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啊,接了个活儿正跟拍呢。”曲晓宁懒懒地回答。

乔楚本想叫她去看看,这下子也没机会了,只好问:“你知道曾昱嘉住哪儿吗?”

“曾昱嘉?”曲晓宁的声音清醒了一些,“怎么了?”

“哦,没事儿。”乔楚故作轻松地道,“我们公司要派车去接他,但是现在联系不上人,所以到处找找看。”

那边的曲晓宁倒是没有多问,报出了一个地址。乔楚听了,心里就是一凉。

那个地址,就是他上大学的时候租住的地方,在她的记忆里很是简陋。

乔楚来不及多想,便收拾了东西匆匆出门,半途被王静文拉住,低声问:“跟哥哥去约会吗?”

乔楚笑了笑,只说:“去工地,有事电话联系。”

曾昱嘉所租住的那个小区面临拆迁,好多邻居都搬走了,当然也有一些人为了获得更好的补偿始终坚守在这里。

乔楚敲了半天的门,他才过来开。只不过是短短的路,他竟然走了那么久。

“发烧吗?要不要去医院,挂水比较快。”乔楚跟在他后面嘘寒问暖。

曾昱嘉摇摇头,又躺倒在床上。

他一向有些洁癖,所以看屋内的凌乱就知道他病了好久。

乔楚蹲下身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看了看桌面,他的烧好像已经退了,于是说:“我给你做点吃的吧,你这里有食材吗?”

不知道是药物的关系,还是真的不想见她,躺在床上的曾昱嘉一句话也不说。

乔楚觉得不能跟病人一般见识,只好自己去厨房找,才发现这个家里除了图纸、衣服和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什么都没有。

算一算已经好几天都没见他了,这些日子里他不会一直都病着吧?

无奈,乔楚只好烧了一壶水,将水瓶灌满。刚才看他喝水的杯子,里面居然有水垢,都不知道是几年前的水了。她为他倒了一杯放在床头,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买了点杂粮和蔬菜。

等到做好了饭,已经快到中午了。蔬菜粥煮得很浓稠,也很清淡。

乔楚到床边把曾昱嘉推醒,逼着他喝了大半碗。

去刷碗的时候,乔楚听到手机响了,去拿来一看,居然是王宥惟的。

王宥惟的声音很平静,倒是后面有些嘈杂:“中午一起吃饭。”

“我在工地呢,晚上行吗?”乔楚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曾昱嘉这里,只好推托。

那边顿了半晌,沉默得让乔楚都觉得不安了,忍不住叫了他一声:“王宥惟?”

“我现在就在工地。”王宥惟终于开口,却把乔楚吓住了。

他没有挂电话,语调听不出是生气还是什么,怪不得那背景听着怪怪的,原来是在工地。

谎言就这样被拆穿,乔楚觉得无地自容,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实话,于是咬了咬唇,只得老实交代:“早上本来想联络建筑师开会,可是发现曾昱嘉生病了,好像病了很久,所以就过来看看。”

乔楚故意停了一下,可王宥惟还是没说话,于是她又匆匆地补充:“他在这个城市没有别的熟人了,我想我们也是好朋友,所以…”

“送医院了吗?”王宥惟在那头低低地问,好像在走动,可以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

“没有。”乔楚吐出一口气,“他好像是发烧了,刚才看了看,烧退了。”

“去了这么久?”

她听到他打开车门的声音,然后瞬间安静了。

“嗯…”乔楚下意识地点头,“我来了发现他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也没吃早饭,所以我就买了点东西给他做饭。”

她这么解释着,反而越加混乱。

原本早上还是好好的,人家花了心思送花,结果中午就跑到别的男人这里做饭,这让王宥惟怎么想?

