浅,每个人都精神不济,散会出场时,那位黄经理深深地瞥我一眼,我无动于衷,侧身让他而过。人渐渐散光,只有钟越仍旧纹丝不动,旋即却突然听到他推开椅子,语气轻松:“走吧,肚子好饿,回家做饭给我吃。”

我终于忍不住:“你不问问我跟穆总的事?”

他看着我愣了片刻,随后收拾好文件站起身:“回家吧。”

会议厅的顶灯闪着白亮的光,有保洁阿姨进来打扫卫生,我抓起桌子上的茶水猛灌几口,这才急急地跟了出去。

【03】

因为水母香水瓶的计划胎死腹中,钟越准备提前举办JoyHall的酬宾庆典,我为他精心挑选了出席的装备,又掏出我的面霜谄媚地双手呈上:“抹一抹,能瞬间年轻十岁!”

他正在打领结,闻言从镜子里瞅了我一眼,我只是笑嘻嘻,不以为意地凑过去帮他搭把手:“今晚的庆典,要不要带家属啊?我前两天和程程逛街买了条礼服裙,你想不想看看呀?”

我本是无意间的一句打趣,然而钟越却突然停住整理领带的动作,我也跟着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转向我的脸:“今晚你休息休息,你不是不喜欢应酬的吗?”他的表情是试图安慰我的,可我却瞬间从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中窥得一二。今晚的酬宾庆典,我是不受欢迎的人,虽然香水瓶风波已经过去,可他们却不肯再信任我,甚至连钟越也不肯坚持让我当女伴。

“没关系,难得可以早早回家,我妈也说挂念我。”我若无其事地笑笑,替他打好领结又送上西装外套,这才悻悻地坐回床边,看着他打点完一切。

我在离小区不远的一家便利超市下了车,说是要买点零食回家看电视,其实不过是想独自透透气。我觉得钟越变成了一个谜,或许我也是,我们有了各自的世界,并且很难交汇融合。所以他和夏卿的合作我会一无所知,甚至幼稚地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也许并不是幼稚,女人天性的敏感并不是天方夜谭。

我执著地踢着脚边的一粒石子,突然听到一声闷响,树影后走出一人坏笑着朝我走来:“My Penny,别来无恙?”

是穆覃,我不由得定住脚步:“你怎么在这里?有事找我?”该不会又是小牧得了相思病!

他停在我面前,细长的眼睛里透着笑意:“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呵!我皱了皱眉,随即低头打算绕道而行。他却一把抓住我,歪着头对我无奈一笑:“我是毒蛇猛兽,你这么避之不及?”

“钟越说你不是好人。”我不跟他啰嗦。

“嘁——”他伸出拇指摸了摸鼻子,仿佛自嘲地笑了笑,可转瞬却突然拉住我的胳膊,力气太大,我整个人被他拽到了路边,背抵上墙壁,他的手臂顺势圈住了我,俯身时气息尽数扑在我的脸上,“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困在他两臂之间不能动弹,只能撇开头躲闪:“穆覃,我和你无亲无故,你能不能别总是出现在我身边。”话音刚落,我突然觉得脑中一个念头闪过。那次会议上,黄经理正是把我和穆覃的会面当作出卖公司的证据,也许这些都不是巧合。我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的眼,倒让他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你这么看着我的话,我会想要吻你的。”

我一愣,梗着脖子吼:“让开!”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我的脸上,甚至在我的嘴唇周围还停留了数秒,就在我浑身汗毛直立的时候,他突然勾起嘴角,转而再次拉住我的手腕:“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不去,你松开!”

