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得翻着白眼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胡乱抓起那个仍在晃荡的耳机塞进耳朵里。

“算啦,今天不盯了,反正明天去兵马俑大家会一起行动。”我绕起耳机,“去吃东西吧,我在网上看过,附近应该有条回民街。”

“你请客!”她像是要吃了我。

“请就请。”来之前查过西安的消费指南,揣着一百块钱我敢进百分之九十五的馆子。

于是壮着胆子许下随舒雯要的豪言,她也确实没跟我客气,一上午吃了糊辣汤、炒米、酸梅汁,灌汤包、肉夹膜、醪糟、臊子面和凉皮,每样虽然分量一般,但依然看得我咋舌:“贪心不足蛇吞象,喂你可别死啊!”

前年在青岛,我们两个因为暴饮暴食海鲜,一个拉得脱水,另一个过敏性紫癜送到医院抢救,差点见了马克思,可是谁也没通知家长,还不约而同私下打电话去对方家里报平安。痊愈以后跑去同一家店点上次没来得及吃的菜,老板竟然还记得若干天前全身发紫给抬走的舒雯,上菜时无比迟疑,哆嗦着跟老婆说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第三十一章

舒雯说:吃死,是最幸福的死法。所以无论何时,只要面前有食物,她都一副穷凶极恶的吃相,好像真打算塞饱了下去劲扁阎罗王似的。

我没那么能吃,应该说我的食量还算正常。舒雯的海吞才进行到一半,我就已经吃不下了,只好挫败地缩在一边看书。不知不觉读了出来,蜗牛的话在树叶的盘子里吗?那不是我的。别收下。醋的酸味封在罐头里吗?别收下,那不是真的。金戒指里有一个太阳吗?谎言。谎言和痛苦。叶子上的白霜,洁净的/大锅,絮叨地噼啪作响。在阿尔卑斯山九座黑色的山峰上自己与自己对谈。镜子里是一场困惑/大海击碎了它的灰色的眼睛——爱情,爱情,我的季节。(普拉斯《邮递员》)

脏兮兮、灯光又昏暗的小饭馆里,旁边搭桌的人奇怪地转过头来看了看,然后继续唆面条。舒雯把喝空的碗往桌上用力一剁,我才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在旁人眼中有多酸,合上封面发现又是沈陌的书,怎么搞的,几次随手抓来打发时间的都是它,可是这首诗真不错,我看不懂,只觉得好听。

爱情,爱情,我的季节。

谎言。谎言和痛苦?

回去的时候舒雯嫌我慢,拽着我走。我乐得步伐虚浮地跟在后面。心情真的很不错,让沈陌负疚和痛苦的答案就在我的身边,住在楼上——这个事实简直就像催化剂,让我本来已经平静下去的八卦本性又蠢蠢欲动。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在厅里等集合。人陆陆续续地下来,领头的那男生清点一遍后吼:“还有谁没来?”

“傅凭澜还在睡。”跟她同房的女生挥着手,“她今天不去了。”

“昨天又跟男朋友讲电话讲到深更半夜吧?”头领不等了,膀子一甩,“出发!”

舒雯跟着迈了两步,发现我原地不动,没好气地停下来,“喂,你不会是想留这儿吧!”

我拍拍她,“你去,我留下。”

“什么?”

“随便替我编个什么理由,这点事难不倒你。”

“你狠!你有种!”舒雯愤愤然拂袖而去,“晚上回来要照实汇报!漏一个字剐了你。”

回房间等到大约12点,外面传来有人开门的声音。这层楼的住客都是N大学生,如果说还剩谁,那只有我和傅凭澜。

把背包甩到肩上,我拔了插在墙壁上的钥匙跟出去。她正在等电梯,看见我,有些意外,我也就自然地打招呼:“哟,怎么,没去兵马俑?”

“你也是啊。”她的声音轻轻淡淡,和面容一样娴静优雅。

“早上去了趟邮局,寄东西。”走进电梯,我主动按了钮,“回来换衣服找地方吃饭,愿不愿意一起?”

