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到底又被吸引了过去。那神秘的引力就来自商场中央粗大的灯柱旁,在那变幻不定的光里,那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他几乎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一点不差,还是短短的平头,麦色的皮肤,还是那双绚丽的桃花眼,幽深的目光中怒意涌动,似乎又在和什么人发脾气…安心有种被强光晃了眼一般的眩惑,她闭上眼,再睁开,他还站在那里…,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周围的声音仿佛忽然间变成了一团绒草,顺着风飘远…,然后又飘了回来,哗啦一声撞进她的脑子里,散落得一地狼籍…她忽然意识到对面的红衣女士正在跟她说话,她的嘴一张一合的在说什么?
耳边嗡嗡作响,安心什么也听不见。她保持着僵硬的微笑,轻声的问她:“您刚才说什么?”
她又说了一遍,安心费力的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这张脸上。她的眉宇之间已经带出了不耐烦的神气,她说的是:“…跟这只唇膏相配的眼影…”安心恍惚的弯下腰,开始在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里翻找。她说要眼影…
一股酸热的东西没有预兆的从心底里涌了上来,哽咽在了她的喉头。“小姐?”头顶上传来红衣女士不耐烦的催促。安心直起身,从她的肩头望出去,灯柱旁边依偎着一对年轻的情侣,再往后,是两个提着购物袋的年轻女郎…,环顾四周,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没有他。真的没有他。那惊心的一瞥,竟然…只是她的幻觉。安心茫然四顾,一颗心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不停的向着不知名的谷底飘落…再飘落…,却从那谷底里涌起了浓烈的失意,隐隐的绝望着,却又隐隐的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失落了最缱绻的梦…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真真切切的想着他。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一个拳头,紧按在自己的嘴唇上,竭力的将想要尖叫的冲动压回到心里去。那一闪而过的幻影,宛如一柄凭空出现的利刃,猝然间划开了她心底厚厚的包裹,在她还来不及逃避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心底里最隐秘的悸动…安心的目光再一次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无助的仿佛一个孩子在徒劳的寻找着不知遗失在了何处的温暖…,在这一刻急切的寻觅里,所有的犹疑和抗拒都已经沉淀了下去,只有一个名字慢慢的浮了上来,一个她曾经刻意要忘掉的名字,此刻却盘旋在她的唇齿之间,固执的不肯散去。
却不知道那个可以应她的人到底在哪里…一瞬间,她几乎潸然落泪。
第二十一章
安心把那几张薄薄的纸币塞进了钱包里,沿着员工通道慢慢的往外走。商厦的工作人员大都已经离开了,走廊里很冷清。灯光昏暗而阴沉。走廊尽头的大门半开着,外面是迷蒙的夜色。风裹着细碎的雪花顺着走廊卷了进来,从领口里直扑了进去。身上的汗还没有消下去,被冷风一激,瞬间变成了尖利的针,细细密密的深扎入骨,带起了一阵深深的战栗。
头脑有点昏沉,安心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了。这个时间宿舍早已经落锁,她该去哪里过夜呢?纳兰他们大概是要在外面玩通宵的,是去跟他们汇合?还是打电话让安哲来接自己?安心拿着电话站在商场的侧门外犹豫不定,万一他正在和哪个MM卿卿我我,这样一个电话打过去,岂不是很煞风景吗?雪还在下,似乎比白天的时候略微小了一些。雪花扑打过来,凉丝丝的落在她的脸颊上。
安心恍惚的想到似乎好几年没有看到过银色的圣诞节了…浑身上下都酸痛难忍,似乎连一步也走不动了,索性懒洋洋的靠在冰冷的墙上。安心自嘲的想:她竟然真的是无处可去呢…她不喜欢这样的一个认知在这样的夜晚浮上心头,那会让她变得…脆弱。于是发狠似的把电话举到眼前,开始拨打安哲的电话——谁让他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亲戚呢,谁让她…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她的手指却不听话的按下了另外一组号码…眼眶瞬间发热。她竟然真的拨了他的号码,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他会接吗?如果他也在和哪个女友卿卿我我呢?也许他…不愿意再和她有什么联系…,也许他…真的会接呢?如果他真的接了,是不是应该跟他说:“Merry Christmas …”他的电话铃声还是那么枯燥,一遍一遍的响着…。声音听起来竟然是那么的真切,真切的…不象是在手机里,而是在身边…安心愕然抬头。电话铃声还在响。而那个拿着电话男人却微垂着头,沉默的靠着灯柱抽烟。昏黄的光从他的头顶上洒落下来,将他包裹在融融的一团暖色里,仿佛有只神秘的手在这画面上覆盖了一层毛玻璃似的,微微的模糊了轮廓。象她小时候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张旧画。
良久,他的视线才从电话上移开,慢慢的抬起了头。还是记忆中那双黑幽幽的眼瞳,复杂难辨的目光穿过了雪花飞舞的夜空,沉沉的落在了她的脸上。这个,也是幻觉吗?他漫不经心的将指间的烟头弹了出去,然后慢慢的朝她走了过来。他的脚步伴随着沉沉的压迫感,一下一下仿佛都踏在她的心上,让她突然之间有种软弱无力的感觉。安心看不清楚他的脸,雪花太密…灯光太模糊…,而且,她的眼里又不受控制的漂浮着那么一层讨厌的水雾…他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近得可以让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那么熟悉的味道,仿佛一直就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不曾有一刻忘记过…“你给我打电话…”他俯视着她,轻声的问:“是…只想说声节日快乐吗?”
