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上写着:太子殿下亲启。
聚有时,散有时,相逢亦有时,勿挂,勿念,天涯海角,各自珍重。
挚友:董轻婳留。
赢溱明白了,追也没用了。
夫子教过曾教过一词叫做来日方长。
但那时他没教过还有一词那便是珍惜当下。
但这不是夫子的错。
若那日,他不是站在窗口,而是进去了,是不是就不一样的结局了。
若那日,半夜惊醒后,他去了主殿寻她,而不是半路折回,是不是她就会念在他会疯的情况下,而不走了。
但是世上,好像总是不尽如人意的事情偏多。
难两全。
就像他看见那挚友二字,他觉得灼的眼疼。
原来在她心里,他仅仅只是一个挚友。
赢溱自嘲的扯了下嘴角,唇干的撕裂开来,露出了点血迹。
53
国都的春末往往都开始变得炎热起来。
到了晚间, 睦阖宫内放了好几盆冰,木窗大开, 夏夜的微风灌入了殿内, 吹到了桌案下的冰块, 散发的寒气让人不由得舒心。
而就在这时,忽然想起一个男子的怒吼声, “滚!什么狗东西,给孤滚!”话毕, 殿内响起了瓷具碎裂的声音。
随后,一个太监脸上带着恐惧, 虽是黑夜, 却也能感觉得到他的脸已经白青的不成样子,他跌跌撞撞的往外边跑,随后走到了睦阖宫的宫墙脚下, 看见了往日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李全清, 李大总管。
小太监伏低腰, 尽管还心有余悸,却还是上前问了好, 颤着身子道:“李总管太太子殿下又又又发脾气了”
李全清斜斜的睨了他一眼,问道:“你犯了什么事?”
“回总管的话。”小太监面露为难,“小的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惹的太子殿下如此大的火气。”
太子殿下平日里甚是少话,有时甚至一日都没听见过他说过一个字,只是脾气极大, 这宫里都没人敢去伺候。
今日又发了脾气,可把睦阖宫上下吓得魂都没了一半。
李全清看了眼睦阖宫的殿内,烛火下,太子殿下坐在桌案前,双眼无神,两眼无光,但是手里却紧紧地握着两样东西。
“哎”李全清叹口气,“你是不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小太监被这么一点,恍然大悟,“我我碰了一下那个玉佩”
“错了。”李全清望着天上残缺的月,淡淡道:“你是碰了玉佩下的玉穗。”
小太监回忆了一下,“啊!”的一声,苍白着脸道:“我我只是看那个玉穗有些年月了,破破烂烂的,我就想着看一眼”
“亏得你今日脑袋还在你脖子上。”李全清睨了他一眼,狠狠道,“你就暗喜吧你。”
小太监弓着身子,问:“李总管,太子殿下干嘛对这个玉穗这么看重啊。”
小太监是前不久来的,宫中的旧事一概不知。
“不怪你,这事说来话长,不提了不提了。”李全清叹口气,“你得记住了,永远记住咯!”
李全清严肃道:“这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太子殿下有两样东西不能去碰,一是太子殿下贴身的玉穗,二是贴身的荷包。”
“你要是动的厉害了,估计他要和你拼命了。”
思及此,小太监被吓的打了个嗝,道:“这李总管,您今个儿罚站”
“没错!”李全清叹息,“我没注意,多看了两眼那荷包,就被罚了。”
小太监吓得更深,深呼吸几口气,李全清可是从小伺候太子殿下的,今日都免不了被罚,而他刚来不久,却碰了玉穗的边角,幸好幸好,今日走运,竟没掉脑袋。
思及此,他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又问道:“那太子殿下为何这么宝贵想这两样东西”
李全清闭口不谈了。
这宫内的人都知道,那人就是太子殿下的心魂,自四年前她走后,没人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提起她。
包括皇后和皇上。
他是没胆的,万万不敢提起。
·
南海素来是出了名的好山好水,好景好物,冬暖夏凉。
盛夏,蝉鸣蛙叫。
南海的街道上传来了小贩的叫卖声:“卖花咯~卖花咯”
小贩的叫卖声忽然止住,眼睛直直的盯着桥上穿着淡蓝色齐胸襦裙,挽着白色的披帛,青丝挽成垂鬟分肖髻,发端簪了一个白玉珠子。
只见她缓缓的往这边走来,周围的景物都在瞬间失了色,百花也不及她娇俏。
“诶,老乔,这小娘子是不是好看极了?”同伴笑嘻嘻的问。
卖花的老乔笑笑,也不吝啬夸赞那女子,只道:“美极了,宛若仙子下凡。”
话虽如此,但周围的人都不认为老乔夸张,毕竟现在街头上全部人都盯着桥上缓缓走着的女子看,像是眼珠子都贴在了她上面。
“我说你刚来没几日,不知道这小娘子的来头。”同伴笑嘻嘻:“是我们当朝宰相的女儿,被当今圣上封为仪卿公主!”
