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利落的将贾公子扒光,无事追忆一番,我俩也算是世上最独特的前夫、前妻了——几次滚床单都是娘子上、夫君下,次次见血却又次次不成事,真是纠结。

眼见他襟口内平滑的肌肤,我不禁艳羡,只因我胸前横亘着一条缝针过后的伤疤,如蜈蚣爬行般丑陋不堪。

泄天机见过,贾公子也见过,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他二人都装作看不到一样,我却更觉得欲盖弥彰。

一下下抚摸过去,我喃喃道:“方才我咬破了藏在牙上的麻药,除了我之外,外人是抵挡不了的,待浑身麻痹两个时辰,药效就会散掉……”

抽身之时,我望着地上一片狼藉水渍,道:“原来玉佩真不在你身上,你又何必承认。”

捡起他掉落的银两,我抬步往门口走去,却听身后的他道:“玉佩是我拿的,你回来,我就告诉你。”

我脚下一顿,冷了声道:“我又差点被你骗了,真是造孽。”

无论心里作何感想,脚下已如离弦的箭飞身奔走,我并不确定身后的呼唤是不是他的,心里豁然一动,蜻蜓点水般,遂一切归于平静,无波无澜。

由于现□力不足,几日未进食,腰力酸软,方才又被贾公子折腾过三百回合,是以跑不了多远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唯有停下左右观望,正巧看到一个相貌俊秀的小和尚担着水桶,自山脚走来。

说是和尚,穿着僧袍、僧鞋却散着一头青丝,妖孽般的风骚。

我心里一喜,整整头发,理理衣角,箭步迎上,拱手作揖,道:“小师傅,在下……”

哪知小和尚高贵的很,斜了我一眼便扭脸往河边走去,自顾自得挑水。

我一怒,上前踢翻他刚接好的一桶水,叉着腰做恶霸状,道:“爷跟你客气,你就蹬鼻子上脸,找揍是不?”

说罢,我对准他的后脑勺“啪”的打了一下,眼见他捂着脑袋瞪我的呆样,心里郁闷一扫而空。

小和尚委屈的紧,低头哀怨的继续挑水,又被我一脚踢翻。

他震惊的看着我,双眼欲泣,愤愤指控的眼水汪汪的直望进我心底,把我看得不好意思了。

我摸摸鼻子,讪讪扶起水桶,又道:“嘿嘿,爷就是想问个路,没别的意思。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爷倒想讨碗水喝了。”

我正要就着他的木桶牛饮,却见山脚处又跑来一个老和尚,高呼道:“念嗔,不好了,不好了,师父又犯病了!”

小和尚面色一白,连桶都不要了,随着老和尚一前一后奔上山去。

我脚下一顿,犹豫了一瞬,正巧望见桶里的水呈青黄色,与河里的水色大相径庭,心中起疑,再一看,原是桶底一早被人下了草药,心念一动,急忙脚下一蹬,追着和尚的踪影往山上疾奔。

这一路真是坎坷,赶到半山腰的时候却见路被斩断,诺大的坑谷横在中间,若不懂几成轻功是过不去的,抬头一望,两个和尚飞檐走壁,已领先了老远,我心下起急,又碍于腿软,只能拽起一旁树藤打算荡秋千荡过去,却又不慎惊扰了山谷侧一个大树上的马蜂窝,“唧唧歪歪”的追了我一路。

等我赶到寺门前,已经被叮了数十个大脓包,幸好用衣服裹住了脸,免去了猪头的命运。

寺门前也有两个和尚,一胖一瘦拦着我不让进,还口口声声道:“皇家寺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一恼,浑身骚样疼痛,于是忍不住上前给他俩一人一个耳刮子,撩着衣摆昂首阔步入了内。

穿过宽大的寺院广场,一连穿过几个禅房都不见和尚,满眼只见以青山绿水为背景,寺院庄严肃穆,不知从哪儿传来香樟木的香气,又不知从哪儿传来五毒花的气味,两者合二为一蹿进鼻息,霎时间令我身体舒畅,元气倍增。

我顺着香味寻到后院最大的禅房,也没高声通报就推门而入,正见到念嗔和一干众和尚围在屋里,岁数最大的和尚倒在榻上,念嗔正给他推宫过血,其余的人有焚香扇风的,有给老和尚揉按脚底板的,还有捣药的。

我一眼看到五毒花,捡起一只凑在鼻下闻了闻,叹道:“香啊!”