他的声音和气息都在她的身体里激起了莫名的眩晕,让她恍然间醺醺欲醉,连声音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我是想说…”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眼在这雪花飞舞的夜晚灿亮如星,宛如热烈的火光跳跃在亮闪闪的银器上,散发着肆无忌惮的灼热。让人看了,只觉得既诱惑又危险。他带着一点点蛊惑的神气悄悄的逼近她,宛如耳语般的反问她:“想说什么?”安心轻颤的声音终于化做了一声低低的呜咽,“想见你…”他的气息似有似无的缭绕着她的脸颊,慢慢的靠近,然后极温柔的吻住了她柔软的唇,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躲闪。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她生涩的吻是如何的甜蜜动人,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身体的记忆要远比他想象中来得更深刻…。这个又倔强又脆弱的小女人,不知何时开始,竟已成为了他生命里的一个烙印,由浅而深,直至醺然入骨…“我一直…怕你…不愿意见我…”在浓重的喘息里,他困难的解释:“我…”
可是不等他说完,安心已经急切的接了上去,“…我愿意…”愿意两个字就宛如一枚入骨的钉,瞬间带走了安心身体里的漂浮与虚弱,将一种真实的存在感替换了回来。她抬头凝视着雷钟幽深而迷醉的眼,耳语般轻柔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认真,一字一顿的说:“我喜欢你。雷钟我喜欢你。”雷钟的眼里有什么东西蓦然间亮了起来,象暗夜里突然点燃了的篝火,灼热的让她情不自禁想要避开,却又不甘心就此避开。于是,环在他颈后的双手用力将他的头拉低,不假思索的吻了上去。
曾经万般的惧怕会迷失了自己。而此时此刻,安心却心甘情愿的放纵了自己的迷失。
夜风卷起积雪盘旋飞舞,宛如在他们的周围笼罩了一道迷离的幕。而幕中相拥的两个人,却已经将整个世界都忘记了。一蓬艳丽的火花在远处的空中炸裂开来,闪闪烁烁的在黑沉沉的夜空中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久久不散。从那心形的中央又亮起了一簇耀眼的兰色星星。这样的耀眼正应和着安心雀跃的心情,于是情不自禁的赞叹:“好漂亮…”
转过头却见那满天亮丽的火花都闪烁在他黑湛湛的眸子里,星星点点的荡漾着惑人的光亮。仿佛有无形的涟漪从他含着轻笑的眼里一层层铺染开来,竟让她有种溺水般的软弱无力。
察觉了她的失神,雷钟带着孩子般的淘气俯下身来抵住了她的额头:“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自动理解为是在诱惑我哦。”安心的脸在远处的烟花淡淡传来的光晕里再度腾起了燥热,正要躲开他。他却不容躲避的将她的脸朝着自己的方向扳了过来,十分专注的把嘴唇按在了她的额头上。随即发出了一声低叫:“安心你在发烧?!”安心一直懒懒的靠在他的怀里,被他这么一叫反而将自己吓了一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吗?”雷钟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孩子气的沮丧:“你不觉得难受吗?”难受倒是不觉得,安心只是觉得累。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酸痛难忍。这应该只是白天站得太久了,累得吧…雷钟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往停车场走去。两道眉毛却已经紧紧的皱了起来:“吹了半天冷风,你刚才怎么不说呢?”安心环住了他的脖子,悄声说:“我…没发现啊。”雷钟俯下身在她的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不是在责怪她,倒象是在生自己的气。她十一点才下班,当然会很累了…说不定还饿着肚子呢…,这个小女人真的是很不会照顾自己。这让他再度想起了她穿着条纹衬衣站在柜台后面的情景,眼中怒意更盛。“去哪里?”安心小声提问,却被他恶狠狠的瞪了回去:“闭上嘴。从现在开始剥夺你的提问权。”安心却笑了,她忽然觉得他生气的样子很孩子气,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就着他手里的玻璃杯喝了药,正要往枕头上躺,又被他一把拽了回来。安心正要抗议,雷钟却已经拽过一条干毛巾,不由分说的帮她擦头发。不知道是不是药性开始发作,安心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得昏昏沉沉的。现在,她知道自己的确是在发烧了。因为她开始感到冷。尽管裹着被,她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开始打冷战。
雷钟立刻就察觉了,跳下床跑去拿毛毯。后背失去了他的体温,安心顿时感觉冷得难耐,情不自禁的将身体缩了起来。朦胧中,感觉到他正在往自己的身上盖东西。然而终究抵不过他身上传递的温暖来得吸引人。安心迷迷糊糊的靠了过去,手脚并用的将这大暖袋紧紧抱住。睡意渐浓,隐约觉得一只手在自己的后背上轻轻拍着,一下一下的,温柔的宛如记忆中的母亲。
薄薄的晨曦透过乳白色的窗帘,朦朦胧胧的将一层柔和的光均匀的铺洒在卧室里。
窗边的那盆茉莉还放在半年前的老地方,影影绰绰的在晨光里显出一团模糊的绿意。在它旁边,不知何时又添了两盆仙客来,一盆白色,一盆玫红,在一片素色的背景之上开放得万分肆意。
“没想到这么没有耐心的家伙,竟然有心思侍弄花草…”安心模糊的想着,慢慢的转过脑袋。眨眼,再眨眼,然后唇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也许是因为经过了一次考验,让自己的承受能力有所提高;也许是生病让自己变得虚弱,感官也随之变得迟钝。总是,看到衣衫不整的自己再一次从同样衣衫不整的雷钟怀里醒来,她心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她的脑袋紧靠着他的胸口,手臂大模大样的环着他的腰,一条腿还老实不客气的搭在他的腿上…。不过凭心而论,这样抱着他,真的是…很舒服。“笑什么呢?”头顶传来他犹带睡意的声音。一只手掌随之抚上了她的额头。
知道他已醒,安心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这样一个舒服的睡姿。犹豫了片刻,终于不太情愿的把腿收了回来。一抬眼却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眸子,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戏谑的一笑:“想抱就借你再抱一会儿好了。头还痛么?”“谁稀罕抱着你?”安心悻悻的把腿脚都收了回来。“真的不稀罕?”雷钟斜了她一眼:“你真不老实。口水都流到我身上了还嘴硬…”
安心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嘴里不甘心的反驳他:“别臭美了,真当自己是白天鹅啊?谁会对你流口水?”“什么世道?”雷钟轻笑:“被你吃了豆腐还不许发表点看法——你可是第二次占我的便宜了。也就是我,换了别人,早就死活赖给你了。”“死活赖给我也得看我肯不肯要啊…”安心从被角探出脑袋,看到他正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摸索床头柜上的烟盒,拿到了手里却又象想起了什么似的悻悻放下。安心不禁一笑。雷钟却哼了一声,眼睛斜过来瞥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你?”
安心把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上,懒懒的说:“吸烟有害健康。”雷钟嗤的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乱发:“是在关心我啊?”安心却点了点头,认真的回答:“是。”这么正儿八经的回答,反而出乎他的意料。他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渐渐的浮起了极柔软的笑意,抚着她发顶的手也轻轻的滑到了她的颈后,将她按回到了自己的怀里。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依偎着。光线渐渐明亮起来,如同温热的水,暖暖的洒了一地。
第二十二章
再睁眼的时候,窗外竟已是一片蒙蒙的灰色。远处的高层零零星星的已经亮起了灯光。模糊的光遥遥的洒落进来,一室安谧。安心好久不曾睡得这样香甜了,一睁眼就觉得神清气爽。想来她的感冒与其说是因为着凉,倒不如说是因为过度疲倦缺乏睡眠的缘故吧。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亮灯,不知道雷钟去了哪里。从枕边摸过电话一看,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纳兰打过来的。想必失踪了一夜一天她也被吓坏了。连忙打过去,却听电话那端闹哄哄的,近处一阵勺子碗乱响,然后是纳兰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你疯到哪儿去了?”“我感冒了。”安心懒懒的解释:“发烧。刚睡醒。”“你生病了?”纳兰听到她生病比听到青蛙上树还要惊讶:“你真的生病了?”
安心恩了一声,又问:“你们昨晚玩得好吗?”纳兰回过神来,“好是好,就是又看到了江圆圆那个贱人有点扫兴。”江圆圆也去了?安心突然很庆幸自己没有跟着去凑热闹,无缘无故被另外一个女人当做假想敌的滋味并不好受。“好点了么?”纳兰又问:“今晚回来么?”“今晚不回就明天一早回。”安心懒洋洋的靠回枕头上:“还没想好呢。”
“那你记得吃药,”纳兰想了想:“明天要是来不了,你就来个电话,我帮你请假。”
安心答应了。挂了电话又觉得有些纳闷,一向八卦的纳兰居然没有怀疑她到底是在哪里养病?!难道在纳兰眼里,她的为人就这么没有悬念么?直到开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安心还握着电话窝在被子里发呆。雷钟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走廊里的壁灯,探头往卧室里看。
安心嫌灯光晃眼,连忙拽过被子捂住了脸。“你醒了?”他坐了过来,身上还带着雪地里清爽的味道,凉簌簌的就凑过来亲她的脸,“你可真能睡啊。我都回来两回了。”“出去干嘛?”安心从被子里伸出手捧住了他凉丝丝的脸。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挂着少见的明朗笑容。身上传来的清爽味道瞬间驱散了她头脑中残留的睡意:“把我一个病号自己扔在家里,你跑哪儿玩去了?”“没良心的小东西。”雷钟捏了捏她的鼻子,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又凑过来蹭蹭她的鼻子:“当然是给你买睡衣和换洗衣服啊。你不能总穿我的,看看,肩膀都露出来了,摆明了就是在诱惑我啊。”安心斜了他一眼:“我原来的衣服呢?”“扔掉了。”雷钟回答得理直气壮。“干嘛扔我的衣服?”安心不悦得瞪起了眼睛。“不扔掉难道还等着我给你洗?”雷钟的反问依然理直气壮。“你可以放着等我自己洗啊。”安心拧住了他的脸,一脸的痛心疾首:“你这个败家子,你这个…”雷钟却没有耐心听她的数落,笑嘻嘻的凑过来吻住了这张唠唠叨叨的小嘴。
一段绵长的时间过后,安心气息不稳的靠在他怀里,小声说:“跟你商量个事,我回学校…”
“不行!”不等她说完,雷钟一口否决。“啊?”安心张大了嘴:“我说的是…”“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雷钟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松动:“不是刚退烧吗?明天再回去。”“早上有课…”安心可怜兮兮的抬头看着这个不讲理的男人。“我一早送你。”雷钟一点也没有被她的可怜相所打动:“这个问题没有商量的必要。换下一个问题。”安心叹了口气,就知道这个问题他会这么回答:“下一个问题就是:晚饭吃什么?”
