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呀?”我放下行李走过去,顺手从茶几上拽了纸巾替他擦了鼻涕,“你是妙言姐姐什么人啊?”
他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又投向一旁的Mia,似乎胆子很小,不敢随便和我搭话。家教倒是挺好的嘛,我直起身子揉了揉他的头发,却突然听到一边的Mia声音打着哆嗦:“他叫小九九…”我正要笑说这个名字有趣,又看到Mia朝着男孩招了招手,“来,到妈妈身边来,你还没喊阿姨好吧?”
小九九问好的声音我已经听不到了,只看到他又吸溜着淌下来的一行鼻涕,还有他怯懦地紧抓着Mia衣角的手。
Mia替我倒了茶,我坐在沙发上还是没能理清思绪,她哄睡了小九九,这才走回我身边:“小九九三岁了,一直都是我妈妈帮忙带,当年是我任性想要生下来,他爸爸早就撒手不管我们了。”
“你,你现在才多大?”我迟缓地看向她。
她随即了然地笑了,眼神中居然满是沧桑:“我十九岁的时候遇到了他爸爸,为他学坏,跟他私奔,还替他生了小九九。那时候轻狂,什么都不懂,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突然低下头,白皙的脖颈上还有细微的绒毛,她比我才小一两岁,多年轻的光景啊,可是她居然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妈妈!
要知道她一直被打造成小清新啊!
“我妈妈昨天带她回来看我,我也是想他才会提前赶回来,可是我妈告诉我,那个男人回来了,而且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他想要带小九九走,否则就会把我们的事情公布于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什么都会干出来的,我不怕那些过去,毕竟是我自己做的事情,我并不想隐瞒,可是小九九他那么小,我不希望他受到影响…”
“什么叫你不怕!”我陡然拔高声线,“公司打造你花了多少功夫!这些事情一旦曝光,你就毁了!像宋未来一样,只需要一秒,你就能从高台上跌落下来!”
她的眼中浮出惧意,双手紧紧握住茶杯,仿佛在努力抑制着什么情绪。我伸手覆盖住她冰凉的手背:“没事,幸好你及时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你别担心,别担心…”我无意识地呢喃着,其实心中也一点底都没有,这些事我都还没有经历过,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顺利化解,只有一点是清楚明白的,“千万不要让记者拍到小九九的画面,你知道吗?”
她猛地抬起头,两眼无神地紧紧盯牢我,半晌才颤抖着手缓缓地走到一边的书房,半晌将一张打印纸递到我的面前:“我妈接机的时候,被狗仔拍到了。”画面中的陈母正拉着小九九的手,而机场大门正走出戴着帽子墨镜的陈妙言,一系列的图片中,小九九挣脱了陈母,一步又一步奔向了他血浓于水的妈妈。
我抚住额头,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07】
这种棘手的问题,我一时还想不到解决办法,何况期待见到钟越的希望落空,我的情绪一直都处于低谷。走出Mia的公寓,我只想到打他的电话求助,但自从飞机起飞前和他通过一通电话,此时他的手机已经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我回忆起他当时电话里的口气,似乎也觉得有些异常,希望不要出什么事端才好。我匆匆走到路口打车,却由于地处偏僻,居然许久都没有看到一辆过往的车辆。这时小区里开出一辆私家车,司机好心地停在我的面前:“这里不好打车,你要去哪儿?我载你?”
“平湖公寓,离这里挺远的,三十五够吗?”我关心则乱,压根没想着讨价还价,直接报上可观的数字。
开车的小伙子年纪不大,闻言咧出一口白牙:“够够够,上车吧。”
车子驶出百米左右,我才发现司机居然是个新手,这么平稳畅通的一段路,他却开得磕磕碰碰。我思忖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侧过身子:“小师傅,我有点儿急,不然我来开吧。”说着,我也不容他再三思考,打车车门绕过去,直接将他请下驾驶座。一百米之后的车程,几乎可以用狂飙来形容,身边的小伙子紧紧地抓着扶手,声音都打着颤:“小、小姐,你开得是不是太快啦?”