卖花的老乔长大了嘴,惊呼:“可真是命中添花,富贵吉祥啊!”又是宰相的女儿,又是当今的圣上亲封的仪卿公主。
“说来也是一桩美谈,宰相已经离开国都十几年了,却也还是一直在宰相的位置,皇上也没有革他的职。”同伴笑的更深,“据说当时公主就是给皇上和皇后抱回宫,直到四年前才来到了南海,据说当时每一个见到了她都不得不惊叹宰相和宰相夫人的好福气啊。”
可不是,只见那不染尘俗的女子走到了这边,对着二人道:“请问,今日有粉玫瑰吗?”
两个人呆了半天,直到另一个人提醒他们,二人才从惊艳中回过神,点头哈腰道:“有的有的,公主且等等。”
“那好。”董轻婳手中捏着蒲扇,轻轻的摇了摇,旁边的人都闻到了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使人心旷神怡。
约莫过了一会,卖花老乔递给了董轻婳一大捆粉玫瑰,董轻婳本不想要这么多的,可是当看见卖花的人手上那被花藤划到的伤口,于是转口道:“多谢。”
话毕,叫随行的仆役递上了银两。
老乔看了眼手中的银子,一脸惊慌的摆摆手道:“无需这么多的。”
仆役道:“就当小姐赏你们的。”在府里的人都不唤董轻婳为公主,也不唤董崇夕为宰相,就只唤为老爷,小姐。
老乔接过了银两,感激的在原地磕了几个响头。
董轻婳绕过了巷子往一处豪华的府邸里走去,在这时,忽然走出了一男人,气宇轩昂,来人正是董崇夕。
董轻婳见到自家爹爹,眉眼一弯,笑着道:“爹爹”
董崇夕莞尔,伸出手将董轻婳额前的碎发弄到后面去,随后才用温润的嗓音道:“你娘亲想吃街头的茯苓糕,爹爹去买,婳婳有什么想吃的吗?要不要桂花糕?”
话毕,董轻婳笑的贝齿露出,道:“早知娘亲要茯苓糕了,刚刚婳婳出去顺带捎上了,还给爹爹带了爹爹最爱吃的马蹄糕!”
董崇夕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啊你!”
他说完伸出手,仆役在这时将手中的糕点递到了董崇夕的面前,笑着道:“老爷,前人说,女儿就是贴心的小棉袄,我瞧着,小姐就是贴心的仙女袄!”
在南海,上到百岁老,下到三岁儿,全都知道,董崇夕有多宝贝自己的女儿,董轻婳几年前刚到南海的那阵子,董崇夕天天带着董轻婳和夫人出去溜达,逢人就说:“这是我家女儿,承了我家夫人的美貌。”
众人笑,却也知道他们一家三口,哪个不是顶尖的好看。
包括宰相都是,那玉树临风的样子,往那一站,就勾了不知道多少女人的魂,偏偏他眼里只有宰相夫人和仪卿公主,旁的人都没正眼瞧过。
果真如此,只见那仆役说完,董崇夕那平日里对他们笑都不笑的人竟勾唇,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董轻婳脸色红红,娇嗔道:“爹爹,莫要再开玩笑了。”
“爹爹哪有开玩笑。”董崇夕接过仆役手中的糕点,带着董轻婳往院子里走,笑着道,“我家囡囡本来就好看,以后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臭小伙子!”
