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英国公府的利益终究还是压过了祖孙之情,英国公没有反对过继的想法,而是说:“这两件事一起张罗吧,我这几天亲自去燕王府走一趟,试探试探燕王的态度,如果燕王能帮忙,我们的公府平级承爵也不会有问题。以防万一,过继最好也准备起来,这几日,先从各支里挑聪明勤奋的孩子出来吧,让他们进公府来和高忱一起读书。反正他们还小,继承人的事不急。”
这个处理照顾了双方的意见,所有人都能接受,并无异议。没过多久,过继的消息就传到后院,英国公老夫人听到十分惊讶:“过继?明明有忱哥儿,为什么要从外面过继?”
即便过继是为了延续血脉,但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和亲孙子怎么能一样。英国公老夫人这么多年和高忱相处下来,心里十分偏爱这个孙子,突然听到英国公打算过继其他孩子,让一个外人来抢自家孙子的东西,英国公老夫人怎么肯。
高然到后面去洗脸净面,林未晞就陪英国公老夫人坐着。听到这话,林未晞眉梢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过继?林未晞不动声色,问:“怎么个过继法?”
“听前院的人说,族老们主张从旁支挑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进府,一起留在府里读书。如果日后当真要过继,就从中挑一个过继给世子妃卫娘子。”
果然是过继到母亲名下,林未晞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高忱虽然也要敬母亲为嫡母,可是他生母还在,等以后高忱成为国公爷,当然会更孝顺韩氏,让韩氏成为英国公府尊贵无匹、呼奴使婢的老翁君。韩氏这一家心眼这么小,想也能知道,日后卫氏的香火供奉绝对会被不小心“忘掉”。
但如果是过继,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嗣子承了卫氏的好,以后当然会好好供奉卫氏的牌位,逢年过节就算为了世俗眼光,他也不敢疏忽给卫氏上香。至于韩氏,她算什么?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对整个高家的好处。自己生的孩子天资有限,高忱的德行就不用说了,但如果过继,那就相当于将高家最聪明最出色的那个孩子挑了过来。哪一个更好,不言而喻。
英国公老夫人义愤填膺,她出于私心,当然偏向自己的亲孙子。林未晞没有搭腔,等老夫人情绪稳定了一些后,才慢慢说:“高家众族人在前面议事,既然过继的风声传了出来,想必这是英国公和族老们的意思了。”
英国公老夫人顿时一噎,她其实也明白,涉及家族,远不是他们一家人能做主的,即便他们才是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英国公终究要为整个高家考虑,过继的事能传到后宅,也就是说,英国公也同意了。
英国公同意,高家族老们也赞成,她即便再偏心自己的孙子,再反对又有什么用?英国公老夫人这样说,无非是想从旁人这里找到认同,没想到却被林未晞当面戳破了。
英国公老夫人有些下不来台,林未晞没有理会老夫人的脸色,而是继续说:“这是国公府的家事,实在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指手画脚。不过既然我正好听到了,那也不怕老夫人笑话,逾越向您推荐一个人。”
英国公老夫人即便不赞成过继,听到这里也好奇了:“什么人,竟然入了燕王妃的眼?”
林未晞抿着嘴角,轻轻露出一个笑来:“老夫人客气。说来也巧,这个孩子是我在路上偶然遇到的,他名叫高恪,住在晋安巷。”
“高恪。”老夫人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她当了三十多年的国公夫人,大局观并不缺。能被燕王妃亲自推荐,光凭这一点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英国公老夫人在心中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确保自己已经记住。等过一会,她得让人查查高恪是什么人。
英国公老夫人点头,说:“老身记下了,谢王妃关心。”
“老夫人说哪里的话。”林未晞停顿了一下,眼睛朝侧边瞥了瞥。英国公老夫人哪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感到讶异,燕王妃有什么话,竟然是不能当着众人说的?
英国公老夫人心里奇怪,她脸色不自觉严肃起来,挥手屏退下人,只在屋里留下贴身的亲信。林未晞其实没什么要说的,她只是想避开韩氏和高然的耳目罢了。林未晞见左右已经清净,她略微向英国公老夫人凑近,低声说:“老夫人,我斗胆提一句,望您不要嫌我多管闲事。世子的事,恐怕有蹊跷。”
英国公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王妃此话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很奇怪。”林未晞说,“若是无缘无故,心情稳定,谁会大半夜出去跑马?世子前夜的做法实在反常,老夫人或许可以查一查,他这段时间接触了什么人,或者经手了什么事。”
英国公老夫人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过,经过林未晞这样一说,老夫人也豁然开朗。对啊,韩氏说世子从她那里出去时一切如常,可是如果真的心情轻松平静,他为什么要深夜出门,还不让小厮跟着?莫非从韩氏那儿出来,世子又见到了什么人?
