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闯笑了,说托人去查。阿闯做事效率高,到了下午,姜意珍还没有回家,还在下午茶会,他就有消息了。乔家如今只有乔父在本市,住在军区的疗养院。姜意珍原本还没有想好怎么说服立萱呢,这会儿听到阿闯说,只有一个病重的父亲,她想了一想,计上心头。说服乔父大约比说服立萱来得容易,那丫头现在跟傅余生好得是蜜里调油,会同意留下来才怪。
但姜意珍并没有亲自去,而是叫阿闯去,两个男人也好说话。再说乔父一把年纪,还有病,也不忍见着女儿远走他乡。阿闯收拾了一下,买了水果,当天晚上就去了疗养院。阿闯晚上九点半就回来了,给姜意珍打电话,说事办成了。
姜意珍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就办成了,你怎么说的?”阿闯也觉得这事办得太容易,但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只是乔父多问了几句,阿闯说:“他一再问我是不是你的意思。”
阿闯去疗养院的时候,乔父正在跟人下象棋。阿闯说是代倪家那边过来的,乔父就让人替了他下棋,移位在一边的竹椅上专心跟他说话。阿闯对乔父说:“倪先生和倪太太的意思是,让乔小姐再陪着一阵子,垨真舍不得她走。再说,她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您也不放心啊。”
乔永安听到“倪太太”三个字的时候,愣了愣神。他今天才知道立萱要跟傅余生出国的事情呢。他也猜到她这个年纪肯定交了男朋友,没想到是这么出色的一个人,两个商量着要一起留学。乔永安沉默了一会儿,问:“是倪先生和倪太太的意思?”阿闯说:“可不是,倪太太说她太小,跟那个男孩子虽然是同学,可是到底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这会儿迷了眼,将来后悔可来不及了。如果留在身边,好歹还有大人给她撑腰。”
漂亮话先说尽了,阿闯可没想着一次就把事情给办成了,还想着这几天天天来走动一下,没想到乔永安让他回去,说自己劝立萱。他见阿闯欲言又止,心里也透亮。乔永安说:“你先回去吧,我来说服她。今天的事我什么也不说,跟倪家没有什么关系。”
阿闯出来混了三十几年,觉得最上道的就是乔永安了。他对姜意珍说:“果然是警校出来的,察言观色真是厉害。好在我也没撒什么谎,不然一准在他面前泄底。”
这事就这么成了,简直是太容易了。姜意珍虽然也有点奇怪,但到底没有起疑,因为没有什么好让人疑惑的。乔父能安什么心,大约父母总是为儿女着想的,这下子就等着看乔永安怎么劝立萱。
垨真私下里也知道立萱不会走了,可没到最后的那一刻,心里总还是有一点担心。倪先生的误会也解除了,立萱常常抽空来看他。
立萱来看他时,跟他聊的也是准备留学的事情。她心里很忐忑,但也很兴奋。垨真看她那么高兴,心里就更难受了。他该高兴来着,可是想着她终有一日要美梦破灭,怎么高兴得起来?
垨真情绪不高,立萱坐在床头低着头看他:“是不是不舒服?”立萱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还没有碰到呢,垨真一下子偏过头去,不让她碰他。立萱觉得肯定有问题,“怎么了?”他平常可喜欢缠着她了,这阵子怎么疏远了?
垨真说:“我还生着病呢,有细菌。”立萱想要逗他,非要碰一碰不可。垨真说,“这样不好。”立萱哈哈大笑,他还“男女授受不亲”起来了。垨真一直谨记着陆锦一的话呢,立萱是不可以亲近的人。他舍不得她走得太远,所以必须遵循所有人的劝解。
后来,乔永安突然病重了,先是莫名其妙休克了一次,后来半身麻痹,只能坐轮椅。立萱接到消息后赶到医院时,医生正在给他打点滴。看到他平安无事,她紧张的心才放下来,但医生的话又让她紧张起来。因为休克的原因并不知道,可大可小,医生让家属二十四小时监护,并告诉立萱,乔永安决定要做手术了。
这手术是好几年前就该做了的,可是那时医生说成功率不高,就一直拖着。立萱心想,只怕是父亲觉得身体实在不行,才主动开口要求做手术,她没有想到这里面另有猫腻。
姜意珍陪着垨真去疗养院探望乔永安,金司机开车,后排只有他们两个人。姜意珍说:“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乔警官这办法还真不错。”太自然了,一点破绽也没有。姜意珍又说,“这才刚开始呢,好戏还在后头呢。”垨真只是盯着膝盖,默不作声。
车到了疗养院,还没有下车,姜意珍的电话突然响了。垨业在学校跟人打架了,这可不得了,只听到姜意珍说:“怎么又是许家?”她匆匆挂了电话就离去了。垨真突然有了一点自觉,这个女人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是人们口中的“家人”,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少年跟他同年,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垨真向着姜意珍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其实她也并不是太让人讨厌,她把金司机留下给他,情愿自己打车去学校。