“见到你一定不会后悔。”他将我塞进了路边的车子,车内已经冷如冰窖,看来他真的在这里等候良久。

车子一路开到一家五星酒店的门口,我迟疑地定在门口寸步难移。穆覃读懂了我的心事,顺手敲了敲我的脑门子:“我不会对你图谋不轨,你可以随时报警。”亲昵的动作让我不由得冲他翻了个白眼,也自觉地离他远了些距离。电梯直上到顶楼,他从口袋中掏出门卡,轻车熟路地领着我在走廊里走,然后他停在了一间客房的门口,敲了敲门,随即柔声喊道:“我是穆覃,我进来啦。”

他插入门卡,“叮”的一声门已经打开,我看见一个穿着长长睡裙的女孩子正坐在床尾的地板上看电视,听到声响才缓缓地转过了脸,我却在那一霎间屏住了呼吸。

是宋未来,原本应该在国外留学的宋未来。她的齐刘海已经长长,遮住了一半的眉眼,因为没有化妆,干净得像是一个婴孩。不,是她的眼神,她的眼神没有任何内容,纯洁却又太过空白。

“未来?你看看这是谁来了?”穆覃笑吟吟地招了招手,宋未来爬起身朝他迈着碎步跑来,可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却僵了片刻,随即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泛起了痛苦,似乎在努力地抵抗着什么。穆覃却仍旧在努力提醒着:“她是MG的林乐遥,你不记得了?”

宋未来的神色变了几变,我突然觉得害怕,猛地后退几步朝着穆覃喊道:“她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把她怎么了!”

伴随着我的话音落下,宋未来突然觉醒一般,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武器朝着我撞击过来,她的嘴里含糊不清地低吼着什么,我的肋骨被撞得生疼,脚步趔趄着后退,最后一歪倒在了沙发上。

宋未来被穆覃抱住了腰,她挣扎着捶打着,我却愕然地陷在沙发中动弹不得。

“未来,你告诉她你是谁。”穆覃像哄着孩子一般,口吻轻柔而又温和。

被禁锢住的宋未来渐渐软化下来,她的眼睛重新流露出天真的神色:“我叫宋未来,我是钟家的儿媳妇,”说着她的神情又迷惘起来,“我要去找阿越,我得去找阿越才行,他不管我,他怎么可以不管我…”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胡言乱语的宋未来,一出声也是张口结舌:“她怎么了,她为什么…”

穆覃哄好了宋未来,将她送到床边坐下,又将遥控器塞进了她的手里,这才重新走回我的身边:“你第一次见到我的那天不是在机场吗?我晕倒了,还记得吗?”我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那天不也是宋未来被遣送出国吗?她没有登机…”

“可是我亲眼看到…”

“她在停机坪偷偷跑了,回到候机大厅的时候,我的助理正好看到,”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接着说下去,“当时她正从大厅往外冲,一辆出租车正好驶过来,她撞到了脑袋。”

我警惕地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不乏质疑:“为什么不报警?”

“因为,”他顿了顿,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她昏迷中说的第一句话,她说她是钟越的妻子。”

我浑然一惊,扭头看向床边的宋未来,她也正好好奇地探头向我看来,似乎是听到了钟越的名字,她的脸上一直挂着害羞的笑容。穆覃又朝她招了招手:“未来,你的宝贝收好了吗?”

宋未来猛地跳下床,急匆匆地跑到床头柜边翻起来,很快她抱着一沓资料走了过来:“都在都在呢,现在我能不能求你找阿越啦?”

穆覃将资料送到我手边,然后起身独自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他给我足够的时间。可是太漫长了,漫长到我清晰地感觉到浑身汗毛的竖立,头皮发麻,四肢僵硬,我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宋未来并不是疯言疯语,这些证据赫然在目,太可笑了,太可笑了!我居然真的笑出了声,仿佛自己才是个疯子。宋未来紧张地将一叠资料抢夺回去,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们能去找阿越了吗?”

