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现在还能勉强维持荣光,不过是有乔省同显王世子的交情和老夫人、大房老爷撑着。

连身居沈府只是偶尔出门采买一趟的翠姨都听说了此事,乔府来了个表姑娘还颇得乔大夫人宠爱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市井百姓也许不清楚,可沈府毗邻许多高官府邸,有些婢女同自家姑娘议论时免不了被人听见,再传开,也就不成秘密。

翠姨开始没多想,她是无意听到那位表姑娘的姓氏才起了怀疑,为此特意去打听了番,顿时震惊又为阿宓痛心。

洛城当真是卑鄙无耻,当初为了前途想把阿宓送人不说,如今阿宓逃了出来竟还要借她的名义去乔府讨好处!他怎么敢…简直小人!

谁都舍不得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吃亏,即使阿宓主动放弃了认亲的机会,翠姨也万万不愿意看到她的位置被别人所占,而且还是为洛城那种人谋利。

她坐立不定,一会儿想着阿宓知道了会如何难过,一会儿又想是不是该站出来让阿宓认祖归宗。不说其他,有了身份后她也不用总担心阿宓只被沈大人当个仆从看待了。

洛城能带人去认亲,不过是占了姑娘不在人世乔府又没人认识阿宓的便宜。可她不同,她是乔府的人,大夫人肯定还记得她,有她作证,再加上姑娘留下的耳坠,肯定能把那个假货戳破。

翠姨思索了许久,最终定下决心,准备等阿宓回府后好好同她说道。

第34章 踌躇

其实翠姨知道这件事时, 已是那场宴会后的几日。

阿宓压根就没把见的那几人放在心上, 这天还被沈慎带去酒楼吃了那儿有名的烤鸭,烤鸭肥而不腻, 沾上特制的酱料后香味简直令人垂涎三尺。阿宓吃得肚子圆滚滚, 最后下地时苦恼地看了看,她要走不动了。

沈慎有时待她纵容, 有时又如严父,正如此时,他就无视了小姑娘投来的求助眼神,并不准备骑马或叫马车,而是让人老老实实跟着走回府。

阿宓再眨巴眨巴眼, 人已经别过了头不看她,许是怕被她的撒娇攻势软化, 只伸出了一手。

好在阿宓听话, 沈慎坚持, 她也就不再眼巴巴瞧人了,乖乖地搭上了手。起初是她握着沈慎手指,不多时小小的手就被整个包裹了进去。

阿宓仍是书童装扮, 细细的辫子在脑袋后甩来晃去,人倒不会活泼地蹦跶, 就被牵着在那儿慢慢地走, 时不时仰起小脸望一望高墙上探出的枝丫。

红杏一枝出墙来, 墙头的风景并不少, 阿宓仰了头, 很有想要攀上墙去摘一朵花儿的想法。

她确实越来越活泼了。

为了少些路程,沈慎特意挑的小巷,饶是如此要走的时辰也算不得少。阿宓努力跟了一刻多,就开始腹中不舒服,脚也觉得疼。

“大人…”她软软开了个头,沈慎却头也不低。

阿宓有些气馁,转眼却看到擦肩而过的一对父子,那小童就坐在父亲肩上,对阿宓来说很是新鲜的姿势顿时引起了她的兴趣,又甜甜唤了声,“大人…”

“不行。”只看阿宓眼神,沈慎也猜得到她想做什么,脸色都变得黑沉沉。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小姑娘坐在自己肩上。

“喔…”阿宓失望,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又望,她觉得那样的姿势很亲密,可惜大人不喜欢。

她在沈府反倒被养得娇气了,再没有当初自己一人提着翠姨的药罐上楼的力气,只觉得脚越来越疼,步伐也越来越慢。

沈慎垂眸看了眼小姑娘忍痛的表情,平淡道了句,“静心,慢行。”

他的话语总是简洁,低沉的嗓音又给人莫名的信服感。阿宓已经成为了沈大人第一吹,听了这话自然点头,握住沈慎的手悄悄紧了些,觉得这样能给自己力量。

夕阳渐沉,橘色光芒挑染了屋顶,从檐角折出一抹暖光映在两人身上。阿宓专心脚下,走在这条散着暖意的小巷中,不觉间竟也消了痛意,就这样跟着沈慎走回了沈府。

两人抵达时,各府刚好亮起府前的灯笼。翠姨在门前候了许久,此时忙迎上来,“怜娘怎么这么晚才回?”