垨真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金司机陪着他慢慢走到三楼,看到坐在走廊上的立萱,她在抹眼泪。她也看到了他们,快速擦干了眼泪,又笑盈盈地招呼他。乔父午休还没有起来,金司机把水果送了进去,垨真和立萱站在门外。他比她还高一头呢,垨真伸手去擦她的眼角,什么话也没有说。立萱不知道,他在心里对着她说了千万次对不起,她的伤心难过,他会千万倍地补偿她。
姜意珍说得没有错,不希望她走,那就留下她。垨真对于姜意珍还有心结,因为母亲的离去跟她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此时此刻,他们达成了默契。那些恨和悲伤,都敌不过现实的无助,唯有立萱不能离开。垨真微微弯下了腰,抱住了立萱,颤抖着声音,在她耳边说:“你别哭了。”
金司机从病房出来,三个人就在楼下花园的藤椅上闲聊,金司机问起签证的事情。其实乔父完全没有提出要让立萱留下,但是立萱一向是乖巧听话的孩子,她说要留下来照顾父亲,医生说后天要为乔永安做手术。这一次倪先生帮了大忙,要将乔父转到郭医生所在的信义医院,立萱还给垨真道了谢。金司机笑呵呵地说,明天来接他们过去。
垨真心里一惊,来的时候他以为是乔永安装病来着,这时方知,乔永安的腿早就不行了。医生早就建议他做手术了,但这手术风险大,有可能会使双腿瘫痪,乔永安一直犹豫不决,这一次是下了决心。
其实立萱还愁一件事情,就是医疗费。手术费倒是没有问题,可是后期康复的时候,她打算用进口的药,上午去问过医生了,费用不低。她不好意思对外人开口,只打电话到郭医生那里问她有没有护理的兼职,郭医生说帮她留意一下。
垨真完全想不到这些事情,但他们离开的时候,傅余生来了。他坐公交车过来,进医院的大门的时候,立萱正送垨真上车。疗养院离市区远,他坐的公交车是最后一班,立萱没想到他会来。立萱让金司机等一会儿,也顺路载傅余生一程。
垨真坐在车里,侧着头看着他们说话。傅余生塞了一张银行卡到立萱的手里,立萱略显惊讶:“什么啊?”傅余生说:“我刚才赶了一个稿子,所以才晚来了,这些钱你先拿着用。”立萱推辞不要,傅余生要出国,也有要用钱的地方。傅余生抱了抱她,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我有计划的。”立萱就不再拒绝了,她当他是自己人。后面他们小声说话,垨真听不到了。
一个人的情绪仿佛也有气场,回程的时候,垨真坐在车里,没有任何表情,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可是气氛却很冰冷。但傅余生是一个健谈的人,人际关系处理起来游刃有余,要不然也无法蝉联学生会主席了。金司机跟他闲聊,天南地北地胡侃。
金司机上周出了一场交通意外,载倪先生去外地谈生意走高速时,与一辆驶入高速的面包车发生了追尾。既然是金司机追了尾,倪先生为求效率,草草私了。金司机把细节讲给傅余生听,傅余生从专业角度说:“驶入高速的车有义务让行,直行车有行驶优先权。”金司机因为追尾很过意不去,这时听到傅余生这样一说,也很高兴,留了他的电话,说要咨询他。金司机还很感慨地说:“可惜你下周就要去西班牙了,要不然还能帮我打一场官司。”
连一向不细心的垨真也觉得,傅余生的人缘很好。他比自己心细,心细这种事情有时候也要靠天分,垨真根本细心不起来,他连别人的细微情绪都察觉不出来,怎么可能像傅余生一样对他人嘘寒问暖,这使他情绪相当低落。垨真回到家,给陆锦一打了个电话,他问:“做手术是要花钱的吗?”说完也觉得自己言不达意,他当然知道做手术要花钱,他是想问乔父的手术要花多少钱。
陆锦一蒙了一秒,明白了他的问话,说:“乔家的手术?估计要几万吧。”垨真从来没有在钱上有过计较,倪家的吃穿用度,都是薛阿姨在操持。他出门少,还是金司机接接送送。虽然偶尔也去滑水会,但早几年倪太太还没有过世的时候,他就是VIP,根本没有他花钱的地方。
晚上,垨真看了一会儿书,思绪却飘得很远。想着立萱睡了没有,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打了一个电话给她,还是关机。垨真这时突然爆发了似的,把手机从窗口扔了出去。窗子是关上的,玻璃清脆的裂痕声在安静的别墅里十分清晰。
薛阿姨上楼来看他,图书室的门半掩着,垨真坐在沙发前面的地上,将头埋在臂膀中,呼吸急促,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薛阿姨推门进来,吓了一跳,一动也不敢动。垨真说:“我没事。”垨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正常,他不敢问任何人,他为什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呢?从前他喜欢一个人待着,这是第一次,他对自闭症产生了厌恶的情绪,现在他受不了立萱不理他。
薛阿姨去楼下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垨真问起倪家别墅的日常开销。倪先生是不会管这么细碎的事情的,全是姜意珍在料理。她为薛阿姨办了一张卡,每月初的时候,会计会把钱打入卡内。
