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学仁跟朋友来为他践行。一如既往,他细心为她点了饮料,这一次是芒果冰沙。他总是记得她的喜好,可是命运却仿佛早有安排。本来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热可可刚才端上桌,他说:“立萱,对不起。”不,她要说,对不起,她要说,谢谢。可是离别时,她说:“傅余生,加油。”那么上进、那么有抱负的傅余生,定能实现远大理想,有锦绣前程。他离开了她,就要展翅高飞,孟南婷是比她更适合的存在。
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说:“我喜欢的人是垨真,对不起。”她从他眼里看到了意外,他或许把她想得那么美好,这时亦不肯怪她。贪婪大抵是人性里最要不得的德行,她日后亦为今天的选择吃尽了苦头。只是若干年后,当傅余生站在他的面前,追问她:“你后悔过吗?”立萱说:“后悔。”后悔这个时候没有忍住刹那念起,让人痛苦千百倍的,不过情之一字,但立萱说,“我不遗憾。”
她跟垨真也许不能在一起,但只为此时此地、此情此生,求得不负好时光。
而有什么能好过他爱她的时候,她正好也爱着他。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想了很多,从滨江大道一直走,一路想,想着过去、未来,后来,她给垨真打了个电话,她问:“在哪里?”
“你回头。”
那是垨真见过的最美的一个回眸瞬间,沿街灯火都在她身后,成为她的陪衬。他快走过去,她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垨真说:“从餐厅一直跟着过来的。”立萱动容,还有点吃惊。他若说是意外相遇,未免有些太假,她要送傅余生,他不放心,才跟着她一起出来的。还怕她心情欠佳,他指指街角星巴克,说请她喝咖啡。
不是从咖啡店跟着她过来的吗?立萱说:“你是觉得我今日没有喝够?”垨真眨眼,突然退了一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来,没有错吧,垨业列给他的清单,第一条,请她喝杯咖啡。就说不会记错,出门时垨业特别嘱咐他,点一杯Espresso意大利浓缩咖啡,品咖啡的时候,装作很博学:“Espresso在意大利语里有两种意思,一是onthespurofthemoment,另一层是foryou。”最后深情地说一句,“这是属于我们的moment。”
当垨真把垨业的话说给立萱听时,他们正站在桥上。立萱忍俊不禁,垨业该是用这种方法骗过不少女孩。
垨真说:“你笑了。”垨真松了一口气,他以为她会哭。垨真挡在她的面前,“其实我今天来,是怕你跟傅余生一起走了。垨业说,你不会跟他走,可是我还是不放心。三三,我那天晚上说我喜欢你,那你呢?”呆笨如他,也问得这样直白,那专注的目光使她心跳加速,如漩涡回转。可她这时偏顾左右而言他,她说:“要是期末考试,阅读能得九十分以上,我就告诉你。”
他哀号了一声,觉得不公平,好在离期末考试只有一个月不到了。
期间发生了一场意外,志琪从二楼摔了下来。她在医院给立萱打了电话,立萱正在上课,她从后门冲出来直向医院奔。志琪给她打电话时,神志清楚,可见生命并无大碍。
志琪见了立萱也觉得特别丢脸,自己先招认了,她是捡抱抱熊才从二楼摔下来的。这个抱抱熊是陆锦一送给她的。有次集体出游,回程时时间充裕,大家去了一趟欢乐谷。玩游戏的时候,陆锦一赢了一个抱抱熊,送给了志琪。立萱想来也清楚那样的场景,只怕陆锦一早就没有了印象。
志琪今日休假,趁着有太阳给抱抱熊洗了个澡,拿出去晾干,没想到它掉到平台外,志琪翻下平台去找:“你猜我看到了谁?”谁还有心思听她说这些,医生说骨头翘起来了,但已经接好了。立萱问:“会有后遗症吗?”志琪说:“呸,上次垨真不是也打了十几天石膏,现在不是也一样活蹦乱跳。”立萱笑了一笑,她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
志琪说:“你不要打岔啊,你猜我看到了谁?我看到倪太太从陆律师家里出来。”这真是意外,立萱不肯相信:“是不是你看错了?”志琪说:“要不是倪太太吓了我一跳,我好好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从二楼摔下来。”
倪太太还活着?可是没理由不露面,也从没有听陆律师说过。
志琪这时又有那么点不自信:“也可能是看错了,失踪好几年的人,突然出现,怪怵人的。”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立萱晚上在图书室做听力习题的时候,想起问垨真:“要是倪太太还活着,你高不高兴?”垨真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事?”立萱说:“志琪说见到与倪太太长相酷似的女子。”不知为什么,立萱总觉得倪太太还活着,与她的约定照旧有效,只是倪太太若回来,这一家人焦头烂额自不必说。
书桌后的椅子很宽大,垨真赖着要坐在她身边。两个人倚在一起,气息拂来的时候,立萱心想,她多半是太纵容他了,因为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没有男女之防,只当他是个孩子。傅余生那时觉得他们暧昧,倒也可以理解。
傅余生,她又想起他的名字。昨天她收到他的邮件,简短得如例行汇报,不知道几时回来,发了邮件祝她一切如愿。
立萱回过神来时,垨真正望着她,她想起傅余生,大抵神色有点游离。而后,垨真靠近了一些,再近了一些,整个人都腻着她,眼色越发沉醉,垂下来的目光停在她的唇间。立萱端坐了身子,向后退了一退,看到桌上的西班牙语笔记,她说:“这个单词一直不会,咿呀,还是依我?”