她犹豫了一下:“好吧……但是吃完饭后我有别的事情,所以,对不起。”

第三十二章

我表示理解,然后带她穿小巷,去了一家叫太阳花的店。大概是诧异于我报菜名的娴熟程度,她在服务员撤走后随口问:“你以前来过西安?”

“没有。”我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她,“很多东西可以从网上知道的。”

一顿饭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尽管我点了一份大号披萨,一份肉酱意大利面,一份牛排,一份石锅来拖延。傅凭澜根本无心交流,午餐眼看就要在沉默中落下帷幕,今后几天,我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和她单独相处,这么一想,脑袋里竟有点恍惚。

手机响起来,是德彪西的《月光》,她推开椅子,“对不起。”

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音乐一直响着,她走到窗边才接,那款手机的确是沈锥去见沈陌当日所用,沈锥这家伙,十足的狐狸,想必是故意买和傅凭澜一模一样的机型,让她以为只不过是无意中搞混,呵呵。

她匆匆走回来,“不好意思。”

我客套:“没关系。比我想的快很多,我认识的女孩跟男朋友讲电话至少得一个钟头。”

她微怔,“你怎么知道我和谁通话?”

“猜的咯,早上经过大厅的时候,听说你是因为煲电话才爬不起来的。”她笑了笑,我见缝插针,“哇,给我猜中了,真幸福呢!”

“本来我呆会要去机场接他的,不过,他爸爸突然不舒服,所以来不了了。”

那老头确实看起来身体很不好的样子……啊对了,我应该叫他舅公,舅公沈凡佑。

“好遗憾啊。”我作惋惜状,“你要不要赶回去?怎么都是未来公公嘛,这个时候表孝心最适当了。”

她有些动摇,“那,我等会打电话订机票。”

“用不着,我们旅社楼下就有几家航空售票处,现在买可能折扣是少了一点,但是为了自己终身幸福,值得噢!”

给我说得笑起来,傅凭澜放松不少,话也稍稍多了。看得出来,她确实挺在乎沈锥,那沈陌呢,真的已经放下了吗?

“其实我在N大已经见过你,当时好吃惊,这种档次的美女怎么会是N大的啊!说吧,多少男老师为你打破头?”

她淡淡地笑,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某人,眼底有一丝黯淡,“我是法籍华裔,来N大做交换研究生,写完论文就会回去了。”

“哇,你是法国人?法国哪所大学?”

“巴黎四大。”

我哦一声:“索邦啊。”

原来如此,教授和学生的凄美恋情。不过,听说欧美那边的大学,师生恋这种事反而没有中国开放,是绝对禁止的,一旦发现教授跟所带学生有染,等待他的将会是专门成立的调查委员会,而且,一旦核查属实,那就“Getkickedoutofschool”,直截了当踢出学校,嚯嚯,名副其实、正儿八经的“晚节不保”。

第三十三章

不知道沈陌是不是因为被人告发了才会回来,一时之间,我脑海里风起云涌,万种猜想争奇斗艳。

陪她打电话订了机票,回房间去等人送来。明早7点50直飞N市的第一班,“你呢,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出于客套,她随口问。

“应该是成都,”我说,“我外公的老家在那里,想去看一看。”

“OK,认识你很高兴。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

“梁沁舫。”我写给她看。

“啊?”她不解,“不是什么……英吗?你朋友这么叫你的。”

我反应过来,“苍蝇吧?那是舒雯对我的爱称,谁让我叫她蚊子呢,哈哈。”

当晚舒雯听了以后把嘴嘟成O形,“哦哦哦哦,沈陌真有胆啊,连学生都搞!这事可是很严重的,因为搞学生而被学校开除的话,也别想在学术界混下去了。”

我嗤地冷笑,“那就很好理解了,为了前途理想,如果不想被扫地出门,就必须甩了这个傅凭澜,难怪人家不原谅他。”

舒雯奇怪地看我一眼,好像我刚说了什么连白痴都不屑讲的话,“沈陌要真甩了傅凭澜,他还需要回来?!干吗不留在巴黎?即使N大也好,跟索邦那种文化氛围浓烈的地方也还是有差距的,更何况,”她耸耸肩,“不是我说,国外的教授和国内的教授,待遇也好学问也好,那真是天差地别,你明白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傻了,“这么说来他是既甩了傅凭澜,又丢下副教授的工作跑回来?他读书读傻了吧!”

