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安沉默片刻,说道:“苦了你了。”伸出双臂就将她抱住。月娥本是要推开他的,然而却不由地眼眶发热,嘴里说道:“我反而觉得这样安心些。”
敬安在她耳畔,低低说道:“我明白,你放心…”
月娥也不知他叫自己放心,是放什么心…然而他这话说的恰到好处,配合动作,却不由地不叫人动容。
半晌,两人身后一声咳嗽,却是周大。月娥反应过来,急忙将敬安推开,此刻她是男装,敬安又是男子,两人当街如此拥抱,却是大大的不妥。
月娥面红耳赤,敬安却不以为意,反而伸出手来,抱了月娥肩头,坦然说道:“走罢,还有多远?”
这人的脸皮,倒是厚的令人刮目相看的。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家,还没有开门,就听到“汪汪”地有犬吠之声,敬安怔道:“你又养了狗儿?”月娥点了点头,将门打开,门刚开处,一只白色的狗儿直直地扑上来,然而毕竟还不算太大,只扑到月娥腰间,不停地发出撒娇之声。
敬安从旁看,却见这狗通体白色,只有些许浅棕色毛,分布在脸颊,背部,尾部,眼睛竟然是蓝色的,着实好看的紧,不由地赞道:“这狗儿倒是比虎头好看的多。”
月娥抱了那漂亮狗儿,那狗儿不停地舔月娥的手,舔个不停十分欢快,敬安便看的又是不快,撇嘴说道:“只不过仍比不上小暴。”
月娥转头看他,小哈这才离开月娥,冲着敬安汪汪大叫。
敬安望着小哈,说道:“性子也凶猛,哼…”小哈叫了一阵,向着敬安呲牙,发出低吼之声,竟如兽性发了。
月娥觉得不好,赶紧就呵斥了小哈几声,又抱住他安抚,小哈看了敬安一会儿,又看看月娥,敬安被小哈瞪得不悦,说道:“这畜生,惹怒了本侯,一刀砍了。”月娥厉声说道:“你敢!”敬安急忙说道:“只是玩笑话。”
幸喜月娥安抚了一会小哈,小哈才自去了。月娥说道:“小哈是很通人性的,平常极少对人如此,想必看你太凶了,所以才也凶你。”敬安哼道:“小哈…名字都不如小暴。”月娥才问道:“小暴…你养着他么?”敬安说道:“你还敢问!”
这回轮到月娥讪讪地,说道:“对不住啦。”敬安见她道歉,心底得意,他一时只是又恼月娥当是偷走而已,此刻得了她,便万事足,只说道:“你放心,我养的极好,现在长得大只,恐怕见了也认不出。”月娥一时欢喜,说道:“谢谢你。”
你道小哈为何对敬安格外敌视?原因正是因为敬安养了小暴,那小暴是凶猛野兽,敬安经常去逗弄,自然染的身上有那种野兽气息,小哈的鼻子最为灵敏,自然会冲着他狂吠。
当下月娥引了敬安入内,敬安打量周围,说道:“这里倒也还可。”月娥说道:“这边清冷,你看过了就去驿馆,如何?”期盼地看着敬安,敬安冷笑一声,说道:“好啊。”月娥见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反倒有些不敢欢喜,问道:“真的?”敬安笑着看她,说道:“你陪着我,我便二话不说,立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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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看敬安如此厚颜,冷笑一声,说道:“那你便呆着罢。”转身出门去了。敬安急忙跟着,到了门口,见月娥并没有出大门,只向着厢房那头去了,才放心。
此刻周大等只待在外头,敬安想了想,便唤了周大过来,说道:“这里地方狭窄,你们几个便自去地方驿馆歇息,不须守着我,明日再来找我。”
周大说道:“侯爷,这怎么使得?”敬安说道:“此地偏僻,料也不会有什么人对本侯心有不轨。”周大说道:“那姚娘子…”敬安淡淡说道:“无需你多言,快去!”
周大无奈,只好领着众人出了门去。
敬安只在屋内转悠,片刻月娥出来,看门口无人,一怔说道:“周大爷呢?”