英国公老夫人暗暗记下这一点,决心等林未晞走了就立即查。她将儿子身边的人叫过来一个个地问,就不信问不出真相来。她只有这一个儿子,现在不明不白地死在外边,这让英国公老夫人如何接受?只要有一点疑虑,她都要查个底朝天。
高然这一休整就去了很久,久到英国公老夫人都觉得不像话。洗脸上妆、收拾仪容而已,至于去这么久吗?等高然终于和韩氏从里面出来,英国公老夫人不悦地瞪了高然一眼,只是顾忌着场合,才隐忍不发。
高然终于回来了,林未晞稍微坐了坐,就起身回王府。高然一路上都神思不属,脑子全部被英国公世子人选一事占据。
她的弟弟要当国公了,这让高然如何不快意。她刚听到消息时还感到吃惊,可是现在,她只觉得英国公世子死的好。老子不死,儿子如何上位?
高然就这样强忍着喜悦回府,她现在名义上丧父,总要做出个悲伤的样子来。英国公世子遇难的消息渐渐传开,而英国公意欲过继的消息,竟然也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了。
高然隔了好几日才听到这个消息,她整个人狠狠一愣:“过继?为什么要过继,不是有我弟弟吗。”
“忱少爷是庶子,听说英国公不想让爵位降级,所以想过继一个男孩给卫氏。不过这些只是谣传,最后到底如何还不知道。”陶妈妈这样安慰高然,她顿了顿,忍不住补充,“不过听老宅那边的人说,这些年有一个少年的风头特别劲。听说叫高恪,父母双亡,和寡嫂幼侄艰难度日,最难得的是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好像好几个族老都属意他,就连英国公都派人接他过来,见了一面后,就让他住在国公府在行宫的别苑,吃穿住行都和公府的少爷一个待遇。”
无疑,如果真的要过继,这个名叫高恪的少年是高忱最大的威胁。
“他多大了?”
“虚岁十五。”
高然狠狠抽了口凉气,高恪的背景非常适合过继,他们自家香火落在侄子身上,而父母亲、兄长都死了,也就是说高恪和本家的关系非常淡,过继之后能专心侍奉卫氏和英国公世子,不必担心嗣子亲近亲生父母之类的事情。而高恪过目不忘,出口成诵,天资远远超过高忱,更糟糕的是他还比高忱大。
也就是说,只要过继高恪,培养一两年后,英国公府很快就能收到回报,而高忱呢?他现在才七岁。
就是高然也慌了起来,她满打满算让亲弟弟当世子当国公,要是被人截胡,这可怎么办?而且,如果未来的国公不是高忱,那韩氏的事,根本瞒不住的。
高然怔了好半晌,回过神来,她不由咬牙切齿:“是谁提出的过继?又是谁推荐了高恪?”
陶妈妈左右看了看,弯腰覆在高然耳边,悄声说:“听说是王妃和老夫人提了一嘴,老夫人事后打听,才发现高恪的。”
要不然淹没在高家众多旁支中,高恪还无门无路父母双亡,谁能知道他是谁。
高然大为意外,又咬牙切齿:“她管这闲事做什么?”
陶妈妈摊开手,这谁知道呢。高然咬着牙坐了一会,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林未晞寻常仗着自己是婆婆苛待人就罢了,现在想动她弟弟的东西,简直猖狂。林未晞把手伸得太长了,不教训教训她,她或许还以为这天底下没人了。
高然目光阴沉,示意陶妈妈附耳过来:“陶妈妈,去将沈王妃的事,让人透露给林未晞吧。还真以为自己是燕王的心尖宠不成,殊不知,她才是那个多余的。”
83、沈氏
暑日冗长, 即便是避暑行宫, 天气也一日赛一日热了起来。因为天热, 女眷们都不太乐意出去走动,这样一来, 林未晞闭门不出也就没那么突兀了。
林未晞一日之内收起所有鲜艳轻薄的夏装,将自己的衣物全换成素色。她原先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冷静, 能够理智地对待前世故人故事,也能和前世的亲人相逢不相认,可是那天当英国公世子的死讯传来, 她还是觉得天崩地裂, 不敢置信。
她和英国公世子父女感情很冷漠,两人常常面对面也无话可说, 林未晞对他亦爱恨交加,消磨到最后只剩下漠然。可是他毕竟是她的父亲,丧父之痛,根本没有谁能感同身受。
即便已经没有必要, 但林未晞还是让丫鬟把大红床帐卸下来, 自己也换上了素衣。热孝期间禁宴饮享乐, 林未晞将外面的应酬一概推掉,好在这几天暑气旺, 大家都闭门不出, 她的行为才不至于显得突兀奇怪。
林未晞闭门不出,为了打发时间,她直接去顾徽彦的书房找书看。顾徽彦的书房在王府中是禁地, 常年有亲兵把守,可是对于林未晞来说,却仿佛无人之境,随便进出。
因为在行宫,规矩比京城轻松许多,顾徽彦的书房也不像原来那样森严。林未晞带了丫鬟在书房里找书,不知哪个丫鬟撞到了木架,放在方格上的花瓶晃了晃,径直从架子上倒下来。
“咔嚓”一声,刺耳的碎裂声传来,屋子的人都吓得尖叫。林未晞也被吓了一跳,她赶紧回头,发现是花瓶碎了,这才长长呼了口气。
宛星埋怨:“谁把花瓶摔了?笨手笨脚的,吓到王妃怎么办?”