这时穆覃终于走了回来,他的身上带着烟草的味道,很熟悉,是平日钟越爱抽的那一款。他在我身边坐下,跟着来了一句言之凿凿的话:“我查过,这些资料都是真的,他们的确在两年前在加拿大登记过。”

我突然觉得仿佛被人泼了一头冷水,透心的冰凉,抬头再看穆覃,他隐在光影背后的脸不辨神色,我颤抖着声音艰难开口:“这就是你留住宋未来的用意?你想让我来对付钟越吗?不,不会的,就算他真的早已和宋未来结过婚,就算他欺骗了我的感情,我也不会被你利用,我不会是第二个宋未来被你掌控于手心,我不会疯…”

“乐遥,”他按住我的手,第一次正经地叫着我的名字,“我是要针对钟越,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他的表情居然有一些认真,我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但很快他又恢复到一贯的漫不经心,细长的眼睛里透出一股戏弄的意味:“我刚刚接了个电话,想请你帮个忙,今晚JoyHall酬宾庆典,我想请你做我的女伴。”

“我不会去!”

“如果宋未来总是缠着我带她去找钟越,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告诉她地址,纸包不住火,我不一定能拦得住…”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要对付钟越就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地去竞争!你通过宋未来、通过我,算什么本事?”我不由得怒火中烧,身边的宋未来吓得连连后退,穆覃瞥了我一眼,声音也冷淡下来:“只要你和我把这个宴会应付掉,我保证不会再骚扰你的生活。”

【04】

当我如牵线木偶般被穆覃领到了宴会的现场,我就突然后悔起自己唐突的决定。明明知道穆覃是想要钟越难堪,我却无法果断地拒绝。衣香鬓影的大厅里,我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索,对我来说找到那个人不难,纵使人影憧憧,我也总能在第一时间看见他。

今晚的他穿着我为他准备的深灰色西装,领带也是我帮忙系好的,可是现在他的臂弯里却挽着明丽动人的夏卿。我不由得退缩脚步,想要隐在穆覃的身后。

“打起精神,最多两个小时。”即便我看不到他的神色,却也想象得出他嘴角斜斜勾起的模样。

“林乐遥!”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喊响起,身穿桃红色长礼裙的曼莎推开阻碍的人群朝我走来。原来拍摄香水宣传片的明星今天也全部到场,除了最当红的Mia。我善意地向她表示恭喜,无心插柳成就了一颗新星,她的发展还算不错,如今也已经大量接活了。

“知道吗?今晚肖慎也来!”她凑到我身边咬耳朵,“以肖家大少爷的身份哦!”

我无心继续她的话题,第六感告诉我有一道视线正胶着在我的身上,抬头一看,果不其然,钟越的目光正审视地投向我,表情严峻,浑身已经散发出凌厉的气息。我知道,他已然动气,一而再地劝说我远离穆覃,我却三番两次地违背。

就在彼此僵持的时候,身边的穆覃突然好心情地揽住了我的肩:“走,跟你的男人打个招呼去。”我正迟疑不前,夏卿也已经拉着钟越朝我走来,化着淡妆的脸上依然神采飞扬:“乐遥!你来了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阿越本来说你不来了呢。”

我笑而不语,只扭头看向一直牢牢盯着我的钟越:“穆总临时让我帮忙,我盛情难却。”

钟越的眉头更紧,眸中似乎有飓风在卷动,天知道我并不是别的意思,我只是试图向他解释!四人之间顿起尴尬,我心慌意乱,急忙低下头往外钻:“我肚子饿,先去吃点点心。”

穆覃快步跟了过来,拉了拉我的袖子,脸上笑得十分得意:“乐遥,你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狠狠地将叉子叉进蛋糕,再狠狠送进口中咀嚼,闻言又回头狠狠瞪着他:“我要被你害死了!你就是个魔鬼!”

“不,我是野兽,”他突然凑到我耳边,气息吹拂在我的耳廓上,“美女与野兽里的那只野兽。”

我急急躲开,恰好看到肖慎进场,仰头四处张望着。幸好,这场灾难里还有个援兵。

待到舞会时间,大家鱼贯着下了舞池,俊男美女,五光十色,我闲闲地和肖慎聊着天,穆覃却又突然来到。仿佛画面重演,他对我说别来无恙,然后钟越径自上前,从他身边带走了我。踟蹰间,肖慎突然捅了捅我的腰,顺着他示意的视线看去,钟越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他在等我的决定。我立即婉拒了穆覃,压低声音提醒:“我只需要陪你出席两个小时,不要得寸进尺。”