敬安便看她,说道:“什么周大爷,他是你哪门子的爷?我怕你烦他,就打发他们去驿馆歇着了。”
月娥怔了怔,到底也没说什么,敬安看她手中提着一把铁壶,就说道:“你找他做什么?”月娥摇摇头,说道:“只是想泡壶茶,这样冷…”敬安说道:“我也在,给我冲一杯来喝。”
月娥冷冷看他一眼,说道:“侯爷你这样能耐,自己来便是了。”说着,便将铁壶放在桌上,转身出门。
敬安见状,少不得又赶紧跟到门边,向外一看,却见月娥仍旧是进了厢房,他才又拐回来。
敬安看了看那铁壶,伸手试了试外皮,触手滚烫,幸亏敬安早有防备,急忙缩手,才没烫坏,敬安提了壶把,自己取了一个茶杯,也不知哪里有茶,便倒了一杯白水,拿着慢慢地喝。
敬安喝了片刻,见外头毫无动静,他便放下杯子,自己向内转悠,走了一会,却见有几间房,敬安心头一动,走过去,到房门口,轻轻一推,却见里头桌椅板凳,并一间炕,上面搭着一件男子衣裳,敬安情知这是小郎的房间,便又重新拉上门,又到另一间去。
敬安推开门,忍不住心怦怦乱跳,扑鼻忽地嗅到一股清甜香气,沁人心脾,迎面只见到桌子上放这个美人耸肩的花瓶,里面竟插了一支腊梅,黄花红心,有几朵已经干了,想必那香气便是从此而来。
敬安迈步进了门,却见这房间整理的井井有条,床上放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却是一件浅绿色的女装,敬安过去,伸手捧起来,低头去嗅了嗅,顿时满怀心醉,只觉得这气息同月娥身上的如出一辙,也不知是那腊梅香气作祟还是怎样,敬安一时昏头昏脑,心头又极其快活,将那件衣裳抱在怀中,合身倒在床上。
月娥自厢房出来,抱了柴火去东边厨房内,这边厨房的灶通着姚良的房,因为此地天冷,所以每夜要烧火取暖。月娥自己的那间房却只是床,冷的很,夜晚便提一个小火炉进去,勉强也能熬过。
月娥过中堂的时候,放眼一看,却见中间桌子上放这个杯子,敬安却不见人影。
月娥略一怔,仍旧去厨房,将柴火放好了,本是要点火,想了想,暂先放下,便出来,到了厅内,试探叫道:“侯爷。”却不见人,月娥略一皱眉,迈步向屋里头去,先推开小郎房门看了看,并无人,忽地见自己的房门虚掩,不由心跳。
月娥蹑手蹑脚过去一瞧,却见里头,敬安躺在床上,靴子也没脱,只躺在床上,仿佛睡着。月娥本是要叫醒他的,目光一动,却见敬安怀中抱着自己那件夜晚睡时候才换的衣裳,刹那间双颊发热。
月娥慢慢退出房间来,回到前厅,目光一转,望见敬安替自己披着的那件狐裘正搭在椅子上,迟疑片刻,终究拎了披风,重回了房内去,将狐裘抖开,轻轻替敬安盖上。
到了晚间,姚良方回来,被一干兄弟灌的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浑身发沉,舌尖僵硬,问道:“姐姐…那个将军大人呢?”月娥说道:“他在里头睡了,别吵他,叫他睡去。”
姚良坐在桌边,身子乱晃,月娥急忙倒了杯茶给他,问道:“哪里喝的这么醉?”
姚良说道:“他们非要我喝…辞不过。”月娥说道:“你不惯喝酒的,小心心里难受。”话音未了,姚良果然就捂着胸,冲出门口,站在檐下,似是干呕的样子。
月娥急忙放了茶壶,跟过去,轻轻地抚摸他的背,说道:“果然不舒服?慢些…”
姚良吐了一会儿,仍旧头晕眼花,便同月娥道了不是,饭也不吃了,月娥无法,只好扶着他回到房内,幸喜月娥已经替他将炕烧好了,姚良爬到炕上,已经身不由己,全不能动。
月娥便替他将靴子脱下来,腰刀也摘了,并那帽子之类,都拿了下来,端正放在桌上,又搬了他双腿上炕,忙了这番,气喘吁吁,却又过去,伸手探了探姚良的额头,觉得不发热,才放心了。
月娥回身,取了干净毛巾浸湿了,给姚良擦了擦脸,将毛巾抖开晾了,才扯了被子,细细地替他盖好。
月娥弄好所有,才悄悄地出房,刚退出姚良房门,却撞上一人。
月娥一惊,抬头看却是敬安,睡眼惺忪地,正说道:“好冷。”目光从月娥身后回来,看着月娥说道,“小郎怎么了?”