白粥虽然做的有点粘稠,但是看上去还不错。几样小菜也都清爽可口。安心站在餐桌旁边足足愣了有半分钟,才半信半疑的问:“刚才厨房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雷钟斜了她一眼,对这样一个充满怀疑的问题根本不屑一顾。“你不是只会泡面吗?”雷钟再斜了她一眼:“有个眼高手低的家伙在厨房里留下了N本《烹饪大全》。”
对照那样的东西也可以学会做菜?从自己的实际经验出发,安心对他的解释充满了怀疑。不过…“真的很好吃。”安心由衷的赞叹:“我发现你们雷家的人都很有烹饪天分哦。”说到烹饪天分,不由得想起了雷家的那个真正的烹饪高手,顺口又问了一句:“雷洛呢?他怎么没来蹭饭?”
“他倒是想来,被我赶走了。”雷钟不悦的瞥了她一眼:“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居然还想着别人?”安心抿嘴一笑,眼神却变得认真了起来。有些话她昨晚就想说了,只是一直忙着补眠没有顾上。此时此刻虽然不是最理想的谈话状态,但是她恐怕一岔过去,又把这事给忘记了。对于她来说,这可是极重要的事。“这个问题我也正要跟你谈谈。”安心咬着嘴唇,心里没来由的就有点发慌。眼神却倔强的不肯向自己内心的矛盾低头。深吸一口气,两只手却不自觉的在桌子下面扭在了一起。
“我是想说…”她停顿了一下,竭力让自己正视他的眼睛——他对于这番话的态度是她目前最在意的事:“我是说…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少女朋友,但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只能有我一个…”雷钟淡淡的应了一声。注意到了她的忐忑,心底里不知不觉漫起了丝丝缕缕的温柔,这样有点酸楚又有点好笑的感觉,是他从来不曾体味过的。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似乎该说些什么,可是他偏偏什么也想不起来。而她却还在啃咬着自己的嘴唇,那粉白色的薄嘴唇上已经被咬出了重重的印痕,雷钟正想要制止她这种近乎自虐的举动,就听她宛若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般长长一叹:“就算我只能是你经历当中的小小一段,我也要是最专一的一段…”“安心!”这样的话让他心底里蓦然一痛,情不自禁涌起了强烈的怒意。他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恨不能捏碎了似的用力。却终究不知该如何来表达心底里莫名的动荡,只能紧咬着牙,忿忿然别开了头。一只柔软的小手小心翼翼的爬上了他的肩膀,然后迟疑的抚上了他的脸,极轻柔的将他的脸一点点扳了回来。满腔的怒气在触到她那双浅笑盈盈的圆眼睛时,都化做了无可排遣的氤氲,丝丝缕缕由心底萦绕上来。他似有满腹的话要说,最终也只是长长一叹。从浴室出来,看到雷钟正叼着烟靠在床头看报纸。被子的一角拖到了长毛绒的地毯上,在柔和的灯光下,藏蓝色的被单泛起了隐约的暗纹,有一种让人心动的温柔的感觉。他的睡衣也是浓重的藏蓝色,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片撩人的麦色。他微侧着头抽烟的样子,散发出一种不经意的雍懒和性感,宛如正在栖息中的危险的猫科动物。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似有似无的压迫感,安心不禁微微的有些失神,举着毛巾擦头发的动作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雷钟却毫无知觉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身边,头也不抬的说:“还不快进来,当心又着凉。”
安心慢吞吞的蹭到床边,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他:“那个…客房的床还在,是吧?”
雷钟警觉的抬起了头:“怎么了?”安心又吞了一口口水:“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去睡那张床?”雷钟斜了她一眼,视线不慌不忙的又落回到了报纸上。“我在跟你说话呢!”他的态度让安心有点恼火:“不许装听不见!”雷钟漫不经心的将报纸扔到了床头柜上,懒洋洋的回过身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好象忘记了…这是我的床!”安心气结,“那我去睡那张床好了。”刚要转身却被他一把捞了回来:“不许去!昨天不是就这样睡的吗?干嘛今天非要赶我走?”“昨天不一样,”安心推开他的手,费力的解释:“那不是我生病了吗?”
雷钟懒洋洋的又靠了过来,“我又不怕你传染。”安心再推开他:“你…你…”雷钟却哧的一笑,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还没饥渴到要对一个病号下手的程度。”安心连脖子都羞红了,却也情知说不过他,抱着枕头就爬起来往外走。刚下床又被他拽了回来,就听他颇无奈的说:“好啦,好啦,我去还不行吗?”说完在她的后颈上又咬了一口。安心正要发作,却见他不情愿的爬下了床,一脸幽怨的追问:“真的不用我给你当抱枕?”安心摇头。雷钟不甘心的又问:“抱着我可是又暖和,又舒服,我还不打呼噜——你不再考虑考虑?”