众和尚闻声一惊,纷纷回头看我,正见我摘了几瓣放进嘴里咀嚼,边吃边赞。

一和尚出声提醒:“吃不得,有毒!”

我白了他一眼,吐出嚼烂的花瓣,走上前一连打翻几个阻拦我的,这才发现几个和尚都是有功底的。

待我冲出重围,趁念嗔专心照顾老和尚之际,一把又拍响了了念嗔的后脑勺,将他推了趔趄,攥着烂花瓣一把拍向老和尚脑门儿上的百会穴。

众人大惊,群起而攻之,我自然不敌,三两下就被叠罗汉在最下面,出气多,进气少,被压得昏死过去。

迷迷瞪瞪时,我只见到和尚袍飘在眼前,浓郁的五毒花香也熏得我产生了种种幻觉,好像有人将众人推开,又将我抱起,不知走了多会儿将我放在硬的膈人的床榻上,不由分说把我衣襟解开,解到最里层似是被烫了一下抽手惊呼,然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那双手又回来继续解,快速点住我的周身大穴,接着在我身上四处游移,按压之时用力得当,分毫不差……

只是那双手,也越来越烫,骚扰着我也浑身也起了薄汗。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也不知道最近为什么这么多梦。我梦到那一天的那一天,我趁着师父不在潜进他的房里翻箱倒柜,不仅翻出了师父不许我尝试的晒干的五毒花,还翻出了麻药数颗,还有两件亮闪闪的玩意儿——

一件上面镶嵌着白莹剔透的珠子,立在金晃晃的长针上,迷花了我的眼。

另一件是三十八颗同等大小的白色珠子,各个圆润饱满,被一条坚固的金线串着。

当时的我很埋怨师父的自私,遂起了贪念,拿着两件宝贝就往山下冲去。

经过一家当铺,我二话没说就死当了五百两。

回山后我通身麻痹火热,整日泡在后山冰湖里忍受痛苦,待几日后师父也回来了,见我湿淋淋的从后山回来,便质问那两件玩意儿的去向。

我任性的说被我扔了,他不信,又问我五毒花的去向,我说被我吃了。

哪知师父听了一脸焦灼之色,忙点住我周身大穴,又扔进后山的冰湖中,捣腾数种草药扔下来熏得我晕眩气闷。

那时候的我也生了一次幻觉,虚虚实实间也不知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只觉得胸口伤疤额外的火辣,又觉得眼前红光再袭……

醒来时,师父说我只服食了三朵五毒花,剩下两朵去了哪里。

我笑着无比天真道:“被我碾碎了煮成汁涂在宝贝上了,色泽果然更好看了!”

师父大惊,立刻被我打败了,一副看混世魔王的摸样。

我看到他眼里的痛色,却不知这一次他又是为什么生气。

整整三个月,师父没跟我说过一句话,直到开口的那日,第一句便是:“山下那间当铺老板昨天暴毙了。”

然后他就掏出佛经,叫我一起念。

我不懂非亲非故的有什么好超度的,睐了他一眼便哼起小调。

师父对着我的后脑喃喃自语:“难道命格真的不能破……”

后来,我问师父什么命格,谁的命格,师父只是说:“小泪,如果你注定一生祸福双至,躲避不得,也要记住……你的姓氏是个秘密,万万不可对人提起。”

我很失望,当下很想告诉师父其实我为自己的姓氏想了个开头,如果有人问我姓什么,我会说“我姓喷,一轮红日喷喷而出的喷,红日当空,红光满目”,可见到师父认真坚决的眼神,我妥协了,决定将这番话永远藏起来。

再次醒来,我浑身就像是被人卸干了气力一般,被汗透湿了背脊,粘腻的不爽,翻了个身顺手一摸胸口,又光了。

“你醒了?”随着这道声音,我身上也被罩下一件干衣。

裹着衣服起身,这才发现是件僧袍,抬头一看,不是念嗔又是谁?