“我赶时间啊!”我又是一脚油门,他立即闭上嘴,改为两只手抱住扶手。
抵达公寓楼下,我终于松一口气,扭头看着小师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车子是我自己开的,我给你二十块钱吧,正好没零钱了。”我翻了翻钱包将钱递过去,他接过钱的手居然还是抖的!于是我更不好意思了,“抱歉啊,我其实驾照还没拿到,不过我车龄不短了,这不是开得挺好的嘛,谢谢你啦!”
我抱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朝电梯口走,想到这一段如果说给钟越听,免不了又会被臭骂一顿。然而等我开门进去,屋子里漆黑一片,钟越并不在家。继续拨电话,也依然是无法接通状态。我收拾好行李,简单地洗了把脸,想着要不然先回趟家,这才想起我的小甜瓜。临走之前,我把它交给了钟越,可怎么也没有它的身影?
“小甜瓜?”我试着朝阳台走去,可是空空的狗窝里却没有它,旁边放的食盆里还有没有吃完的狗粮,水盆也是满的。
难道他去遛狗了?那也不至于不接电话!
我抱起大衣回了自己的家,我妈也不在家,这日子过的,两边的房子都是空的,我一个出差回来的人,没有人接机就算了,连个接风宴都没有!失落感再次袭上身来,我决定暂时不想这些繁杂的心思,甩掉拖鞋便倒在了床上。
再醒来已经是天亮,我回了一趟公司报到,得知和香水公司的合作宣传已经开始进行,Mia的大幅宣传照也正在制作中了。阿真凑过来问我西北好不好玩,我忍不住瞥她一眼:“你觉得好玩,当时我就该让你出差。”
她嘻嘻笑着走开,我想问问关于钟越的事,却也觉得不好开口,钟越已经离开MG,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临近下班的时候,钟越却亲自来了公司大楼,还是阿真打来内线电话告知了我,他正在和欧姐谈事情。
我在欧姐办公室外等候,钟越出来的时候我立即跳到他的面前:“Surprise!”
他抬起头,脸上的确是惊喜之色:“回来了?”
“我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吗?昨晚你没回家?”我领着他朝茶水间走,顺手给他倒了一杯咖啡。
他摇了摇头,神色居然渐渐黯淡下去,丝毫没有小别胜新婚的激动。我搅拌着杯中的咖啡,甚是不满地嘟起嘴巴嘀嘀咕咕着念,突然听到他在身后淡淡地来了一句:“乐遥,对不起…”
我的心猛地一提,一种不好的念头不由自主地萦绕脑海。我转过身,将咖啡杯送到他手里,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略带疲惫的双眼。
他没有接咖啡,反是抓住了我的手,潮湿的掌心里透露出他的不安情绪:“小甜瓜不见了,乐遥我…”还好,不是我乱猜的念头,可是还没有真正松口气,他的话再一次撞击我的耳膜:“什么?小甜瓜丢了?!”
“我还在找,你不要担心,小区的保安和保洁阿姨都有给照片,一定会找到的。”他的语气坚定,可我听着都觉得难以相信,他不过是安慰我罢了。一个礼拜嘛,我只是让他照顾一个礼拜,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他又不在工作,他又不是忙得分不开身,照顾一只小狗他都做不好!我想到小甜瓜湿漉漉的眼睛,还有它柔软温暖的皮毛,在每一个夜晚都要拼命朝着我怀里挤的执着,我一脚踢开它,它抖抖毛又重新贴上我的脚。
我所有压抑的情绪突然爆发:“你怎么把它弄丢的?!”