自从她开始学习西班牙语,他就成了一本活字典。立萱挺羡慕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这个时候问他,显然会惹他不快。果然,他嘟了嘟嘴,但还是偏头看了一眼,慢慢地说:“Inicio。”立萱连蒙也没有蒙对,她有些懊恼,哎,怎么办,期末考试让人头痛。
立萱站了起来,垨真觉得身边一下子冷了起来,空荡荡的。即使粗心如他,也感觉得出来,她在故意避开他,心里自然受了不少打击。她躲他,他也躲她,好让她内疚带着愧意来安抚他,一开始几日,课程错开,同在一个屋檐进进出出,几日不见,她好像也沉得住气,垨真却沉不住气,问了金司机,她在忙什么。
金司机说:“天天往医院跑。”
志琪刚从二楼摔下来时情况很乐观,但后来,志琪发现自己下肢有时没有知觉。她在本市没有什么亲人,医生把立萱叫到办公室说明情况,反复检查后医生说可能会截肢。
立萱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呆呆地坐在走廊上,人来人往仿佛都是在梦里,永远不知道厄运几时光临。志琪一开始并不知情,但护士说漏了嘴,立萱心里难过,志琪肯定也不好受,只是笑脸相迎。但人生也有新的领悟,志琪说:“我还想着,等我以后老了写本回忆录,这下子可好了,退休计划要提前完成。”
说得好像要生离死别,医生只说可能会截肢,并无生命之忧,但律师事务所的工作要辞去了。志琪说:“没关系,以后我在家专职写小说。”庄学仁来看她,她说,“等将来成了畅销书,拿签名版给你。”她哈哈大笑,甚为乐观。
没想到志琪病得这样严重,垨真去医院看志琪,碰巧在医院的走廊里遇到了姜意珍。倪先生昨晚有些头痛,她过来拿药。姜意珍问:“怎么不见立萱?”两个人平常可是形影不离的。垨真说:“立萱去疗养院照顾乔叔叔了。”姜意珍不免也去探望了志琪,她为人还算和气,还托了熟人特意关照她。
跟她同来的阿闯见垨真忙来忙去,不免想到爱屋及乌,真是年少轻狂,一心一意只对一个人好。
开车回去的时候,阿闯说:“两人的感情这样好,也不枉倪太太精挑细选,她还亲自去见过乔永安。”
“谁?”
“乔永安,乔立萱的父亲。”
姜意珍半天没有接话。阿闯自顾自地说:“上次你要我去疗养院见他时,查到的资料显示,倪太太曾经去疗养院找过他。”
“怎么之前没有告诉我?”姜意珍问,“找他谈什么?”