说完这句才想起给沈慎行礼,然后道:“大人,奴婢有些事同姑娘说,可否…”

“嗯。”沈慎并未阻拦,“去吧。”

“谢大人。”

她忙不迭带着阿宓转入院子,沈慎在后面顿住望着两人背影,目色深沉。

翠姨要说的,必然是阿宓身份被冒认一事,经此一遭也定会极力劝她回乔府认亲。

阿宓自己…又会如何想?

……

消了小半的食,阿宓仍不能快跑,不由拉住了翠姨轻轻道:“跑不动啦翠姨。”

见她捂着肚子翠姨就知道怎么了,哭笑不得,“劝了多少次不要贪食,怜娘怎的就是记不住,这下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阿宓任她教训,听了话儿也只乖乖点头,但翠姨知道小姑娘下次见着好吃的还是会忍不住。

真不知这贪食的性儿随了谁。

被一打岔,翠姨就暂时把那事抛在了脑后,又是给阿宓煮消食汤又是帮她揉腹,忙活了半天,点点她的脸蛋,“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似的,再过一两年可就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阿宓摇头,“不是。”

翠姨扑哧一笑,“好好,不是就不是,怜娘永远是翠姨的小宝儿。”

她原本激动的心绪都被阿宓这娇娇模样抚下了许多,开始琢磨着得把话儿说委婉些,便试探道:“怜娘,你真不准备回乔府了?”

阿宓不料翠姨又提到此事,疑惑地眨了眼,“对呀。”

翠姨深吸了口气,循循善诱,“可那毕竟是你娘亲的家,你娘亲当初就一直想回府,怜娘有机会却不去吗?”

“娘亲已经不在了。”阿宓抿着唇轻轻道,“完成了心愿,也和她无关。”

阿宓脑回路不像常人,她把生死分得很清。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的意思约莫是,娘亲人都不在,她的心愿也就没了,就算我代她完成了本人也不知道,没有什么意义。

再退一步,说得没良心些,阿宓对生母根本就没什么感情,如果翠姨说是自己的心愿,她倒更可能答应。

话是如此,翠姨哪能想得那么开。只要想到有个人鸠占鹊巢,冒认了阿宓的名,享受着阿宓该有的宠爱和荣华富贵,她就浑身不舒服。

她道:“怜娘,你…知不知道乔府新去了个表姑娘?”

“…嗯?”

一脸茫然的模样,翠姨心有不忍,还是道了出来,“我听说,洛城不知从哪儿弄了个同你年岁相近的姑娘,冒认你的身份去了乔府,如今已经被乔府认下了。”

阿宓睁大眼,也没料到还会有这种事。她不在意权势富贵,所以一时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洛城会这么做。

翠姨当她受惊了,安抚地拍了拍,“不怕,假的真不了,只要到时拿着耳坠,再由我去找大夫人,他们定然知道谁是冒名顶替。”

“…为什么要去?”

话一出,换成翠姨吃惊了,“自然是要让乔府知道,你才是真正的表姑娘了。”

阿宓想了想,慢慢道:“那儿并不好,有人代替,也没什么呀。”

她说得一脸天真,翠姨都要被她弄呆了,是什么给了姑娘乔府不好的错觉?她原先以为,姑娘不认亲是因为太依赖沈大人、加上怕生才如此,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

恍惚间,翠姨隐约意识到,阿宓的认知肯定在哪儿出现了偏差,好像…许多事她和常人的看法都不一样。

常人就算再不在意,但知道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霸占了,怎么也会生气,阿宓却不,她反倒高兴有人帮自己?

这已经不仅仅是心胸宽广四个字可以解释的。

“乔府…为什么不好?”

阿宓歪了脑袋,不答了。她信任濡慕翠姨不错,可脑子里也有根弦告诉她,前世今生的事是不可以叫他人知道的。认为乔府不好的理由当然是觉得乔府和公子太近了,将来会毫不犹豫地为了公子舍弃她。

大人就不会这样。

翠姨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也问了许久,除了在那几句话上重复打转,再多余的阿宓一个字都不说。

翠姨这时候有些恼小姑娘继承生母的倔性子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如此,当初姑娘倔着不肯打掉阿宓也不肯供出阿宓生父,如今阿宓又倔着不肯回乔府,任别人占自己位置,难道这母女两个生来就和乔府不对?