花瓶碎裂的动静不小,外面的人也被惊动,纷纷跑进来:“王妃,您怎么了?”
“没事,是花瓶碎了。”林未晞没当回事,说,“来人,把碎瓷片扫了罢。”
丫鬟们全都低着头,没人肯承认方才是谁撞倒了瓶子。好在林未晞也没有追究,她们低着头应了一声,赶紧上来收拾残局。
花瓶里还插着新鲜的花束,花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水也洒了一地。一堆人围上来收拾,一个婆子赶紧来抢救书架上的书,她突然尖叫一声,大声喊道:“这么把这个盒子也弄湿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宛星伸长脖子看了看,见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红木盒子,奇怪地问:“一个盒子而已,有水的话擦干净不就行了,大惊小怪什么?”
“哎呦,这怎么能一样。”婆子急得团团转,她顾不得水渍,赶紧把木盒抱在怀里,用袖口擦拭盒子上的水,“这是沈王妃和王爷的定情之物,平日里王爷珍之如宝,无论去哪里都随身带着,怎么能和寻常木盒一样。”
婆子擦完水,举起来看了看,心疼地啧了一声:“糟了,水还是渗进去了。里面还有书信呢,这可如何是好!”
宛星没想到这竟然是沈氏的东西,更没想到燕王来行宫竟然也带来了。她神色惴惴,小心地看了林未晞一眼。
林未晞神情早就冷下来,一大堆人围在中间看那个木匣,而林未晞带着宛星宛月站在一边,无形中分出一条界限来。
顾呈曜远远就听到这一带吵声很大,他走进来,看到丫鬟婆子们都堵在中间,不知道干什么。他皱了皱眉,问:“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回头,看到世子站在门槛后,正皱着眉看向她们。她们赶紧站好,齐齐行礼:“世子万福。”
顾呈曜从下人们身上扫过,即便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还是忍不住朝最里面的林未晞看了一眼。他察觉到自己的行为,神色不自觉烦躁起来:“这是怎么了?”
婆子偷偷瞅了眼林未晞,见林未晞神情冷冷的,婆子越发害怕,她尴尬地笑了笑,说:“是丫鬟不小心打碎了花瓶,将沈王妃的书信弄湿了。”
“母亲的书信?”顾呈曜表情马上郑重起来,显然他也知道沈氏的书信都被收在一起,小心放置在顾徽彦的书房里,现在竟然被弄湿了?顾呈曜皱着眉,说:“把东西拿给我。”
婆子小心地递给顾呈曜。木盒上了锁,顾呈曜拿在手中看了看,眉头皱的越发紧:“进水很严重,恐怕里面的书信难保。这是谁干的?”
顾呈曜的口气说不上好,宛星正要回话,被林未晞打断了:“我带着人来书房找消遣,是我的丫鬟失手打碎花瓶,将水洒在地上的。”
竟然是林未晞的丫鬟…顾呈曜本以为是书房的丫鬟笨手笨脚,没想到是因为林未晞。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口吻不太好,勉力收敛起情绪:“这是母亲最重要的遗物,一直被父亲好生收藏着,儿臣方才忧心,说话急了些,请母亲见谅。”
屋里正乱糟糟的,突然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这是怎么了?”
高然随之走进来,她看了看地上的花枝和碎瓷片,又好奇地环视众人,问道:“我很远就听到这里有说话的声音,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聚在这里?”
婆子又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高然一听就惊讶地捂住嘴,表情也变得担忧:“竟然是母亲的亲笔书信被弄湿了。你们是怎么当的差,母亲的遗物多么重要,父亲宝贝似的珍藏了快二十年,结果今日被你们毁了。若是父亲回来得知此事,你们要如何交代?”