话毕,董轻婳见董崇夕又开始生闷气了。
董轻婳:“”她安慰的有些累,不想安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爹爹总是觉得她快要嫁人了,日日在娘亲跟前说,娘亲先前还安慰几句,后来也默默的不去理他了。
两个人走进去,绕过了小桥,走进了一处石拱门,院子里百花齐放,林蔚坐在院子中手上正捏着绣针,在荷包上绣图案。
见他们二人进来,林蔚笑道:“婳婳,今日有人来传话,说是过几日就是庙会了,想邀你一道去。”
董轻婳笑嘻嘻:“娘亲,可是妙音?”
妙音是她几年前来到南海之后去了太学认识到的同窗。
“对的,婳婳真聪明!”林蔚笑笑,“不过,容小公子也过来请你了,说是那日带你去庙会,有好多好玩的玩意。”
董轻婳弯着眉眼笑笑。
董崇夕坐在了林蔚的旁边,笑着道:“夫人,你这是绣给我的吗?”
“不是的。”林蔚笑,“这个是给婳婳的,你的我早就绣好了。”
董崇夕嘴角勾起,眉眼弯弯的伸出手握住了林蔚,低声道:“夫人待我可真好。”
董轻婳掩嘴偷笑。
忽然,坐在院子中的林蔚话锋一转,道:“婳婳,你前几日绣的那个荷包”
有些一言难尽啊。
董轻婳脸色微红,不好意思极了,声音细细软软的,“我我觉得绣荷包太难了。”
董崇夕护女狂魔又开始了,他道:“没事没事,婳婳绣的好看极了,爹爹就很喜欢。”
“你们”林蔚扶额,“我没说婳婳绣的不好看,就是真的”
太难看了嘛
董崇夕瞄了一眼桌子上前不久董轻婳绣的不伦不类的荷包。
他侧眸,真的有点没眼看啊没眼看。
董轻婳脸色更红了,伸出手,企图掩人耳目,悄悄地将荷包握在手里随后站起身,软着嗓子道:“那爹爹娘亲婳婳先回房了啊。”
话毕,她立刻转个身,生怕被董崇夕和林蔚笑。
殊不知她一走,董崇夕先是憋不住了,立刻笑出声,而林蔚无奈的道:“你啊你”
董崇夕牵着林蔚的手,扶着她缓慢的坐在椅子上,笑着道:“逗她玩呢”
董轻婳手抓着荷包,低着头往自己的闺房里走,董崇夕在这处买的院子不是非常大,但总体来说很温馨,小山小溪后援前院,都别具特色。
董轻婳回到了院子,将荷包紧紧的压在了箱子底下,她觉得丢人死了,绣荷包的功夫一点儿都没长进。
四年前是这样的水准,四年后还是。
董轻婳轻叹一声,“哎”
54
南海信奉佛和观音, 一早上就已经看见许多人在为过几日的庙会而奔波劳碌。
董轻婳坐在院子里拿着鱼饲料喂着池里的小鱼,安静优美的像是一副画。
不多时, 走进来一个女孩, 长得秀气, 模样有些俊朗,像极了男子, 但是偏偏穿着一身齐胸襦裙,浑身上下却透漏着一丝野性。
她快步走到董轻婳的位置边, 后者看见老人,兴奋的眉眼弯起, 软着嗓子喊她:“妙音。”
来人正是妙音, 董轻婳在南海交的挚友。
妙音原本不苟言笑的脸在听见董轻婳的声音时,忽然笑笑,“婳婳, 走, 我带你去爬山, 今日说庵温山上有白狐出现,许多人去看呢。”
董轻婳站起身道:“好, 那你等会,我去和我爹爹娘亲说一下。”
“哈哈。”妙音笑,“无需无需了, 我刚进来时,就遇见了董叔和林婶婶,我与他说了的, 他们都同意了的。”
见状,董轻婳莞尔,“那既如此,我们便去吧。”
待董轻婳出去的时候才看见不止妙音,还有一群在太学里认识的人,三男两女,都是平日里董轻婳的玩伴。
放眼望去,府门口还站着一个俊朗的男子,眉眼温柔,温润如玉,举止得体,正在与董崇夕不知聊些什么,只见自家爹爹伸出手在男子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眉眼间有种欣赏之意。
董轻婳迈着小步走过去,笑着道:“爹爹。”
董崇夕嗯了一声,轻轻的抚了抚董轻婳的发端,“去吧,容深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了。”