不过她说到最后,阿宓也明白了,“翠姨不喜欢有人冒认我。”

“当然。”翠姨头疼,“怜娘,你就算此时不想认,也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乔府就是你的后路,如今被别人占了,这怎么行?”

她补充道:“况且还不知那洛城弄这一出是想做什么,你想想,他寻人来冒认你定是不怀好意有所求,我想他人定也到了京城。万一哪日他碰见了你,知道你就在同一处,肯定要担心你会去乔府给他捣乱,洛城那样的人,什么做不出?怜娘不想到时整日担惊受怕吧?”

阿宓对洛城有种天然的畏惧和抵触感,那是在洛府的十三年养出的,非一时半刻能够消除。翠姨提到他,也着实让阿宓听了进去。

她沉默了会儿,手不自觉缠上了袖口,声音细细软软,“我知道了,翠姨。”

她明显不情愿回乔府,却又害怕洛城,小脸微白的神态让翠姨心疼,“翠姨并非强迫你,只是怜娘要自己想清楚,大人不能护你一生一世,你也不想因为洛城,一再麻烦大人吧?”

阿宓点了点脑袋,怔怔地往回走。

她这样沉闷的模样少见,直到见了沈慎也没有轻快,更没有出声,还是沈慎先放下折子,沉声唤道:“阿宓?”

“…嗯?”小姑娘又呆呆地往他的方向走,差点撞到桌面,被沈慎的手挡了一下,“大人。”

声音也是轻飘飘不着力的。

“怎么?”沈慎转过了身子正对着她,半张脸掩在烛火阴影下明灭不定。

阿宓有那么几息没声音,沈慎要再问时,娇小温软的身体忽然就扑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

这已经不是沈慎第一次抱她了,但每次总能有不同的感受。如此刻,小姑娘格外低落的模样让他很不习惯,便抬手轻轻抚了抚,又放低语调问,“何事为难?”

虽是这么问,他心中也猜到定与乔府有关。

沈慎不熏香,身上并没什么特殊的气息,阿宓却很喜欢这种“清爽”的味道。她又把自己埋在沈慎怀中许久,小小的身子整个都窝进去了,脑袋贴在结实的胸膛上,耳朵偶尔抖一抖,能清楚听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大人…”阿宓开口了,“有件事阿宓不想做。”

“那就不做。”当真是十分任性的回答了,不过这也是沈慎暗中给小姑娘的底气。

阿宓摇摇头,“也不想一直给大人添麻烦。”

她知道大人很忙,每日休息都没几个时辰,她不想添乱。

沈慎意味不明地“嗯”了声,缓缓道:“能让我感到麻烦的事,不多。”

“唔?”阿宓呆呆仰头,有些懂了这意思,又不大敢确定。

沈慎不得不点得更明白,“你又怎知我会觉得麻烦?”

从遇见山匪时看也不愿看一眼这小姑娘,到如今做什么都喜欢带着小姑娘、纵着她,这期间仿佛也就隔了没几天。叫沈慎自己来答,他都答不出其中缘由。

阿宓皱皱鼻子,仍不想把事情都丢给大人解决。她心知,其实翠姨也是很想自己认祖归宗的。

陷入了纠结的小姑娘眉间都有了浅浅的沟壑,令人看起来十分不顺眼,沈慎把它抚平了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凡事不必太早决定,苦恼亦无济于事。”

阿宓何尝不懂得这些道理,她犹豫着点头,“大人说得对。”

沈慎继续任她在怀中躺着,视线凝在烛光上。

他自然不想让阿宓回乔府,但也明白翠姨的顾虑。阿宓的身份,他也不会让冒名之人强占太久。

即使那是阿宓自己不想要的,也不行。

……

认亲一事就暂时捺下,阿宓自己不想回,沈慎不想让她回,在两人的合力下,翠姨就算再着急也没用。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沈慎第二日对她说的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似乎在表明,他不会一直让阿宓的身份被旁人霸占。