我生怕再惹桃花,尤其是佛门一枝花,便准备对他说“谢谢,千万别对我负责,自此青山常在,绿水常流,后会无期”等门面话。

却不料念嗔已抢先开了口:“我会对你负责的,你大可放心。”

说话间,念嗔的双眼也望着我,清辉四溢,声凉如水。

不知怎的,我蓦然被他不怒而威并带着施舍的神情镇住了,心里一紧,倒吸了一口气,僵着声腔道:“不必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还需要和尚负责,再说了,就算你想负责,也要排队是不?”

念嗔眉宇轻蹙,面色疑惑,我尴尬的笑着,松了口气,好心解释道:“在你前面我已有过一个丈夫了,在这个丈夫之后我也应承过另外一个男人的求婚了,还有啊,我本来差点当了童养媳的,家弟对我情深意重,也说了要风风光光的娶我,再不然,还有前任小叔子等我回心转意……”

听我细细数来一二三四个,念嗔眼露厌恶之色,虽只是一瞬也被我捕捉到,当下额外不爽。

他冷笑道:“水性杨花,命硬克夫,身怀丑疤,气虚体弱,这种命格注定孤独终老,也罢。”

我气愤,我愤怒,我火冒三丈,“蹭”的一下赤足跳到地上,步步紧逼方站起身准备离去的念嗔,仰着头瞪视他那双不屑的眸子。

“念嗔,你给我听好了,刚才那个老和尚的命可是我救的,你这是对恩人应有的态度么!就算我命硬克夫,难有白头郎,也是百毒不侵,世间少有的体质!那个老和尚余毒未清,若是我现下撒手不管,他一样活不过一年!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否则我就放毒把你们这群死和尚全都弄死!”

也不知为何突然如此意气用事,我一反平日的冷淡心性,对他口不择言,倒是很像昔年因我手误毒害村民时的跋扈恶毒性格。

待话音落地,我也顿感头晕目眩,脚下踉跄又歪道回床边,磕着腰部软筋,一阵虚麻。

念嗔欲上前扶我,反被我一手挥开,但见他冷着面放下一盒药膏,交代道:“这个给你消除马蜂叮咬的肿痛,我稍后再来看你。”

等他走后,我打开药盒,扑面而来五毒花香气,也令我想起一些往事。

本来,五毒花的药理早就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幸好那日在闹市上抢回的《杂记》,复读时也顺便记了下来。五毒花,本是致命花,可入药,可制毒。如若入药,分量必要斟酌,非行医二十年以上经验丰富且了解此花的大夫,旁人不可滥用。

当年我就是中了这个花的毒,本应一命呜呼,却因平日玩毒惯了而多撑了几日。

待师父把我救回后就日日训练我练毒制药的本事,生怕将来有一日因淘气误食毒草,久而久之,不仅毒虫蛇蚁对我失了效,就是吃点五毒花也最多是晕眩一下。

可也多亏了这一晕,使我再度梦见旧事——原来那珠钗、珠链最初是被我当掉的,也因为我用五毒花提亮了珍珠的色泽,而使它们沾染毒素,长期把玩者必定命丧黄泉,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高价竞标者个个死于非命……

可是,珠钗、珠链不是在相爷夫人还愿的时候被山贼抢去了么,又怎会在师父房内?

思及此,我心口也漏跳了一拍。

啊!天啊!珠钗、珠链……泄天机!

第二章 ...

我心里难免担忧泄天机的安慰,本想着养几天待身子康复就打道回府,但转瞬一想,若是泄天机问我缘由咋办?总不能说是小时候不懂事在两件宝贝上下了毒吧,那样又该怎么解释当时那两件宝贝为何会在我手上?