安心再摇头。雷钟叹了口气,还要说话,却被安心捂住嘴推出了卧室。才一转身,他的脑袋却又探了进来,依依不舍的叮嘱她:“想我了就喊我,我就在你隔壁,我的门不关的…”安心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飞快的亲了一下:“晚安。放心睡,我决不会半夜去侵犯你。”
雷钟满脸沮丧的退了出去,活象被主人遗弃了的小狗。早知道他不是心甘情愿的去睡客房,却也没想到半夜醒来,不过无意识的一抬头,竟然就撞到了他的下巴!更过分的是他竟然占去了大半张床,而且还挤到了她的枕头上!“太过分了!”安心还没来得及抢回自己的枕头,却被他迷迷糊糊的按住了乱动的手,耳边睡意呢哝的声音很委屈的嘟囔了一句:“换床我睡不着。”安心一愣,却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鼻息,他竟然就这样沉沉的睡着了。黑暗中,安心慢慢的环住他的腰,唇边浮起了极温柔的笑。
第二十三章
“午饭之后半小时吃两粒黄盒的药,一粒红盒的药。两种药要错开一刻钟…”
“和你早上逼我吃的是一样的,对吧?”安心不耐烦的从他的手里抽出了药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啊,药盒上都写着呢。你当我不认识字啊?!”雷钟却罕见的好脾气,居然极耐心的跟她解释:“不是怕你不认识字,我根本是怕你连看都不看。”安心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扮了个鬼脸:“我知道了。雷大保姆。”雷钟不理会她的挖苦,伸手拂开落到她眼前的一缕头发,“下班我来接你。”
安心脸一红,不自觉的向后躲开,一边嗔怪的瞥了他一眼:“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雷钟斜着眼睛向旁边扫了两眼,正是早餐时段,梳洗完毕的女生们正忙着出发去食堂,宿舍楼下的人行道上自然都是人。他无奈的抿紧了嘴唇,正要发牢骚,安心却凑了过来,悄声的抱怨:“不过你被她们这么直勾勾的看,我感觉好吃亏哦。”雷钟不禁一笑。正要说话,安心的身后的宿舍大门又被人从里面推开,走出来一个有点眼熟的女生。那女生一眼看到他们俩,立刻瞠目结舌的愣在那里。依稀记得安心在图书馆门口戏弄他的那一次,陪在她身边的似乎就是这个女生,雷钟立刻好心情的冲着她微微一笑,然后回过头在安心的脸上拍了拍:“那我走了。记得吃药。”安心也已经看到了目瞪口呆的纳兰,不禁有点脸红,连忙推他:“快走快走!”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人行道的拐弯,纳兰才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脸上的的表情又是惊讶又是兴奋:“这个是大蜜还是小蜜?”“是大…大什么啊?”安心白了她一眼:“别说得我好象色狼一样。”
“真的和好啦?什么时候和好的?这么神秘?”纳兰笑嘻嘻的挽住了她的肩膀,故意拉长了声调打趣她:“这两天是不是都在他那里?他对你好不好?”安心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看着好友亮闪闪的眼睛,心底也随之漫起淡淡的喜悦。忽然间觉得自己爱极了这种感觉:有一个喜欢的人可以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悄悄谈论,这种感觉真的是…
“好幸福啊。”纳兰搂着她的肩头,夸张的大笑。“啪”的一声,一块巧克力掉在面前摊开的笔记上。安心被吓了一跳,一抬头,看到书桌对面的纳兰一边对着镜子呲牙咧嘴的往下揭面膜,一边斜着眼睛打量她:“你的笔记上记的是天书吗?看了一整晚都不用翻页的?”安心剥开包装纸,象解恨似的狠咬了一大口。纳兰盯着那块巧克力,惋惜的一叹:“真是牛嚼牡丹。早知道你这么个吃法,等着我去给你洗根黄瓜啊。”“冬天的黄瓜也不便宜。”安心凉凉的提醒她。纳兰看看她恶狠狠的样子,撇了撇嘴:“给你一句忠告:别妄想着用厚厚的脂肪被褥闷死忧愁了。脂肪要真有那等神奇的功效,谁还减肥啊?说说,大蜜又怎么惹你了?”安心反问她:“谁告诉你是他惹我了?”纳兰象看白痴一样斜了她一眼:“一下课教授还没走呢,你就欢天喜地的窜了出去。我估计校门口小卖店老板养的那条狗都看出来你是去约会了。不是大蜜?那一定是小蜜喽?”
安心白了她一眼。纳兰一边对着镜子涂涂抹抹,一边自言自语:“我还是比较喜欢小蜜,标准的阳光小帅哥。大蜜…恩,感觉不好控制…不那么好欺负…”看着她品头论足的样子,安心支着脑袋忍不住一笑:“猪,你还真是够花痴的。别忘了,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有男朋友怎么了?”纳兰理直气壮的反驳:“有男朋友不代表我就出家了呀,我眼又不瞎,又不是唐僧,看到帅哥欣赏欣赏还不行啊?欣赏,你懂不懂?你除了大蜜,别的男人在你眼里就变成一堆白骨了?上帝好象没给人眼这么一项神奇功能啊。假如一个帅哥——比大蜜还帅的那种,从你面前经过,你敢打赌你不会追着多看两眼?!”安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有道理。”“本来就是,”纳兰嗤笑一声:“要不齐诺这头对你一片痴心,那头还舍不得拒绝了江圆圆?不就是因为人家是美女?被系花倒追多有面子?连系花都不要只爱你这么一株小草,多深情?名利双收啊,跟你说,男人都这德行。”“你家铁老兄好象性别也是男。”安心懒懒的提醒她。“他…哼,”纳兰撇嘴:“他的老情人过生日,他还拉着我陪他一起挑礼物呢。”
安心张大了嘴:“这么嚣张?你没废了他?”“较那真干吗?”纳兰一叹:“谁没点往事?再说,他现在的女朋友毕竟是我。我已经是胜利者了,对吧?”“不会吧?”安心持续惊讶中:“这么好说话?不象你的作风啊。”纳兰的眼神却微微的沉了下来:“其实想想看,一段感情就那么过去了,也挺同情对方的。再说高中生的交往,太青涩了,说是爱情可能都还算不上吧?”“可是那种感觉…他曾经象喜欢你一样喜欢过她…他曾经象拥抱你一样的拥抱过她…”安心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说不下去了。而纳兰的眼里则浮起了一丝了然的神色,终于明白她一整晚表现失常的原因了:“原来你是在吃醋啊。大蜜的前女友?”安心神情复杂,想否认,最终却点了点头:“吃饭的时候遇到的。就是上次在他家遇到过的那一个。”“是他正式交往过的女友?”纳兰继续追问。“他说她漂亮、人又聪明、他自己又没有固定的女朋友,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就不冷不热的约会了几次…,再后来…就分手了。”“既然都分手了,那你闹心个什么劲儿?”纳兰不解:“那女人还不知道有多嫉妒你呢。你现在应该是一想起来就飘飘然的一方呀。”“你不明白。”安心闷闷的一叹。“我明白,”纳兰绕到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纯粹是吃饱了撑的,自找不痛快呢。”
安心不悦的瞥她一眼。“本来就是,”纳兰摇摇头:“他都多大了?有过女朋友稀奇吗?你满大街抓个男的过来问问就知道了——要找个二十六岁没交过女朋友的,估计比找恐龙还难呢。”“我不是介意这个。”安心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只是觉得…她那么漂亮…又会打扮…人还聪明…”“这就嫉妒上了?”纳兰冷笑一声:“你可真是头猪!她漂亮聪明又怎样?漂亮聪明不是也赶不上你的狗屎运吗?再说了,各花入各眼,你连这都不懂?”安心仍然一脸的郁闷。“大蜜呢?”纳兰再问:“也没打个电话来解释解释?”“我关机了。”纳兰抢过她的电话,自作主张的打开,随即发出了一连串啧啧的赞叹:“你那大蜜还真够酷的——多有个性啊。自己看吧。”安心接过来一看,十来条短信内容一致,只有两个字:“下楼!”转身往外跑的时候,依稀听到纳兰摇头叹息:“这醋吃的,真没水准…”
他果然在楼下。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了。安心看到他缩着肩膀走来走去的样子,忍不住鼻子一酸。
雷钟也看到了她,大步流星的赶了过来,才要说话,忽然在模糊的灯光里看到了闪烁在她脸上的泪光,满腔的怒气都象兜头一盆冷水般给浇灭了。默默的伸手将她环进自己的怀里,低下头吻了吻她脸上的眼泪:“还在生气?”
安心搂住了他的腰,把头低低的埋进了他的怀里,活象个做了错事后悔不迭的小孩子。
“安心,”雷钟低低的一叹:“我以前不知道我还可以这么喜欢一个女人。我一直以为,所谓的对女人的爱,就是那个样子的。”安心靠在他的胸口,一时间百味陈杂,有点感动又有点惭愧。忽然又想到他在外面不知道溜达了多长时间,身上又没有厚外套,鼻子顿时酸酸的,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冷吗?”