垨真没有再多问,他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让金司机送他到金九大厦去。金九大厦,金司机多熟悉啊,那是倪先生办公的地方,可是送垨真去,这还是第一次。倪先生生意做得大,在外人看来,该以为他享了多少福,可是倪先生本人却是严于律己的,他每天早上五点钟就起床,简单的晨间锻炼之后,八点之前,他会准时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垨真去的时候,倪先生也才到,两个人在楼下碰了面。倪先生也是吃了一惊,前台小妹还是第一次见到垨真本人,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来头,但他搭倪先生的电梯直接上了十九楼。秘书处送上咖啡之后,垨真才说明来意。他问倪先生要钱,倪先生问:“多少?”然后从抽屉里拿了支票就要填写。
钱很容易就拿到了,垨真捏着支票想了想说:“我会还你的。”倪先生倒是笑了,一家人有什么还不还的,但垨真很坚持地说,“我会还钱的。”他长大了,自然不能总是衣来伸手,傅余生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而且能比他做得更好。
倪先生这时才问他要钱做什么,垨真说了乔永安做手术的事情。倪先生做了很多年的生意,生意人要讲投资回报的。但这一次,开去出的支票打了水漂他也高兴,因为垨真仿佛有些不一样了,他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也许是因为他过分认真和专注,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倪先生说不出来哪里有异样,就像是从微波的水面向水底看去,看不透彻,但是折射的光芒荡漾着层层叠叠的光,只等着那么一个时刻,等它汇聚起来。它终有一日要汇聚起来的。
垨真犹豫了一整天,第二天才拿着支票去了医院,但是令他大受打击的是,立萱并没有收下这些钱。垨真还从来没有劝过别人,说起话来也很生硬。乔永安进手术室的时候,他跟立萱在外面守着,垨真一直想着,她为什么会拒绝他。时间过去四十分钟了,垨真脑子里像打了结似的,绕来绕去总是这个问题,他想了很多可能性,但最让他觉得难受的是,她当他是外人。
因为傅余生送钱来的时候,他说:“又不是外人,跟我客气?”垨真心想,立萱是在跟他客气。
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垨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思绪却如云涌,外人并不知道。一根弦终于绷断了,垨真问立萱:“医药费不是还不够吗?”立萱在等手术灯灭,等得不耐烦,坐下站起,来回不知道踱了多少步。等待的时间,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呆,走廊上很安静,立萱想了一想,才明白他要问的是什么,说:“够了,已经够了。”
预算不那么精确,也许会差一点,但是立萱是不可能收垨真的支票的,因为给得太多,倒让她十分吃惊。不用想也清楚,这钱肯定是倪先生给他的,立萱现在虽可以与倪先生和平共处,但她对他还多有忌惮。垨真拿这么大一笔钱给她,不知道倪先生会不会生气。垨真当然不可能理解立萱的想法,他还在一个劲地想着,她为什么拒绝。垨真又问:“不是收过傅余生的吗?”
立萱受不了他总是没完没了地问问题,转过身对他说:“垨真,你能不能安静一点?”他低下了头,立萱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强硬了。看他一脸委屈的表情,立萱又说,“我把房子卖了。”
垨真点了点头,卖掉房子在垨真眼里就是卖掉房子,可是那是家啊,不论立萱有多舍不得,可父亲的医药费更重要一些。垨真低着头,突然笑了笑,他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立萱把房子卖掉了,以后她住哪里呢?肯定是要住进倪家的啊。他想到这里,阴霾一扫而空。
立萱站了起来,这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手术室门打开,她上前询问情况,医生说:“很成功,以后好好做康复训练。”
立萱的心终于有了个落脚之处,即使康复训练需要进行半年或是更久。
但垨真的心却是悬着的,傅余生去西班牙的那一天,立萱没有去送行。
志琪跟庄学仁送傅余生去的机场,他打来电话,立萱问:“登机了?”那时她在康复室,郭医生正在为乔父做康复。她猛然转过了身,眼眶一红,带着含混不清的语调,轻声一句,“嗯。”垨真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也许是——等我,不会太久。因为他听到立萱说,“好,我等你。”玻璃倒映出她的侧脸,眼里仿佛突然折射出了光亮。
中场休息的时候,乔父问她:“傅余生上了飞机?”立萱点头,乔父说,“都说了有垨真跟郭医生在这里,你不必来,错过了送行。”立萱说:“是我不想去的。”因为太害怕离别了。上次傅余生陪着立萱来过一次医院,郭医生见过他一次,这时不免调侃她:“远距离恋爱,你也不怕他被别人抢走。”立萱说:“抢得走的爱人不算爱人。”她说得大胆,是因为对傅余生万分放心,他绝不会背叛她。
垨真这时插了句话:“萱萱,你跟我一起去念书,好不好?”