难,实在是难。

思来想去,我唯有先写封书信再找个和尚送下山去。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一懈哥,妹子已脱险,深怕黑衣人得知妹子踪迹前来寻仇,又深怕一懈哥被我牵连,是以,暂躲数日,归家前再联络。另,近日妹子途经一处见漫山遍野的小黄花,煞是讨喜,可听当地人详述才知此花有剧毒,这才想起曾在那二宝之上也闻过类似的香味。我想,一定是贾祸事先涂上去的,没准他早就撞破你我奸情,遂害之,万望一懈哥小心珍重。”

为了增加亲切感,我还把以往自称的“妾身”改为了“妹子”。

写完了信,封了口,待我在隔壁禅房找到念嗔的时候,立刻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了。

横躺在卧榻上的念嗔单手支颐,凤眼半阖,穿了一身素色僧袍,襟口半开,露出内里平滑的蜜色肌肤,绢布随意在发中绑了个结,垂在身前,零散碎发遮掩了部分春色,踩着木屐的一脚弯曲,一脚架在卧榻横杆上,悠闲的耷拉着。

我倒抽了一口气,实在是不忍打搅。

人都是感官动物,但凡见到好看的人事物都会心生荡漾,更何况是在佛寺清修地,见此绝代妖孽,怎能不动心。

许是听到我的赞叹声,念嗔抬了抬眼皮,凉凉的瞥了我一眼,这一瞥简直令天地失色,瞬间就把我的魂儿勾走了,唯有脸红红的冲着他傻笑。

“什么事?”他一副懒得应酬我的样子。

我笑嘻嘻的走进屋,腆着脸递上书信:“那啥,念嗔你能不能找个和尚替我送信。”

别看念嗔爱搭不理的样子,可偏偏碰上我这根贱骨头,越知道不能干的事越想试试,就像是采花贼明知采花有罪,还是按耐不住心里的骚动,采完了还要抹把嘴,被推上断头台也甘之如饴。

他侧身半坐起,接过信件左右看了看,听到我说“密封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后,遂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揣进他微敞的襟口,还露出了半截白信封。

我顺着动作一路看去,垂涎三尺,直到听他轻咳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摸着鼻子讪讪而笑:“不好意思啊,刚才对你的态度不太好。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的回事,有时候抽风起来六亲不认啊,时好时坏的……”

“你这个病多久了。”他状似沉思状的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一下就戳中关键。

“主要是我也不知道多久了,记事以后生了场大病,大病过后就有点性格分裂,大病之前记忆全无,不过最近因为突发变故,也令我想起一些大病前的事……”我边说边叹气,边叹气边盯着他的脸瞧,完全不觉得自己失礼。

“我说念嗔啊,你可真够好看的,皮肤好,体格好,品味也好,第一次见你还没看出来,现在再一看……啧啧,你当和尚之前是做什么职业的?”我自觉地蹭到床边坐下,就近看着他,心口一阵阵热血沸腾。

“谁说我是和尚?”念嗔没好气的回了我一句,犹如天籁。

五雷轰顶一般,我呆坐在那儿半响没言语。

本来我还以为世俗之见,男女有别,方外之人不可妄想,只能望而兴叹;又本来,我也以为自己一嫁被休,二嫁已定,心里也多多少少也有了泄天机和贾公子的些许位置,自是装不下旁人了。可以上种种论点在得知念嗔不是和尚之后,皆灰飞烟灭了,令我也不得不认同那句醒世恒言:“男人不邪魅,女人不爱戴。”这年头,君子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小人不修边幅,猥琐不堪,雄性动物都走了两极分化,像念嗔这类正邪兼并的性情相貌,真真是极品中的极品,就此放过实在是说不过去。

“那你娶妻了么?”

“那场大病和你胸前的伤疤有关?”

我俩同时提问,各自一愣,念嗔看向我的眼神一时暧昧难辨,我也顿觉羞赧。

“尚无正妻。”

“伤疤是更早留下的,跟大病无关。”

我俩又同时回答,默契使然,我心境额外复杂的看着念嗔,他一脸平静。

是啊,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怎能没个女人,没准又是深宅大院,一室妻妾争夺正妻宝座的戏码。

惆怅的同时,我也预感到念嗔一定会探究我的私隐。

“救你的时候才发现你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是天生的还是……”念嗔又问到了我的伤心事,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知心人。