月娥嘘了一声,回头先将姚良的房门带上来,才说道:“他从来不怎么吃酒,今儿是醉了。”
敬安答应一声,身上披着那件狐裘,便跟着月娥向前走,说道:“你先前,也是这么替我披的衣裳么?”声音温柔,半带期盼。
月娥一怔,这才想起敬安说的是自己替他披狐裘之事,便笑着摇摇头。
敬安见她不回答,仍撇了撇嘴,却说道:“我饿了。”
这一声,却又叫月娥想起白日里在铺子里头,他那样惊心动魄的动作,一时停下脚步,略微出神。
敬安不明,说道:“怎么了?”转到月娥跟前。月娥抬头看他,此刻在朦胧灯光下的敬安,同刚出现铺子里发怒了的他,判若两人…究竟哪个是真?
敬安看月娥呆呆看着自己,就伸手捏捏她的脸,说道:“怎么了?这个样儿?”月娥错开目光,说道:“侯爷来吃饭吧。”
敬安茫然,跟着月娥来到厅内,月娥令他坐在桌边,自己去厨房内,将两样菜端了上来,一样是咸菜,一样是刚炒好的腊肉白菜,又端了两碗稀饭,两个苞米面的饼子。
敬安打量着这些,却不动,月娥也坐了,拿起筷子,微微一笑,说道:“侯爷不喜?”心头极乐。
敬安摇头,慢慢说道:“有些似以前打仗时候吃的。”月娥一笑,又急忙低下头,说道:“有些差…侯爷不吃也可。”自己喝了口稀饭,夹了根儿咸菜,津津有味地吃。
敬安看着她,终于也动了碗筷,月娥本是要看他的笑话,家里有馒头,故意不上,只用这粗茬子的饼子来搪塞,没想到敬安掰了一块饼子,也跟着慢慢地吃起来。
这一会子,却不似是刚到铺子里时候那样狼吞虎咽,虽然是粗茶淡饭,他却好像在品尝山珍海味,悠闲自得,别有一番风雅。
月娥看的嘴角抽搐,心想果然是大家出来的孩子,这风度果然要得。敬安全然不知,垂眸缓缓吃着,不时地又看月娥,看的时候,便嘴角带笑,吃的分外香甜。
两个人慢慢地吃了饭。月娥便收拾了桌子,回来之后才问道:“侯爷用得如何?”敬安说道:“很好,很好。”
月娥狐疑,说道:“真的很好?”这粗茬子饼,她来之后吃了半月,喉咙口一直都火辣辣的,后来才渐渐习惯,像敬安这种自小锦衣玉食的,恐怕更是难以下咽罢。
敬安正倒了一杯白水,闻言双眸一抬,望着月娥,说道:“自然,——秀色可餐。”
月娥额上流汗,早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便转回头去,只当不懂他的话。
在两人吃晚饭之时,小哈便一直在此转悠,两人吃过之后,月娥便去喂了小哈,小哈吃饱了,月娥又逗着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小哈便自去小郎给他做的狗窝里安歇去了。自始至终,敬安便在厅门口瞧着。
到了晚间,月娥忽地想起一事,便同敬安商议,说道:“侯爷,我们这里只两间卧房,你不如回驿馆去罢。”敬安摇头。月娥想了想,试探说道:“那侯爷你去小郎屋里?”敬安摇头。
月娥说道:“那么我去小郎屋里。”敬安才静静说道:“你敢。”
月娥说道:“那你想如何?难道…”眯起眼睛看敬安。
敬安微笑,说道:“我本是没这样想的,你若是有宽裕的屋子,倒是可以腾一间给我。”月娥这本是有空闲屋子的,只是这样天寒地冻的,那屋子从未曾住人,毫无人气的,一晚上的话,恐怕冻也冻死了。
外头风呼呼作响,月娥想了一会,说道:“那侯爷你便睡我的房罢。”敬安大喜。月娥起身,便去收拾那空房子,敬安见她如此,才明白她意思,急忙追过去,说道:“你干什么?”
月娥只去清理那面炕,这屋里阴冷,敬安便上前,将月娥拦腰抱了出来,月娥挣扎下地,转身指着敬安说道:“你当我不知你心里所想,你想要我同你睡一起,却是做梦!”