“恐怕傻的是另有其人。”舒雯躺在床上摁遥控器,每个台停留的时间不超过3秒,显然心思也不在电视上,“想想吧,世上哪有这样的蠢蛋!如果他不是书呆子,就是个心计深到让你我都要哭爹喊娘的伪君子。”

她说得对。

沈陌在我感觉里,当然不是个书呆子,但若说他心机有多深多沉,我一样无法想象。那双静谧的眼,仿佛可以洞穿世事,只是拒绝相信罢了。

天刚亮我就醒了,看看时间,傅凭澜差不多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吧。我突觉索然无味,只是如果这个时候提出来返回,舒雯一定会大大地不高兴,何况西安确实有很多值得一看的地方。

没有了傅凭澜,留在N大这个团队便再无意义,我们恢复自由身,东逛西荡,因为头天晚上网聊QQ,听说第二天博物馆里正好有汉朝和古罗马时期文物的对比展出,于是跟西安外语学院的朋友要了票,兴致勃勃地跑去看。

舒雯边看边嘀咕:“我要是能穿梭时空一定回汉朝,说服汉武帝去攻打古罗马,哇,那现在的欧洲也不存在了,多爽啊!”

她的牢骚发得不无道理。据说中国古时候人身高普遍比现代壮观得多,秦始皇征兵底线是175cm,而德意志皇帝想要组建一支一米八的皇家卫队还得派人出去全国搜捕,哎哎,日耳曼人的幻想啊!

第三十四章

接着又去碑林。两个人被蚊子叮得浑身是包,看到第五厅时舒雯实在忍不住了,哇哇叫着翻开旅客留言簿洋洋洒洒写起来,我则高高兴兴地往前翻,留言的有泰国人,有韩国人,有日本人,有美国人,有法国人,有乌克兰人,简直就是人种大会合,但凡外国友人必然赞誉中国文化之瑰丽,乃世界奇珍云云;但凡中国旅客必然开头就是“怎么蚊子这么多啊!倒是点盘蚊香杀!”或者“要求提供免费风油精!”再或者“三十块钱的门票就换一顿咬啊——”看得我狂笑。好容易出现一个比较与众不同的:“小明去死——详见三十五号碑。”我们跑过去一看,35号颜真卿的字上重叠刻着“小明到此一游”。两人顿时狂喷,舒雯怒道:“这人也太缺德了!破坏古物罪该万死!苍蝇,声讨他!”

我拿着笔写

此行最大的收获是知道了雷字的古体写法。

四个O加四个X。圈圈+叉叉=雷,古人真是有先见之明!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LiarNeverLie。

“你这写的是什么呀!”爱国情绪高涨的舒雯皱着眉头问。

这样滂沱的雨倒真少见呢……像一场从天而降的战役,躲在云端的敌人,发出雷霆一样的狂笑,扫射着地面上的生灵。聪明的攻击,并不是要置对方于死地,而是欣赏他们如何狼狈地抱头逃窜,更无须为此负上任何责任……

后来又逛了乾陵、昭陵、大雁塔、法华寺……连同第二天错过的兵马俑。所有旅游手册上提到的小吃一样也没放过,慢慢地,不知不觉竟又逗留了六天。

“我好爱西安!这辈子一定要再来一次!”舒雯兴致勃勃地站在钟楼上叫。

“本当にあまり足した!(实在太爽了!)”我懒洋洋地坐在硌屁股的石砖上抬头望过去,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好啊,下次和你的秃头好男儿一起来。”

机票早就买了,去成都。

“好难吃,早知道走之前再去回民街刮一顿。”小袋子里的四种糕点,舒雯只是每样尝了点就丢给我。

“知足吧你,昨天吃到凌晨1点还嫌不够。”正说着空姐走过来,和蔼可亲地请我关掉MP3——这是讨厌飞机的又一个原因,不让听音乐不如活宰了我!怏怏然收起来,还好只是一个多小时的旅程。舒雯吭吭地笑,“见过烟瘾酒瘾,还真没见过你这种歌瘾。”

从双流机场出来,搭巴士到市里,第一件事,找酒店。

“你外公老家在这里吧,难道没有祖屋或者亲戚,还需要住酒店?”