垨真与陆律师有约定,暑假结束的时候要去念大学。立萱还没有开口,正在休息的乔永安倒先开口了,他问垨真:“准备念大学了?”垨真对乔父说:“要念数学系。乔叔叔,你让萱萱跟我一块去念书,好吗?她念西班牙语系。”垨真有点无措地看着她,又看看乔父和郭医生。如果不是立萱对他很了解,她会误以为他挑这个时候说这件事是故意的。
乔安永说:“西班牙语不错。”
垨真也笑了,说:“我帮她选的。”
一开始因为有出国的打算,离开学校之后,立萱一直没有找工作。这件事放在几个月前,立萱肯定要深思熟虑,但现在,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郭医生笑她:“人不是才走吗,就开始积极准备团聚了?”她说中了立萱的心思,倘若傅余生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国,那她要学好西班牙语。垨真看着立萱的弯眉,目光似乎冻结了,这世上大抵没有比他更笨的人了。
乔父去信义医院的时候,立萱暂住在倪家别墅,离开学只有十来天了。立萱心想,反正开学了就要住校,倪家又空又大,不用实在是浪费。垨真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跟她开口呢,没想到立萱自己先征得了倪先生的同意。垨真虽然有些不高兴,她怎么不来问他呢,但心里还是很欢喜,把二楼尽头的房间收拾出来,专门为她准备好。立萱受宠若惊,薛阿姨说:“让他忙,找点事情给他做。”两人倒是对视一笑。
特殊护理的工作不好找,因为是小众专业,工资不高,工作又累,九月开学的时候,志琪才找到一个实习的机会。签实习合同那日,她请了同学们一起去庆祝,这天也正是乔父出院的日子。傅余生这一走,乔父也看得出来,立萱多少有些落寞,便力劝她外出聚餐。立萱说先送他去疗养院,乔永安说:“垨真会送我去。”
这段时间,垨真几乎天天都来医院,反正他的时间多。他话不多,偶尔会陪着乔永安下几盘中国象棋。象棋是现学的,但是垨真聪明,学得也快,一个下午可以赢乔父三四局。
这天下午,立萱从乔父的病房出来,下楼时,郭医生叫住她:“立萱,你要出去啊,去哪里?”立萱说:“兴泰路。”郭医生说:“正好,给摘星指指路,她初来这里,不认路。”立萱这才发现郭医生身边站着一位妙龄少女,一身绿色大花的连衣裙,配着一件小坎肩,眸光如春色,正对着自己笑。
郭医生的这位新朋友叫摘星,姓许。立萱暗叹,真是好特别的名字,估计父母对她疼爱有加,连天上的星星都要摘下来送给她。又或许她本人有大志,但看她打扮不俗,指甲绘了糖果色图案,前一种可能性更大。许摘星是本地人,常年在国外念书,不熟悉本地道路,但车上备有导航。她跟郭医生道了再见,外面太阳正晒,许摘星对立萱说:“我载你一程吧。”
她倒车出来:“你男朋友好帅。”立萱抬头,远远看到垨真在三楼目送她下楼,挥手对她说再见。
鬼使神差地在心里做了比较,倘若是细心的傅余生,他会告诉她,太晚了就给他打电话,他去接她,多晚都会去接她。立萱是不会麻烦垨真的,若真给他打电话,他会叫金司机来接她。立萱愣了愣,说:“不是。”
立萱去兴泰路的心情简直复杂得不可言说。就在刚才,她突然得知了志琪找到的这份工作竟然在宏泰。立萱头痛,志琪追陆锦一追到陆律师的事务所去了。立萱在电话里跟志琪讨论过这个问题,傅余生是学法律的,去宏泰实习很正常。立萱说:“郁大小姐,你是学特殊教育专业的,跑去律师事务所,你觉得合适吗?”志琪那时说:“那有什么关系,人力资源总需要人吧,前台接待小妹总需要人吧。”因为进不了信义医院,按就近原则选择了宏泰。
立萱不免替她担心,再说志琪的个性未必压得住陆锦一那样的人。
立萱心里盘算着,等见到志琪要好好修理她一顿,打开包间的房门后,她就愣住了。以为是好朋友聚餐,谁知志琪可是请了不少人呢,工资还没有拿到便花去一大半,为了陆锦一,她可是下了血本。志琪替她一一介绍了同事,活脱脱一个公司小型Party,怎么想到把她也叫来?