“容小公子。”董轻婳望向了容深,小声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容深脸色红了些,喃喃道:“没有的,是我来早了,我不该来这么早的。”
容深此刻语无伦次的模样,哪里有刚刚和董崇夕说话间的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啊。
董崇夕微微扶额,他感觉容深的变化太大了。
他一时有些接受不来。
沿着山间的小路走着,周围密密麻麻的野花,味道有些勾人,妙音一路上按耐着心,直到董崇夕不放心董轻婳的视线终于收回了,妙音才蹲下身子立刻摘了一朵小粉花放在了董轻婳的耳朵旁。
“婳婳。”妙音拍拍手笑道:“你真是太好看了。”
董轻婳习惯了妙音喜欢摆弄她,在她身上试验各种稀奇古怪的发饰和衣裳,今日路边的这朵小花被妙音摘下戴在自己的耳朵旁,董轻婳倒是觉得已经是小中之小了。
她莞尔,顺其自然的道:“妙音,好看吗?”
妙音没回话,而是问了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容深,“好看吗容深。”
容深呆愣的抬起眼眸,看见董轻婳望着他的时候还是红了脸,平日里在太学里面也很多人喜欢容深,但是他却只注意到董轻婳,四年前就注意到了。
现在他们早就没去太学读书了,但是容深总是找借口来找董轻婳玩,平日玩的好的这群玩伴大概都知道容深的心思,于是明里暗里的帮着容深。
妙音见他又开始红了脸,于是叹口气,悄悄地踩了一下容深的鞋子,后者:“啊!”了声,道:“好好看极了。”
董轻婳掩唇轻笑,“容小公子。”她指了指自己软软的脸蛋,道:“你脸怎的这么红,是太热了吗?”
容深立刻拿着手扇了扇风,可是因为董轻婳的视线,他总是不能平复下内心的激动和羞涩,额头上都溢出了细密的汗。
“容小公子。”董轻婳软着嗓子喊容深,后者呆呆的点头,董轻婳没忍住,轻笑出声,之后从袖口中拿出一条手帕子,白皙的指尖攥着手帕,递到了容深的跟前,轻声道:“给你,你出了满头的汗。”
容深受宠若惊,一脸惊喜的道:“我给给我的?”
“是啊。”董轻婳脸上有些尴尬,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条手帕子可以把平日冷静睿智的容深弄的如此激动,她忽然有点想收回手。
下一刻容深似乎能懂董轻婳的想法似的,猛地伸出手将董轻婳捏在手中的那块手绢拿了过来,脸色红红的道:“谢谢过婳婳。”
董轻婳轻笑出声。
妙音及时上前,防止容深再度丢人,指了指前路,道:“走吧走吧,你们两个再聊下去,估摸着天都要黑了。”
董轻婳嗔道:“哪有啊。”
话毕,容深勾唇轻笑了下,舔了舔嘴角缓缓的上前,道:“无碍,走吧,天黑的话我们就在上面住一晚上,有客栈的。”
妙音挑眉,待董轻婳先走了之后,妙音笑的身子都在抖,道:“还没到手呢,就被吃的死死了。”
容深脸色恢复了正常,抬头望着董轻婳娇小的背影,轻笑了一声。
妙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子,大步的追上了董轻婳牵起了她软乎乎的小手,一脸满足的谓叹:“啊!婳婳的手就是软,软乎乎的,像是个小猫猫。”
董轻婳轻笑,“你又打趣我了。”
“我可没。”妙音挑眉:“婳婳,你觉得容深如何?”
董轻婳:“啊?”
“容深啊。”妙音晃了晃两个人牵着的手,“人长的多好看,我们南海一半的女子都喜欢他,我再没有见过比他还好看的男子了—”
话音刚落,妙音不只看见什么,呆呆的道:“额我刚刚就看见了一个比容深好看的男子,太好看了吧!”
董轻婳:“你在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