书房的婆子被训斥得诺诺,她神色不忿,低着头小声嘀咕:“又不是我弄坏的…”
虽然她声音很小,但是大半的人都听到了。宛星气愤地睁大眼,咬牙瞪着她。林未晞看了半响,终于发话了。她语气淡淡,轻飘飘扫了那个边角已经被磨圆的木匣一眼:“不过一个盒子而已。趁现在时间短,把里面的纸张取出来晾一晾,以后还能看。”
顾呈曜一言不发,依然低头摆弄着木盒,高然偷偷看了看顾呈曜的表情,用帕子捂了下嘴,对林未晞说:“王妃,这个盒子是母亲留下来的,非比寻常。这上面的锁是父亲亲自让人打的,天底下钥匙唯有一把,正在父亲身上。”
当着她的面提起另一个女人,还被众人展示前任留下来的东西何其珍重,恐怕换成哪一个女人都开心不起来。林未晞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火,一时间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口气中带出强烈的冷意来:“既然上了锁那就撬开,天底下还有撬不开的锁?”
婆子等人咋咋呼呼:“哎呦王妃,这可使不得。王爷对沈王妃用情至深,这个木盒是王爷随身带着,时常要打开缅怀的。别说撬锁,就算只是在木盒上划了一小道,王爷回来后看到也会动怒。”
林未晞脸色彻底冷下来,冷冰冰地说:“又说里面的东西重用,又说这个盒子破坏不得,那到底要怎么办?要么撬锁,要不然就等着里面的信全部糊掉,你们自己选吧。”
林未晞对沈氏遗物的恶意简直毫不掩饰,下人们偷偷看看顾呈曜,全都明哲保身地闭嘴不语。高然看到这一幕,险些控制不住笑出来。
自林未晞嫁入王府以来,高然从没有这样痛快过。她一直被林未晞找茬,打压,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快意。其实顾徽彦的书房高然是不能来的,可是她忍不住想看林未晞的脸色,所以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跑来书房。不知道被当面展示燕王对白月光前妻的情深义重,念念不忘,林未晞感想如何?
书房里诡异地僵持下来,过了半晌,顾呈曜打破沉默:“去取我的匕首来。母亲的书信要紧,如果父亲回来后怪罪,概由我一人承担。”
高然听到这话去看林未晞,果然见她的脸色越发冰冷。高然心中快意,她站在顾呈曜身边,殷勤地搭下手,亲眼看着顾呈曜小心地把锁眼撬开,掀开木盖。
果然里面已经进水了,半数的书信都泡在水里。顾呈曜沉着脸将信纸一张张取出,高然连忙让自己的丫鬟上前接住,低声吩咐她们用扇子把信纸吹干,扇风的时候务必小心,不许把信纸弄破一丝一毫。
林未晞没兴趣去看里面都有什么,但是同处一屋,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看着里面有一大沓沈氏和顾徽彦来往的书信,一对玉镯,以及顾呈曜刚出生时的胎发。书信,玉镯,两人第一个孩子的胎发,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温馨。林未晞猛地意识到,这是顾徽彦、顾呈曜和沈氏一家三口的记忆。他们才是一家人,那她算什么?
林未晞早就知道顾徽彦和沈氏相识十分传奇,相爱亦轰轰烈烈,可是从前她不听不看不想,就这样自欺欺人地过下去。而这一次沈氏给她的冲击却尤为直观迅猛,让她再也没办法回避下去。
顾呈曜正低着头擦拭玉镯上的水渍,便是对待他自己的笔,也从没见他这样细致过。林未晞突然想到,这对玉镯虽然陈旧但看着十分圆润,这是不是意味着,夜深无人的时候,顾徽彦也时常拿出来,像顾呈曜这样细心地擦拭玉镯呢?
林未晞不想再看下去了,她冷着脸往外走,周围的人都在小心地晾晒信纸,唯有林未晞穿过众人,一步不停地向外走去。所有人都在若有若无地注意着林未晞,见林未晞要出去,全寂静无声地让开道。燕王虽然对王妃十分纵容,可到底还是不能和沈王妃比,众人看着林未晞背影,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林未晞始终挺直着腰,她来书房本是为了给自己找本书打发时间,没想到却被现实狠狠嘲笑了一通。她迈过门槛时,眼前晕了晕,忍不住伸手扶住门框。
“王妃?”宛星宛月焦急地喊道。明明近在耳边,可是她们俩的声音却仿佛从天边传来一般,林未晞本以为这阵眩晕很快就能过去,可是她扶着额头站了许久,脑中竟然越来越混沌。
“王妃?王妃!”
顾呈曜听到声音,也赶快扔下东西跑了出来:“怎么了?”
太医隔着锦帕按了许久,最后收回手,轻轻从凳子上站起身。
太医诊脉结束,顾徽彦很快就走过来:“太医,她怎么了?”
