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刚罢手,白战枫与龙非离已同时伸手去接璇玑。
白战止一声长叹,沉声道:“战儿,退下。”
“爹,任何事儿子都能听你的,唯独旋弟,恕儿子不能从命。”
白战枫眉宇一凝,缓缓道。
他语气虽轻,神色却毅然,坚定。
白战止闭了闭眼,苦笑道:“你知道年旋的丈夫是谁吗?”
“他是谁与儿子无关,他当日既背负在先,今日便无权再过问年旋之事。”白战枫咬牙道,他看父亲一脸不赞同,心里悲苦,只握紧了双手。
“战儿,他是当今圣上,你今日要娶之人便是他的妃子哪。”白战止一脸执色,苦笑道。
风府里,除去五七与白战止,包括康宁在内颜氏等人皆不知道龙非离的身份。这时闻言,莫不震惊。
白战枫身子一晃,这个男人竟然是皇帝?而她是皇妃?
一股悲愤激越之情顿生,片刻盈满胸口。数百年前,白家几乎因皇家的残暴而灭族,今日…他还要把他最爱的女人拱手吗?
若那人相惜,他无话可说,纵使悲苦,他也甘愿成全。可是,她并不快活。
她是这样的不快活。
连康宁苦笑着走近,替他包扎伤口,也被他的内力震出数步以外。
他一惊,赶紧一收体内浑厚却愤怒翻腾着的内力,康宁朝他颔首,以示没事,他点点头,凝眸深深看向璇玑。
她双目紧闭着,蜷缩在皇帝的怀里。若无满脸花影,他想,她此刻脸上必然苍白一片。这样一想,心里疼痛,一时竟痴了。
龙非离伸手封住身上穴道,止住血,把璇玑揽紧,这具娇柔的身子,在这几个难熬的日夜以后,终于再回到他的怀里,她虽然忘记了,她还是爱着他,不然,刚才她不会舍命救他。她是他的小七,他心里一阵狂喜…他以后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他。
轻瞥白战枫一眼,他嘴角冷勾,“风战柏,白战枫,原来是这等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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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尘埃落定?
夏桑等人大吃一惊,他们一直要寻找的白家后人竟便是眼前的风家公子?康宁等人亦同样大惊,这白家隐世数百年,就在这一代被寻出?
龙非离心思极灵敏,适才虽乱,但这时稍一安静下来,一转念,已明白个中涵义,他一声薄笑,向白战止看去,白战止苦笑,正要说话,白战枫却迎上龙非离的目光,道:“皇上不必试探府上各人。”
“把事情弄清未有时未必就是好事,难道你不怕今日再也无法走出这风府吗?”
稍霁的气氛顿时再度紧绷。龙梓锦脸色一沉,冷笑道:“好一句无法走出风府!白家还要弑君不成?”
巾清风冷冷看着白战枫,长剑已出了鞘。
白战枫轻笑,语气苍凉,“君,并不是白家的君,百年前,白氏一族与部众几乎被杀殆尽;今日我亦说过,我要护她平安”
说到此处,他微微顿住,眸中锐光却大盛。
高龙非离抱着璇玑,挑眉一笑站起,“可惜她的平安还轮不到你来管。”
白战枫长剑一展,道:“何妨一试?”
“战儿!”白战止怒道:“你可知道,白家在你祖父一代,曾被朝廷发现过踪迹,那时先帝的父亲在位,亦即当今皇上的祖父,先帝当时还是皇子,他父亲要斩杀白家,是先帝劝下的,后唯恐他父亲变更主意,又助白家匿去所有行踪,便是他自己也切了与白家的联系,以防泄露发现。百年前,朝廷对白家有杀戮之仇,但眼前,先帝对白家却有活命之恩。”
“大丈夫恩怨不分,何以立世?你与皇上交手,刚才剑风受滞,他亦手下留情,是磊落君子所为。当年之恩,今日之谊,皇上,你不能动!他的妃子你更不能夺!若你一定要执意而行,那今晚,你便先将我杀了!”