阿闯说:“谁知道。但很奇怪对不对,即使是为儿子严选看护,也不必亲自去探望她父亲。把这位乔小姐伺候得如千金,你说会不会是倪太太的私生女?”姜意珍说:“胡说,垨真喜欢乔小姐。”
阿闯笑了笑,说:“可不是,谁都看得出来,但倪太太大抵没有料到。”
姜意珍让阿闯把上次的资料给她看看。
其实乔家是个很普通的家庭,简历不过一张A4纸就完全覆盖。乔永安的一生平淡无奇,自警校毕业,分配到本市,太太是他同学,婚后三年病逝,只留了乔立萱这一个女儿。阿闯找来的资料十分厚实,不知道怎么弄到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乔永安与他的太太,一页一页翻过去,也有乔永安与倪太太的照片,是抓拍的,也有从本地报纸上剪下来的,关于那件绑架案。后面还有乔立萱小时候的照片,也许是百天或是更小,乔永安抱着她,笑得很开心。
姜意珍合上了文件夹,对阿闯说:“我要去趟疗养院。”
立萱从疗养院出来,正好遇到姜意珍的车开进去,但是车没有停,呼啸而过,立萱还觉得奇怪,大抵是自己看走了眼。晚上有饭局,垨真说要一起吃饭,叫上了志琪。她现在病情基本稳定,康复练习时,情况又有好转,简直如坐过山车,保住了双腿,只是将来走路时腿脚不那么灵活。还真是奇怪,志琪也没有大叫大嚷,也许在没人的时候哭过,但她不让别人知道。
饭店离医院远,立萱一开始还觉得多有不便,但志琪跟从前一样还是人来疯,非去不可,坐轮椅也要去。她跟垨真到得早,垨真打电话来催立萱,他今天特意开了车出来,不想麻烦金司机,因为垨业给他列的恋爱清单上有一条:跟她去一趟山顶看星星。
立萱在电话里说:“把锦一也叫来吧。”垨真有点诧异:“你想见他?”立萱说:“哦,上次烧烤之后,一直都没有怎么见面,就是突然想见一见。”
立萱到餐厅时,陆锦一正从停车场过来,基于礼貌,绅士地替她拎了包。餐厅里没有多少人,一眼就望到垨真跟志琪在说笑,倒是相谈甚欢。没人告诉志琪,陆锦一会来,她脸上的笑有点僵硬。立萱立刻说:“刚才在外面遇到了,所以一起进来的。”
陆锦一为立萱拉了椅子,又把她的包放在一边,笑道:“放砖头了,这么重?”立萱说:“可不是,真有一本‘砖头’。”包里有一本重重的字典,拖朋友买来的,今日才给她的。立萱笑言,“你们不知道西班牙语多难学,真后悔选了这个专业。”
垨真听了有些不是滋味,因为这专业是他为她选的。陆锦一看着垨真,故意说:“家教老师不给力?”立萱说:“太厉害,在他面前只想藏拙,要不然显得自己笨。”
陆锦一这时问志琪最近在忙什么,听说她离职了,但不知什么原因。
志琪闷着不说话,他这才看到她坐着轮椅,十分惊讶。志琪囫囵说了原因,但绝口不说为了那样幼稚的事情。陆锦一只是安慰着她,然后天南海北地胡侃,说到近日官司,又谈到新出的数码相机,又是附近的美食,后来点了香槟。
陆锦一笑着说:“志琪,你俨然没有做病人的自觉。”
他们开始聊天之后,立萱就沉默了。垨真不是善于言谈的,只有被陆锦一追问时才回答一两句。陆锦一问他近日股价,志琪说:“他怎么会知道那个?他才不满二十。”陆锦一说:“询问过家父,说要赚钱。”立萱笑着说:“从我遇到他开始,他一直没有长大过。”这口气里有些羡慕,恣意任性是件多么痛快的事情,但到了垨真耳朵里完全变了样,他沉默不说话。
除开这样的不如意,这一餐倒也宾客尽欢,垨真倒是很久没见立萱笑得这样多。临走时,立萱对陆锦一说:“劳烦送一程吧。”
她本意想让陆锦一送志琪,可是现在她多有不便,不好劳烦陆锦一,只得把自己也捎上。能与他多处一时,想来志琪也欢喜,但立萱忽略了垨真不快的神色,陆锦一却看出来了,笑着说:“停车场有垨真贵得吓人的跑车。”
立萱说:“垨真的跑车坐不下三个人。”真怄人,跑车也有这样的烦恼。
立萱让垨真先回家,他们先把志琪送回医院,陆锦一会再送她回去。垨真铁着一张脸,她这是在赶他走,可他偏不。垨真的驾照还没有考呢,立萱警告过他多次,不要单独开车出来,这次肯定也是避开金司机出来的,真不知道是不是跟垨业相处久了,性子里也带着一些不羁。垨真说:“那你来开车好了。”
立萱心想也好,留点空间给这两个人,可是志琪却拉住她,不愿与陆锦一单独相处,立萱只得开车跟在陆锦一后面回了医院。
这天晚上安置好了志琪,立萱准备离开的时候,志琪拉住她,附耳轻声说:“立萱,谢谢你,但不要有下一次。”
真是奇怪,不是暗恋着他吗?可立萱不明白,志琪不愿陆锦一见到这样的自己。
立萱和陆锦一下楼时,垨真还在拿跑车出气,他一脚踏在前轮上,脚趾扭伤,龇牙咧嘴地喊痛。陆锦一笑了出来,对立萱说:“垨真真的很在乎你。”立萱错愕了片刻。陆锦一又说,“你知道傅余生跟垨真的区别在哪里吗?”立萱原本在包里翻着手机,这时茫然地看着他。陆锦一说,“傅余生一心一意追求过你,而垨真没有。”
什么意思?