钟越抬起头,眉宇间的疲态一览无余:“那天急着出门,没有留意它跟了出来…”
“你有什么急事让你这么赶!你还当自己是MG老总?!我只交给你一个礼拜,一个礼拜!”我压低着声线奋力嘶吼,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看过太多的流浪狗新闻,我实在害怕小甜瓜是被狗贩带走,更害怕它会受到欺负和伤害,下雨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找不到我了怎么办?它什么都没有,它只有我…
钟越试着上前抱住我,门口却有脚步声走近,我猛地吸了吸鼻子,伸出手狠狠地推开他,端起我的咖啡杯走出了茶水间。因此,我也没有注意到钟越在被我推开的那一秒,他的脸上有一丝痛楚闪过。
我在他的公寓找了一夜,他打我的电话,我不接,他打着手电来找我,我不理,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僵持着在小区里找到了天亮。后来我真的是累了,又困又饿,他还在我身后执着地紧随着,我停了下来,回头朝着他走去:“上楼吧,我想吃你做的白粥。”
就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看到隔壁家的房门敞开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弯腰拎着一袋垃圾,脚边一只小泰迪狗正撒欢地绕着圈。
我的身子顿时僵在原地,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轻轻地唤出它的名字:“小甜瓜?”
那只泰迪狗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循着声源朝我看来,大概有三秒钟,它终于反应过来,嗷嗷一声狼叫朝着我狂奔而来,我顿时呜呜地哭了出来。后来才得知,小甜瓜本来是跟在钟越的身后,但无奈被电梯挡在了门外,隔壁家的老太太开门去买菜,小甜瓜便一头扎进了她的家里。有了好吃的火腿肠,它也就瞬间忘记了原主人。
钟越煮好了粥给我送过来,小甜瓜还趴在我膝盖上求欢,他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骂:“狗崽子,你是白养它这么久,一根火腿肠就屁颠屁颠跟着别人走。”
我笑不出来,找到小甜瓜后我依然提不起精神,他坐到我身边摸了摸我额头:“怎么了?小甜瓜都回来了。”
我幽幽地抬起头,看着他关切的双眼,突然勾起了嘴角笑了起来:“为什么小甜瓜会去夏卿的家里啊?夏卿就住在隔壁,你不是不知道吧?那是她奶奶家,我一早告诉过你。”
“乐遥——”他皱起眉,“你想问什么?”
我摇摇头,顿时觉得更累,这一个礼拜的出差得睡上几天几夜才能缓回来啊。我拖过碗,就着一碟泡菜把白粥吃得干干净净。我不想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看到小甜瓜跑到夏卿的家,撒欢地围绕在她的家人脚边,吃着她家喂的火腿肠,真像个叛徒。
【08】
翌日回公司,中午用餐的时间,阿真端来饭盒与我同坐:“昨天钟总来了怎么说啊?那个闹事的欧巴桑折腾完没有啊?”
“什么欧巴桑?”我吐出一块排骨骨头,随手拽了张纸巾擦嘴。
“就是香水过敏的那个老妇女啊?钟总没告诉你?那、那他住院的事你也不知道?”阿真瞪大了眼睛,扭头四顾一番,这才凑到我的耳边,“大概是钟总看你在出差,不想分了你的心。咱们不是和香水公司合作吗?那天钟总估计就是去商场视察,结果有个买过香水的老女人来闹事,顶着一脸的红疹子,就跟毁容了一样!她带了不少人,事态闹得太大,把那边的老总也给惊扰来了,就是上次年会咱们看到过的那个美女老总,你还记得吧?”
我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她说:“她亲自出面解释,结果那个老女人不听啊,招呼了打手就开始砸柜台。后来咱们钟总也去了,好像被打伤了吧,还被送到医院住了几天,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仿佛我同钟越并不是亲密无间的一对恋人,否则他有伤,我居然会完全蒙在鼓里?
我也不敢置信,这么重要的事情,钟越对我只字未提。
是因为夏卿吗?还是真的因为不想让我分心?我不由得想到小甜瓜吃得圆滚滚的模样,想到它麻溜儿地钻进夏卿的家,想到它撒欢地绕在她奶奶的脚下。我推开饭盆站了起来:“我吃饱先回去了。”
我不想当风吹草动的臆想狂,我更不想怀疑我和钟越的这段感情,Mia的事还有待于我的解决,我的的确确不能分心。我等到欧姐用餐回来,打算好好同她谈一谈小九九的事。然而等到下午的上班点,欧姐才姗姗来迟,她的身后跟着的,正是美女老总夏卿。
她是来谈微电影的事,我挤出笑容同她打了个招呼便自觉地退了出去。回到座位没多久,她就来到了我的格子间前:“林小姐,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我扬眉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完美得像是程序设定:“那天钟越为了保护我,被我们客户带来的人砸伤了背,幸好伤得不算重,否则我可不知道怎么向你交代。你那时在西北出差,我本来想打电话通知你回来,但他怕影响你工作,非要拦下我的手机,”她低下头,表情倒的确很真诚,“他这两天有没有好一点?刚受伤那晚他整夜都睡不了觉,现在应该好多了吧?”