敬安望着她,说道:“我是想同你一起,又怎样?”微微委屈。月娥气愤说道:“不行!”敬安想了想,说道:“总之不许你睡这里…大不了,我不动你就是了。”月娥嗤之以鼻,说道:“你当我十三岁小孩么?”敬安说道:“我对天发誓!”
月娥说道:“休来这套,要么你去同小良睡,要么我睡这里。”敬安咬了咬唇,最后只得妥协,说道:“罢了,在你眼中我就是禽兽无异,你何不叫我去跟那小哈睡。”
月娥本来气鼓鼓的,闻言却忍不住笑起来,说道:“那你就去,看不被咬死,我可不救你。”
敬安见她笑,却又说道:“你别这样狠心…就让我同你一起,我不惯同男人一起睡。”
月娥冷笑看着他,说道:“是啊…那侯爷你作甚不留在京城,同美人一起睡?”
敬安见她揭短,终于咬了咬牙,放开她,转身自去小郎房间了。
月娥见状,才松了口气,又出外关了大门,厅门,才也回来,进了自己房内。
月娥洗了头脸,手脚,将水又泼了,只觉得外头风如小刀子一样,向着人身上钻来,月娥小跑着回房内,便才将外头的厚重衣裳脱了,只换了自己寻常穿的那件女装,赶紧跳到床上去,厚厚地盖了两床被子,便窝在被子里开始打哆嗦。
平常时候,月娥会生个小火炉取暖,然而今夜被敬安纠缠,时间便晚了,只好忍着。其实那火炉也没有多热,只不过聊胜于无。月娥在被窝里抖了半晌,才慢慢地适应过来,她心头想着敬安之事,一时又烦恼此事如何了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地睡着。
到了半夜,月娥忽地觉得身边暖了起来,似是生了炉子,又似是春日的阳光照了过来,便身不由己地靠过去,身子所靠之处,果然是暖的,月娥睡梦中大喜,便紧紧地蜷缩过去。隐约觉得有什么抱过来,牢牢地也将她抱住,只觉得浑身温暖舒服,一时格外甘美,脸也在那处蹭了蹭。
月娥睡到半晌,忽地听到耳畔低低声响,隐约传来,起初不觉怎地,后来慢慢醒悟,这声却是从旁边传来,月娥惊了惊,一骨碌起身,却听得身边有人低低说道:“答应了,答应的!”那声音似哭似叫。
月娥一时没反应过来,急忙向后退去,靠在墙边,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一丝窗棂上的微光,才看到身边之人,竟是敬安!
月娥又惊又恼,这才知道先前自己靠着的温暖之物是什么…原来不是做梦,亦非错觉,竟然是他!她一怒之下,就想将敬安踢下床去,却不料敬安叫道:“姚月娘!”而后又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
月娥的心怦怦乱跳,叫道:“侯爷?侯爷…”敬安不应,声音又低了下去。身子略蜷了一下,月娥情知他做了梦,然而跟这人同床,却很是不妥当,她便想下床去。
敬安身子长大,将整张床都占满,月娥要出,只能夸过他,正要探脚,敬安忽地大叫:“不要走!不许走!”连叫两声,最后竟然大声吼道,“本侯杀了你!”双手握拳,整个人翻了个身,一手抵在胸口,似乎十分痛楚,身子都弓起来。
月光下,只见他双眉皱着,牙关紧咬,额头都是汗。
月娥见他此状,情知他被梦魇住,便急忙推他,说道:“侯爷,侯爷醒醒!你做梦了。”用力连推了几下,敬安终于睁开眼睛。
黑暗中,两人面面相觑,敬安看了月娥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来,将她一下抱在胸前,说道:“我不是做梦么?”纵然极力镇定,仍旧声音颤抖。
月娥身不由己伏在他胸口,沉默片刻,说道:“不是。”
敬安说道:“我梦见你走了…月娘,别走,别走,我的伤,好痛。”两人靠的近,月娥察觉他的身子亦在发抖,先前因他挣扎,衣裳半敞,月娥贴在他胸前,目光一转,望见他玉石一般的胸口上,一个酒杯大小的疤痕,宛然在彼。——正是敬安先前手抵着之处。
这也正是…昔日敬安相救小良,被那箭射中之处。——曾害他性命垂危的伤。
至今仍痛么?
月娥闭了闭眼,强忍心头酸涩,便说道:“侯爷,我不会走。”
敬安搂着她,过了片刻,忽然问道:“这是何处?”