锦一说:“垨真他喜欢你,从来都是以他自己的方式。”
回去的路上,垨真开始抱怨,毫不掩饰地指出:“你对锦一太好了。”无故约他来,已有重大嫌疑。立萱哭笑不得,但也认真检讨,因为志琪的关系,她整个晚上大概真有点讨好陆锦一。立萱说:“好吧,我检讨。”
垨真还以为她又要开始说教了,于是他说:“没诚意。”想了想,又说,“我亲一下你,可不可以?”立萱顿时傻眼了。
隔天,她把这件事告诉志琪,志琪也笑了出来。立萱说:“真是的,哪有这样问出来的。”志琪说:“你会说可以,还是不可以?既然问出来了,多半要矜持地说不可以了,可是立萱,你这么生气,难道不是希望可以吗?”立萱狠狠瞪了她一眼,她不过是见她不开心,拿出来当笑话,可不是让她来嘲笑她的。
离开医院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垨真发来信息问她回家了没有。见她半天没有回,他又说:“你在医院,我就去医院,要不我这就回去找你,在哪里呢?”立萱突然心里一暖,眼里一热。这样跟在一个人的身后,她去哪里,他也去哪里,是天地间多么大的恩赐。
立萱回到了别墅,在草坪上帮薛阿姨晾晒衣物,远远地听到车子的引擎声。垨真下了金司机的车,帮着她们把被单晒好。立萱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家?”垨真说:“不知道啊,我去医院转了一圈,你不在,猜你就回来了。”立萱反问:“难道我不会跟同学一起出去玩耍?”垨真有点懊恼:“那也有可能,不过我会等你。”
这就是陆锦一说的他的方式吗?天蓝色的被单在风中迎风而动,空气里有清新的香气。立萱问:“垨真,你分得清楚什么是爱,什么是依赖吗?”他心虚地低下了头,才不要管那么多,可是她偏问了他,他心里很纠结。
晚餐之后,立萱和垨真在图书室学习。立萱依然在诵读西班牙语,他偷偷看了她一眼,放下书,去书架那里翻了另一本书,不时回过头打量着她。立萱有点疑惑,可是一切又很正常,后来他说要睡觉,这么早,立萱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间,问他:“今天不用锻炼?”垨真嗯了一声,说困了想睡觉,然后他提议,让立萱跟他一起去刷牙。
立萱心不在焉,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她今天准备挑灯夜读到两点。垨真磨磨蹭蹭地去刷牙,听到口杯掉在地上的声音,她叫了一声垨真,没有反应。立萱疑心他摔倒了,跑过去一看,垨真躲在门后面,对她做了个鬼脸,还拿了牙膏给她,是她的牙膏,他非要她跟着一起刷牙不可。
两个人就站在镜子前面,立萱刷牙的时候,他也刷牙,立萱漱口的时候,他也弯下腰来漱口,从镜子里面望着她笑。立萱疑心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拿着牙刷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他只是笑着不肯说话,后来又跑回图书室。
立萱悄悄跟在后面,原来数理原理的那本书里居然还有张字条。她突然探出头来,垨真也吓了一跳,那是上次垨业写给他的恋爱清单。想合上书已经来不及,只听到立萱在念,念的最后一条“在海边求婚”时,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立萱问:“这是什么?”垨真很不好意思,抢了过来,可是立萱已经看到顶头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的字,她只能够将上面的大字看清楚:恋爱清单。
抢夺之间,垨真就摔在了地上。他怕她生气,有点局促,但立萱却笑了出来,大抵真是有点可爱,太可爱了。她看着他,拉他起身,他顺势轻轻抱住了她。然后,姜意珍跟垨业走了进来。
垨业倒是笑嘻嘻的样子,姜意珍有点尴尬,侧了侧身子。垨真说:“进来怎么都不敲门呢?”垨业说:“门开着呢,你们都不关门。”立萱脸上觉得燥热,姜意珍说:“立萱,我正要走,要不要载你一程?”她是来看垨业的。立萱说:“好啊。”
立萱还是第一次跟姜意珍坐得这么近。封闭的空间里,姜意珍对她小时候的事情产生了兴趣,问她小学在哪里念的,有什么朋友,怎么选了特殊教育这种冷门专业。立萱说:“因为这种专业好考,不用复读。”家里没有人赚钱,自然能省一分是一分。立萱倒觉得说出来也不丢脸,没想到姜意珍却动了容,说她真不容易,又说她最近皮肤不好,约了立萱后天跟她一起去做SPA。
立萱也觉得意外,可是人家是好意,她也不好拒绝,但立萱也看得出来,姜意珍应当是有话对她说,可是她没有说。
立萱晚上回到宿舍,接到了乔永安的电话,太意外了。乔父问她:“这么晚了才回来?”立萱说:“刚从垨真那边回来。”乔父想了想,说:“垨真也大了,你们住在一处,不太方便,以后还是少去倪家。”立萱愣了一秒,轻声说:“嗯。”乔父又说:“立萱,你是不是跟垨真在谈恋爱?”这回,立萱浑身震了一下,不知是谁告诉他的。乔父说:“你跟垨真不合适。我也知道垨真爱黏着你,但你跟垨真真的不合适。不要轻易付出感情,将来痛苦时你会明白我这些话的。”
立萱自记事开始,从没听过乔父这般郑重的口吻。他无非是怕倪家太大,怕别人看轻她,怕她过得不如意。
立萱心潮涌动:“我有分寸。”
立萱自有分寸,若垨真也一心一意待她,她与他为什么就不合适呢。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期末考试马上就要来了,立萱甚为忧伤。立下雄心时,以为自己什么困难也可以克服,仿佛只要有决心,万事都可以克服,结果只消一个学期就完全击碎了所有意志,专业课似有被挂掉的危险。这一日,在阶梯教室做完测试后,她更是完全没有信心,听力部分要是得零分,绝对不可能及格。
立萱有些哀怨地走出教室,有人走上前和她并肩而行,她想着心事,那人跟着她穿过校园。她停下来,才看到垨真的脸。看到她手里的试卷,他大概是明白了。立萱便说:“垨真,可以退学吗?”