有这个保证,翠姨怎么也放下了半颗心。她之所以激动也就是担心乔府会彻底认下那个冒牌货,以后姑娘想认回去的时候岂不是会被人倒打一耙。

这点上翠姨和沈慎的认知倒是出乎一致,是阿宓的东西,就算她不要也只能摆在那儿,谁都不能抢。

不过,沈慎比翠姨想得更深一些,毕竟他知道阿宓很可能是先帝的女儿,也就是公主身份。假如…这件事其实洛城也知道呢?那么洛城借机找了个冒牌货来,其心思就很深了。

先不说少帝会不会承认这个妹妹,只先帝唯一的女儿这个噱头,就能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洛城…沈慎轻扣桌面,脑中闪过调查得来的种种信息,用他曾圣前失仪不能入京这个理由,恐怕已不足以驱逐他了。他既然能进京、敢进京,定然有相关准备。

想到阿宓对此人隐隐的畏惧,沈慎脸上闪过杀意。

他并不介意手下多一条亡魂。

第35章 銮车

“怜娘, 怜娘。”温柔的手轻拍阿宓脸蛋, 力度太适中,反倒让她吧了下嘴睡得更香, 呼吸下湿润的气息打在翆姨掌心, 让她倍觉为难。

还是狠了心揪上那白嫩的小耳朵,“怜娘, 你忘记昨儿答应大人什么了?”

大人?阿宓眼睫抖了抖,视线朦朦胧胧,隐约想起了什么。

昨夜大人回来得很晚,他说,京城这个时节暑气太盛, 陛下受不了,要去凉山行宫避暑。

勉强支起了眼皮, 阿宓记忆渐渐回笼, 想到了昨夜大人就收拾好了行李进宫, 他要在宫中同陛下一块儿出发,嘱咐阿宓必须在辰时正队伍经过沈府时站在门口等候,会有人来接她。

“啊”阿宓一个咕噜差点滚下了榻, 被翠姨拦住,急急道, “晚了, 翠姨, 我们要迟啦。”

“不迟。”翠姨含笑看她, 就防着阿宓会赖床, 所以她早就收拾好了一切,并且提前了半个时辰来唤人。

阿宓松了口气,又见翠姨都为她备好了水、衣裳和早膳,顿时抱着人就蹭了会儿。

翠姨又是喜爱又是带点儿自豪的担忧,要离了她,怜娘可怎么生活呢。

认真拾掇好了自己,阿宓和翠姨两人被管家带着站在府门前静静等候。

少帝几乎每年都会去行宫避暑,只是去的地儿不同罢了。他吸食的“神仙粉”就有令人体热难耐的作用,冬日尚且时常裸足敞怀,夏季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不止是少帝,大臣们也受不了京城的三伏天,这种时候绝对不会逞什么英雄义气非要留下,每回避暑基本大半个朝堂的人都会跟去,差不多相当于所有人都挪了个地儿办事。

来接阿宓的果然是青衣卫中的熟人,周大一手就揽过了所有行李,还忍不住瞪眼,“怎么就这么点儿东西,你还是个姑娘家吗?”

他见到的那些贵女,只一人的行李就要装一个马车,阿宓和翠姨两人加起来才三个袋子,都叫人有些不适应了。

周二笑了笑,为阿宓指路,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沈慎变化太大了,旁人看不出,像周二这等了解他的心腹早就有所察觉,就好像冰山突然有了温度、木人突然有了灵魂,这种变化不得不让周二对阿宓多注意几分。

他个人倾向于这是好事,只希望洛姑娘不要辜负都督才是。

被给予希望的人背弃,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痛心了。

“洛姑娘先待在这辆马车上。”周二温声道,“都督要随侍陛下左右,待得了空便会来见姑娘。”

他一指车内,“车上备好了瓜果点心、古琴和一些书籍,洛姑娘都可使用,若还觉得缺了什么,我们就在马车前后,出声唤人便是。”

阿宓点点头,翠姨连声感谢。

遥想当初刚离开洛府,两人也是这么坐在马车内,当时翠姨还想了许多要如何把阿宓带到京城怎么安排的事。哪知道后面会遇到那么多突变,兜兜转转,阿宓也没有认亲,反而是就此跟在了一个素未相识并无干系的人身边。