志琪眨了眨眼:“你跟陆锦一比较熟悉啊。”立萱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边包间门又打开,陆锦一来了。锦一经常进出公司,大家都认得他,但他甚少参与公司活动,因为有陆律师在公司监督着。今天他突然来了,是因为新来的这个前台小妹是立萱同学。
陆锦一就坐在立萱身边,一来就直奔主题:“找我有事?”立萱迷迷瞪瞪地摸不着头脑,转念一想就想通了,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把志琪暗暗骂了一遍。她还算能随机应变,说:“上次你来医院看我爸爸的时候,我没在,还没跟你道谢呢。”
“没事,不用这么客气。这阵子忙,也没有过去探望,伯父的病情如何?”
“手术很成功,正在做康复练习。”立萱话题一转,“忙什么呢?”
陆锦一笑了笑:“垨真家里有喜事。”看立萱凝着眉头,有点不解,陆锦一为她解惑,“姜阿姨要进倪家的大门,可不是大喜事?乔立萱,你最近没有听人八卦?”他突然想了起来,“你不是搬到别墅去了吗,垨真没有跟你说?”
立萱倒是吃了一惊,垨真天天见她,并没有说过这件事。他见了她的表情,心里也有了底,故意身子退后,装作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她:“我还以为你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垨真的人。”立萱脸上一红,她这阵子因为傅余生跟乔父的事情,对垨真是疏忽了。
立萱问:“他没有闹吗?”垨真不可能这样平静,虽然也知道倪先生若真下了决心,一定不会任由着垨真拆台,但是闹别扭总会有的。
这晚立萱走得早,回到倪家,垨真还在游泳。立萱站在院子里等他游近,他一开始并没有看到她,过了十几分钟,突然转了方向,向她靠近。立萱半蹲了下来,垨真抹了一下脸上的水:“我在水里。”言不达意,却是想要解释,他并不是刻意忽视她。
立萱原来是想问姜意珍要跟倪先生结婚的事情,可是听到垨真的声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多事了。这是倪家的家务事,垨真没有说,一定有不说的原因,立萱想到去世的倪太太,像她那么高傲的人,再苦也要掩埋在心里,半分也不让人察觉。
立萱走神的时候,垨真说:“我有把乔叔叔送回疗养院。”他以为她是不放心这件事情,立萱嗯了一声,说:“乖。”垨真见她心情似乎不错,有点得意,问:“聚会这么早就完了?”立萱说:“我提早走了。”
垨真从水里一跃就蹿了上来。立萱拿了浴巾给他,拉着他坐下,又给他擦头发,垨真轻声说:“耳朵里有水。”意思是要让她帮他拭水。立萱想了想,问:“垨真啊,姜阿姨是不是要嫁给你爸爸?”垨真背对着她,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立萱还是觉得垨真怔了一下,好半天,他才缓缓地说:“他们在外面住。”一直在外面住,不是也住了十几年了,可要知道,这是多么重大的决定。立萱说:“怎么没有跟我讲?”其实跟她讲了,也不能扭转乾坤,但不讲,却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彼此有了隔阂。
垨真说:“你那时不是准备着要出国吗?”立萱一时语塞:“垨真啊,你知不知…”可能语气有一点重,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垨真突然打断了她,站了起来,又急又快地说:“我知道,别再说了,我全知道。”
陆律师早就对他说过接受姜意珍意味着什么。就算她跟倪先生住一辈子,可是总是外面的人,结了婚就不一样了。
垨真说:“我并不是白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立萱被他的话语震住了,半天没有说一句话。说得太快,又太正统,不像是垨真跟她说话的感觉。人大抵总是要长大的,可是改变得太快,立萱心里也有些落差。那个从前爱黏自己,总让自己帮着打理生活琐事的人,突然有了要独立的意思,立萱的心绪难免有波动。
当然,他有这个权利。
立萱抿着嘴,缓缓地说:“垨真啊,我只是害怕你受了委屈。”
后来,两个人都沉默,立萱不得不顾左右而言他,把今晚聚会的趣事说了一遍,垨真好像是因为生气没有回应她。立萱说:“垨真你再不理我,我就走了。”真奇怪,被呵斥的人难道不是她吗,怎么反过来是她在哄他了?垨真说:“不要。”
前院有人喧哗,金司机半夜送了东西过来,正在卸货,两个人听到响动皆出来看。
下半月,倪先生大寿,金司机买了烟花,整整十箱。垨真执意要试试效果,金司机笑呵呵地说:“反正那么多,不如点来看看,据说是新的颜色和花样。”垨真对于烟花的形状特别感兴趣,对这个很在行。他给立萱解释,不同的金属粉在爆破与重力的双重作用下,在空中的飞行路径不同,形成了璀璨夺目的花样。对立萱来说,这好比天方夜谭,听不懂,但任由他说着,不加干涉。