他一脸失意,却又若无其事地耸肩笑笑,我急忙扭头看向先前钟越的方向,他却并没有任何要上前的姿势。我们彼此深深凝望,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吹萨克斯的乐手开始吹起《小城之春》,有年纪大的老高层乐此不疲地重新交换舞伴,我看到夏卿一手提着长裙言笑晏晏地朝着钟越走去,我以为他会像我一样拒绝,可是他却很快放下酒杯携手佳人。

大家都在鼓掌,大家都在尖叫,大家都在起哄,大家都在笑,我却黯然得仿佛是个灰白的旁观者,看着这里浓墨重彩歌舞升平。娱乐时代就是这么残酷,大家都忘了钟越有个小女友,都忘了那次舞会上的《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呵,没想到我名正言顺之后依然微小如尘芥。

我同穆覃商量提前离开,他居然轻松默许,只是执意要送我一程。等他取车的时候,钟越也正好从厅内大步赶了出来,四处张望似乎寻找着什么。我不敢自作多情当他在找我,只能当作是场偶遇。看到我,他一愣,随即松一口气朝我走来:“要走?”

“嗯,有点无聊。”我勉强扯起嘴角。

他站立片刻,这才说:“我送你?”

我的回答还没有来得及出口,穆覃已经开着他的黑色玛莎拉蒂朝着我们驶来,车窗拉下,他探头朝着我打了招呼:“宝贝儿?我们走啦!钟总?您怎么也出来了?”

钟越不理会他,低头俯视住我的眼睛,不说话我也知道他在等我的答复,此时穆覃却已经催促起来:“我们还要去看个病人呢,你不记得了?”我心中疑虑,随后却顿时了悟他唇边一抹玩味的笑意,他在指宋未来,他在威胁我。

“钟总还是留步吧,”我垂着头不敢看他,“今晚您可是东道主。”

“钟总?”他眉头紧拧,身子朝我压迫过来,气场太过危险,我正连连败退,突然听到夏卿的声音:“阿越?你怎么跑出来了?孙总正到处找你呢!”她几步跑过来,看到我也顿时心知肚明,“乐遥你要走了啊?那让阿越送送你,我去挡挡孙总。”她没有再逗留,将时间留给了我和钟越,我却看着她的背影恍惚地一笑:“你们俩双剑合璧,JoyHall一定天下无双。”

我上了穆覃的车,他一路将我送到了我家楼下,车子停下好久,我才仿佛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话算话,以后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05】

回到公司,我才得知昨晚JoyHall的酬宾庆典出了大事。

在我离场之后,当初香水过敏的女顾客再次带着同伴前来挑衅闹事,他们带来了许多顾客联名签字的横幅,扬言JoyHall公开售卖伪劣香水,助纣为虐,置顾客的生命健康于不顾。宴会现场宾客纷纷无奈撤离,只留下钟越和夏卿全力应对,但近乎撒野的女顾客却让现场不堪目睹。

新闻的配图上是纷纷砸来的西红柿和鸡蛋,钟越的西装上一片狼藉,可他依旧腰背挺直地与她们交涉。我本想打个电话去问候一番,可才按出三个数字却又放弃了。这个时候他需要的也许是清静,我的安慰太无足轻重。

晚上上网刷新闻关注事件进展,钟越的电话正好打了进来,专属的铃声才响起,小甜瓜已经激动地朝着我的身上蹦起来。看,连它都已经认定了他。

“下楼来,我有话想同你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浓浓的疲倦,我知道被聚光灯追随的生活不容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却无法做我期盼的小女超人。

窗外正下着如丝的春雨,看着小甜瓜的激动劲儿,我还是决定带它一同下楼。钟越正坐在楼下花坛边,也没在抽烟,只是望着一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他的头发上已经有湿漉漉的一层水雾,我突然不知如何开口,明明那么熟悉的人,却忽地有了一丝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