雷钟哼了一声:“才想到要关心我啊?”从来没听过他这样又象抱怨又象撒娇似的说话,安心微觉好笑,却没有抬头,只是在他胸前蹭了蹭脸,悄声说:“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怎么不好了?”雷钟不依不饶的追问。安心悄悄的抬头。他虽然板着脸,但是看上去却象个正在赌气的孩子。自己也不禁一笑,老老实实的说:“我吃醋了。”雷钟凝视着她,眼睛里渐渐的浮起了笑意。“对不起,我真的是吃醋了,”安心抱着他的腰,轻轻的摇晃:“她比我漂亮,又比我…,所以我吃醋了。”雷钟揉了揉她的满头短发,终于笑了起来:“傻瓜!”“你不生气了?”安心踮着脚尖亲了亲他的下巴:“对吧?”雷钟的眼珠转了两转,“既然对我这么不放心,不如…”“不如什么?”安心毫无戒心的反问,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满脸的奸笑。
“不如搬来和我同住吧。”安心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说着说着绕到这个话题上来了?眼前立刻条件反射般浮现出他靠在床头看报纸的那副性感的要命的样子… 一张脸顿时热辣辣的,忙不迭的摇头。“你看我长的这么帅,你如果不在旁边保护我,说不定别人会来吃我的豆腐哦?”雷钟循循善诱的神情十分的恳切:“别人吃我的豆腐,你不是很吃亏吗?还有,如果我每天都是自己进进出出,会被别人误会我没有女朋友,说不定会有人来主动勾引我。如果我被别人勾走了,那不是更吃亏了吗?还有…”安心抬头望天,深蓝色的夜空中只有寥寥几颗星,连月亮的影子都没有。她不禁纳闷的想:既然还没到满月的夜晚,怎么大灰狼的尾巴也会冒出来呢?
第二十四章
一簇彩色的亮纸从半空中飘下来,轻轻的落在了齐诺的额头上。礼堂的窗虽然都开着,但是因为人太多,还是显得闷热。齐诺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这团亮纸沾在他的额头,一拂之下竟然没有拂掉。旁边的江圆圆看到了,不假思索的伸出手想去帮他拂掉。齐诺却不露痕迹的向旁边转过了身。江圆圆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齐诺掉开了视线,佯装没有察觉。他并不是讨厌江圆圆,只是在心情不好的情况下,不喜欢别人跟自己太亲近。学生会组织的新年舞会已经开始一个多小时了,他还没有看到自己要等的人,心里难免有些烦躁。偏偏礼堂里又这么闷热,人又这么多。他的视线再一次扫向人头攒动的舞池,不费力的就找到了人群中相拥起舞的纳兰和铁延。在变幻不定的彩色灯光中,齐诺很清楚的看到纳兰满脸的笑容。从她的表情推测,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可是在一切都正常的情况下,她,又为什么没有出现呢?齐诺把垂到眼前的头发用手指捋到了脑后,两道浓密的眉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这是毕业之前的最后一个新年舞会了。安心没有理由会不参加——她会躲在哪个角落里呢?
江圆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纳兰。她象是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正要说什么,旁边却有人挤了过来,迫得她连忙向一旁让开。再回头时,齐诺已经不见了。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的合拢,将宴会厅里的衣香鬓影,笑语喧哗统统关在了身后。
安心靠在墙上,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走廊里十分安静。柔和的灯光暖暖的洒落在深红色的长毛绒地毯上,有种余温犹存般淡淡的落寞。正好和宴会厅里的热闹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安心小心翼翼的用火柴点燃了一支烟,低下头深吸了一口。看到烟嘴上淡淡的口红印才恍然想起今天出门前自己化了淡妆。笑容无声的浮上了唇角,轻飘飘的打了个旋儿又沉了下去。
大公司的新年聚会,她私下里也曾经好奇过。不过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并不喜欢。灯光太亮,音乐太热闹,人也太多——而且雷钟的同事她一个都不认识,除了苏文卿。她忽然发现在一间华丽陌生的大厅里,跟一群华丽陌生的人周旋,并且还要保持得体的微笑原来是一件这么累人的事。
雷钟的烟很烈,一丝一丝的袭进身体里去,直呛得肺部都隐隐的灼痛。却也适度的安抚了心底里那莫可派遣的异样的低落。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的拿走了她指间的烟。安心抬起头,没有悬念的看到了雷钟不赞成的双眼。雷钟看得出她今天有心事,所以才会死活带着她一起来参加公司的新年聚会。却没想到这样的热闹对于她来说,好象并没有起到什么排解的作用,他皱了皱眉头。低头去看她,却又发现她今天的装扮与以往完全不同。安心平时总是穿着浅色的衣服,今天却穿了黑色的礼服裙,配了精致的短靴和一条饰有羽毛的腰带。黑色的衣服衬着她雪白的脸,强烈的色彩对比立刻冲淡了平日里五官的朦胧柔和,令她的眉目都显出极清晰的轮廓来。骤然间透出了几分迥然不同的艳。看到雷钟沉默的凝视着自己,安心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溜出来抽烟的事而生气。不假思索的攀住了他的脖子,正要耐下心来解释,他的唇却已经沉沉的覆了过来。雷钟身上淡淡的松木香似有似无的缭绕着她的感官。唇齿间充满了隐隐的酒香,让她醺然如醉。他柔韧的舌细细的描摹着她弧度美好的唇线,象挑逗又似索取般逐渐加重了力量,一点一点的挑起她深藏的热烈。安心无力挣扎,亦无心挣扎,沉溺于他激烈的纠缠中本能的开始了回应。她生涩的给予宛如一朵春天里的蓓蕾,慢慢的在他面前开放,呈现出一片不曾被世俗所沾染的清新美好,令他深深的迷醉。“安心?”他俯在她的耳边低低的唤她。安心抬起迷离的双眼凝视着他。不知何时,她眼底的那一抹沉沉的阴霾已经散开,浓密的睫毛下面,清亮的眼瞳荡漾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雷钟释然的笑了,手指轻轻抚上她光滑的脸,“你既然不喜欢这里,我们现在就走吧。”
“可以吗?”她眼里的惊喜一闪而过,随即浮起淡淡的担忧。“看我的。”雷钟凑过来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吻:“你就在这里等我好了,我进去拿外衣。”
安心乖乖的点了点头。门很快又被推开。安心正想说声:“动作好快…”转过脸却看到出来的人不是雷钟,而是苏文卿。苏文卿似乎微微的有了酒意,一身深红色的礼服裙衬着艳丽的妆容,明媚如火。只是那双眼睛,在盯着她的时候,幽幽沉沉的,带着明显的敌意。安心则完全不知所措了。她虽然有过被江圆圆敌视的经历,但是她和齐诺之间原本就毫无瓜葛,故而对她的反应全然不在意。而苏文卿是不同的。两个女人心知肚明的相互对视,安心的眼神慢慢的冷了下来。她忽然觉得,事情似乎并不象雷钟所说的那么简单,或者说,事情并不象他所理解的那么简单。如果说跟这个女人有关的情事都已经结束,恐怕也仅仅是从雷钟这一方面结束的——这一点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安心挺直了后背,冷淡的眼神里慢慢的透出了一点犀利。苏文卿一向当她是个没有发育成熟的毛孩子,从没有想过这个一见到她就只会逃跑的毛孩子也能有这样逼人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的扶着门框,显出几分迷惑不解的神气。
门再度被推开,雷钟抱着两个人的外衣出现在门口,看到两个女人的对峙似乎也是一愣。苏文卿却似没有看到雷钟一样,掉转了视线转身走回了宴会厅。“怎么了?”雷钟小心的问她。安心却只是摇了摇头,淡淡的说:“走吧。”极晴朗的夜晚,空气清新而冷冽。疏疏落落的几点寒星衬得夜空一片幽深,却又自那幽深里透着异样的纯净,仿佛一块巨大的水晶。积雪踩在脚下发出悦耳的咯吱声,有音乐声隐隐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节日的气氛。远处的广场上在放烟花,在沉沉的夜空中一簇一簇的亮了起来,宛如开放的神秘花朵。
“过去看吗?”雷钟晃了晃掌中那只柔软的手。安心摇头:“站在这里也一样看得到。”雷钟停下脚步,将她整个人都环进自己怀里:“马上就要到新年了,你都还没有对我说Happy New Year。”安心斜了他一眼,“刚才吃饭的时候,可是有一大堆美女冲着你说,我都听见了。”
雷钟却说:“那可不一样。”安心环住他的脖子:“你先说说看有没有礼物,值不值得我折腰?”雷钟捏了捏她的脸:“这么会讨价还价?”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怎么样?这么大一块,都归你哦。”安心哧的一笑:“当我是动物园里的狗熊啊?给糖就鞠躬?”看到她笑,雷钟的唇边也浮起了淡淡的笑容:“今天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事?现在是不是可以说说了?”安心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有三件不高兴的事,你要听哪一件?”