月娥抬头,望着他,说道:“侯爷…”敬安猛地醒悟,说道:“这不是紫云县…这是…”面色一变,渐渐冷肃。
月娥心头一凉,知道敬安是睡梦糊涂了,以为这是紫云县,自己尚未离开,然而…
敬安面色冷峻,静静地看着月娥,月娥忽地很怕,不笑的敬安,让她极为不安,好似又回到铺子里他刚出现时候…
敬安看了一会儿,却忽然一笑,说道:“罢了,找到了就好了。”双臂伸出,牢牢地抱住她,翻了个身,仍旧将月娥抱在身侧,低头在她的发上亲吻。
月娥微微缩起身子,低声说道:“侯爷…别…”敬安抱住她,说道:“惊到你了么,别怕,好好地睡罢,我不动你。”月娥被他拥着,暖融融的十分舒服,且喜敬安果然未曾动手,只是抱着她。
月娥起初还担惊受怕,后来便实在困了,忐忑地睡着了。黑暗里,敬安却始终睁着眼睛,低眸只是望着怀中的她,听她鼻息不稳,就知道她心头不安,后来便渐渐平稳,敬安知道月娥是睡着了。
手轻轻地抚过她的长发,敬安低头,情不自禁地就在她额头轻轻亲吻,逐渐地又去亲她的脸,她的唇,只觉得百看不厌,就想总是这样盯着她。
敬安看了许久,伸手向下,手抖抖地,情不自禁,将月娥的衣裳解开,目光几度闪烁,喉头动了又动,终于又合拢起来,仍旧只是抱着人而已。
一夜便如此过。第二日,月娥醒来,着实睡得好觉。一时忘了身边有人,等发觉自己窝在敬安怀中之时,吓得浑身一抖,急忙爬起身来,谁知道刚坐起来,忽地觉得头上一疼,仿佛被人扯住了头发,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斜眼一看,却见是两人的头发竟缠绕在一块儿,难解难分,月娥不知怎回事,正在尴尬莫名,却见床上敬安也慢慢醒来。
见县官敬安点鸳鸯(上)
两人之发纠结相缠,月娥不知何事,扯得头疼,急忙歪着身子回头,却见床上敬安也正醒来,乌浸浸的眼睛看过来,仍带三分睡意,待看清楚面前之人时候,嘴角才轻轻一挑,乍然间如花开枝头,春意无限。
月娥一手捂着头,一手便去分那些头发,怎样也想不通两人的发怎么会缠到一块儿去,且缠的如今紧,敬安看她动作,便伸出手来,轻轻地将她的手握住。
月娥说道:“别闹!”想想昨夜他做噩梦之时,双眸一垂,别的话不再出口。
敬安将她手腕一拉,月娥坐不住身子,便倒下去,敬安张开双臂便将她抱入怀中,说道:“起这么早做什么?”声音兀自带一点初醒的渺然,侵入耳中,月娥无端觉得脸上发热,尤其方才跌下来之时,手还捂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衣衫,只觉得体温透出来,这人忒不要脸,偷爬人家的床也就罢了,差一些就把自己也脱光了上来,这样薄的衫子,为难他怎地不觉得冷。
月娥说道:“你昨晚…”敬安眼珠一转,说道:“嗳…我定然是得了梦游之症,原本好端端在小郎屋里睡着,怎地竟来了此处?”月娥啼笑皆非,情知跟他说不下去,只得动了动,说道:“趁着小郎未起,侯爷就快些回去罢。”说着,又歪头去解那发结,不料那结竟然打得死紧,月娥奋力结了一阵子也未解开分毫。
敬安好整以暇看着她动作,说道:“好端端地,解他做什么。”月娥本就在疑惑,听他这样问,顿时说道:“是你打的结?”
敬安垂眸,说道:“我有梦游之症,也不知是不是我做的。”月娥嗤地一声,说道:“谢天谢地,昨晚上侯爷梦游之时,未曾作出其他事来,不然我真也不用活了。”
敬安听她这样说,便嘻嘻笑,说道:“为何不能活,我再怎地,也不会伤你。”越是快活,将她抱着,不由分说压在身下。
他清晨起来,神智未醒,身体却已清醒,隔着薄薄的衫子,压在月娥身上,月娥叫道:“做什么!”他满头青丝倾泻,垂落床上,同她的长发打的那个结,混在其中,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发,哪些是月娥的。
月娥转头看,敬安将她的下巴捏着,弓了身子,不敢就紧贴了她,轻轻亲吻她的嘴唇,月娥挣不开,被敬安轻轻地亲了两下,之人气喘咻咻靠近了她,像是妖媚的兽类,令她心头惊慌。
敬安喘了一会儿,盯着她,说道:“月娘,我…我…我想…”昨晚临睡前她洗干净了脸,露出本来面目,越见肤如冰雪,红唇粉颊,令人心动。月娥怎会不明他所指是什么?闭上眼睛,咬了咬牙说道:“下去!”