“好多了,幸好有你在身边照顾,”我跟着笑了起来,不动声色地转移开话题,“现在事情处理妥善了吧?不会对公司造成什么影响吧?”
她好看的眉毛蹙了起来,搭在办公桌隔断上的手指做了法式美甲,此时正轻轻地敲击着玻璃:“似乎是个棘手的案子啊,对方不依不饶,出具的鉴定书也并非造假,可是我们的香水从来不会有这个问题,就算个人体质不同,也断然不会到毁容的地步!钟越同我讨论过,我们都觉得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哦?”我自动过滤掉自己不愿意听到的信息,“现在有什么头绪了吗?”
“还在查。”她松一口气,俯身凑到我的跟前,“哪天再一起吃饭?想念你的手艺!虽然我不喝红酒,不过一点点的白葡萄倒是可以的!”
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率真可爱,鼻子上有着淡淡的褶皱,眼睛漆黑动人,不是那个曼妙妖娆的美女老总,而是住在隔壁的海归姐妹。我目送着她离开,之后便是一个下午的如坐针毡。
她仿佛无意间的交谈,已经透露出太多的信息。钟越受伤,是为了护住她;我不能回来,是她照顾了他一晚;她公司出的事故,她和他一起商议。这件事自始至终,是钟越陪在她的身边,可钟越是我的男友。我并非自私的人,也不是不可以体贴大度,可是在看到夏卿那明艳动人的双眼时,我无法镇定,无法冷静,胸中压抑的情绪就要爆棚,我几乎想要学着程程来个河东狮吼!
她太像任薇安,太聪明,太自信,太势在必得。我不知道她想要得到什么,我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输。
【09】
因为这些龃龉,我决定暂时带着小甜瓜搬离钟越的公寓。只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同他说,下班的时候顺路经过菜市,便买了一些菜带上去。平时常说给他做饭,但实践的机会并不多,反而他前一阵子天天煲汤,把我喂得腰围足足胖了三厘米。
等电梯的时候,他正好也走进来,电梯门“叮”的一声响,我无声无息地踏入,他紧随着跟上来,门一关,他就将我抵到墙上:“你在大西北吃了什么?”
我纳闷,无解地盯着他。
“怎么一回来,你就像变了个人?说!你是不是变心了?”他故作正经的样子其实很可笑,如果是平日,我一定嘻嘻哈哈地捏住他的脸。可是我笑不出来,却又努力地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别闹,电梯停了,有人要进来。”
直到开了门进屋,他还不满地频频回头瞄我,我推搡着他去浴室:“你先洗澡,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探头看了看流理台上的菜,顿时满意地堆起笑容,哼着调子一边脱上衣,一边朝着浴室走去。菜切到一半,我听到浴室里的响动,哗啦啦的水声,他仿佛心情真的不错,居然还高声地唱着歌。我擦了擦手朝着浴室走过去,磨砂玻璃门里映出他的身影,直直的腿,长长的臂,宽阔的肩,挺拔的背。我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莲蓬头里洒出的水滴顿时溅到我的脸上,眼睛一闭想要躲闪,再睁眼时,他已经近在身前。
“你偷看!”他的嘴角翘起,像是识破了什么秘密的小孩子。
“我没有…”
“你撒谎!”他义正言辞,“你这是色欲熏心!色胆包天!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无力扶额:“我不是…”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把拖过我的手,地板上积了水,我的拖鞋又太滑,整个人就这样狼狈地跌入了他的怀里。身上的衣服顿时湿透,我急得猛推开他,力道不大,但他脚下也是一个打滑,人就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咝——”他皱起眉,撇过头不想让我看见。
我顿时反应过来,急忙走过去想要扳过他的身子:“让我看看?还疼吗?”