垨真说:“有东西要给你。”思维跳跃得真快,今天可不是她的生日,他有时间准备礼物?垨真又说,“晚上回来去买手机的时候,给你也买了一个。”他跑上楼去拿,立萱就纳闷了,无缘无故送她礼物?回来后,垨真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有一个,只是颜色不一样。”
该不会是玩互送礼物的游戏吧,他以前也常常送些小玩意给她。但这次太意外,立萱说:“我没有准备礼物呢。”
垨真说:“那我许一个愿。”
“说说看。”
垨真贴近了一些,很认真地说:“以后不要把我拉进黑名单,不要不接我的电话。”
她什么时候没有接过他的电话?立萱皱眉,依然调侃地说:“那可不行,等你开学以后交了女朋友,她该吃醋了。”
吃醋?这是一个新词汇。立萱也察觉到了:“吃醋就是,心里面酸酸的,觉得委屈,可是又拿她没有什么办法。不想她对别人好,只对自己好,看见她对别人好就生气。”
垨真若有所思,探到自己心口的位置,啊,他在吃醋。
这夜,立萱扬起头看着五光十色的烟花时,垨真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他不知道,立萱也在这黑丝绒一般的天幕下许了一个愿望。她心里默默念了无数遍——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她想要走,他想要留,她想要长久的人在世界的另一端。
也许垨真心里也在叨念着,但愿人长久。
只是,不知道月光该听谁的诉求。
后来,烟火散尽,空气里飘散着火药的味道,立萱听到垨真在身后对她说:“我知道我可能有点笨。其实刚才,我并没有生气,也不是想对你发火,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对我来说有一些困难。”他今夜频频让她意外,太严肃的口气不适合垨真。立萱竟然不敢回头,她在心里说,不是的,你很聪明。
“我以前喜欢黏着你,以后——不会了。我知道,我有时候不能分辨是非,不能按常情来理解这个世界,但是萱萱你告诉我,我会理解的。只要你给我说,耐心一点,也许多说几次,我就会理解的。”
立萱心想,他大抵真的是要独立了。这样也好,倪太太也希望如此吧。她那时不是说过,等到垨真二十三岁时,他一定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你看还没有过几年,他已然蜕变,倪太太应该觉得欣慰吧。
第五章
九月开学,立萱搬进了学校宿舍。早上七点不到,她就听到有人敲门,舍友也是本市人,昨天回家未归。立萱迷迷糊糊趿着拖鞋去开门,却看到垨真和金司机站在门外,她一个机灵,睡意全无。垨真喜出望外地对金司机说:“我猜对了,就是这边。”
立萱住的这栋宿舍楼是新建的,一层只有四间宿舍,倪先生特意为她留了一间。虽然住校费颇贵,但贵在清静人少,而且楼下守楼的大妈很尽职尽责。
“你们是怎么上来的?”立萱好奇地问。
金司机手上还拎着水果,垨真不客气地四处张望。金司机在门口没进来,对立萱说:“早上送他来学校注册,他非要过来。”垨真已经在里面转了一圈,又回到门边,下了评语:“好小。”立萱没有理他,请金司机进来坐。金司机倒是自觉,觉得是女生宿舍,多有不便。他把水果递到立萱手上,叫垨真去数学系注册。垨真转头看向立萱,“你陪我一块去,不行吗?”金司机也望着她。
立萱想了想说:“那等我一下。”她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找了一条运动范的裙子,扎了一个马尾,自己也像是去报名的。垨真不住校,报名也很简单,陆律师早就替他交过学费了,只需领取学号。数学系今年只有一个班,全班三十六个人,只有三个女生。班主任姓杜,杜午书,也是今年才毕业的,不到一米七五,瘦瘦的,为人很随和。他是本校毕业的,直接留了校,数学系的同学私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五叔。
虽然垨真没有念过正规的高中,学校还是对他进行了数学测试。这入学考试自建校以来,从来没有人得过满分,但垨真得了满分,所以五叔对他印象很深。五叔见到垨真本人,笑着说:“倪小姐,你弟弟评测时听说是满分。”立萱错愕了一秒,他认错了人,不过没有什么关系,立萱笑着点了点头。
倪先生肯定关照过了,五叔仿佛知道垨真跟其他同学不一样,他打印了一张课表给他,嘱咐的话却是对立萱和金司机说的。立萱为垨真讲解学校的规则,诸如,阶梯教室的课尽量不要迟到,如果迟到了要从后门进,以及考勤占学期成绩的百分之二十,等等。