“王宥惟。”她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

他低低地“嗯”了一下,像是在等待她下面的话。

乔楚有些紧张,绞着手指道:“你别想太多。”

“我需要想很多吗?”王宥惟居然将原话变了个方式问她。

这样简单的问题,乔楚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心渐渐地慌乱了。

“乔楚!”这个时候,卧室里的曾昱嘉忽然叫了她一声。

她起初并没有动,可是紧接着又听到外面咣当一声巨响,乔楚跑过去看,慌乱中竟然挂掉了王宥惟的电话。

乔楚跑进去就发现虚弱的病人竟然摔倒在地上,还好床很低。

曾昱嘉为了发汗,捂了很厚的被子。

乔楚将他扶起来,重新安置到床上,又看了看墙上的钟,对他说:“我下午还要去上班,晚上再过来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这些话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真心的。她知道一个人在异地有多苦,对之前他对项目的坚持,她也能够理解。

就算他们之间不再会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悸动,她仍真心地想要在心里保留一个朋友的席位给他。

“不用了,麻烦你了。”他连说话都吃力,但还是执意地拒绝。

也许就是这样的拒绝,让乔楚更加不忍心了。

从居民楼的阴影之中走出,外面的阳光非常强烈。乔楚抬头看了一眼,房前的那一整片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也被砍伐干净了。

这座城市改造的速度让人来不及留住任何的回忆,好像我们那么轻易就忘记了与过去有关的一切。

曾昱嘉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她不想再深入地探究,只觉得自己即将面临的一切,似乎都有些让她措手不及。

本来只是同事关系的两个人,因为立场的转变,也会看到彼此更深入的一面。不是王宥惟咄咄逼人,而是她好像欠他太多的解释。

然而一个人活到现在,哪能没有一些曾经。

就像她有,就像他也有。

只是这样的曾经,在恋人这种彼此占有的关系中似乎显得太过于突兀了。

其实她也应该开心的,不是吗?他对这种事情的介意,就像是他对她的在乎。如果当她是无所谓的人,当然也不需要向她展示这样的一面,从而让她知道,他原来也是一个占有欲如此强烈的男人呢。

然而乔楚不知道的是,她在曾昱嘉那里的时候,王宥惟就已经驱车赶往机场了。

那天晚上接的电话,是他在总部的朋友给他透了口风,说有人向上头反映他的工作有问题,而且不止一两件,甚至将乔楚也牵扯在内。

果然第二天,总部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过去述职。那人用词委婉,其实实际的状况就是暂时解除他对分公司的控制权,进行内部调查。

他果然还是大意了,因为还牵扯了她,所以这次他有些顾虑,让那些人有机可乘。

他倒不是怕什么,在他的履历里还从没有出现过“失败”这样的字样,这点小事他可以摆平,只是这次会离开得久一点,竟然还没转身就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可还是没能在走之前看看她,有些遗憾。

乔楚一回到公司就直接去找王宥惟,却扑了个空。助理说他回总部了,具体为了什么事情也说不清楚。

她本来已经计划好,跟他面对面地说清楚。她深知,这种事一定要当面跟对方说,如果是在电话里说或者是发短信,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和动作,很容易误会。

就像是刚刚,明明是在电话里,可是总怕对方会会错意。

乔楚对助理说自己去放文件,可是站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竟然觉得心里空空的。

乔楚整理了下情绪,回自己办公室的途中居然看到了董青青。

那个女人依旧高傲,脊背挺得笔直。在别人眼里,或者是在她自己眼里,她都绝对有骄傲的资本。但是对乔楚而言,她也不过就是一个过期情敌。

她身后还是一样跟着韩栋,那个男人直接把她当空气。

乔楚撇撇嘴,心想:幼稚。

等到转了弯才听董青青对韩栋抱怨了一句:“她怎么还在这儿啊?”