他愣住,视线在我的脸上来回打探,良久才低低地开口:“对不起…”
莲蓬头还洒着水,我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额发上不断地滴落着水珠,我猛地摇了摇头,甩开了头发上和脸上那些不明的水珠:“出来我帮你擦药。”
我没等钟越再度开口便走了出去,客厅里没有开暖气,衣服濡湿着黏在皮肤上,很快就感觉到了凉意。我走回房间换了干净的衣物,这时钟越已经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小药箱,表情有些尴尬地朝着我笑:“护士姐姐,你要轻一点啊。”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取下身上的浴巾后,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他的后背上有着一道很深的伤口,不知道是用什么砸伤的。我沾着药水小心翼翼地擦,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偶尔在我力道失控的时候,他还忍不住地打个冷战。
“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异口同声,可他却是紧咬着牙关,声音都在发抖。我顿时缄默,不给回应,也不去求证。
晚餐还是没有做成,我已经无心去料理食物,提出搬走的要求后,钟越一直保持着坐在床尾的姿势一动不动。我自顾自地收拾着行李,我的衣物、我的护肤品,还有他专门为我买来呵护颈椎的枕头。
“乐遥?”空旷寂静的卧室里突然响起他低低切切的声音。我的动作顿了顿,随即重新俯下身子去整理着衣柜。良久,我听到他的一声叹息,随即便是更寂静更空旷的夜。
我终于拎着行李走了,小甜瓜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钟越没有留我。
走出小区,高跟鞋突然被卡住,我拽了半天没有拽出来,整个人尴尬地立在路口手足无措。小甜瓜好奇地在下水道口闻来闻去,最后百般不耐地朝着我身上跳,想要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我蹲下身子想要继续拔鞋跟,小甜瓜却趁机跳到我的腿上,我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向后仰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痛,真他妈的痛。头顶上的天空看不到星光,只有小甜瓜拼命舔着我脸的粉红小舌头。
我索性脱了鞋子,索性将小甜瓜塞进了我的行李大包里,它露出个脑袋不满地嗷嗷直叫。我握着另一只完整的高跟鞋冲它吼了起来:“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回家吗!你就这么想留在这个鬼地方吗!你就这么喜欢隔壁家的火腿肠吗!”说着说着我就哭了起来,小甜瓜更无措地望着我,却也不敢再乱动分毫。
我哭哭啼啼地坐上了公交车,头贴在玻璃上被震得眼冒金星,可那些星星里全部都是钟越和夏卿的脸。他为什么不跟我解释?他除了一句“对不起”,为什么就没有别的解释?他到底对不起我什么?我就是吃醋了,我就是小心眼了,我就是个妒妇又怎么了!我哭哭啼啼着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已经坐过站了。
“师傅!停一下,我要下车!”我抹了一把脸站起身。
司机师傅不理我,旁边一个老奶奶笑眯眯地安慰我:“小姑娘,这里不是站台不停车的,下个路口就停啦。”
“我不小心睡过站了。”我讪讪地坐了下来,“谢谢你啊。”
“不谢不谢,”她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我,“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啊,你们快要结婚了吧?”
我愣了片刻,随即扭头朝着车里四顾,老太太朝着我挥了挥手:“他早就下啦,你们不是一起的啊?”见我依然一脸茫然,她嗔怪地瞥了我一眼,“你睡着了,他怕你撞着窗玻璃,一直都用手挡着你的头呢!”