立萱特别强调,几何学是系主任的课。以立萱多年的经验来说,绝对不要迟到,如果迟到被点名五次,期末就没有学分。立萱又拿了选修课的列表让垨真选课,他皱了皱眉头,立萱说:“这个吧,这个看上去会比较简单。”垨真嘴角翘了翘,说:“我也喜欢概率学。”
本着最好的东西当然要和最好的朋友分享,垨真后来特意找了一本概率论给她看,立萱真是哭笑不得。说服教育似乎是不起作用的,立萱决定“施夷之技以制夷”,她试图在图书室找本情感类读物,找了半天,一本合适的也没有找到。
隔了一周,立萱专程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本《红楼梦》。去倪家的时候,她故意招呼垨真:“这本我也觉得不错。”立萱故意坐在沙发上看书,让垨真坐在旁边看《红楼梦》。瞧他的脸色够差的,看了好久一页也没有翻,终于投降说:“我看不懂。”
立萱这才放下自己的书,是他非要让她看的那本概念学:“这一本,我也不喜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这个意思。
垨真沮丧地垂头。立萱说:“垨真你不要不高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喜欢的,你可能不喜欢,你喜欢的,为什么非要让别人也喜欢呢?”垨真有些委屈:“你又不是别人。”他又埋下头努力看书,立萱有点好奇,蹭过去看他看的第几回。
垨真问:“为什么宝玉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明明是小事也要赔不是,是怕黛玉不原谅他吗?”立萱说:“当然会原谅,但两人的情是这样贵重,连万一也不可以有。”垨真似懂非懂,说:“那以后不论我做错了什么事,我说对不起,你就要原谅我。”立萱笑了一笑,点了点头。垨真又问,“为什么一定要娶一个呢,既娶黛玉又娶宝钗不行吗?”
啊,倪先生这个榜样可不太好。
两个人就坐在沙发的中间。这时垨真侧着身子背对着她,立萱嘟了嘟嘴,自己看自己的书去了,是志琪推荐的一本民国爱情故事,正看得出入迷,也没有发现垨真动来动去。他索性侧着身子对着她,一只手撑在沙发上,直勾勾地望着她。立萱出了一会儿神,小说的女主角制了一袭旗袍,立萱想起了傅余生,那时好像要跟她求婚,也问她喜欢白纱礼服还是旗袍。他离开也好一阵子了,没有联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垨真见立萱没有理他,也有点意兴阑珊,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瞟了一眼正入迷的立萱,又瞟了一眼翻开的那本《红楼梦》,说:“庆生你去不去?”立萱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倪先生的生日宴会。这次可真不得了,从前姜意珍跟着倪先生进进出出,虽被八卦记者拍到,可是到底没有正式出现在倪家,这次,倪先生要带她出席。立萱说:“你若是去,我就跟你一块去。”垨真就乐了,跟他想的一样,他想,她去,他就跟她一起去。
薛阿姨这时送水果进来,见两人都坐在沙发上,她想了想又退了出去,不巧,有访客来了。
这可真是破天荒第一次,有人进倪家来走访,点名说是垨真的朋友。立萱顺着楼梯往下看,原来不是别人,是垨真的班主任五叔。
“倪小姐也在?”五叔说,“倪小姐也在真是再好不过了,垨真没有去上课。”所以,他来做家访,想问清楚原委。
报名回来之后,金司机专门买了一块白板放在图书室,上面有垨真的课表,立萱今天看过,今天下午并没有课。五叔说:“不是今天,是过去一周,他根本没有去上课,系主任的课也没有去。因为他情况特殊,所以,我特意过来做家访。”原来整整一周都没有去上课,立萱转头以眼神询问,垨真懂得她的意思。最难得的不是一个人询问另外一个人,而是在询问之前,另外一个人也刚好知晓。这默契无疑正好发生在他们之间。
垨真低下头,像做错了事:“太简单了。”五叔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有点词穷。立萱干笑了一下,也有点尴尬,劝导垨真:“那也不能作为缺席的理由。”垨真问:“可是我都会了,为什么还要去听课?”应试教育难免有这样或是那样的不足,但这就是社会的规则,不论他是不是倪垨真,这都是必须要遵守的章程。
立萱头痛要怎么跟他解释,但现在解决问题比让他理解更急迫。立萱向五叔保证明天的课他一定会准时出席。立萱心里有底,让垨真养成习惯就好,她总是拿他有办法的。后来在学校再遇到五叔,五叔跑了半条绿荫道,就为了告诉立萱,他查了最近的出勤记录,果真如她所说,垨真一次缺席也没有。