“王妃体弱,本就气血不足,这几日接连受到大冲击,这才会头晕目眩。”林未晞已经睡着,太医和顾徽彦都刻意放轻动作,慢慢往外间走。医者仁心,论身份他远不及燕王,可是一见到病人,再权势滔天的主,太医也敢埋怨两句:“你们也真是,明知她有孕,怎么还让她听一些激烈的话。孕妇最忌情绪起伏,气得急了,就会像今日这样晕倒。”
顾呈曜也站在外面,听到这话他愣怔当场。顾徽彦也明显怔了一下,常年不错的脚步乱了半拍,停在原地,立即就和太医拉开距离。
太医奇怪地回身看着顾徽彦:“怎么了?”看到顾徽彦的神情,太医顿了一下,不可思议地反问:“燕王竟不知王妃有孕?”
84、有孕
“燕王竟不知王妃有孕?”太医非常惊奇, 他刚才诊脉的时候见林未晞有孕月余, 而屋中众人神态平静, 他就以为王府已经知道这桩事了。正妻有孕是多大的事,尤其还是他们这种宫廷人家, 嫡出血脉不易,王妃怀孕, 当然是早早就被全家供起来了。
太医还真没想到,燕王竟然不知道。
顾徽彦停在原地站了站,好容易才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来。他略过太医的问题, 直接问:“她已经…有孕多久了?”
虽然顾徽彦没有说自己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但是他的神情已经证明了一切。太医识趣地没有追问,而是答道:“王妃有孕月余, 大致是一个月半。”
一个半月,那就是在京城时有的。顾徽彦说不清心里的感受,他和林未晞平日相处时看不出来,可是一谈及孩子就会冷场。顾徽彦以为林未晞不愿意, 所以他也从来不提。他想, 自己已经有了继承人, 有没有其他子嗣其实也不重要。顾徽彦以为自己不在意,可是等真的听到这个消息, 顾徽彦才发觉, 原来他内心深处是期盼的。
其实他很想和林未晞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如果是男孩,他教他读书认字, 教他兵法谋略,如果是女孩,那一定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就和林未晞一模一样。这样娇气的小宝贝,他怎么能不期盼呢?
顾徽彦这么多年第一次险些失态,他站在原地良久,等脑子里的冲劲过去了才敢开口说话。可是刚问了两句,他的心突然坠了坠。
他很喜欢这个上天恩赐的惊喜,可是林未晞呢?她并不喜欢听到他提子嗣之类的话题,应当是不愿意生孩子,或者说不愿意给他生孩子。如果等她醒来,听到自己意外有孕,她会怎么样呢?
顾徽彦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顾徽彦顿时没有心情听太医讲孕期的禁忌了,他只是动了动手,亲随会意,立刻引着太医往外走。外面自有专人记录王妃怀孕期间要注意的事项。
太医给顾徽彦作揖,缓步退到外间。他走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嘀咕,王妃有孕这么大的事,燕王不知道就罢了,为什么刚听到消息的时候眼神亮得摄人,转眼间脸色又沉了下来呢?太医摇摇头,他这种平民百姓,实在不懂这家人在想什么。
王妃怀孕宛如一个惊雷劈在众人头顶,直到现在许多人脑子都是懵懵的。顾呈曜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愣住了,林未晞竟然怀孕了?
顾呈曜从没有这样强烈的意识到,她是他的继母。现在她怀了父亲的孩子。
高然带着丫鬟款款而来,她预料到林未晞今日必然要大闹一场,所以特意回自己屋换了身衣服,风光体面地来看林未晞的笑话。当然,高然用的借口是亲自给婆母熬粥。
高然嘴角隐隐含笑,走到门口,她从凝芙手里接过食盒,亲自提着粥走入正房。屋内气氛果然很凝重,高然心里越发窃喜,她装作浑然不觉,无辜地睁大眼睛,柔柔问:“世子,太医已经走了吗?我方才去熬粥了,竟也没听到太医的诊脉结果,母亲到底怎么了呢?”