“这么多?”雷钟无声的一笑:“那就一件一件讲好了。”“今天和我妈通过电话了。”安心长长一叹:“春节的时候她不回来了。我继父的身体不太好,短时间内恐怕都不能回来。”“哦?”雷钟不以为意:“还有我啊?你跟我回上海去看我父母好了。”
安心没有理会他的话,声调沉沉的说:“第二件就是,我有十来年没有见过我父亲了。今天我妈在电话里问我他有没有联系过我,我才知道原来他几年前就定居在这个城市里了。可是他竟然一次也没有…”雷钟拍了拍她的后背,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却不知是伤心还是气愤。她没有哭,只是沉沉的伏在他的胸口。象是累极了的旅人,好不容易找到一棵可以靠着歇息的大树…
雷钟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柔声细气的说:“不是还有我吗?”安心甩了甩头,象是要把所有不愉快的记忆统统抛出脑海。然后,唇边慢慢的爬上来一个阴森森的笑容,一只手伸上去捏住了他的脸:“还有…可就真的说到你了。”雷钟看着她满脸的狞笑,心中警钟大响,后背上顿时毛毛的爬过一阵凉意。
安心的另外一只手也了伸上去,一左一右扯住了雷钟两边的脸颊,冷笑了两声:“雷大少,好你个花兔子。不知道窝边草不能吃的道理吗?你居然跟自己公司的职员约会?!”
雷钟啼笑皆非,“那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嘛…”话音未落便唉呦一声,脸颊上已是一痛。抬眼看到安心两根竖起来的眉毛,连忙改口说:“下次再不敢了,请女侠手下留情,我一定在安女侠的领导下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安心哼了一声:“这回我还真的吃醋了。苏文卿和你在一个公司,近水楼台啊,我可不能不防…”“我改…我一定改…”安女侠持续冷笑中…N秒钟后,雷钟龇牙咧嘴的摆脱了安女侠的魔爪,愁眉苦脸的揉了揉自己的脸。
安心长长一叹,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饶过你。”转身要走,却被雷钟从背后一把揽住。他把头埋在她的鬓边,沉默良久,沉沉的说了句:“安心,你要学着相信我。”
安心的手按在他的手臂上,却没有出声。昏黄的街灯下,雷钟只能从侧面看到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在脸颊上落下扇形的阴影。她的脸颊在夜色里透出一点点脆弱的苍白,仿佛名贵的薄瓷,轻轻用力就会碎裂。“安心…”安心抬起头,眼里却没有他预料中的沮丧,只是很平静的抿着嘴点了点头。
她这副样子反而让雷钟有些不安,双臂不自觉的用力,语气也微微的有些急促起来:“我的意思并不是…”安心转过身,轻轻的用手掩住了他的嘴,眼里掠起了浅浅的笑容:“Happy New Year。”
雷钟一愣。安心又凑了过来,踮着脚尖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口:“Happy New Year。”
雷钟的眼里慢慢的浮起了柔软的笑,他低下头,在她的小嘴上轻轻咬了一口,喃喃的说:“我突然发现:过新年的感觉…还真不赖…”
第二十五章
安心抱着满臂的红玫瑰站在女生宿舍楼的台阶下,冲着远处的雷钟摆了摆手。
从宿舍楼的窗户里洒下一片模糊的灯光,静静的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将她笼罩在一层发光的薄雾里。一个有星光有积雪的背景,一幢亮着灯的暗色建筑,一个眼神澄净的女孩子,手里还有一捧红玫瑰…,这样的画面真的很象若干年前,他不经意间看到过的一张新年贺卡…。雷钟这样想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如果让阿洛知道他也这样风花雪月起来,大概要笑死了…雷钟倒退着走了两步,依依不舍的转身。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另外一幢宿舍楼的后面,安心才慢慢的回过身,唇边却已经情不自禁的挑起了温柔的弧度。盈盈暗香中,冬天的夜晚似乎从来也不曾如此的美好。回想起雷钟送花时那副带点无赖,又带点无奈的表情,安心唇边的笑容不自觉的又加深了。
看完烟花,雷钟神秘兮兮的变出了一大把红玫瑰,然后,面对着她的惊喜和感动,发表了一通言辞恳切的新年感言:“我,雷钟,在这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刻,诚心诚意的为最可爱的女孩子——安心小姐准备了两份特别的新年礼物,祝愿她在新一年的每一天,都和我一起快乐度过。注意:是两份礼物哦。括弧——可以复选。”他装摸作样的咳嗽了两声:“一份比较便宜,就是这束玫瑰;另外一份比较贵重,就是——我本人。”安心忍着笑接过了红玫瑰,“我真是太荣幸了。不过做人不能太贪心,便宜的就好。”
“没关系,”他也笑,眼神却自信的近乎张狂:“多好的礼物啊——好礼是不怕送不出去的。再说,马上就到春节了,春节过了还有元宵节、情人节、二月二龙抬头的剃头节…。冬天节日就是多——我真是爱死冬天了。”…安心把脸埋进了花里,竭力的忍笑。心里却想,这可爱的家伙竟然准备了这么大的一束玫瑰,该把它们养在哪里呢?买花的时候搭个大号的塑料桶就好了…“安心!”身后有人幽幽的唤她的名字。安心回过身,看到身影萧索的青年正从花坛后面的阴影里慢慢的走出来。看他缩着肩膀的样子,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了。“齐诺?”安心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里?”齐诺忧郁的目光从她怀里的玫瑰移到了她的脸上,眼波闪动,似有满腹心事:“我在等你。我一直以为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新年舞会,你会参加的…”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等她了吗?安心的心微微一沉,却没有说话。“他…”齐诺迟疑的望问雷钟消失的方向,“他是你喜欢的人?”安心没有回答。齐诺的神色却黯淡了下去:“为什么是他?你喜欢他什么?”有那么一个瞬间,各种想法在安心的心里激烈的纠缠在一起。她情不自禁的抱紧了手里的花束,象下了某种决心似的深呼吸,然后抬起头正视着他,很干脆的说:“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有房产、有自己的车、有固定的投资…”齐诺的表情震惊莫名。“他在很好的公司有很好的职位…”安心的声音十分的平静,象在述说与自己不相干的故事:“…有出国培训和升职的机会…还有固定的带薪休假…”“你骗我!”齐诺激烈的打断了她:“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你连学费都要自己挣…”
安心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系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爱钱,而且从来不轻易放过挣钱的机会。所以,你应该想到象我这么爱钱的人,当然会喜欢这样有钱的男人。”齐诺宛如受了重重的一击,后退了一步,喃喃的说:“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安心凝视着他,轻轻的咬了咬嘴唇:“只是你一直没有机会了解罢了。我以为你自己会发现的。没想到,你这么会自欺欺人…”齐诺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目光似了然又似伤痛。对视良久,他象被她的目光灼痛了似的,踉跄转身,迅速的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色里。安心默默的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并不是没有恻然的歉疚,只是,既然他想要的自己并不能给予,那么对他来说,能尽快的摆脱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吧。她微微一叹。“你又何必这样伤他?”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责备,毫无预兆的传入了她耳中:“你不知道他是…”“是,我知道。”安心淡淡的回答,转过身,江圆圆正站在她的身后,眼里还是满满的敌意,丝毫不加掩饰。“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江圆圆皱起了好看的眉毛:“你知道他等了你一个晚上…”