立萱的办法很简单,无非是陪同垨真一起“出席”。例如今天,立萱跟五叔打完招呼之后,偷偷从后门进入教室。垨真小声抱怨:“怎么用了十五分钟?”从停车的地方走到这里只需要大约五分钟。今天是系主任的课,讲的是拓扑学。话说,立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专业名词。只要是系主任的课,立萱一定会打瞌睡,垨真则听得津津有味。
立萱回车上拿了本小说,准备掩在书本里面偷看。他们坐在倒数第三排,不会引人注意。但是立萱今天精神不济,连小说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后来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大声说话,立萱睁开惺忪的睡眼,听到系主任在台上说:“倒数第三排那个女生。”立萱左右看了一看,倒数第三排只有她和垨真两个人。
前面的话她没有听清,系主任在台上好心提醒了一遍,指着滑动黑板问她:“这个题怎么解?”立萱目瞪口呆,基于礼貌她站了起来,用手暗暗扯一把垨真的衣服。平时连她的眼神也能明白的人,现在好像“死机”了,看着她,眼里尽是笑。立萱瞪了他一眼,他是存心想看她出丑。系主任看着两人大眼瞪小眼,太不严肃了,他用手敲了敲黑板。
前排有个男生大胆,笑着说:“教授,她不是我们系的。”立萱脸上一红,系主任问:“你是哪个系的?”立萱只得硬着头皮小声回答:“西班牙语系的。”系主任肃然起敬:“文科的?”这可真是给足了他面子。
前排的男生说:“她是陪男朋友一起来的。”全班哄堂大笑,更可恨的是,垨真居然也在笑,不是眼里含着笑意,是千真万确地面露笑意。立萱一时有点呆,即使这样也缓解不了她的不满。
立萱一周没有理垨真,关键时候他居然不帮她。她只陪他上了半个月课,任垨真怎么耍赖,立萱都绝不再陪他去上课。垨真也知道自己错了,他只是觉得看她着急很有趣,没有要立萱在系主任和同学们面前出丑的意思。
不过好在立萱与系主任八竿子也打不着,除开上课根本碰不到,她这样一想心里就舒坦多了,只是没有想到倪先生庆生那天系主任也去了。立萱骑虎难下,因为倪先生介绍她时,系主任说:“我认识啊,读西班牙语系的那个女生。”
完了,完了,立萱心里大呼救命。想到那天出糗时,还有同学开她跟垨真的玩笑呢,立萱虽然也经得起玩笑,可是这玩笑在倪先生庆生宴会上多少有点不合时宜。立萱不想惹人厌,可是又焦急地跺着脚没有办法,总不能赶系主任出去吧。
心里面各种念头折腾了无数次,系主任正准备开口时,立萱被撞了一下,不是别人,是垨真。为了倪先生的生日,他特意穿了一身悠闲的西服,配暗纹斜条子衬衣,戴黑色领结,看上去有几分新鲜,像换了个人似的。立萱还是第一次见他正装打扮,一时愣了神,垨真以为她不喜欢他这新扮相,不满意地扯着衣袖。
他来得可真及时,系主任的话题就转到垨真的学业上去了,后来五叔也来了,立萱借此脱身。宾客都来得七七八八了,立萱跟五叔同桌。倪先生的朋友很多,学院的只有这么一桌,都是互相认识的。立萱坐在五叔的旁边,五叔说:“真是,你也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是垨真的姊妹。倪先生说你本科也是在这里念的,我就觉得我们之前一定是见过的,登山协会的吧?”
大三的时候,立萱一时心血来潮加入了登山协会,虽然她没有去过几次,但参加过一次会,挂过一个名。五叔又问她:“西班牙语好玩吗?”立萱敷衍地回答:“还好。”五叔问:“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啊,周末怎么玩?”五叔平时看着特腼腆的啊,没承想是个“好奇宝宝”。倪先生正好在找人,立萱起身问找谁。倪先生说:“意珍不知道去哪里了,我还要介绍几个朋友给她。”立萱二话没说就出去看看。
立萱在宴会厅外看到了垨真,正想叫他,却看到他在跟人说话。走得近了,发现他对面站着的人是姜意珍。立萱听到姜意珍问他:“你现在后悔吗?”立萱心里一个惊雷,垨真看到了她,立萱觉得那眼神里有一丝不确定的怯意,他有点不自然。立萱忙上前:“姜阿姨。”她暗暗地想,姜意珍一定以为垨真会搞破坏,他才不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要反对老早就反对了,也不用等到今天。
垨真说:“没有,没有后悔。”
姜意珍看了一眼立萱,如今她手上握着怎样一张牌,垨真想要尽力掩饰的感情,肇东还不知道吧。她把自己肩头的小坎肩披在了立萱的身上,说:“宴会厅里太冷了,不要感冒了。”立萱的衣服是自己准备的,特意买了小洋装,蓬蓬裙的样子,是有些冷飕飕的。姜意珍很隆重地向垨真伸出了右手,要跟他握手,她对垨真说,“我会努力跟你好好相处。”可是垨真没有伸手,姜意珍并没有不高兴,她对立萱笑了一笑,便往宴会厅的方向去了。
立萱看着她的背影,问垨真:“你们在说什么?”垨真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