高然心中隐隐期待,最好听到的是林未晞心灰意冷,和燕王大吵大闹,最后被燕王责备等诸如此类的话。没一个女人得知了丈夫和初恋白月光的事情后还能冷静下来,林未晞最好因此和燕王大吵一架,惹恼了燕王,同时也得罪了顾呈曜。沈氏在燕王府的地位何其超然,高然要林未晞永远记得,她只是一个替代品,她永远无法取代沈氏在燕王心中的位置。
这就是林未晞擅自插手英国公府过继一事,坏了她弟弟大好前程的报应。高然好歹还是顾呈曜最开始就想娶的人呢,林未晞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燕王娶她,不过是因为看中了她的脸。
高然一想到林未晞要永远生活在沈氏的阴影下就高兴得要笑出来,能看到林未晞受挫,也不枉费高然苦心谋划好几天,费尽心思将沈氏的事捅到林未晞面前。
高然盈盈笑着看向顾呈曜,顾呈曜不知为何说不出来。他撇过脸,不想说这句话,高然被顾呈曜当众无视十分尴尬,尴尬之余还颇为羞恼。旁边的下人见世子妃提着食盒,站在中央无人搭理,十分下不来台,于是赶紧上前圆场:“禀世子妃,太医说王妃是滑脉,这几日要注意温养,其余并无大碍。”
高然下意识地笑着应了一声,她正要继续说,突然脑子卡了一下,缓慢地反应过来:“滑脉?”
伺候的婆子以为世子妃尚未生育,不知道滑脉是什么,就只能说的更直白一些:“滑脉即是喜脉。王妃有孕了。”
高然这下是真的懵在当场,林未晞竟然怀孕了?怎么可能,她比林未晞早半年入门,她都没有怀上,林未晞怎么会这么快?
婆子以为高然不可置信的表情是因为惊讶和难堪,高然也嫁人一年多了,结果她肚子里什么消息都没有,后入门的婆婆反而先怀孕了。这样的事情,放在哪个儿媳身上也十分难为情。
婆子对眼前这对年纪相仿的婆媳啧啧称奇,她也觉得这件事简直是奇观,寻常人家谁不是婆婆半守寡,每日眼巴巴地盯着儿子儿媳,全家人都盼着小夫妻早日传来喜讯。谁知燕王府却是相反的,儿媳前来恭贺婆婆有喜,也是奇了。
婆子眼睛偷偷朝燕王瞥了一眼,又转向顾呈曜,心里止不住八卦。你爹果然是你爹,燕王在任何方面都是世子的表率啊。
高然隐隐期待着林未晞不自量力和燕王闹翻,结果却听到这么一个结果。这个落差太大了,简直冲击得她站立不稳。高然脸色马上沉下来,几乎控制都控制不住。高然赶紧低头掩饰,她看着手里的食盒,心中觉得讽刺至极。
主母有喜,这是多么大的好事,奈何王府这三位主子们心思各异,屋子里的气氛也诡异都沉寂下来。下人们面面相觑,即便有心凑趣讨红包,现在也不敢提了。
内室里隐约传来些许动静,顾徽彦从思绪里回过神,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往里走去。顾呈曜和高然石雕一样杵在地上,两人各有各的心思,但是现在竟然做出同样的动作,俱默契又沉默地看着顾徽彦的背影,侧耳听内室的声音。
林未晞这一觉睡得很不舒服,她醒来后不想动,愣愣地盯着床帐。顾徽彦进来见到她的样子,心情又沉了沉。
顾徽彦头一次生出回避拖延的心思,这在他的人生经历中完全是不可想象的。可是他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就冷静下来,这个问题终究要面对,即使他即将听到的,是他完全不想知道的内容。
顾徽彦坐到床边,他的心情说不上好,可是即使这种时候,他依然仔细地将林未晞的被子折好,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轻轻放回被褥。林未晞看到顾徽彦的神情,自嘲地笑了笑:“王爷,您已经知道了?”
“对。”顾徽彦轻声说,“我想知道你怎么想。”
看,即使是这种时候,他依然还是这样细致耐心。林未晞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嫁给他的人不知她,而是换成另一个女子,顾徽彦是不是依然会宠着她,纵着她,教她看书,带她骑马。
林未晞甚至在想,燕王当年遇到沈氏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呢?他之所以这样细心体贴,是不是因为他就是这样对待沈氏的?后来沈氏走了,他的这些习惯却留了下来。
林未晞眼睛不可抑制地发酸,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感情特别容易激动,明明是刚成婚时就知道的事情,但是现在心里却酸的不行。林未晞当然知道这是高然的陷阱,高然就等着林未晞为了沈氏的事拈酸吃醋,不自量力地去和燕王闹,最后惹了顾徽彦厌恶。她心里门清儿,可是她竟然就这样眼睁睁地放任自己踩入陷阱:“我是怎么想的?我怎么想重要吗,左右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当初王爷娶我是发善心,王爷所思所想,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顾徽彦看到林未晞哭心都疼了,几乎忍不住要答应她任何事,可是他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什么一家人?”