父亲的一席话,句句掷在白战枫心上,凝着璇玑,他朗声大笑,一口鲜血咯出,龙非离当胸一剑,内力撤去大半,加之他内力浑厚,受伤不重,这时心中悲恸,反伤了心脉。
龙非离把璇玑交到玉致手上,负手而立,朗声道:“百年前,先祖皇帝薨,继任的高祖皇帝残戾,不识若非良将,无以国为,对白家加以逼害;先帝是睿智之君,却耽于仁慈,不忍见屠戮,致使匈奴今日犯乱,先帝曾有遗记传朕,概述与白家一面之谊,并言当年与白家家主相谈甚欢,赞其胸有丘壑,是大将之材。”
“朕与年妃此行,便是为西凉为百姓寻找将军而来,与匈奴一役,已是箭在弦上。年妃教敌人掳去,是朕有负于她,但这与家国无关。”
白战止与康宁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震。百年以后,白家将再度披甲征战沙场?忧思,激动一时满盈心头。
白战枫想起父亲自小的培育,父亲心中隐约冀盼着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又想起璇玑与他所说,私人恩怨再大也大不过百姓福祉。
旋弟,难道大哥连你也不如吗?
你还爱他,是不是?不然,刚才你不会为他挡那一刀。
只是,他是王,又怎能待你如一?
凝向昏睡着的女子,他嘴角勾起丝笑,玉致抱着璇玑,正好迎上白战枫的目光,他明明在笑,眉宇间却是悲凉到沧桑,她心头猛地一颤。
白战枫看了地上尸首一眼…这人既敢在这样的情况下行刺,可见是死士,是以父亲也并无留活口。与那天的黑衣人只怕脱不了关系,她被捉,只因,她伴着的是皇帝,这世上,要杀皇帝的人太多…握紧手中的剑,他凝眉看向龙非离。
“若你无法护她惜她,今日,不管你是不是君,你我一战难免,我只问你一句,你心中可有她?”
龙非离的目光也正落在尸体上,闻言,道:“白公子,朕希望能与你一谈。”
…
没有人知道,后来龙非离与白战枫在紧闭的房间里密谈了一个时辰,到底谈了些什么。但让所有人吃惊的是,龙非离出来后立刻下令起行,即日回宫。
而最让人吃惊的是,随行的还有…白战枫。
禁军在段玉桓的安排下,仍乔装分散了跟在众人马车后面,马车二辆,龙非离,璇玑与玉致一辆,其余各人一辆。另有百名紫卫暗中随行保护,这一次的严密,明暗相备,固若金汤。
龙非离又派紫卫通知徐熹,秋山御驾一行也立刻启程返宫,在帝都京郊交汇。
沿经一处密林,众人停车休息。
水声潺潺,白战枫下了马车,往林内溪流处走去。却陡然停住脚步,瀑布边,只见一名紫衣女子迎着飞溅的水珠,静静侍立着。
他正欲离开,那女子却突然返身,道:“大哥。”
轻纱挽面,额上暗影弥透,正是璇玑。
“旋弟。”
璇玑笑了笑,他看见她微微弯了眉眼,呼息轻打在面纱上,紫纱微颤,负在背后的手握得紧实,脸上却只淡淡一笑相回。
“他还在那边等我,我先过去了。”璇玑轻声道。
256密林迷情
璇玑刚走了得一步,却听得背后白战枫欲言又止道:“旋弟,我…”
璇玑转过身来,笑道:“大哥有何吩咐?”
“我…能抱抱你吗?”白战枫苦笑,低声道。.
璇玑似乎一愣,垂下眸。
巾“旋弟,是我失谊了。”白战枫一笑,道:“你过去吧。”
他话音一落,随即转身便走。
男子眉眼里的痛苦,璇玑竟怔怔站在原地,无力动弹,涩声道:“大哥。”
高一股冲力从背后突然而至,白战枫一震,圈在腰间馥软的身子,连日来的压抑,终于抵不住思念,他返身紧紧抱住她。
“你们在做什么?”