敬安本是弓着身子,见状却缓缓压了下来,身体交接,忍不住抖了一下,略如呻吟,说道:“好月儿…你就成全我一回。”说着又去轻吻月娥的脸,缠绵之极。月娥忍无可忍,用力将他推开,说道:“谢敬安!”
敬安轻轻呻吟一声,竟被她推倒在侧,手却捂着胸口,脸上略露出痛苦之色,月娥吓了一跳,这才想到他的旧伤在彼,恐怕被自己碰到,急忙翻身过去,说道:“侯爷你怎样?”急忙拉开他的衣裳看里头。
敬安略微一笑,手挽着两人的长发,略微用力,月娥低头下来,敬安轻轻地便含住了她的唇,细细亲吻,月娥急忙弓身起来,一边用力推他胸膛,敬安偏将她腰上一按,月娥便趴在敬安身上,刹那间两人纠缠在一块,难分难解,正在这时侯,听到门口有人叫道:“姐姐!”
姚良推门进来,乍见这一幕,目瞪口呆,如遭雷击,两只眼睛盯着床上两人,刹那不言不语,亦不能动。
此刻敬安在下,月娥在上,且是个亲吻着他的模样,她的手还撑在他赤-裸的胸口,仿佛是个抚摸之状,两人长发纠结,衣衫不整,叫人一眼看了,还能作何想法?
月娥吃了一惊,急忙起身,敬安这才悄悄松手,月娥不知所措,双颊通红如火,说道:“小…小良…”
那边姚良反应过来,也红了脸,急忙转过身,说道:“我先出去。”大步出外,临走还不忘将房门带上。
倘若此刻敬安在上,月娥在下,情形怕会不同…
月娥亦似乎目瞪口呆,敬安捶着床铺,哈哈忍笑,月娥才明白过来,转头怒道:“谢敬安!”又羞又恼又气,扑过去,用力掐他的脖子。
敬安竟不反抗,只是笑微微看着月娥,月娥掐了一会,到底只是恼怒下的玩笑,又不是敬安这种杀人如吃饭的性子,当下就撤了手,无精打采伏在边上,无力吐气:被姚良看到这一幕,他心底会如何想?
月娥一时消沉,过了片刻,察觉敬安悠悠然地,正在缓缓抚摸自己头发,便转头,问道:“你为何要把头发结在一处?”
敬安想了想,说道:“我…我喜欢这样。”月娥皱了眉,说道:“起来!”就用力,揪敬安的头发。
敬安吃痛,只好跟着起身,却伸手抱了她,说道:“好狠的心…作甚?”月娥说道:“自是找剪刀剪断了。”敬安大叫:“我不许。”
月娥说道:“不然如何?难道以后就如此?”敬安说道:“如此也不是不成的。”
月娥觉得此人智商大有问题,忽而狡诈诡谲,忽而痴傻愚笨,性情简直不可捉摸。摇了摇头,说道:“别胡闹,快起来,我尚有正事,小良方才来,也似有事,别耽误了。”就去拥敬安的腰,无奈之下,又带一点哄着的口吻。
敬安这才动了,仍旧很不悦地起身,月娥拉扯着他下床,敬安双脚落地,忽地打了个哆嗦,说道:“好冷。”月娥见他双脚如玉,光着踩在地上,也不曾穿袜子,不由一怔,说道:“你…”
敬安回身坐回床上,两人头发相连,月娥只好也靠过去,说道:“你的衣物鞋袜呢?”敬安说道:“在小郎房里。”月娥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昨夜这人就是这么过来的,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衫里衣…难为他这样能耐寒。月娥想了想,说道:“我先剪了发,回头去给你取衣裳来。”又问:“你到底为何这样儿?”敬安想了想,终于低头,轻声说道:“我怕我睡着了,你便偷偷跑了。”
月娥呆了一呆,想到昨夜晚他那个梦,顿时也明白敬安所指。一时站着不能动,敬安抬头看她,又低下头去。
原来昨晚上,敬安醒来之后,因又做了噩梦,百般睡不着,只是盯着月娥看,看了许久,困意上来,便抱了人,想睡。然而到底不能心安,生怕自己睡着之后,这人又会消失,想来想去,怕自己不能未有十分把握,便想着将自己的手跟月娥的手腕用什么绑在一块儿,转念一想,她却是可以解开的…敬安想了许久,终于发现两人的长发缠在一块,他心头一动,竟想到一句话: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敬安心头大喜,遂牢牢地将两人的头发绾在一块儿,又试着解了几次,都无果,才踏实了,将人抱入怀中,见月娥睡得香甜,他便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亲,才放心而睡。