“你还在哄我。”林未晞眼泪簌簌地落,她皮肤雪白,这样靠在床上能看到脖颈处的血管,整个人脆弱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眼睛瞪的大大的,眼泪在眼眶中打了个转,滑过睫毛,飞快地淌过脸颊,划入衣领里。她眼中还在流泪,却轻轻地扯了个笑,单薄又凄凉:“也是,我对王爷来说,从一开始就是个累赘。是我死赖着你不走,让你带我离开顺德府,后来又是我死皮赖脸地让你娶我。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和让你一见钟情的沈王妃比呢?”
顾徽彦刚开始听着就觉得不太对,现在他终于确定他们俩说的完全不是一件事。顾徽彦压住林未晞的手,想让她先冷静些。林未晞正在气头上,当即就不耐烦地甩开,可是顾徽彦这次却不依她,他手上微微用力,稳稳压着林未晞:“听话。”
林未晞哭的抽噎,她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一双泪眼水盈盈地望着顾徽彦。顾徽彦叹了口气,坐近了环住林未晞的肩膀,轻轻将她的头颅放在自己肩上:“别哭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林未晞不信,她非常讨厌顾徽彦现在的态度,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纪念着前妻,却对她举止亲昵,顾徽彦把她当什么?林未晞用力想推开顾徽彦,双手刚有动作立刻被扣住:“不许乱动,你现在受不了折腾。”
林未晞并没有注意顾徽彦小心得过分的举动,她再也忍不住,靠在顾徽彦肩上痛快地哭了出来。顾徽彦感受到怀中的人细微地抽泣着,肩膀轻轻颤动,弱的几乎让人疑心,他稍微用力就会捏碎她。顾徽彦心疼得一塌糊涂,他想,现在无论林未晞提出什么,就算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想无声无息地打掉,恐怕他也会同意的。
林未晞不知哭了多久,久到顾徽彦肩膀处的衣服都暗了一块。林未晞情绪稳定下来,她擦干眼泪,立刻用力地推开他。
…顾徽彦真的好无奈,方才用你的时候又乖又可怜,等哭完了立刻翻脸不认人。他不舍得为难她,果真顺着她的心意放开手,将她小心安置到靠枕上。
“哭完了?”
林未晞现在缓过劲来,满脑子都是气。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口气不善:“用你管?”
这令人惊叹的脾气啊,明明身板这么弱,脾气倒出乎意料的大。顾徽彦只觉得好笑,他说:“你哭也哭了,发泄也发泄完了,现在能听我好好说话了吧?”
林未晞撇过脸不想听,可是顾徽彦却不容拒绝地扣着她的肩膀。他的力道非常柔和,但是却让她完全挣脱不了:“晞儿,看着我。”
林未晞才不想理他,可是顾徽彦的目光不依不饶地落在她的侧脸上。过了一会,林未晞慢慢转过头来,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娇怯:“干什么?”
“你怀孕了。”
林未晞愣了一下:“谁?”
顾徽彦只能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再次重复了一遍:“晞儿,你怀孕了。”
她怀孕了?
林未晞呆呆地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顾徽彦在说什么。她檀嘴微启,手不自觉放到腹部:“我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
“方才太医诊断出来的,已经一个半月了。”
林未晞手掌放在平坦紧致的小腹,感到浓浓的不可思议。这里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而且都一个半月了。她前世今生唯一的一个孩子,竟然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边。
林未晞愣了好一会,猛地反应过来:“那我前几天还去骑马?我昨日还吃了冰镇樱桃…太医还在吗?”
顾徽彦从说出这个消息起就一直盯着林未晞的神情,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林未晞并不知道自己有孕,她既然会担心骑马和冰镇水果,可见她并没有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顾徽彦放下一桩心事,心情飞快地由阴转晴,情绪高涨的不可思议。顾徽彦从不知道,他竟然有这么激烈的喜悦,他也从不知道仅是因为一句话,自己的情绪竟然能转变得这么迅速。
顾徽彦情绪转晴,这时候终于想起太医被他打发没影了。林未晞怀孕期间要注意什么自己还没听呢,把太医叫回来,让他再说一遍吧。
顾徽彦想着就要起身,可是林未晞却突然握住顾徽彦的手腕,脸上的神情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严肃:“王爷,我本不打算提这些,但是既然方才起了头,那就一起说明白吧。我想和你谈谈,关于沈王妃的事。”
85、亡人
顾徽彦看着林未晞的眼睛, 她的杏眼瞪得圆溜溜的, 手上的力气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大, 可是却明显反应了主人的执拗。
有些时候,她真的很固执。
沈氏,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顾徽彦不想提及,尤其不想和林未晞提及。她现在还怀着身孕,太医说了她要静养, 顾徽彦不想用这些陈年旧事打搅他们的生活。
顾徽彦静默片刻, 大概是头一次驳回林未晞的愿望:“太医嘱咐了你要静养,你先好好休息,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林未晞的手却不肯松,她执拗地看着顾徽彦,就和借酒装疯一样,林未晞也借着怀孕的情绪, 问出了自己一直深深介怀的话:“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那个木盒?你当初究竟为什么答应娶我?”