翠姨心中感慨,也不得不承认,沈大人待阿宓算不错了,就算是在有血脉亲缘的乔府,也不一定能有更好的待遇。

阿宓探出车外,遥遥望去,这车队既不见首也看不到尾,长长的车马队伍气势浩荡,高举的或红或黄明牌威威慑人。她能见到面色凛然的骑马侍卫,也能隐约见到车帘中隐约透出的世家贵女娇颜,还有许许多多随队行走的宫人。

人实在太多了。

翠姨跟着她同望了会儿,点头道:“这才是天家气派。”

曾侍奉在乔府时,翠姨也跟着姑娘见识了不少,她所见过的世面可比阿宓要多得多,总不至于像阿宓这样满眼好奇。正好路途还长,她转念一想,便趁着这机会教导起阿宓。

同一时刻,洛嫣也坐在马车上对外张望,眼中充满震撼惊叹。这种气派和她只在戏台上见过的天家完全不同,更让她入了迷。

一旦尝过这种人上人的滋味,谁还会再想回到泥淖中呢。在还未达成所愿前,她需得听洛老爷的话,抱紧乔府这参天大树才行。

她难得乖巧,乔大夫人点了点头,以为她是已经吃了教训把自己这些时日的训诫记在心中,慢声道:“行宫虽说比在府中要自由些,但也切记守礼,各府毗邻而居,若见了不认识的人,都要客气些,不能妄自尊大。”

乔大夫人是看穿了这外孙女的本性,眼皮子浅、得势便骄纵,是个十足十自私自利的小姑娘。失望自是有的,当初女儿乔颜虽做下那等不容于世之事,在那之前也是京城备受赞誉的贵女,她生出的女儿,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一想乔颜去世得极早,恐怕洛城根本不曾教养过她,有这种性子似乎也不足为奇。乔大夫人虽因此不能更加喜爱这外孙女,但也没生出过就此无视的想法,毕竟她心中有愧,不仅是对这外孙女,更是对红颜早逝的女儿。

在乔府能容忍的范围内善待洛嫣,是她唯一能补偿的方式。

乔大夫人的谆谆教导,洛嫣一概左耳进右耳出。她余光随着车帘的起伏而飘忽,心中想的是那日惊鸿一瞥的显王世子。

显王府也来行宫了,洛嫣想,她必须得寻机会再见见世子才行。见过了世子这等人物,如今就算是曾让她动心的表哥乔省站在面前,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洛嫣已经经历过一步登天,自然不会觉得这是妄想,反倒越思越兴奋,脑中早已描绘好了成为世子妃后的千万种场景。

白日做梦的洛嫣心意没能让李琰感受到,事实上他那日甚至没有正眼看过那位乔府表姑娘,对不在意的人他总是如此,看着温润,实则比谁都冷漠。

此刻李琰就在銮车上同少帝对弈,留侯沈慎都在旁边观战。这三人从来在同一阵线,李琰看着孤单伶仃,面上仍是淡淡,既不曾有惧意,也未流露厌憎。

偌大的銮车内氛围很是平和,时辰慢悠悠流过,少帝忽得把棋子一扔,“没意思没意思,不下了。”

他扯开了领口露出小块胸膛,一副热得受不了的模样,“车内放了多少冰?”

坐在外面的安前道:“陛下,放了两桶。”

“再加两桶。”少帝随手把凉玉棋子丢着玩儿,“冰都舍不得放,是想热死朕吗?”

他这没形象的模样落入另外三人眼内,留侯老神在在仍在看书,李琰适时将手收回袖中不作表示,沈慎望着车外一派沉默。

少帝视线扫过一圈,更觉得无趣,这一个个的,都想闷死他。

本来留侯一向有好主意,少帝从来不担心玩乐,哪知道从那场文会宴后留侯就变了个性,整日也不知在琢磨什么,都不理他了。

少帝的心情就和被长辈忽略的孩童一般十分不满,他不好对留侯撒气,又不能随意针对李琰,便想到了总是和闷葫芦一样的沈慎。

庭望总是这般,以前朕想不到好主意对付他,如今可算抓住他把柄了。少帝悠悠想着,斜躺在椅上开口,“庭望,你应该也把那位阿宓姑娘带来了吧?”

话一出,另外三个人都怔了怔,李琰与沈慎自不用说,留侯脑中下意识闪过小姑娘甜软的笑颜,不知怎的,拿书的力气都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