看着老奶奶慈爱温暖的双眼,我的心顿时潮湿得像是雨水经过,酥麻,却又带着勃勃的生机。
【10】
小甜瓜丢过一次之后,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和它算账,它倒同我闹起了脾气。挑食、乱尿尿,甚至还冲我叫!我看着它小叛徒的模样,真想揪住它的尾巴塞进洗衣机里。但这些都是我的责任,我认命地一次次地起早遛它,小区的范围已经不够,慢慢扩大到不远的一个小公园。那里草地宽敞,它很喜欢。
在我第三天带它来这个公园的时候,一个穿着卡其色薄款风衣的男人朝着我走来。起先我倒并没有留意到他,只老远看到一条毛发油亮的边境牧羊犬正飒爽英姿地朝着小甜瓜狂奔而来,小甜瓜警觉地蹿出老远,然后不顾我的制止拖着我跑了起来。
我仰天长啸,养了一只怂怂的狗,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边牧的主人急忙喝住了他的爱犬,然后拉短了绳子朝我走来:“不好意思,吓到小泰迪了。”
“没关系,它看到小小狗也害怕。”我扯住小甜瓜的牵引绳,转过头来就看到了说话的人。细长眉眼,眼尾微微上扬,一双薄唇正朝着我勾起弧度:“别来无恙?”
“是你?”我愕然地看着他,“你也住在这附近?”
穆覃却答非所问,指着小甜瓜问:“它几天没洗澡了?”
“啊?”我匆匆低头看小甜瓜,它正顶着一头横七竖八的毛发无辜地看着我,短小的尾巴拼命地摇着,仿佛正在向穆覃示好。而这时边牧优雅地甩了甩毛,小甜瓜又吓了一跳,屁股往后一缩,拽着我又踉跄几步。“咳咳,它不太注重形象…”
因为宠物,我倒和穆覃说上了几句话,只不过在遛狗的短短几分钟,彼此交换着养狗经,此外也没有其他的交谈。他是纪尤熙的表兄,钟越也提醒过我与他保持距离,我提早带着小甜瓜离开了公园。
途中Mia的经纪人JOJO给我打来电话,说Mia已经在公司等我,我看了看时间,她到得倒挺早。小九九的事,我忠于她的意见,她并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晓,因此我也没有向欧姐请教,反而是铤而走险,准备自己先行爆料。我提前订购了游乐场的门票,两张成人票,一张儿童票,还特意让Mia邀请了她远方的表姐来帮忙。
当天中午网络上就有了报道,小九九头戴海盗帽,手里握着一个大大的棉花糖,Mia正蹲下身子替他擦脸,表情温柔,眼神宠溺。那则新闻下链接了Mia的微博,正是她在游乐场时发布的照片,配的文字是:“陪表姐一家逛游乐场,都说游乐场是孩子们的天堂,今天我也想当个孩子王。”
她的笑容肆意又天真,短短的时间里,微博已经被转发上千,我忍不住拍案叫绝。谁会联想到出道至今从未有过绯闻的陈妙言会是个单亲妈妈?何况她才接了两场慈善活动,并且都是和儿童有关,这一切都是更利于她的国民小妹形象。
紧接着公司又安排她上了本城最有名的娱乐访谈节目,波浪大卷发的女主持举着她的活动现场照片问:“你自己是不是也很喜欢小孩子?有没有想过结婚生子这件事?”她巧笑倩兮,莹润的下巴微微扬起:“我非常喜欢小孩子,但我自己的话,一切只能看天意。”
小九九很快被大众遗忘,陈母即将带着她回老家。Mia托我去送机,电话里已经泣不成声:“我舍不得,可是该怎么办…我没有办法…他都三岁了,我却只陪过不到三个月,他还要叫我妈妈…”
机场大厅里,小九九乖乖地坐在陈母身边咬指甲,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四顾着:“阿姨,妈妈她不来送我了吗?”
“你妈妈她很忙,阿姨送你也是一样的啊!等下次妈妈有空了,她亲自去接你来玩好不好?”
他望着天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高兴地点了点头,并且竖起小指朝着我伸了过来:“拉钩钩!撒谎的是小狗!”