顾徽彦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坐在床边, 眼睛淡淡扫了床边的侍女一眼。宛星宛月立马明白了,她们赶紧低头, 伸手冲着另几人摆了摆, 鱼贯退出内室。
顾呈曜和高然也在外面站着,隔着拱形隔断,里面的情形只能看到个大概。宛月出来看到顾呈曜的眼睛正朝里面望着, 她暗自皱了皱眉,不管不顾地走到顾呈曜身前,蹲身行了个万福:“世子。世子妃。”
宛月虽然看着恭敬,可是她的身形正好堵住了顾呈曜的视线。顾呈曜收回双眼,不自然地低咳了一声:“怎么了?”
“王爷和王妃说事情,让我们都退下。世子,世子妃,王妃已无大碍,您二位还是明日再来给王妃请安吧。”
顾呈曜也不知道自己还留在这里想做什么,但是宛月这样说出来后,他势必是没法继续站下去了。顾呈曜和高然只能告辞,出门时,二人都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呈曜走在回自己书房的路上,忍不住回想方才隐约觑到的景象。林未晞似乎哭了,她靠在父亲肩上,一直哭了很久。
她为什么要哭?怀了父亲的子嗣,她并不开心吗?
这些念头庞杂纷乱,到最后,只剩下一句话源源不绝地萦绕在他耳边。林未晞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不依不饶地问父亲:“是我死赖着你不走,让你带我离开顺德府,后来又是我死皮赖脸地让你娶我。…你当初究竟为什么答应娶我?”
顾呈曜轻轻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莫可名状的凄凉。原来,是她主动想嫁给父亲的。
当初顾徽彦发话要娶林未晞的事情在王府中就是禁忌,每个人都想知道为什么,明明十多年来顾徽彦都坚持己见,事发前几天更是毫无预兆。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顾徽彦突然就决定续娶了呢?他要娶的还是下属的女儿,这可算不上是件光明磊落的事。
顾呈曜当然也好奇,可是王府众人都知道,这件事不能问,没人敢挑战燕王的权威。直到现在,顾呈曜终于知道,原来是林未晞主动跑过去,说要嫁给燕王的。难怪父亲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连提都不许他们提。
顾呈曜很想告诉自己,她哭是因为怀孕非她所愿,她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现在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了,林未晞很喜欢父亲,她今日哭的那样失态,甚至顾不得他和高然就在外面,全是因为看到了沈氏的遗物,误会了父亲,这才深深介怀了而已。
顾呈曜站起身,有些怔然地看着窗外的白色芍药。
高熙在世的时候,也很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这样清淡素雅的芍药正是她喜欢的。她那样急躁的性格,竟然会有这样细致耐心的爱好。顾呈曜想到这里自嘲一笑,或许,他从来都没了解过高熙吧。高熙并不是急躁,正如她并非没有婉转撒娇之态。
清香阵阵的卧房里,侍女都已经退下,就连高然、顾呈曜也被打发走了。屋里再无外人,林未晞终于能放心地将这些话问出口:“王爷,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
顾徽彦也顿了顿,他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委屈,甚至见不得她对别人笑。许多事情早在无形中改变,林未晞就是他多年枯燥严苛生活中的唯一“例外”。林未晞对于他,是什么呢?
林未晞也不等顾徽彦的回答,径直说了下去:“我今日在书房找到了沈王妃的遗物。我的丫鬟不小心打碎了花瓶,将里面的书信全湿了。”
顾徽彦早就听人说过这件事了,当时林未晞还在昏迷,他哪有心思管这些,就算现在听到,顾徽彦也只是说:“打湿了就打湿了,晾干即可。”
林未晞听到这个回答,心里莫名的火气总算好受一些。她继续问:“那个盒子算不上小巧,赶路带着它还是有些笨重的。你为什么要随身带来?”
其实不是林未晞说,顾徽彦都要忘了这回事了。顾徽彦叹了口气,看来今日不说清楚,恐怕林未晞不会满意的。
顾徽彦在林未晞身后又垫了个软枕,用十分随意的口吻说:“这是沈氏留下来的不假,里面的信件是多年前来往的书信,大概还有顾呈曜的什么东西。她一直小心收藏着,不许人动也不许人看,后来她病逝,当时我不在府中,而母亲也在年初去了,府中无人能保管,于是这个木盒就放到了我的书房。里面毕竟是亡人衣物,再加上还有顾呈曜刚出生时的发肤,落与别人之手也不妥,我就一直收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