乔楚握紧拳头,这话说的…真是气人。

乔楚联系不上王宥惟,连王静文也联系不上。她心中的忐忑加剧,但晚上还是如约去了曾昱嘉那里。她走的时候拿走了他家里的钥匙,便直接轻手轻脚地进去,把菜放到桌子上,看到卧室居然亮着灯。

推门一看,他背对着她,正在画图,修改的就是他们前些日子意见不一的工程图。

“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下啊?”从背影来看,乔楚总觉得他比她刚见他的时候瘦了很多。

曾昱嘉闻声,回过头看她,她才确定他是真的瘦了,清秀的脸上居然可以清晰地看到颧骨。

“你下次不要这样了,觉得病了就要立刻去医院,不然的话…”

“乔楚。”曾昱嘉深深地看着她,那种目光甚至比头顶的日光灯还要刺目。

乔楚就站在门边,大脑一片空白,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你不爱我了,对吗?”曾昱嘉说的虽然是个问句,但是语调却是完全向下,更像是个陈述句。

乔楚身体僵硬,愣了半晌还是点点头,机械而惯性。

“那么你就不要管我。”他转过身去,手指还在灵活地点着鼠标,一点一点地修改着节点庞大的图纸,“我知道你的性格,你一直随和,并不极端,喜欢交朋友,不想树敌。你心里一定是想,这个人,如果不能够当情人,那么也希望能做回朋友。”

他说到这里,鼠标声停止了,CAD的界面上出现了一条蓝色的横杠开始了图纸漫长的保存过程。

“但是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一个这样的朋友,即使再贴心,也不是我想要的。就像是自己设计的方案,如果已经背离了初衷,不如全部删除来得痛快。”

“喂,你…”这最后一句话,当真让乔楚觉得害怕了。

“你放心…”他站起来,转身看着她,“我不会删除这个设计方案,我会在不背离初衷的情况下降低难度系数,配合你们完成这个项目。就像是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有机会,才会接下这个无关痛痒的商业项目,想要留下来。”他苦笑了一下,“谢谢你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可是我真的不需要这样的关心了。所以,请你走吧。”

这样的决绝,这样的武断,真的是…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非黑即白的曾昱嘉。

是的,就这样吧。尽管自己对他还会担心,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爱。

关上大门的那一刻,她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此处再无纠葛,现在,是时候去找那个人解释清楚了。

第十三章 最甜蜜的距离

以前她觉得会有些艰难晦涩的爱情,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顺理成章,没有大风大浪,也许这就是爱情原本的样子。

乔楚记得自己上次来总部还是三年前,那时候她是菜鸟一枚,刚进司的人都要来这里培训。当时真的庆幸自己杀出重围进了KW,不但福利待遇好,制度也很人性化。不像某些公司,进去第一个月居然还要军训!

C市是沿海城市,天很蓝,风很大,空气也比内陆清新许多。乔楚坐在出租车里,非常享受被风吹动头发、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

机场高速的路边种了大片大片的热带植物,还有红色的花连成一片海,在风中浮动,飘来一股股暗香。

这里的人说粤语的比较多,乔楚对粤语一窍不通,所以出租车司机呈现出难得的沉默寡言。

一路只能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流行歌曲,最让她动心的是新晋大红的歌手曲婉婷的《承认》。虽然并不是每一句都能够唱到自己的心里,但那种曲调总让她觉得有种莫名的感动,鼻子会酸酸的,特别是那句“在你面前我无须掩盖什么东西,因为你懂我的点点滴滴。”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句歌词的关系,忽然让乔楚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王宥惟了。

KW这家成立于1984年的公司,发展到今日自然今非昔比。乔楚下了出租车,站在那座坐落于市中心的摩天大楼前,眯着眼睛仰头去看,深蓝色的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并且倒映着天上的朵朵白云。

明明王宥惟不知道她来,她也不确定他就在这里。

乔楚垂下眼帘,沿着花岗岩的台阶拾级而上的时候,竟然一头撞到了他怀里。

“喂,你…”乔楚看到王宥惟的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飘,眼睛的焦距还没有完全聚在他的脸上,便被他扳住双肩,转个了身。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手还被他握在手里。

她侧脸看着他,他的眼睛微微地眯着,在阳光下变成了浅浅的褐色,好像聚敛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乔楚手心有汗,想要从他手中抽出来,却没有成功。