我默默地伸出手指,心中暗忖,小甜瓜,你姑且替我挡一挡。
看着小九九消失的背影,我想到了许久未见的小小鱼,一样黑漆漆的大眼睛,可是她却调皮得多。这段时间也疏于和程程联络,我走出机场打了电话过去,这才得知小小鱼已经被她妈妈带出国。程程的声音听起来很低落,似乎依然很自责:“我没有照顾好小小鱼,她一定对我很失望。我从来都让她很失望,不是个令她骄傲的女儿。”
“不,程程你是个很棒的女孩,没有人不喜欢你,”我急着安慰,却又不知如何措辞,“你妈妈一定也很爱你。”
她不答话,很快语气就活跃了起来:“乐遥,咱们好久没聚了吧,晚上出来唱歌啊!我最近在家听了好多苦情歌!”
“行!要是你唱得好,我挖你进娱乐圈!你看曼莎现在不混得风生水起的嘛!”我们约好了时间定好了包厢,突然程程又追来一条短信:“记得带家属到场!否则落单的人埋单!”
这招太狠了!她难道知道我和钟越正在冷战?从我搬走那晚之后,钟越一直没有联系我,我也碍于面子不肯主动找他,之后又是Mia的事一直缠身,居然转眼就过去了一个礼拜。
正常的情侣会一个礼拜都不联系彼此吗?再冷战下去,那以后都不需要再联系了。我咬咬牙,终于拨通他的号码。他迟迟才接:“乐遥,我有话同你说。”
我一愣,随即连连点头,也忘了他压根看不到:“我也有话跟你说。程程约我们唱歌,晚上八点国际花都见?”
他迟疑不答,我提着心吊着胆,终于听到他的应允:“那晚上见。”
“晚上见。”我恋恋不舍地紧握着手机,那头再无动静,我只得挂断电话。最后一秒,仿佛耳边突然划过他的呢喃,呓语一般的“我想你”,我以为我听错。
【11】
国际花都的VIP包厢里,程程边唱边跳红遍大江南北的神曲《江南Style》,并和北野拉拉扯扯,誓要邀他共舞。钟越看着他们无声地笑,程程得瑟地朝着我抛来媚眼,我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突然听到钟越在一片喧闹中独特而低沉嗓音:“夏卿在我的百货公司设立专柜,她和我只是合作关系。”
“你的百货公司?”
“JoyHall,白色情人节的时候我带你去逛过的百货商场。”钟越望着我的眼睛,“它是我全部的心血,MG只不过是我对外的工作,JoyHall才是我个人的事业,也是我回国来的目标,前期都是北野在帮我打理,所以他一直很辛苦。”
我微张着嘴,眼神呆愣,难怪他随随便便一个电话,就让那个导购下班回家。大概我的表情实在可笑,他不由得失笑,揉着我的头发贴近,低头贴上我的前额:“JoyHall以化妆品为主,服装为辅,夏卿的香水品牌入驻,我们是强强联合。”
我撇撇嘴,程程已经开始正儿八经地唱起苦情歌,杨宗纬的《洋葱》:“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你会鼻酸,你会流泪…”我揉了揉鼻子,扭头若无其事地看着钟越晦暗不明的脸:“你干嘛告诉我,我又没怀疑你和夏卿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那你为什么生气?”他好整以暇地喝一口啤酒看着我。
我眨巴眨巴眼:“我生气是因为你不信任我,你说我是你的亲人,可是你什么都瞒着我,你的事业我帮不了忙,既然有别的女人能和你强强联合,那自是再好不过…”
“这不是吃醋是什么?”他一手捏住我的鼻子,气息近得喷薄在我的皮肤上,正在我突然心跳加快的时候,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我低头一看,眼神太好,“夏卿”两个字赫然入目。他抬眉瞥了我一眼,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我顿时泄气,整个人无精打采地陷入柔软沙发,茶几上放着钟越的烟盒,我手痒地凑了过去。在钟越的强烈要求下,我已经戒烟两个月了,只是现在我的情绪太需要一根烟。正弯着腰试图抽出一根,钟越又走了进来,瞪了我一眼便把我拽了出去,眼神示意我保持安静,然后当着我的面和夏卿通完了电话。
倒的确是工作,但我还是要装腔作势:“你干嘛?打电话都需要观众?”
“某些人喜欢吃醋。”他关上手机塞进口袋,整个人懒懒地斜倚在走廊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