当下,月娥便取了剪刀来,将两人的头发轻轻剪断了,敬安自始至终都静静地看着,月娥剪断了发,敬安说道:“给我罢。”月娥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把那结了一团的发结给了他。
月娥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出门,去小郎的屋内,果然见敬安的衣物都在桌上,她急忙抱了起来,回到自己屋内,将衣裳塞给敬安,说道:“快些穿好。”
敬安说道:“你不帮我一把么?”月娥听了,只当听不见,又出去打水进来,见敬安正撇着嘴慢吞吞把衣衫穿好了,月娥说道:“这有水。”这位大爷才又来洗漱。
敬安洗了脸,见月娥拿了盒粉,沾了沾,便要往脸上擦,敬安见状便凑过去,将那粉取了过来,低头一看,就说道:“寻常女子,都是敷白粉,你倒是好,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月娥不理会他,说道:“给我。”又微微转过身去往脸上扑粉,敬安先前急着找人,并无留心,如今亲眼所见,看的惨不忍睹,只觉得她倒是真不惜自己,便说道:“不要如此了…难道你还要去那铺子么?”月娥说道:“不然如何?”敬安说道:“你同我一起回京城罢?”
月娥垂眸,忽然问道:“你来之时,是想如何?”敬安说道:“自是想找你。”
月娥问道:“我同你回京城,做什么?”敬安说道:“你放心,昨日你在铺子里说的话,我都听了,记得牢牢的,如今我不能跟你说什么…总之你跟着我,我不会教你受委屈的。”
月娥停了手,泪便往眼中撞。
他这是想要如何?在她心中,起初敬安就一步走错,抢了她回府,强行要了她,对她来说,是绝不可被原谅的,虽说他救了她同小郎,她感激之极…恨不得拿命相抵,但倘若说是要自己跟了他,那却是不能的。
她心中有一道坎,就如姚良所想:她自己都不知怎地面对他。是坏了自己同苏青姻缘强上了自己的恶人,还是救了他们姐弟的恩人。
倘若敬安只是强横霸道的要了她,也就罢了,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恨他至死。但偏偏,他在这强横霸道之外,另有一份苦心柔情,他为了她,几乎舍弃性命,丧身豹口,又不顾重伤,去救姚良。倘若不是为她,他那样精细的人,怎会犯险?
后来姚良也同她说过昔日相救情形,他那么高傲的性子,竟能在敌阵面前跪地垂首,何等苦心孤诣?她想想都觉得站不住脚。
他伤重了亦求她不要离去,他千里迢迢地仍追了来,进铺子之时大口吞咽烧麦之时那些泪,她虽然木木讷讷从来不说,但心中却全都难以忘怀,昨夜晚他自噩梦里醒来,望着他捂着伤口喘息,那点点滴滴,她看在心头…姚月娥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小女子,只不过有三分理智清醒,又非铁石冷血之人,怎会丝毫都无动于衷?
她曾恨他,恨不得他死。但是如今,她却会为他心疼。
如此,退一万步来说:抹去昔日的恩怨既往不咎,——说实话,名分这种事,月娥并不看重,是以曾对他说过“妾不愿做,妻也不稀罕”,但以敬安的身份,难道家中不会三妻四妾?的确,她可以不用计较名分,就当是同一个未知的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都可,但是倘若将来他娶妻了,纳妾了,她难道能跟别的女人来争、来分一个人?
她此刻对他,的确是有些情意,却因为他昔日所做,跟自己顾虑,所以不曾热烈十分。但是月娥深知自己的脾性,倘若真的会喜欢上一个人,会是在所不惜的。是以她只是怕,倘若她真的付出了十万分真心,将来却换到他十分之一的心,她如何做?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