那道伤疤是在我懂事之前就留下了,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出生没几个月被人砍伤的。我总在想,究竟是什么人和我有这么大的仇,连等我长大公平较量都等不及,非要将我扼杀于襁褓之中,后来又一想,谁会跟个婴儿过不去啊,没准是看我爹娘不顺眼,遂找我出气。但是一想到爹娘,我又惆怅了,只因我是个孤儿,儿时虽在修行的山头上号称一霸,却始终没试过被父母关怀疼爱的感觉,常年和神出鬼没的师父相依为命,是以,直到我见到庄老爷夫妇的刹那,才找到了家的感觉。但我一向逍遥自由惯了,才过了两年的闺秀生活,便想起了外面的花花世界。

思及此,我郁闷的长叹一声,捂着胸口说道:“小时候有个世外高人见我骨骼惊奇,体质非同一般,给了我一颗灵丹,说是吃了以后百毒不侵。我听话的吃了,他又对我说要试试效果,不由分说就在我胸口劈了一刀,接了一碗血喝下,还夸我吸收力好……”

念嗔一阵无语,我想他也该无语。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信我我方才的话,可但凡有点智商的人也懂得回答陌生人的问题需要半真半假的道理。

他眯着眼打量我片刻,我也毫不扭捏的组织语言道:“那你呢,五毒花是剧毒花,你给老和尚诊治的时候怎么没中毒?”

念嗔说他事先吃了解毒药,但是药效甚短,原材料稀有,所以只有他吃了,也只有他能接近老和尚。

由此可见,念嗔对我的背景产生好奇也是应该的,因我不但能吃此花,还熟悉自百会穴解毒的方法,轻轻一拍就抵过他费尽心思的功夫,也难怪他感到挫败。

“这阵子你先住在隔壁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若是我不在就和送饭的和尚说。”念嗔三两句就把我的住宿问题交代了,令我顿时起疑。

“你怎么知道我要住在这里?”我问道。

“你要是不住在这里,又为什么叫我送信?”念嗔反问。

我一想也对,不如先暂住白吃白喝,再顺便救老和尚一命,若是时间不够就留下一碗血,可救人是件好事,实在有违我的行事风格,分文不收也实在是违背时下社会风气,我断不能做此二百五之事。

于是,我直接问他报酬怎么算?

念嗔慢悠悠的睐了我一眼,慢悠悠坐起身,又慢悠悠的伸出食指,点了下我的鼻尖,滑到唇上,描绘一圈,又一路滑到我胸口处,隔着衣衫摩挲那道蜿蜒的疤痕,最后经过我心口“扑通扑通”跳舞的椰子小姐,停留在腰间带子上,道:“以身相许,如何?”

我力持清醒,红着脸努力眨眼,回道:“这好像是我吃亏,要不再加黄金五百两。”

他温温的眨眨眼:“成交。”

我的心荡悠悠的飞了出去,却不知那句“成交”指的是哪椿。

此后的数日,我一度怀疑念嗔是皇亲贵胄来的。

且不说他在衣食起居上讲究颇多,就说那股子尊贵的气质,就非一般家庭环境能捏造的。白日里他很少在寺院逗留,常常是匆匆而来呆上一天,便又匆匆而走三、五日,也令我想起了来去匆匆的师父。

想起师父,无比唏嘘,尤其是回忆起的往事越多,这种唏嘘越重,但究竟为何唏嘘,我也不懂。

一晃又是几天,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我再度见到了念嗔,还不小心跟他擦枪走火。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由于寺院内都是和尚,只有我一个男装打扮的姑娘,我虽然自欺欺人的自比男人,可出出进进时又被众人称为“女施主”,遂起了些许的羞耻心,是以常常趁着夜深人静潜到后山水池边冲凉夜泳,久而久之也没被人瞧见过,更壮大了我的牛胆,遂从一开始裹着小衣、亵裤下水,一路演变到脱光光嬉戏。

那些春宫册里也说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一个先脱光了玩水被另一个看到,接踵而至的就会是鸳鸯戏水,所以当念嗔撞见我在河里扑腾的时候,也入戏的连衣服也顾不得脱,“咚”的一声跳下来,游到我身边把我抓住,一路拖上岸,不但猴急的狼吻相向,还使劲儿摸我的小肚子。

为了增强戏剧冲突性,也为了表示我不是随便的女人,我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巴掌,扯过一旁的衣服遮住胸口,一脸神圣不可侵犯的摸样,怒目以对。

他捂着脸,显然被我打傻了,还问废话:“你敢打我?”