水声以外,冷冷的声音传来,两人吃了一惊,只见前方林木转出处龙非离嘴噙冷笑看着两人,璇玑低下头,白战枫道:“与她无关,是我。”
“朕原以为你有心归顺,你终究是个祸患,也罢,既与你有关,朕今天便杀了你。”龙非离两指一拈,腰间软剑已握在手中,指向白战枫。
璇玑摇头,急道:“皇上,不要,臣妾求求你”
白战枫蹙眉,袖子一卷,已把璇玑送出数丈远。
他回头深深看了璇玑一眼,双足一点,施展轻功便往林子深处而去。
龙非离眸光一沉,追了上去。
璇玑一顿足,大急,往马车的地方纵身跑去,想找龙梓锦等人去阻止两人的打斗,前面却飞快闪过两道黑色身影。
身影交错,分开,两人都是一身白衣,此时已血红染满身。
龙非离到底之前受过重伤,伤势较白战枫重许多,把剑插进地上,支撑着身体,光芒冷冽,白战枫的剑已指到他眼前。
龙非离傲然一笑,“动手吧,把朕杀死,你就可把她带走。”
“我不能杀你,你是君。”白战枫淡淡道,轻轻按住身上血如泉涌的伤口,他身上受了龙非离三剑,其中一剑在腹处,伤口极深。
他走得几步,体力不支,眉头一皱,伸手扶上一棵大树。
清脆的击掌声音倏然响起。
他微微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背后林荫处快步走出十人,为首二人,一男一女,一张脸庞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女子脸上一道疤痕丑陋狰狞。
正是慕容沛,慕容琳所率慕容氏等人。
龙非离脸色一变,幕容琳已一声娇笑,道:“哟,皇上,上次,那老婶子没把你杀死,这次你可没那么走运了。”
白战枫眉目一凛,“果然是你们。”
“风公子,你怎么样也没想到吧?”慕容琳扬声而笑,“你讲君臣之道,没关系,咱们替你动手吧。”
慕容沛冷笑,“多亏你重伤了皇上,不然以他的身手,我们还真无可下手之机。”
“哥,赶紧动手!这儿距他们驻扎之地虽有一段距离,但难说那些人会不会随时过来。”
慕容沛颔首,挑眉而笑,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匕,便朝龙非离走过去。
白战枫咬牙,仗剑而起,慕容琳掩嘴一笑,“公子莫急,很快便送你上路。”
她转身朝龙非离道:“对了,皇上,忘记了禀报,年妃娘娘么,我已派人去侍候,你路上一定不会寂寞。”她顿住,冷冷一笑,“红颜祸水,我呸!”
龙非离咬牙道:“你若敢碰她,朕必定不会放过你。”
慕容沛轻嗤,“下辈子吧。”
他嘴角一沉,两个黑衣人立时上前,一左一右紧紧分执住龙非离的肩臂,寒光一闪,他高举短匕便朝龙非离的心窝狠狠扎下。
慕容琳冷笑,伸手一挥,其余黑衣人领命,身形簇闪,已把白战枫团团围住。她眸光阴冷,一动不动瞧着前方慕容沛动手。
遽烈的吼叫之声传来,她嘴角翘起,狠辣喜悦之情遍布眼角眉梢。
眼看那匕首就要落进皇帝的心脏,千钧之际,白影微动,两名黑衣人被震开,龙非离手臂一探,猝然擒上慕容沛的颈脖。
另一手,两指轻扣,往慕容沛虎口一弹,已将匕首夺过,他反手一扎,那利刃便插进慕容沛的肩胛。
慕容琳大惊,还没及反应过来,后颈上却已寒意沁然,一把长剑架到了她脖子上。
惊恐之下,她扭头看去,却见把她制住的正是白战枫,六个已黑衣人尽数倒地,林子里,龙梓锦,清风,段玉桓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全部到齐。
“好一个诱敌之计。”慕容琳咬牙,放声而笑,嘎然又止住笑意,死死盯着龙非离,“狗皇帝,你卑鄙!”
龙非离轻轻捻动着插在慕容沛身上的匕首,慕容沛惨叫,汗湿满头,龙非离眸光一划,嘴角微微噙起丝笑,“朕说过,你若碰她,朕必不放过你,你怎么就不长记性?你以为朕与你说着玩么?”