外公的弟弟住在这里,不过念高一时我因为数学极其烂,暑假被送到二外公家恶补,那两个月可谓噩梦,导致我此生再不愿踏足他家房子。

“怎么啦?”舒雯坐在行李箱上,“难道你弄死过人家养的狗,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第三十五章

也差不多了,我捂着脸蹲在地上,“不是狗啦……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梁昕远?”

“记得啊,曾经驻土耳其大使馆的那个女外交官嘛,你跟踪人的毛病、不对,天分就是从那时候显现出来的吧。”

“她是我二外公的女儿,也就是我小姨娘。”

“嚯嚯,怎么你净盯自家亲戚的梢呀!”舒雯拍着大腿笑得猖狂,“说吧,她是哪里踩你尾巴了。”

哪里踩我尾巴?这还用问!能让我嫉妒的当然是天才。会读书的人梁家从来不缺,可是像小姨娘那样全能的就极为罕见,据说她出名到让二外公后来辞去了工程师一职,专心在家写“如何教育子女成材”之类的书发行,然后受邀去全国各地的中学演讲,收入极丰厚……可想而知我妈当时朝我施加了什么程度的压力,算起来那是八十年代末,我刚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样子。

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到我高中被送入二外公家开始蓬勃生长。恶作剧层出不穷,双方都痛苦不堪(不过我看二外公和二外婆可能比我更痛苦一些,毕竟是要以身作则的大人),我妈打电话来询问进度时,二外公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恕我无能,这孩子没法教!”

第三天我却乖得让人目眦尽裂,认真做习题还帮忙干家务,挨批评照样笑脸相迎,搞得他们以为我神经分裂,是疯狂爆发的前兆,个个惊恐万分。

舒雯跷着腿听到这里,“So,你跑去跟踪小姨娘?看到了什么?”

“记不清了,反正当时很爽。”

“切,你个变态!说嘛,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怒了,“房费我来出!不要再提小姨娘——”

混蛋舒雯并非真的在意我究竟看到什么,她只是要榨出我付房钱这句话而已,一旦目的达到,立刻矫健地爬起来拍着屁股拦出租车。

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我开始频频做错事。在春熙路的阳光酒店Checkin之后就犯下把行李箱忘在电梯、自己跑进房间里去吹冷气的低级错误,幸好有路过的工作人员提醒;电视里新闻正播到N市出租车要提价,并且实行双向收费的消息,舒雯气愤不已,发誓以后再不坐出租(有车的人,尽管嚣张好了),我却盯着被采访人背后的画面——缠绕着藤蔓的威和路,看得出了神。

“你发啥神经!”想换台但遍寻遥控器不着的舒雯追到厕所,发现我正把遥控器拿在手里掬水洗脸,嚎了起来,“大不了跟你分摊房钱好了,用不用得着这么折腾我啊!”她拽下毛巾手忙脚乱地擦着。

我明明很有歉意却张嘴就是:“谁稀罕你那一半钱!”