“看样子,我和你看法不同。”安心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我承受不起他这样没有回报的付出。我觉得,让他尽快的发现自己的身边有真正喜欢他的人,有真正值得他喜欢的人,这才是对他的好意最好的回报。”江圆圆凝视着她,沉默不语。两个女孩子隔着一束艳丽的玫瑰互相打量,彼此的眼中都渐渐的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江圆圆迟疑的问她:“你真的是喜欢那个人的…房子和…”安心垂眼一笑,“恩,我承认我少说了半句话。不过你最好不要告诉齐诺:我是喜欢他有房子有车。不过,他要是没有房子没有车,我还是会喜欢他的。他…很好…”江圆圆的眼里慢慢的升起了一点柔软的东西。对视良久,两个女孩子在模糊的灯光里终于相视而笑。安心从花束里抽出一朵玫瑰递给了江圆圆:“新年快乐!江同学。”江圆圆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红玫瑰。半开的红玫瑰,已经剪去了花枝上的尖刺,在她的手里散发着幽幽的香,让她情不自禁的联想起记忆中许多美好而温暖的片段…在她擦身而过的刹那,江圆圆轻声说:“新年快乐。其实…你也不是…那么讨厌的。”
安心回眸一笑:“同感。”没有再理会她眼中若有所思的复杂神色,安心推门进了宿舍,一边上楼,一边将手里的红玫瑰分给每一个擦身而过的同学,一人一枝。“新年快乐!”她快乐的笑。“新年快乐!”接到鲜花的女孩子回赠她快乐的笑容。安心也突然发现:过新年的感觉…真的是…很不赖…雷钟吹着口哨走出电梯的时候,很意外的看到了苏文卿。苏文卿靠在自己的门外,头低低的垂着,长长的卷发很凌乱的从肩头披散下来。雷钟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这副颓废的样子,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听到他的脚步声,苏文卿慢慢的抬起头,无意识的把挡在眼前的头发向耳后胡乱一拂。飘忽的目光象找到焦距了一般定定的落在雷钟的脸上。“阿钟…”她的嘴唇动了动,脑袋却摇摇晃晃的向后甩了过去。雷钟皱了皱眉头,她从来都是很有自制的人,怎么会喝成这个样子?苏文卿恍惚的笑了起来:“那个小丫头呢?你喜欢的那个小丫头呢?原来…你喜欢的就是那种没有断奶的类型?阿钟你说…我有什么不好?”雷钟叹了口气,“你怎么过来的?”苏文卿却对他的问题恍若未闻,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用一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你这个人啊…到底有没有心呢?”雷钟抓住她的胳膊,“我送你回家。”苏文卿摇晃了一下,却没有摔开他的手,踉跄着靠在了他的身上,口里却喃喃的唤着他的名字:“阿钟…阿钟…”雷钟不由分说拉着她下楼,上了自己的车。平时见惯了她精明干练的样子。忽然见她在人前流露出这样的脆弱,让他多少有些束手无措。在交往的最初,他也的确是被她的自信和干练所吸引,所以在他的意识当中,一直认为她是个神经强韧的女人。微一犹豫,还是忍回了所有安慰的话,习惯性的等着她自己恢复。没想到她却靠在他的身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雷钟猛然刹住车,有些恼火的把她的脑袋搬到了车窗一边,“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坐着!”她却又扑了过来:“我宁可和你一起死了。”“文卿!”雷钟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晃了晃:“你清醒一点!这个样子…不象你。”
苏文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眼里倒是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清明。她象是刚刚看清楚面前的人,身体一僵,眼里的泪也一点一点的收了回去。外面的街灯斜斜的晃了进来,照得她脸色一片苍白。她象是刚刚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微垂着眼,神态漠然的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全部拢到了脑后。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这样沉默冷峭的样子反而让雷钟松了口气。他抽了张纸巾递了过去:“好点了吗?”苏文卿接过纸巾,却把头扭向了窗外。到了她住的公寓楼下,她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是回过头沉沉的望着他。
这样的情形让他微微的有些不耐,他拍了拍方向盘,淡淡的提醒她:“早点休息。以后不要再喝这么多的酒了。”昏暗中,苏文卿似乎嗤笑了一声:“我是死是活,你还关心吗?”雷钟也笑了,笑容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文卿,我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聪明人,所以,不要再用这种话来试探什么。”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比较欣赏你上次的态度,还有那一句‘希望我们还是朋友’。”苏文卿的肩头微微一抖,“你不肯原谅我?我和别人约会只是想气气你,并不是真的想要跟你分手…”“文卿!”雷钟打断了她哀恳的叙述,语气里已经带了明显的不耐:“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管你我分手是为了什么原因,分了就是分了。”“如果我从来没有跟他约会过,你会不会…”雷钟淡淡的打断了她:“现在问这个,有意义吗?”“你从来都是这样。”苏文卿沉默的凝视着他,“不给别人第二次机会。”
“对。”雷钟回答的异常干脆。“可是,”她的目光幽幽落在他的脸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她曾经拒绝你,不止一次…”“她不同。”雷钟十分干脆的再度打断了她的话。“她不同?”苏文卿的肩头微微的瑟缩了一下,却又倔强的坐直了身体:“阿钟你听好了,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世界上有些东西的得到,和你是否争取是无关的。” 雷钟挑起眉头,轻声说:“文卿,我以为你懂。”苏文卿的身体微微一抖,象累极了的人似的软软的靠了回去。在这静默下来的一瞬间,她忽然注意到他的车里缭绕着一种细淡的香味。那是玫瑰的余香。一瞬间,这淡淡的余香几乎逼出她的眼泪来。“回去吧,很晚了。”身旁的男人用平淡的声调述说着无奈的话。苏文卿慢慢的下了车,站在人行道上看着他的车子缓缓的倒退,然后拐过一丛园圃快速的离去——快得没有一丝留恋。冬天的夜里,风果然是袭人的冷。她缩了缩肩,喃喃的说:“我是不会放弃的。你会很快厌倦…然后…再回到我身边…”
第二十六章
安心的目光穿过了侯机大厅的玻璃墙,望向远处那一片澄净的蓝色天空。这么晴朗的天空,阳光灿烂得让萦绕在心头的离别惆怅都显得矫情。在她身后的不远处,雷钟和雷洛正凑在一起,不知道在互相叮嘱些什么。两个高大漂亮的年轻人又长着一样的面孔,在人群中格外的引人注目。靠窗的角落里,三个男女正围在一起聊天。这几个人安心在雷钟公司的新年聚会上都曾经见过,那个带着细边眼镜,相貌斯文的男人是陈杰,另外一个高瘦的是路白川。唯一的一个女性是苏文卿。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目光,苏文卿也转过身,望向她这边。两个女人的目光在半空中遥遥一碰,又各自闪开。安心的心里又开始不自在。她没有想到,和雷钟一起被派往总部多伦多接受培训的四个人里面也有她。而且,这一去就是两个月…,如果…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某种她不能控制的变化…,她能否做到象纳兰所说得那么洒脱?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环了过来,将她揽进了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环绕过来,在她的颈子里落下轻轻一吻。“安心?”他的呼吸拂动她鬓边的发丝,痒痒的,带着令人心动的温柔:“记得过新年的那天晚上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安心的心猛然一跳,知道他说的是那一句“你要学着相信我”。她无言的点头。雷钟扳过她的身体,伸手拂开挡住她脸孔的几缕发丝:“真的记得?”安心抬起头,触到他幽沉沉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真的知道她在为什么事不自在…。这让她微微的有些内疚,她已经说过了要相信他,可是…雷钟的手指缓缓的划过她的脸颊,轻声问:“会想我吗?”安心的鼻子忽然一酸,低着头偎进了他的怀里。“傻丫头,”雷钟轻抚着她的头发,声音也不知不觉变得柔软起来:“我会尽快回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乖乖的晚出早归。寒假里不许再出去工作。要养好我的花,还有…要养好大安子、小安子,要负责培养它们良好的生活习惯,尤其是睡觉的时候不许让它们上床…”
大安子小安子是雷钟刚买回来的两只白色的猫咪。一想到那两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安心不禁一笑:“暑假给你表妹当老师兼保姆,寒假给你的猫当老师兼保姆,这任务还够艰巨的,薪水怎么算?”