王宥惟偏头看了看他,光线随即在他高挺的鼻梁侧面形成一道金色的光。他的眼神中分明有戏谑,显示出“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的字样。

乔楚的心颤动了一下,竟然像个小女孩似的,赶紧移开了眼光。

一直到坐进车子里,他的手也没有松开。公司的司机师傅很专业,开车目不斜视,可青天白日的,乔楚却总觉得自己像做了坏事一样。

但是,王宥惟的神色倒很坦然,拇指慢慢地摩挲着乔楚的虎口处,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她本就饱满的情绪更加昂扬,最后升华到空气中,似有彩色的泡沫。

乔楚转头望向窗外,好像戴了有色眼镜,人们的表情被放大,特别是笑脸,好像一切都隔了一层朦胧的粉红色。

他的指腹划过她的皮肤,像是有羽毛轻轻地拂过心上。她终于抵不过那种酥麻的情绪,侧目问他:“去哪儿呀?”

“石子街。”他亦侧过脸来同她对视,有微微扬眉的动作,仿佛在莫名地炫耀什么。

车子在距离海还有一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里面就是步行街。那条步行街紧邻着大海,海上还停泊着豪华游轮。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飞碟形状体育馆,对岸是密密麻麻交错而生的摩天大楼,暮色四合,泛着点点的灯光,异常璀璨。

这个地方乔楚来过几次,可石子街却真的没听说过。王宥惟一路牵着她,从未松开手,她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出了些汗。

沿海而行,绕过一个雕塑,有三条斜斜插入的街道。其中一条最为窄小,石头砌成的房子低矮却并不破旧,每一户的前面都种满了不知名的鲜花,在微风下款款摇摆。

那个叫做“云南印象”的小馆子就在巷子深处。

“以前可真没看出来你是个吃货。”她站在小馆子门前,看着不起眼的招牌感叹道。没有了最初的防备,现在的她对他说话随意了很多。

“以前?”他低笑,“你才认识我多久,嗯?”

她随即推了他一把,又被他牵住手往里走。

好像真的没有多久,但是,有时候却觉得熟悉得就像是在一起很久了。

里面的装修恰如其名,很地道的民族风。乔楚本来觉得,在这样的海滨城市不吃海鲜,反而找了这么个馆子有些奇怪,可是一见老板跟他打招呼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么冷的性子,居然有着朋友遍天下的味道。

“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坐下来后,王宥惟给她递过来菜单。

乔楚又推了回去:“还是你看吧,我又不熟。”

她知道他会点得很好,乐得在这种事上依靠他,感觉很棒。

王宥惟点的都是很家常的菜,像汽锅鸡之类的:“这里是私家小厨,比较干净,也清淡,味道跟你做的菜很像。”

他说得自然,可最后一句还是让她弯起了嘴角,故意拿起菜单挡着自己的脸,眼神的焦距还没落定,他就抽走了菜单。

“喂…”她佯装生气。

王宥惟却看着她愉悦地笑:“不是来看我?”

“谁说的?”乔楚不肯承认,可也忍不住笑起来。

一顿饭吃得柔情蜜意,王宥惟竟然会认真地跟她讲每一道菜的工序,她才知道自己以前在他面前是多么的班门弄斧。

“曾经是中餐馆的大厨。”王宥惟笑笑说。

这些都是他成长的一部分,那样的境况对一个少年来说,着实是难于应付。

吃过晚饭,乔楚挽着王宥惟的胳膊走出小馆子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步入滨海的大道,有海风吹来,虽然是如此天气,还是有些闷闷的。

乔楚见前面热闹非凡,才发现整条街的灯箱广告上都是陈奕迅的招牌,还有他世界巡回演唱会“DUO”的字样。

一路被问得最多的也是:“要票吗?”

乔楚心里痒痒的,拉住他停下脚步,问第三个走上前来问她的人:“多少钱一张?”

“280、380、680。”

“两张280的。”她故意挡在王宥惟前面掏钱给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