垨真想了想,拉着她走,直奔外研楼。
立萱在三楼不敢前行,因为是系主任的办公室。立萱拉住垨真,眼瞪得大大的,因为他思维跳跃得太快,有时候总与旁人不一样,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垨真说:“去拿答案。”他这是要大摇大摆地去拿试卷,她吓出一身冷汗,再不肯前进。垨真让她等着他,又怕她胆小先离开,折回来把书包丢给她,自己进了系主任的办公室。系主任不在,只有一个助教在整理资料,漫不经心地问他来做什么。垨真说,“来找杜老师。”助教问:“哪个杜老师啊?”垨真说:“杜午书。”助教说:“他不在这里啊。”垨真说:“刚才校长说他来这里了。”数学系的老师怎么会在外研楼?助教推了推眼镜,一下看清了垨真,恍然大悟,这位是倪垨真——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有自闭症的天才少年。他倒来了兴趣,跟垨真攀谈起来。立萱见垨真久不出来,探个头去看,吓得一身冷汗。垨真面对着助教,背靠在桌上,期末试卷正放在桌子上面,他背着手,偷偷拽出一张,助教还没有发现。
立萱简直不忍直视,转头为他捏一把汗。可是这一转头,偏巧看到五叔从二楼上来。立萱慌忙对着垨真摇了摇头,让他赶快出来,垨真以为她害怕,不免有点得意,继续拽着试卷,一边还和助教说话。
那助教突然抬起头说:“嘿,杜老师。”垨真也愣了一下,转身一看,可不是五叔,简直如晴天霹雳,他怎么会在这里?垨真快速将试卷藏在衣袖里,可是动作太快,试卷还是露出少许。立萱手中满是汗,五叔停下来问:“找我?”
助教说:“可不是。”垨真一时语塞,看着立萱。立萱的脸都吓白了,跑过来,忙说:“主治医生自香港过来,下午他要请假。”五叔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说:“陆律师已经打过电话给我,不会记你旷课的,反正也是最后一堂复习课。”立萱长舒一口气,立刻拉着垨真自三楼狂奔而下。到楼下的时候,她停住喘了一会儿,看到垨真得意地笑,从袖子里拿出试卷来。真是要命,有老师正上楼去,立萱拉着他,心跳如鼓,一口气跑到操场,两人都跑得气喘吁吁的,对视了一眼,不由得一阵大笑。
垨真把试卷递给她时,立萱推拒了一下,拿着让人忐忑。垨真撇嘴,揉成一个团子,丢在操场边的草地上,然后大步走开。立萱忙捡起来,真的不是她要作弊。
立萱第十次强调“真的不是我作弊”时,他们正在立萱的寝室里。立萱也搞不懂,怎么他会来这里为她写答案,可能是真的不想她第一学期就丢人。垨真的西班牙语学得比她这个正牌学生还要出色,谁让他是部活字典呢。立萱说:“真的不用全对,及格就好。”她说完后,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下学期我会更努力的。
他们把桌子拼在寝室的中间,立萱埋头做阅读,等着垨真写答案。他突然莫名地拉了拉她的头发,说:“三三,我饿了。”
立萱站起来四下环顾,回头对他说:“只有方便面了,给你煮面。”他皱了皱眉头说:“不吃。”这可由不得他,立萱煮了面,推到他面前,可是垨真不为所动。“真的不吃?”她问。
他说:“算了,也不饿。”可是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说了谎话,抬起头怯怯地看着她,立萱搞不弄他为什么不肯吃面。她故意吃得哗哗作响,可是垨真只是看着那碗面,有点惋惜地说:“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煮吃的。”但他坚决不吃面,仿佛里面下了砒霜。
立萱心想,搞不好是他的洁癖作祟。她慢悠悠地吃完面,他还在帮她做题。立萱觉得真可惜,他不学点什么都觉得可惜,明明这么好的头脑,偏偏是自闭症。她说要为他叫外卖,问他要吃什么。垨真说:“你给我做蛋炒饭。”寝室又没有蛋,立萱对他露出个无奈的表情,看着他耷拉下来的肩,立萱说:“要不我们去超市买点,回别墅做给你吃,你愿意去吗?”