雷钟扬起头认真的想了想,“恩,这个任务是太艰巨了。所以要用一个贵重的礼物来作为报酬:就用落选的那一个新年礼物吧,怎么样?”安心笑而不答,雷钟又说:“等我回来,你也不许搬走,好吗?”安心的手指在他的胸口慢慢的划着圆圈,就在雷钟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的时候,她却点了点头:“这个建议…我会认真的考虑。”雷钟释然一笑,俯身到她耳边低低的说:“除了爱米和我妈,我家里可从来没有女人住进来过哦。”安心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脸颊上却浮起了浅浅的酡红。雷钟随即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我买了几本书,都是关于如何照顾大安子小安子的。回头让阿洛拿给你。”安心笑道:“它们已经不叫大安子、小安子了。我给它们改名为大钟、小钟。”
旁边一个声音插进来说:“我已经给它们改名为大小姐、二小姐。”雷钟看看她,再看看雷洛,不悦的瞪起了眼睛,“猫会糊涂的。”“跟着我叫大小姐二小姐,它们就不会糊涂。”雷洛满不在乎的指了指他的身后:“这个问题你已经没有发言权了。快滚进去吧。飞机可不等你。”安心从雷钟的肩头望出去,看到陈杰等人正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雷钟拍了拍她的脸:“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乖乖的。”安心还想问问“乖乖的”是什么意思,却已经来不及了。雷钟俯身在她唇上飞快的一吻,转过身恋恋不舍的进了检票口。雷洛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沙利,你该不会哭吧?在这种地方哭,可是很丢脸的哦。”
安心斜了他一眼,倒硬生生的把眼里那一点酸涩逼了回去。再回头,雷钟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安心端着两个放小鱼的碟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边向客厅里张望,一边柔声细气的唤道:“大钟?小钟?快出来,吃饭喽!”安哲坐在沙发上一边百无聊赖的搜索可看的电视频道,一边很不客气的把脚伸到了茶几下面,把两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毛团踢了出去。两个白茸茸的小东西咪咪叫着,一前一后扑到安心的脚边撒娇,在她的腿边蹭够了才凑过去吃小鱼。安哲冷眼旁观,嫌恶的撇了撇嘴:“看它们那一副奸臣嘴脸。还假装对食物不感兴趣,先去讨好你…真虚伪!”安心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用这么恶毒的字眼形容小动物,你真没有风度!”
“让它们天天半夜爬你的被窝试试,看你还能不能保持风度?”安哲哼了一声。
安心嘟起嘴:“那是…那是因为它们是小女孩,大自然的规律就是异性相吸。”
安哲瞪着两只猫,咬牙切齿的说:“它们今晚要是再来跟我异性相吸,我就把它们一个一个顺窗户扔出去!”安心的小脸耷拉下来,“要不是怕你一个人过春节无聊,我们才不来受你的气呢。”
雷钟人还在多伦多,雷洛把生意交给了朋友打理,自己跑回上海去探望父母。纳兰也跟着铁延回老家见公婆去了…,春节还真是够无聊的。窗外是一片此起彼伏的烟花,不经意的一回眸,立刻就有红橙黄绿落了满眼。电视屏幕上,主持人正眉飞色舞的给全国人民拜年…安心抓了一把干果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貌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哥,你知不知道曾远山就在这个城市?”安哲正在削苹果的手微微一抖,头也不抬的反问一句:“是么?”安心却注意到了他那一下轻微的颤抖,紧追不舍的又问:“你真的不知道?”
安哲瞥了她一眼,用不带温度的声调提醒她:“那是你父亲,你这么叫他,不合适。”
“曾经是。”安心淡淡的纠正:“早已经不是了。你早就知道他的事,对吧?”
“安心!”安哲把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眉目间忽闪出些许的为难:“你别再套我了。总之,大人的事不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再说,姨妈都已经原谅他了,你又何必…”
安心嗤笑了一声:“拜托,哥,我妈那不叫原谅。那是被伤透了心,彻底的放弃了。再说,就算她不计较了又怎样?曾远山哪一点象父亲?父亲该做的,哪一条他做了?”安哲继续削苹果,长长的果皮垂了下来,引得两只猫咪争先恐后的扑上来抓。他用脚把猫咪推到一边,脚还没收回来,两只猫却又扑了上来,他心里一烦,不该说的话已经冲口而出:“他也很关心你,经常打听你的情况啊…”“你从来没说过。”安心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而后者的脸上正浮现一种混合了自责和后悔的复杂表情,听见她的话,长长一叹:“他不让。”脆甜的苹果咬在嘴里,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满口的苦涩。大钟小钟被安哲的脚踢到了沙发旁边,顺着安心的腿一前一后的蹿上了沙发,拱进了安心的怀里。安心咬下一块苹果送到它们的嘴边,两个小家伙懒洋洋的凑过来嗅了嗅,又不感兴趣的别开了脑袋。安心的唇边浮起了一丝温柔的浅笑。“安心,算了吧,”安哲凝视着她眼底那一抹浓得化不开的伤痛,轻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你就别再计较了。”安心扔掉果核,很干脆的抽出纸巾擦手。眼睛却有意无意的望向了窗外:“你错了。他根本连计较的机会都没给我。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肯定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大年。他当年和那个女人联合起来气走了我妈和我,他们一家算是团聚了。我妈呢?我呢?我…,原谅他?!就算我肯原谅,恐怕他也不稀罕。”她低下头把两只猫咪搂进怀里,唇边的笑容显得牵强而苦涩。
“他这几年身体不好。”安哲缓缓的说,他忽然有种预感,也许以后他们都没有机会再谈论到“他”了:“那个女人照顾他也很…不容易,他们的那个女儿叫曾容,比你大两岁。自己做生意。据说还做的不错。”安心低着头嗤笑一声,却没有说话。沉默良久,她轻声说:“哥,他和那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跟我妈刚结婚还不到半年。不论他有什么苦衷,都实实在在的对不起我妈…”安哲凑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指修长,柔韧,是一双适合拉琴的手,却冷冰冰的。从小就是这样,只要天气微微转凉,她的手立刻就会随着降温。是个需要温暖的孩子,他想,心里涌起浓浓的宠溺。怎么能让她开心一点呢?
静默无声中只有电视闹哄哄的声音。安哲忽然冒出一句:“是挺无聊的,咱们出去放炮吧。停车场后面就有个烟花爆竹燃放点。”电话接通的瞬间,雷钟听到的是一片热闹的爆竹声,随即是安心的一声惨叫。叫得他心里一紧,声音立刻提高了若干分贝:“怎么了?”安心的声音唉呦了两声,“你的电话来得太突然,害我被炸到手了。”“炸到手?”雷钟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你在干嘛?”“我和安哲在烟花爆竹燃放点…”话音未落已被雷钟的一声大吼所打断:“谁让你去放炮的?”这一声吼来得太过突然,走在他前面的陈杰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停下来回身张望。