他话音一落,手掌一拍,匕首又往慕容沛身子里扎下几分。慕容沛狂嘶出声,头一歪,竟是晕厥过去。
“哥哥”慕容琳两眼欲裂,咬牙冷笑道:“龙非离,别忘记,你的女人还在我手上。”
257等她醒来
“哦?”龙非离轻笑,龙梓锦走了过来,接过他手上的慕容沛。
一声娇笑,数人从林子一端走出,这时,天已尽黑,星斗初升。
两名紫卫手上拎着两个黑衣人,一名女子笑靥盈盈,道:“慕容小姐,可是找我?”
她旁边站着夏桑,夏桑冷笑道:“娘娘还在寐着,岂容你等再扰?”
巾慕容琳怔怔看着紫衣女子,颤声道:“你不是年璇玑?”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蠢?夏桑不是已告诉过你,我嫂嫂她还在睡觉么?都是你害的,她现在还在睡,一直睡…”女子冷哼,说着又怒气渐生,狠狠白了慕容琳一眼,伸手往脸上一抹,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赫然在手。
“玉致公主?”慕容琳惊道。
高玉致抚掌大笑,又蹦又跳,“可不正是本公主?九哥十哥,你说玉致这回的易容成功不?”
龙梓锦笑骂,“小丫头。”
玉致说着又模仿起璇玑的声音,笑吟吟的朝白战枫道:“大哥,你说呢?”
白战枫听得她一声大哥,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他知道,他与那个一直唤他大哥的人已缘尽,但这称呼,他还是私心地希望只为她所有。
认识那人以后,似乎多了很多喜怒哀乐,也有了…私心,他自嘲一笑。
玉致怔怔看着白战枫,咬咬唇,夏桑看到玉致的神色,心里微微一沉。
这时,龙非离的声音淡淡传来,“慕容琳,朕要花毒的解药。”
慕容琳放声大笑,“解药?你以为我会给你解药?笑话!”
“朕以为你想活命。”龙非离眸色深沉,语气却极是好整以暇。
“我不会天真到以为把解药给你,便能换下我兄妹二人的命!”
白战枫轻声道:“若不把解药交出,你二人必死无疑,你不是愚蠢之人,为何不搏一回君无戏言?”
攻心为上,白战枫浅浅一句,慕容琳却浑身一震,她还不想死…
“龙非离,你说过的可作数?”狠狠睨向龙非离,慕容琳一手探入怀中。
龙非离冷冷道:“若你交出解药,朕便饶你一命。”
“还有我哥哥!你须答应我,拿到解药以后,立刻放我二人离开,不得有半点阻挠。”
“行!”
慕容琳眼珠一转,手臂一扬,一个小瓷瓶往龙非离掷去。
龙非离把瓶子接过,朝清风一瞥。
清风颔首,快步走到慕容琳面前,白战枫出手疾快,已封了慕容琳数个穴道。
慕容琳惊惧道:“你们想做什么?”
清风也不打话,两指捏住她的下颚,已把一颗棕色药丸送进她嘴里。
另一侧,龙梓锦也对昏死过去的慕容沛如法炮制。
龙非离凤眸微扬,淡淡道:“这种药,名字叫摧心丹,毒性甚慢,只是若无解药,半年以后,中毒之人,必心绞而死。”
“慕容小姐,朕想,你现在是不是该给朕真的解药了?”
慕容琳大惊,她为人歹毒,刚才给龙非离的瓶子里,装着的只是其中一味解药,中毒者若只服这一种解药,表面上花毒会才从脸上褪除,花影尽消,实际上到满月之期,这毒还会如期盟发。
白战枫把慕容琳的穴道解开,慕容琳闭眼惨笑,“你果然狠!”
她颤抖着把另一只瓶子投落地上,咬牙道:“两药同时服用。”
“半年以后,帝都见。若朕的女人有什么不测,那你也不必过来了,这毒比不得你的花毒厉害,但据说毒发之时不会即死,人须慢慢熬着,等这心脉尽断才亡,那滋味想来不好受。”龙非离挑眉一笑,眸里流光却阴戾狠辣。
慕容琳生生打了个冷颤,自古以来,最残酷的刑,残酷不过宫廷,最毒的药,大内里如数家珍,她知道龙非离所言不虚。
半年之期,她不得不去帝都,到时性命便再一次捏在这个男人手上。
这男人,一天不死,果是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