第七章
立萱跟垨真是打车过去的,临下车时,他又闹起别扭来。立萱耐心地等他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两个人才搭着滑梯下楼。有人提了一袋米,超过他们向前走,不经意间撞到了垨真。垨真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向立萱身边挤了挤。那人也意识到撞了人,回头对垨真说:“对不起。”说完便伸手来拍他衣服上的灰,垨真向立萱身后一躲。
立萱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想让他学会如何面对这样的意外,逃避是多么幼稚的事情。那人的手倒是没有挨上来,垨真轻轻地说了句:“没事。”拉着立萱的手却不肯放开,仿佛幼稚园里的小朋友。立萱任由他拉着,超市人多,也怕他转错方向。
后来他们找了推车,买了鸡蛋,又买了好些东西,把晚餐的材料也一并买齐了。立萱对垨真说:“晚上把志琪叫过来吃饭吧,叫金司机去接她?”她肯跟他吃饭,垨真高兴还来不及,忙不迭地点了头。
挑海鲜的时候,遇到了姜意珍。她独自前来,大抵也是为了给倪先生准备晚餐。
立萱说:“垨真还没有吃中饭,非要吃蛋炒饭,所以过来买点食材。”姜意珍可真热情,拉着两人去挑火腿,又怕立萱钱不够,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几张现钞递给她。立萱不好意思接,垨真倒不客气。姜意珍问:“考试都考完了吗?前几天听垨业说,跟你约好暑假要去加州游玩?”垨真点头,说:“跟三三一起去。”
姜意珍这时把目光放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立萱想要抽出来,可是垨真没放,还特意回头看了她一眼。姜意珍说:“我让人为你订机票。”姜意珍这个同意里面大抵是不包括立萱的。果然,立萱让垨真去称水果的时候,姜意珍说,“我听说你的西班牙语学得不错。”哈,前提是垨真帮她作弊,但立萱不敢说,只说:“还好。”姜意珍说:“要不要去外国语学院?有推荐信。”
这是让她转学?姜意珍看着远处的垨真,立萱突然摸不准姜意珍的意图。
姜意珍说:“这样对你更好。从前不是吃了很多苦吗,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不是更应该牢牢抓住才对吗?”怎么突然让她转学?乔父也说,他们并不适合,这绝非偶然。立萱问:“因为垨真的关系吗?”姜意珍直言不讳:“垨真他喜欢你,但你们不合适。”立萱不说话,姜意珍说,“至于乔先生,我会请人照顾他。”这是要她毫无牵挂地去外地求学。
但立萱只觉得好笑:“那我也不必离开这里,姜女士以为自己是谁,可以决定别人的命运,救世主?拿着推荐信,我就该对你感激涕零?如果我心有大志,讨好垨真,绝对比跟你和睦相处要来得容易些。”
立萱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说得过重了,姜意珍瞪大了眼睛,满脸全是震惊,交错着一些立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她说:“我并不是说你贪图倪家的财产。”半晌,立萱才缓过神来,低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垨真已经在往回走了,姜意珍知道这谈话没有时间了,还是那句:“垨真不适合你,听我一次。”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气里尽是哀求。
立萱这个人没有什么别的优点,但唯有一个,那就是越是让她屈服,她反而非要如此不可。姜意珍不让她跟垨真太接近,可立萱偏三天两头跟垨真联系,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担心他的衣食住行,统统要操心。姜意珍也有她的办法,送垨真去加州,一半是因为垨业的要求,另一半大抵是真不愿他们走得太近。
机票买了让阿闯送到别墅来,孤零零的一张。垨真这次虽不高兴,但并没有反对。出发当日,立萱去送行,看着他过了安检。姜意珍说:“转学的手续我正在办。”立萱诧异。姜意珍又说,“之前不是说对他没有非分之想吗?”见立萱没有驳斥,她又接着说,“不远离,也不靠近,你这样也自私,明知道垨真喜欢你。”
立萱这回却是动容了,她跟垨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连郭医生也说这是习惯。姜意珍说:“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如果连这也不算爱,那你跟傅余生之间的感情更算不上爱。你跟傅余生要去西班牙的时候,他多痛苦你知道吗?他因为找你出了车祸,你知道吗?他住院就是因为车祸。为了留住你,他求过我,答应帮我嫁给他爸爸。立萱,垨真该多恨我啊!因为我,他妈妈失踪了,可是他跟我达成默契,该是多么无助,他才会来找我。”