她转身就走,我站在水池边发愣,还没回过神又听见“砰”的一记摔门声。

电视开始放无聊的综艺娱乐节目,我不管它,拿书看,这次故意找了渡边淳一的《无影灯》,刚读几页窗外一个惊雷响起,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如黄昏。摁下日光灯开关,整流器挣扎了足足四五秒,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眼球一阵刺痛,书上的字都有些模糊不清。

第三十六章

这样滂沱的雨倒真少见呢……像一场从天而降的战役,躲在云端的敌人,发出雷霆一样的狂笑,扫射着地面上的生灵。聪明的攻击,并不是要置对方于死地,而是欣赏他们如何狼狈地抱头逃窜,更无须为此负上任何责任……一场夏天的雨,竟也可以这样阴冷入骨,钻进被子还是觉得心里发寒。

和雷一齐响起的是包里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家里的号码。

舒雯从伊藤洋华堂抱来大量零食,寿司,薯饼,可乐,巧克力,面包,炸鸡……统统往不用自己洗的床上一堆,气鼓鼓地瞪着我,“都是我把你宠坏了!你这个烂脾气!”

我抬头,朝她笑,笑得她毛骨悚然。那本《无影灯》被扔得远远的,就在她脚边,低头看了看,舒雯拧着眉问:“喂?!”

我一声不响,开始收拾东西,她也不问缘由,就坐在沙发上看我脑袋甩来甩去地找东西塞进行李箱,不时提醒我刚塞进去的茶杯是酒店的,还有电话簿和黄页也不能带走。

什么都塞光了,我坐下呼哧呼哧地喘气,突然发现今天穿的是件黑底白点的裙子,受强迫症驱使,开始低头耐心地数起那些分布规则的小圆点来。三排三列就是九个,四排四列就是十六个,五排五列二十五……

“喂,”她又开口,“出什么事了?”

“我刚联系了二外公,明天一起回去。”甩甩头,不数了,“刚我妈打电话来,说外公下午走了。”

“走了?”她迟疑地重复。

“喝了酒之后跑去泡澡,发现的时候,晚了。”

舒雯第一反应是诧异于我的冷静,不怪她,连我自己也是。不光我,母亲也是,很严肃很有条理地向我传达了每一个指令:报告位置、和当地的二外公取得联系,然后,一起尽快赶回。

而我,嗯嗯地答应着,还不忘说:再见,我挂了。

下飞机后拦了车直奔威和路,舒雯坚持同去,我劝她不要:“我妈那些人,对你的成见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她理直气壮:“婆婆需要我!”

好吧,我摆出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心里却暗暗感激她的胡搅蛮缠。

外公走得突然,葬礼却办得有条不紊。第三天就联系好了墓地、火葬场、办酒席的饭店、乐队还有车队,妈指挥舅舅阿姨,人手一台电话,照各自分到的通讯录一个个联系;我管着几个表弟表妹傻坐在客厅里,这个时候舒雯反而比我们都管用,独自陪外婆呆在房间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说。

老座钟咯哒咯哒地走,我突然跑到我妈面前问:“像呢?遗像呢?”

我妈指指桌上一张卷起来的纤化纸,打开,里面还有一张一寸照片,是年轻时候的外公。

我忽然想起来,三年前外公曾拿着这张照片叫我妈去王府大街附近,找一个叫马志先的画者,说电视上报道过他画人物的本事,很像。我妈推说不吉利,拖延下来,结果……他还是瞒着我们自己跑去了吧。

第三十七章

“还没裱进框里……大家都忙着,你去吧。”她轻轻摆了一下手。

第二天清晨,4点钟,我起床,和我妈一起煮八宝粥,把柜子里所有碗都翻出来盛。6点左右,人陆陆续续地出现,我正端着托盘给客人送粥,居然在门口看到了齐漱玉,揉揉眼,没错,真的是她。

“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她很诚恳地说,“已经跟你妈妈说过了,她同意的。”

我点点头,不假思索把托盘递给她。

成全别人的下场就是一个人闲坐在门口,跟尊门神似的,来客都要贴着墙绕开走,我却浑然不觉。伸腿时被裤兜什么东西硌到,掏出来一看,是那只跳踢踏舞的黄猫。

按下按钮放在台阶上,六岁的沁航马上过来抢,没睡足的小孩脾气就是特别大,我懒得跟他发火,算了,玩坏就玩坏吧,可是小四沁艶不由分说一把抓过来,“还给姐姐!”然后塞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