为了增强他的记忆力,也为了让他变聪明点,我又对着另一半脸抡圆了胳膊抽下去,被如梦初醒的他狼狈的躲开,遂怒吼道:“你疯了!我救了你,你还打我!”

“呸,你趁人之危!”我啐了他一口,见他一脸懵懂的无话可说,心里额外舒爽。

他讷讷问我:“你没有溺水?”

我极度嚣张道:“爷是蛟龙转世,人鱼投胎,你还穿开裆裤的时候,爷就会在娘肚子里游了!”

念嗔被我说的有点晕,抚额琢磨,我手里也没闲着,一边披上衣服,一边抱怨道:“那湖底有个箱子,藏在这种地方一定是稀世珍宝,我本来是想捞上来看看的,就被你拽了上来,还又亲又摸的,简直无耻!”

他始终无语,眼睁睁的见我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捆在自己的腰上,又眼睁睁的见我把绳子的一端交到他手上,并对他道:“拽住了,要是我拿不动箱子,你就使劲儿拉我上来!”

绑好衣衫的边角,我毫不犹豫的再度跳水,轻车熟路的寻着连日来理清的路线,摸着箱子一角翻看,果然落锁了,拽了拽,真沉,又拽了拽,拽动了……

幸好箱子并不太大,只要将陷进淤泥的箱底挖开,我单手抱住便可。

我拽了拽绳子,很快被一股力道拖了上去,上了岸才顿觉胸腔憋闷了太久,一时喘咳不止,却无碍我观察念嗔沉思不语的神情。

眯着眼的念嗔有种高深莫测的味道,让人摸不着底,心里怕怕的。

我试探的问他:“你看这箱子里会是什么?”

他道:“分量不重,应该不是金银首饰。”

我附议,被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灵感促使着问道:“你说它会不会是龙袍呢?”

念嗔愣住,震惊无比的看着我,我立刻哈哈大笑改口:“也可能是肚兜!”

二话不说,我穿好衣服,抱着箱子就往寺院走,念嗔一语不发的跟着我,脸色阴晴不定,时不时的看我一眼,又时不时的别开脸继续沉思。

我心生警惕,生怕他是见财起意,要对我杀人灭口,便开始慎重考虑连夜携款私逃。

这晚,我没敢睡,就着烛火割破了手臂,留了一碗血出去,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堆满冰块儿的桶里,又把碾碎的五毒花掺了进去。

附带用药说明书和告别信一封:“阿嗔,女施主很感谢你们连日来的照顾,但又实在怕因咱俩分赃不均而被你先奸后杀,令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为了挽救你的清誉只能不告而别。临走前留下解药一碗,只要按照说明服用,三个月内老和尚就可脱离药引,再小补几年尽可痊愈。你不用心疼我留了这么多血汗,也不用寻找我的下落,就算是将来你、我在大街上遇到,也要装作不认识,擦肩而过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总之,请你忘了我吧,千万别惦记我,女施主上。”

我反复读了这封声情并茂的信,再三感叹自己有才,遂整了整衣物,顺着小路往寺外奔去,到了寺门口,我还心有眷恋的回顾一番,却只见黑漆漆的一片,所以也没回顾成,便毫不留恋的往山下走。

可我越走越觉得心虚,心念着万一箱子里空无一物,我连夜潜逃岂不是赔了黄金五百两?又万一箱子里只是对我毫无用处却对寺院意义非凡的佛舍利,我这么一去不回,岂不是造孽太深?

心里犹豫着,脚下也踯躅不前了,我抱着箱子蹲在一棵大树下画圈圈,左思右想间终于决定就此埋了此物,再打道回府,翌日只要对念嗔说昨夜箱子不翼而飞了,他定是拿我没辙,钱也必然照给,等钱到手了我再挖出箱子,即可悠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