立萱打车回到市区,在宿舍里,她回想着姜意珍最后残忍的话,是她太自私了。所有的人大约都以为她是因为失去了傅余生,才选择接近垨真。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但立萱也从来没想过和他会有未来。
姜意珍说得对,若是跟他没有未来,占着垨真的人生,不是对他更残忍吗?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入了睡,半夜接到垨真的电话,他笑嘻嘻地说:“垨业来接我了。”立萱说:“那就好。”看了看时间,是凌晨四点半。他一下就听出她不高兴:“嗓子怎么了?”立萱说:“没事,口渴。”垨真就讨好地说:“明天有礼物给你。”
“明天?”他不是不在国内吗?“什么礼物?”立萱问他。垨真说:“明天拆开看看。”
垨真的礼物装在一个扁平的盒子里,这么小不见得不贵重,他小时候送她钻石魔方时,根本就没有礼盒。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他送过一块表给她,这次不知道是什么。立萱拆开盒子,盒子很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里面只有一张纸。立萱突然莞尔一笑,怪不得姜意珍送他上飞机时,他不闹,原来是早有打算。是到洛杉矶的机票,他留了言,只有三个字:我等你。
后来,立萱想不起那时自己怎么会去洛杉矶,也许是她从来没有去过美国,有一种异国的吸引,又或许是姜意珍突然让她正视了自己一直以来忽视的问题——她对垨真来说,并不是“天使”般的存在。她应该对他好一些,更好一些。机票送到手上,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看他?而整个暑假,她可以在那里好好放松,忘记所有的不愉快,忘记傅余生。
立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她梦到过傅余生好几次。仿佛是在机场,他风尘仆仆地回来,拉着她的手,说,让她原谅他,其实他爱的人是她。可是怎么办呢,他还有那么远大的志向与野心,而立萱配不起他的野心,只能成为被他割舍的一部分。立萱觉得自己是了解他的,乔父病重的时候,她还没有遇到倪太太之前,那么无助的心情,她是懂他的。立萱从梦里惊醒,然后决定要忘记过去的种种。
立萱决定给垨真一个惊喜,她去洛杉矶前,并没有告诉他自己会不会去。从金司机那里知道了姜意珍为垨业安排的住所,她打了车去才发现,哇,真不错,是环山上的独立建筑,两米高的铁门挡住内部,门口停了七八辆跑车,真奢华。立萱疑心自己走错了,再对了一下门牌,没有错。正犹豫要不要按下门铃时,一辆蓝色跑车自山道上开来,停在门外车道上,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皆是外国人。那女孩二十来岁,大约一米七,一头棕色长发,有东方人的面孔,似是混血,她问立萱干什么。
立萱抽回正准备按铃的手,说:“找人。”
“找谁?”
立萱这时才想起,她并不知道垨业的英文名字。男子按了门铃,门里传来问话,叽叽喳喳的,全是英语,立萱自问英语不错,可是隔着传输设备,也没能听清,只听到一屋子吵闹声。铁门咔嚓一声打开,男子叫了女孩进去,隔得远远地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立萱犹豫了片刻,也按下门铃,传来标准美式英语。立萱用中文说:“垨业?”那人“what,pardon”了半天,可见并不认识这人。后来那人让她等着,立萱站了一会儿,有人开了铁门,出来一位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听口音,正是在视频里跟她说话的人。解释了半天,他也没弄懂她的意思,立萱又把地址拿给他看,他看了看地址说没错,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立萱,打了个电话,大意是问请没请其他的人,电话里头可能说没有,他就转身对立萱说:“这里另一条街,单词只差一个字母。”问她是不是抄错了,又好心提醒她,可以给朋友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立萱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一开始是兴奋得睡不着,后来是困倦得睁不开眼。等到下飞机时,手机已经没有电了。
立萱道了谢,拖着行李向山下走去。她也觉得是抄错了,若垨业真在这里,简直是花天酒地。姜意珍大抵是不知道的。
也不知道这老外说的那条街在哪里,下山的路,立萱足足走了半个小时,她还问了当地的人抄的近路。好不容易在山脚下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便问女老板怎么走。老板娘说,有一班去市区的公交车,但比比画画也说不清楚公交车站在哪里,打车过去却需要五十美元,可是刚才那位老外说起来的样子,让立萱以为就在这儿附近呢。
立萱觉得给垨真惊喜这件事还是算了吧,先给手机充电。开机的时候,她倒不忙了,心情好得不得了,给垨真发了条短信:“猜猜我在哪里?”垨真半天也没有回,立萱盯着手机,等到咖啡见底,该去坐公交车的时候,垨真的电话打来了。立萱接过来,正准备抱怨他反应太慢,就听到他说:“三三。”立萱愣了一下,转头一看,顿时一惊。
以群山为背景,垨真就站在那里,额头上仿佛起了汗,可是真是漂亮到不行。在异国他乡再见面,怎么都有点异国情调,立萱几乎是惊喜地跑了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垨真说:“我找了你快一个小时了。”立萱愣了愣,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他把她的行李从椅子上拖下来,又拖着向山上走,同时打电话给垨业,说:“找到了。”
立萱心里一惊,他们沿着她下山的路又上了山,原来真是住在这里,地址并没有错。
垨业住的是一幢独立建筑,倚在山边,果然在开Party,可是这天的Party因为立萱的突然到来而取消了。给立萱开门的那位,是姜意珍为垨业专门请的管家。事情是这样的,他为立萱指路之后,进屋遇到了垨业,垨业问他:“什么人?”管家说:“东方女孩。”垨真细心问他什么模样,因为他一直在等立萱来呢,可是她并没有告诉他她会不会来,如果她来,应该就是今天,可能是个惊喜。垨业说要给薛阿姨打个电话问问,垨真说:“不用。”难得的一次冒险,他要去找她。
立萱后来问垨真:“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是我呢,要是不是我,找到天黑怎么办?”垨真说:“我跟我自己打个赌。”立萱好奇地问:“什么?”垨真说:“如果我找到你,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立萱笑了笑,她那时就站在建筑的前面,俯瞰着山下的美景。他自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自言自语,那衣襟窸窸窣窣的声音让立萱没有听得太分明,他说得太轻,仿佛重一点就会山崩海啸,但立萱明白了他全部的意思。她没有抗拒,真奇怪,这拥抱仿佛练习了许多次一样。
指尖落在他的手背上,听到他埋怨的语气,他说:“你又要开始说教。”立萱嗯了一声,在那奇怪的抑扬顿挫里,她表示了否定的意思。如果是从前,立萱或许会问他:“垨真,你是真心的吗?”她从前不就问过他,能不能分辨出爱与依赖?可是这天晚上,立萱什么也没再问,只问他,“垨真,这样你会比较快乐吗?”
垨真疑惑地看着她,不清楚她的意思,但立萱这一刻是很快乐的。她说:“从这里去大峡谷,一路上有十分美丽的风景,你带我逛一逛,怎么样?”立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如果垨真和她心有默契,谁也不能抢走他们的快乐时光,姜意珍也不行。
垨真一时没有说话,立萱问:“你不愿意?”垨真说:“我愿意,我愿意陪你逛遍世界。”立萱就笑了。
虽然倪家有钱,但立萱还是选择了最为经济的路线,像所有在异乡求学的年轻人一样,她决定来一次美国穷游。从洛杉矶开始,先把周边大大小小的景点全游个遍,再穿过大峡谷,到拉斯维加斯结束。立萱算了算时间,正好赶得上下学期开学。
立萱把这个计划告诉大家时,垨业显得十分兴奋,问她:“你要租车?”立萱摇摇头,这里公共交通发达,她花不起租车那钱。垨业眼睛一亮,说,“我也要去。”他转头征询垨真。垨真是无所谓的,只要立萱陪着他就好了。
但立萱有自己的考量,她说:“垨业,要不然你跟垨真开车过去?”垨业撇嘴,旅行经历不正是因为人而不一样吗?立萱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可是真到要坐公交车的时候,立萱害怕垨真会退却。
其实这次旅行倒也十分愉快,除开在市区的那一晚上。因为立萱这天在好莱坞逗留的时间过长,错过了回小镇的车,只得坐公交车到市区再转车。之前分开游玩果然是明智的选择,垨业给她打了电话:“垨真在站台等你。”立萱愣了一愣,进站台的时候,果然看到高高的垨真坐在显眼的位置。站台上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他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有点百无聊赖,然后,他转头看到了立萱,露了一个笑脸。
立萱问垨真:“怎么不跟垨业一起先回去?”垨真说:“他朋友在等他,其实我不太喜欢他的朋友。”言下之意,他当然更喜欢跟立萱待在一起了,且为早上她没有等他一起去好莱坞而责怪她。立萱说:“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怕走丢吗?”垨真说:“我害怕你找不到路。”说好在这里等,就在这里等。
立萱问:“要是我真的迷了路,怎么办?”垨真说:“我会在这里等你的。”立萱有点不满意这个回答,要知道她都迷路了,他等得再久又有什么用。垨真这回看懂了她的表情,又着急说,可是翻来覆去不过那一句,“我会在这里等你的,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你啊。”他可真跟她急了起来,立萱不得不妥协了,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